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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北方无雨 [打印本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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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陌笛    时间: 2015-3-30 14:20
标题: 北方无雨


　　手指无意间在手机屏幕上划着，这是现代人的通病，他四下看了看，几个人都在忙着各自，没有人说话，眼神也不交流一下，只有车厢外的雨声，和喇叭里的噪音。他又四下看了看，想从周围人的面部表情听见什么，他果真听到了，暗藏的，喜悦和迷茫。迷茫？他想和他一样，他从上到车厢到现在一直迷茫，他不知道目的地的模样，就像不知道这场雨下到何时。索性坐到窗前的空位，他看着雨打在窗户上，他的鼻子发酸眼泪流出来，他不喜欢雨天，这趟出行让他更加讨厌雨，他想起好多雨天的悲惨经历，雨让他尴尬，让他的人生等待。没有人听他说话，都在低头划拉手机里的世界，一帮疯子，他骂道，只有雨与前行的车轮让他一点一点辨认，泪水和雨水究竟是何物。
　　
　　

　　他要去南方的一个古镇，古镇有桥头，流水，当然还有打着油纸伞的姑娘。他去找油纸伞的姑娘，他和她有个约定，三年后在桥头相见。这是纯文学虚构的镜头，他在想，自己竟然也搞这么玄乎的事情！可是这是事实，他在那年遇见了她，他去写生，又是没什么趣味的职业，好像画家天生就该外遇奇怪的感情，可这是事实。姑娘叫什么，他不知道，姑娘长什么样他如画深刻。奇怪的事情很多，他必须承认，每次下雨都会想起姑娘。
　　
　　

　　他正在画画，南方古镇就像它深藏的历史，布满了让人沉思的东西，他醉了，呼吸着视线里的一切，他无法用笔画下眼前的景物，感觉这里是故乡，也感觉自己像电视剧穿越的事情，他就是远古的人，今生来到这里是有机缘巧合。
　　
　　

　　南方的雨水悄无声息地说来就来，他正在凝神的空间，细密的雨水从天空落在他的身上。他连忙收拾画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慌忙的不如不忙，自然又如刻意的一样，画布的油彩被雨水打乱，他的心情被雨水打乱。
　　
　　

　　“你是来画画的吧，你还没有带伞吧？”一个轻柔的声音，是的，纯正的江南女子，像流水抚摸竖琴，连音符都嫉妒的声音。
　　

　　“哦！”他惊魂了瞬间，眼前岂止是声音好的女子，她的样貌，对对，刚才在心头描写过这张脸，小圆脸，皮肤娇嫩，眼睛水汪汪，那张像是委屈过的小嘴巴，哎呀，他想要跳桥了，怎么会有如此巧妙的事情！
　　
　　

　　姑娘见他毛糙的样子，一抿嘴笑了，她说看他半天了，开始以为他想不开，楞楞地在桥头不知道看什么也不动笔画画，她边说边用手指指向她来的方向，桥下一个门面摆满了雨伞，他明白了，姑娘是卖伞的人。
　　
　　

　　“去我那躲躲雨吧。”
　　
　　“好！”
　　
　　

　　车厢里有人发出了极大的鼾症，带着体味的恶臭，从四面八方涌来。车厢拥挤状态固定起来，他不想回到床位上去，他买的是上铺，有把人困在牢笼的感觉。他想，这样挺好，坐在过道的窗前，不用接触不情愿的地方和人。
　　
　　

　　他观看旁人，发出敬畏的唏嘘声，那个人，看起来和他一样迷茫的人，还在低头玩手机，我的天，火车已经开了几个小时了，他伸出五指算了算，靠，五个小时了，他还在玩手机，连坐的姿势都没有变，不过有一样是变化的，他的手机旁多出一根充电宝的线。真是无敌！他下了定论之后，恢复了自己的心绪。他又想，自己是不是也被他们当做怪人呢？
　　
　　

　　“你真是怪人！你怎么不画画，你是我见到的最奇怪的人！”姑娘从房间里找出一身男子的衣服，从盆架上拿来一条荷花图案的毛巾，想必是女子使用过的，毛巾带着一股香气，暗暗的散发在每根柔软的缝隙里，香气扑面而来，似蝴蝶停落在鼻尖，痒痒的，却又无法阻止的吸引着。
　　
　　

