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lvhq018 于 2015-7-2 11:03 编辑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怀恋是对过去的人或者事物发自内心的深深眷恋和想念。它如同在两头拴着两颗心的线,每一颗心的波动,都会拽疼另一颗心。
《卷耳》正是描绘这样一种心境的诗。有诗论者说:诗有多个入口,同时有多个出口。这就是不同的人读同一首诗会产生不同的理解的重要原因。今诗如此,古诗也不例外。我们且不论有人把《卷耳》引申为“后妃之志”已经“思有邪”了,只说关于《卷耳》展示的情景。诗中的怀恋者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呢?是男还是女呢?说法有三:一说是怨妇思征夫;一说是征夫思家妻;一说怨妇和征夫相思。按第一种说法,那么女主人公一会儿采摘、一会而登高、一会儿骑马、一会儿喝酒的,也太累了。另外,怨妇思夫竟可以骑马带仆,上山饮酒,也不合当时礼制。如果后三章是怨妇的想象,也难免有臆想之嫌;按第二种说法,那么第一章就成了征夫的想象了,同样有臆想之嫌。按第三种说法,问题就简单了,第一章写怨妇思征夫,第二、三、四章写征夫思家妻,全诗跳跃律动,谱写了一曲夫妻相思之恋,多美!如果是这样,那么《卷耳》不但是中国怀人诗的鼻祖之作,而且还开创了世界蒙太奇写作手法的先河,其艺术价值不可估量。为什么不能是这样呢?诗歌本身跳跃性的创作方式以及诗人充满想象力的艺术特质,决定了诗歌能创造出任何超乎我们想象的艺术形式,因此,我更愿意相信《卷耳》是一首夫妇相思之作。
认可了这样的艺术形式,则《卷耳》所反映的现实内容就非常高贵。从诗歌体现的相思之苦可以证明,歌者所吟唱和讴歌的,是婚姻关系的飞跃,说明那时的人们已经从意识上开始摒弃为传宗接代而形成的性关系婚姻,推崇为相互慰籍、相互依靠而形成的精神婚姻,这是人类思想上的巨大进步和解放,是人类精神世界的觉醒,从需要层次上讲,普通民众也有了除基本需求以外的精神需求。而且,诗歌表达的,是怨妇和征夫的互相思念和怀恋,这体现了夫妻间的平等和相互尊重,这在男尊女卑的时代背景下,更加难能可贵。这是不是受了《易》的阴阳平衡思想的影响,不得而知。
我们不去猜测这对夫妻年老年少,也不去臆想他们是否生子,但从男子以征夫的形象出现,可见其尚年轻。我们也不去讨论他为什么离家远行,无论是拼杀疆场、异地为仕还是游说他国,总之,好男儿志在四方,为了“立功、立德、立言”,他离开了心爱的妻子。留在家里的妻子,不但要孝敬公婆,操持家务,还得承担起丈夫的责任,其幽怨、苦楚、情思和伤痛的苦境,只有她自己能知。女子采摘的场面,总能让人联想到“勤劳、善良、贤惠”这些美好的词汇。女子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的。她采摘卷耳到底干啥,我们不知。但卷耳对“烦躁不安、心悸、失眠症”的药物作用还是让读者有所联想。心里怀着思恋之苦,又能干成什么呢?所以她连一“顷筐”也采不满。是啊,心病咋能靠药物治好呢?干脆不采了,倒不如扔在通向远方的大路上,以寄托对丈夫的怀恋。丈夫就是从这条路上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她的感伤和思恋之痛应该会通过这条路传递给他。
正所谓心有灵犀,与此同时,我们的征夫也正在深深地怀恋着自己的妻子。他听到了妻子的呼唤,旅途的劳顿和困苦让他更加想念妻子温柔的怀抱和她营造出的温暖的家。这样的场景后来由马致远做了深刻描写:“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他感受到了妻子的怀恋之痛,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登上山坡,去瞭望一眼妻子的方向,无奈马已经累病了,只好借酒浇愁,以抚慰自己极度伤感的怀恋之心。第三章对第二章的复沓,更深刻地刻画出征夫内心复杂的怀恋之殇。
这种思而不得的痛苦,在诗的最后得到了充分的宣泄:征夫感受着妻子的呼唤,他相信站在山顶就一定能够看见他朝思暮想的妻子,他拼命往山顶爬。马累倒了,仆人累倒了,靠着强大的精神支撑,他仍然在向上爬...“云何吁矣!”诗歌定格在这样一个悲壮的场景上,戛然而止。我们的心也跟着沉浸在怀恋之殇之中。
现代社会,交通便利、信息发达,我们已经很难体会这种怨妇和征夫的怀恋之殇了。相思一旦发生,立刻就能见面。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消灭相思之苦,但同时也丢失了婚姻的距离之美,以及夫妻间相互牵挂的眷恋之情。因此,《卷耳》所宣泄的夫妻情感,愈发显得弥足珍贵! [/copyrigh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