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18 编辑 <br /><br /> 小时候,父亲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在当地小有名气。按理说,我家的生活应有所改观,但事实上父亲治病救人并没有给家里带来多少收益,有时还得往外贴钱,家里靠着母亲和姐姐辛苦劳作,也才能维持一家人的温饱。对此,我对父亲的意见是很大的,认为他不务正业,把全部的农活丢给了母亲和姐姐。
父亲救人无数,却不提报酬问题,看人方便,给多给少绝口不提,更不会放在心上,有时会引发母亲牢骚,父亲总是笑笑反问:“又来了,谁家没有困难的时候?”母亲过多的话就哽在喉里,尔后悠悠挤出一句怨言:“那你也分一点红糖给娃尝尝,看别人家娃喝红糖水的时候我心揪得紧!”
“别惯孩子,那是药引子”父亲闪烁其词。
那时候,红糖是奢侈品,红糖对贫困山区的孩子是何等的诱惑,红糖是何味?我不知道,只亲眼看见前来治病的人喝那苦草药水弄得呲牙咧嘴的时候,父亲总会从箱子里拿出用黄纸包了好几层的红糖,用刀砍出一小块融在药水里,那时,病人喝药水的表情就判若两人,喝后总会对父亲说些感激的话。
见多了,我就在冥想:这‘药引子’红糖该不会是一种神药吧!同时,我也惦记上了父亲藏在箱子里的红糖,决定弄清楚它是啥味。
红糖水的诱惑、内心的好奇终于盖过对父亲的敬畏。那次,我和小弟相互配合,终于搞到了父亲的钥匙,打开箱子,拿出那包黄纸后就直往菜地里跑,钻进草垛,颤抖着手揭开那三四层黄纸,两块大红褐色的红糖就呈现在眼前,香甜味直往鼻孔里钻,引得口水迫不及待地往外涌。我和小弟一人一块,简单的击掌发誓后就狂啃起来……
此时,我和小弟完全沉浸于香甜略带点焦味的红糖味道里,由于啃得过猛过多,肚里突然热了起来,还没有消化的红糖被胃液浸湿后在肚里翻滚着,一股股气体往外回,直朝口外冒,忍不住打起了甜嗝,接着,我们在草垛里香甜地睡去。
连接四天,我和小弟都在忐忑不安中渡过,第五天,外公来了,父亲高兴地去拿红糖,因为一向不善言辞的父亲只有泡一碗红糖水真诚的表达对长辈的孝敬,如外公般的长辈总是受宠般地笑纳。但喝进他们嘴里的很少,更多的被他们转给了小孙子女,看着小孙子女们那高兴的样子,他们也跟着乐了。当然,对于像我一样排行中间、不大不小的孙子女,因为僧多粥少是顾不上的。一会儿父亲阴沉着脸出来,向我们姐弟扫视一眼,悠悠地问道:“你们哪个偷了红糖?”
我们深知父亲的威严,越是说得轻越要惩罚重,我和小弟不由得颤抖起来,小弟战战兢兢地说:“是大哥偷的。”
我狠狠地瞪了小弟一眼,小弟忙躲到母亲身后,母亲未等我反应过来,一把把我揪过去,照着我的屁股就是一阵“猛揍”边打边骂道:“叫你偷!叫你偷!不知道那是你爹的‘药引子’吗?”
我哭了,那是配合母亲演戏的,在这个父亲一言九鼎的家里,在父亲发怒里时母亲往往先发制人,只是落到我们身上的巴掌或棍子力道是很轻的。
父亲怔了一下,对母亲说:“别演了,叫他过来。”
我颤抖着挪到父亲面前,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出乎意外,父亲没有打我,只是逼问道:“下次还敢不敢偷?”我摇摇头,慢慢地挤出一句:“不敢!” “大声点!”父亲怒道。 “不敢!”我大叫。
尔后,父亲让我们出去玩了,刚出门就听母亲埋怨父亲:“你也真是,孩子偷吃点红糖用得着这么大声吗?还骗孩子说是‘药引子’亏你想得出来,对你的病人咋那样大方?”
父亲反驳道:“老婆娘懂个屁!咱家这么多张嘴,给了小的吃,大的咋想?”
我心里嘀咕道:“哼,找什么借口,别人家还不是给小的吃吗?就只会照顾别人,什么破‘药引子’以后给我吃我都不稀罕。”
那以后,我不再惦记父亲的‘药引子’甚至在生病的时候倔强的拒绝父亲在苦药里加入‘药引子’。
红糖香甜,深知其味,现在我明白:红糖不仅是父亲病人的药引子,更是我人生中的药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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