　　“哦！”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他的脸和脖子已经被毛巾掠夺，被一双小手抚摸着，他无法躲开，这么美好的盛情款待。从他的心跳他感知自己的想法多了，可是这不能怪他，简直太美了，犹如播放几秒中的广告，虽然短暂体会融洽。他又醉了，喝了米酒一样，醇香的粮食带着甘甜的酒香，让他的血细胞灵活起来！
　　
　　

　　这是老屋，斑驳可见，墙角的绿苔藓证明着古老，他在桥头没有看见这里，他目视的远方顾及不到桥下，更顾及不到还有她。她正在沏茶，这是南方人好客的举动，茶香从烟气里散发出来，扩散在潮湿的房屋，她动作熟悉，一片一片的茶叶从滚烫的水面起伏，舒展，沉落，又平静在水面。洗茶，煮茶，茶具看起来使用多年了，上面的茶垢，还有茶海上的磨损，让他喜欢起来，接过她递来的茶，轻砸嘴巴，滋溜滋溜把雨水的冷气驱走了。
　　
　　

　　车厢里有人在吃方便面，这真是一种味觉的破坏，他可是正在喝着上好的绿茶呢！他斜过身体，用鄙夷的眼光憎恨了他们一下下。
　　

　　“姑娘！这是你做的伞吗？我帮你收拾回来吧！”
　　

　　“不用的，雨伞就是放在雨地里她们才算活着。”
　　
　　

　　他不知是欣赏到了雨伞的画面，还是听见了她的意外解释，反正他诧异了，雨伞做工精细，上面的工笔画，曲线流畅，纹路清晰，眉目处细若蚕丝，这个可是大手笔呢！
　　
　　

　　“真美！这是你画的吗？”他拿着雨伞的手和嘴唇的激动碰撞出颤抖的模样。万万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这么优秀的作品，作品竟然是在雨伞上，雨伞生在姑娘的巧手，简直妙不可言，简直让人喜欢不已！
　　
　　

　　“是我做的，还有，”她没有接着往下说，他没有注意到姑娘的迟疑，和有些慌的举动。
　　
　　

　　爱花的人惜花爱花，爱画的人爱画惜画，这是最美的地方，景致和人，景致和雨伞，和他一系列的古怪感觉，产生了幻觉一样，莫不是上天派她来人间走上一遭，让他遇见这个仙伞姑娘吗？以解他的梦境！还是牵扯他的情思？他知道心一直跳跃不停，至少每分钟一百下，相当于千米长跑的状态，他还知道被姑娘擦过的脸还在发烧，他的内心只有杯面的茶叶能听见隐含的激动。
　　
　　

　　瞬间，顷刻，他速度般的，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姑娘，雨停了，我得走了！”他恨雨下得太快，可是出于礼貌，他一个陌生的男子该说再见了。
　　
　　“你去哪？找好地方住了吗？”姑娘也从雨水里醒来一样，急忙问着。
　　
　　“还没有，这里好找住处吗？有没有便宜一些的，只要能睡觉就行。”他刚要脱下姑娘给他的上衣，姑娘阻拦下来。
　　
　　“你要是不嫌弃，我这里可以住，不要钱，我，我只要你给我画张画可以吗？”这真是盼望的回答，他当然乐意，这么好的事情简直就是上天的恩宠！
　　
　　“好！当然可以！”他想，今天一定是做梦吧？怎么能这么顺意呢！
　　
　　

　　小屋处处流露着姑娘的气息，也正是因为她在，让屋子变得有生气，他坐在画架前画着她，每一笔又似在接触她的肌肤，他很认真，很细心来完成画作。她坐在蒙蒙的幻觉里，凝目着前方，带着心事和美，和那一张疼爱的脸并存在画面。
　　
　　

