鲁北野草：臭蒿

高迎春

　　　　　　　　　　　　　　鲁北野草：臭蒿            高迎春


　　臭蒿，望春而发，纤柔青翠，在鲁北是一种比较寂寞的野草。素日里，羊儿不吃，牛儿不闻，砍草的人见了也躲着它，长在沟头壕沿的臭蒿，多半是任由它自生自灭。臭蒿自身有一种令人厌恶的味道，所以才得了个不雅的名字。其实，臭蒿有个学名叫青蒿，只是鲁北人叫惯了臭蒿，没人称呼它青蒿罢了。

　　臭蒿，是草本植物，但却直立生长，高过一般的野草。幼时的叶片，三回栉齿状，羽状深裂，近似松柏的叶片，青青翠翠的样子，难怪得了个青蒿的大名。长大后的臭蒿，叶片变为红褐色。秋季开球形小黄花，因此也有人叫它黄花蒿。因为青蒿叶片近似松柏，所以北宋药物学家苏颂，才在诗中写下了“青蒿应为倚长松”的千古名句。臭蒿的用途，是可以点燃后驱除蚊虫。村里人等他长到半米高，砍下来编成一米多长的辫子，再晾干，就可以备用驱除蚊虫了。夏日里人们在室外乘凉，点燃臭蒿辫，袅袅的青烟飘向空中，刺鼻的味道，足以让人烦人的蚊虫们退避，逃到别处去了。深秋时刻，地尽场光，小孩子们放学以后，改为下地拾柴禾。手里的武器，有竹筢子，有铁筢子，有镰刀，有二齿挠。树叶，枯草，芦根，茅根，当然还有臭蒿，都被列入柴禾之类。在那个贫穷的年代，村里人很少有燃煤取暖的，用庄稼秸秆和杂草树叶，把炕头烧热，就足以挨过严冬了。

　　臭蒿因生长地域不同，所以就有了许多不同的名号。好理解的名字有：草蒿，苦蒿，臭青蒿，细叶蒿，蒿子，草蒿子，牛尿蒿，邪蒿；不好理解的名字有：方溃，三庚草，酒饼草，廪蒿；而最让人不能认同的名字有：香蒿，香青蒿，香丝草。我们鲁北称呼它为臭蒿，而有的地方却闻着它香，难道是地域不同，人们的嗅觉竟然有了相反的差异么？五代后蜀人韩保升，曾奉诏主修《本草》，他与诸医详查草药形态，精究中药功效，用《新修本草》作为蓝本，参考众多本草文献，编撰成《蜀雹广英本草》，简称《蜀本草》，共计二十卷。由后蜀末代皇帝孟昶作序，刊行于世。韩保升对臭蒿，当然也有研究。他曾经为后人留言：草蒿，江东人呼为蒿，为其气臭似也。北人呼为青蒿。嫩时醋淹为菹，自然香。由此可见，古人是食用臭蒿的，而且会用醋来腌制，借以去除他的臭味。

　　臭蒿可以食用，古人屡有记载。宋代药物学家寇宗奭曰：青蒿得春最早，人剔以为蔬，根赤叶香。而著名医药家陶弘景，也有此类言论：草蒿，处处有之，即今青蒿，人亦取香菜食之。烹饪作为一种艺术，它的根自然在民间。所以美味佳肴，无不是民间炉灶的杰作。苏东坡当年被贬到广东惠州，天天食用芋母、芋艿，都吃厌了。他的儿子苏过，非常孝顺，见父亲食不甘味，终于想出烹饪山芋新办法，苏东坡品尝之后，赞不绝口：”过子忽出新意，以山芋作玉糁羹，色香味皆奇绝”。南宋诗人陆游，除了写诗，闲来也爱琢磨改口味，做糟鱼，碎米饼，秧芽饼，炒荸荠，灸田鸡，糟落苏，煸苋菜，包野菜馄饨，忙个不乐乎。他还创制了一种“甜羹”，特记在诗歌《山居食每不肉戏作》前言中：”以菘菜、山药、芋、莱菔杂为之，不施醯酱，山庖珍烹也“。陆游吟咏佳肴的诗篇有上百首，足以证明陆游是古代一流美食家。臭蒿除了用醋腌制食用，还可以和薄荷细研成末，冲茶饮用；和白菜、菠菜、莴苣剁馅，与米粉、食盐搅拌后装入瓷碗，做成粉蒸白菜来吃。

　　李时珍曰：《晏子》云：蒿，草之高者也。按《尔雅》诸蒿，独得单称为蒿，岂以诸蒿叶背皆白，而此蒿独青，异于诸蒿故耶？由此可见，我们的祖先对青蒿的观察，是何等详细。青蒿有一个古老的名字，叫做“菣”，意为“治疗疟疾之草”。可知我们的祖先，很早就知道青蒿能够治疗疟疾了。东晋人葛洪在撰写的《补缺肘后方》中云：治疗疟疾寒热，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葛洪还发现，青蒿可以治疗蜂蜇伤，他的处方是：青蒿捣敷之。在《肘后方》里，葛洪还用青蒿治疗金疮扑损：方一，青蒿捣封之。方二，青蒿、麻叶、石灰等分。捣合晒干，临时为末搽之。葛洪上述四个处方，妙就妙在冷取青蒿汁液，没有破坏青蒿药物成分，所以治疗效果特别显著。

　　2011年，拉斯克基金会官网，公布了拉斯克获奖名单。中国科学家屠呦呦，因为从青蒿中提炼出治疗疟疾的青蒿素，因而获得本年度“临床医学奖”。有着诺贝尔奖风向标之美誉的拉斯克奖，把一种植物青蒿，推到了世界大众面前，推到了登峰造极的高度。在鲁北，被人们贬称为臭蒿的青蒿，只能熏蚊虫和作烧柴，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千古疟魔的克星，成了拯救千百万人的救命之草。说起发现青蒿素的过程，曲折而艰难。多亏东晋人葛洪的冷取汁液之法，启发屠呦呦改变思路，提取并获得了青蒿素。使得用青蒿素治疗最严重的脑疟疾，达到了百分之百的治愈率。在此基础之上，屠呦呦研发出青蒿素衍生物——双氢青蒿素。又把抗疟疾的疗效，提高了十倍。至此，她攀登上了世界治疗疟疾的顶峰，为中国赢得了医学界骄人的荣誉。近来，王慧研究员，又发现了青蒿的抗癌作用。青蒿，很可能成为新的抗肿瘤良药。这不起眼的臭蒿，真的令人刮目相看了。

　　一种植物，在没有被人发现它的价值的时候，真的贱如草芥。当知道它竟然是抗疟疾明星，抗癌明星的时候，它绿意盎然姿态，它面目枯黄的姿态，就如同金子一般，耀人眼目了。走在鲁北的田间，臭蒿依然随处可见。可是，如今，它再也不是我幼年眼中的臭蒿了。


                                                                                      2015年3月10日写于迎春堂


通联：山东省宁津县开瑞社区二号三单元101室    高迎春    邮编：253400




臭蒿：

张小刚

问好高老师。
写的活灵活现

高迎春

张小刚 发表于 2015-3-20 15:52
问好高老师。
写的活灵活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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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盈袖

普通俗物，因为有心，生动地叙述出了不同凡俗的广度与深度，问候迎春兄。

高迎春

清风盈袖 发表于 2015-3-23 16:33
普通俗物，因为有心，生动地叙述出了不同凡俗的广度与深度，问候迎春兄。

谢谢阅读和鼓励，这是我植物系列的继续，又新发了一篇《鲁北野草：益母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