　　她应该能感觉到，他波光的眼神里带着爱恋。她低下头，含羞的模样就是一朵奇异的花。
　　
　　

　　他画完了，给她，她突然哭了起来。这让他有些错乱，为何？这时候，门外闯进来一个人，手里拿着雨伞还在滴水。雨水和声音一起捣乱了他的好心情！
　　
　　

　　“哟！又进来一位呀？你可真行啊！”女人五十多岁，十分的不和蔼。
　　
　　“娘！您来了！他是避雨的，没地方住，我想让他住在这里。他说了明天一早就走！”姑娘惶恐起来，从她紧张的话语能感受到对女人的惧怕！
　　
　　“不用和我解释那么多，今天卖了几把雨伞呀，别忘了你的任务！”女人扔下话就气愤地离开了，姑娘傻愣了半天。
　　
　　“任务？是卖雨伞吗？”他问。
　　
　　“是，不是，不是，是。”她回答。
　　
　　

　　“那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下去，因为女人话里有话。他是不是不该闯进的地方？他会影响姑娘吗，他不想影响姑娘，他甚至想去爱护姑娘，他发现喜欢她在急剧升温，可是他听见她喊女人娘，难道她结婚了吗？他的喜欢产生莫大的失望，如果姑娘不结婚就好了，他发现自己真得很喜欢姑娘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真情吗？他问着她，希望她能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
　　
　　

　　姑娘看着画中的自己，又突然哭起来。
　　
　　

　　绝对是轮回，这个镜头前几分钟出现来着，他走到她身边，用关怀的方式让她坐下，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扑进他的怀抱，这让他很意外，他不得不再次接受这么美好的盛情款待。
　　
　　

　　她的哭声渐渐停下来，他拥抱着姑娘，珍爱自己的心脏一样，倾出真情。姑娘擦掉最后一滴泪，问他饿了吧，这会儿他发现，夜色正在降临这个古老的古镇，它的一举一动牵连着朝夕的人群，在这里生，在这里死，在这里爱，在这里恨，在这里传说一段段故事，繁衍生息。
　　
　　

　　姑娘转眼间做好面，上面配了蛋和青菜，他的确饿了，吃了三大碗，姑娘只吃了一小碗，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一点不像画家，好像扛大包裹的几天不见荤腥那么饥饿。
　　
　　

　　“你俩真像！”姑娘说。
　　
　　“和谁像？”他问。
　　
　　“他，我的老公。”她咬了一下嘴唇说。
　　
　　“你结婚了？刚才那个女人是你婆婆？”他紧张地问。
　　
　　“是的。我婆婆。”她回答。
　　
　　“她为什么对你那么凶？”他疑问。
　　
　　“我欠她的，她应该那么对我。”她很冷静地答。
　　
　　“这年头还有这样的事？欠她什么？她说的任务是什么意思？”他一股脑地盘问。
　　
　　

　　天色沉降成黑色，连同火车外的雨一同收了去，他伸了伸胳膊，胳膊在回忆里发轴，变得不那么灵活。车厢已经静悄悄，喇叭早就没有声音，梦中人惊醒梦中人，也许正在播放改写人生的佳话。他决定回到那张匣子上，该回床休息了。
　　
　　

　　车轮的声响再次打破沉寂的夜，即便夜已深，他的头脑被车轮碾出道道伤痕。他发现泪水已经盘旋在眼窝里，稍一放松就会倾泻成深海。
　　
　　

　　“他为了救我才失去了做男人。河水真冷呀，她本想这一跳就会死去了。”她继续说，她说的那么平静，也那么冷。
　　
　　

　　他倾听，柔顺的水面被一块大石头炸出个窟窿，咕咚咕咚淌着鲜血。
　　
　　

　　“他开始抑郁，即使我再努力，他还是没有能够和我爱抚。后来，他酗酒，抽烟，他开始发疯，他打我，让我去死。这个时候，我却不能死了，为了他，我要活着，医生说还有三年，他的生命将会到尽头。”姑娘还是很平静地说。而他已经听得触目心惊。
　　
　　

　　“他爱你吗？你呢，爱他吗？”他不知所措地问。
　　

　　“他不难过的时候在伞上画画，对了，他和你一样也是画家，只是病了之后他的画再也没有人要。”姑娘微笑了一下，回避的回答，她又看了下他刚才画的画。

　　
　　“哦！我说呢，你说我俩像！那你为什么不让他给你画画，为什么让我画呐？”他似乎明白了一些，姑娘不肯说的地方。

　　
　　“我怕看见他哭，我无法接受他的绝望，我也无法原谅我自己，我欠他的我一定要还。”姑娘有些激动，她的泪水掉在地面能听见。

　　
　　轰隆隆，轰隆隆，他枕在轨道上，仰望着车厢棚顶，他想伸出脑袋，他想大喊，来回应这些苦难的人儿！可是，他做不到，他有一面是现实的，人都是这样，遭到疼痛渴望理解，遭到理解渴望关怀，关怀，他从看见姑娘的第一眼，已经超越了关怀的情怀。

　　
　　他知道了姑娘要在三年内给婆婆生下孙子，来慰藉她终老孤单的陪伴；他知道了姑娘和他老公之间的爱是用生命线链接的；他还知道了姑娘为了报答甘愿用契约来卖身感恩。

　　
　　是爱吗？
　　
　　是酷刑吗？
　　
　　是血泪交织的命运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沉默了，他的泪水被黑暗吞噬，也把他的喜欢吞噬。他知道这不是梦，更惊醒不了谁的故事。他只能静静地听，听姑娘说着故事一样的经历。

　　
　　“我很想看到画里的自己什么样，那样能感觉我活着。就像雨伞在雨里，那是她最好的归处。”
　　
　　“姑娘！姑娘！”他一遍一遍喊着姑娘，他的心情被雨水搅拌的泥泞，他内心潮涌出一个想法，他想完成姑娘的心愿，他们如果生下孩子，那么她就可以解放了啊。
　　
　　“不，这个人不是你，我有你的画就够了。”姑娘一口回绝。

　　
　　他再次沉默，他不知道怎么办了，他扪心问自己，你爱这个姑娘吗？为什么，是因为她的美色还是因为她的善良，还是因为她的让人心疼的遭遇？难道你是同情？是吗？

　　
　　破晓，打破了夜，开启了新的窗口，一席阳光穿透在缝隙，照在人赤裸的肢体，真实逼迫。他醒来，从匣子的车厢醒来，从古城小屋醒来，他听见自己的心被照耀的清晰，他准备下车，去古镇，古镇还是原来的模样吗？姑娘还是原来的模样吗？

　　
　　桥没有变过，桥头的景致没有变过，只是在桥头的下面多了沧桑，它在重彩的人生轻猫淡写，仿佛一切忧苦和它无关，只顾沉睡千年。

　　
　　三年等一回。他的画笔最后写着。

　　
　　“呵呵呵，好的我等你，如果三年以后你来，我定许配给你。”姑娘的笑声终于让狰狞的夜色露出了笑脸，她的心微恙在夜色里。

　　
　　他站在桥头，这次没有看向远方。他记得姑娘摇指的地方，他在想，那里将出现一个伞仙女，一个画卖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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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碣石清风    时间: 2015-3-30 17:52
很人性化的作品。故事凄美却温情，语言优美画面更美。一个约定，三年等一回。他践约来了，她等他吗？浪漫美妙，读者沉浸在作者营造的情境里，大家手笔，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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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万里    时间: 2015-3-30 18:42
小说氛围渲染得很好，宛如江南桥下的流水，低沉而舒缓，读这样的小说，仿佛是在欣赏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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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尚庆海    时间: 2015-3-31 08:28
诗情画意。北方不仅无雨，14年的冬天连一场雪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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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邱天    时间: 2015-4-1 08:45
情节写得细腻。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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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天下为公    时间: 2015-4-1 09:37
嚼得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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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若水    时间: 2015-4-1 11:44
一次雨中的邂逅，令人魂牵梦绕，一个承诺的信守，承载多少的柔情。文字干净细腻，不错，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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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一抹遥峰    时间: 2015-4-3 21:00
细腻的文笔，淡淡的愁绪，营造的氛围与江南古镇的格调和谐。喜欢，欣赏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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