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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诗是冷硬的生铁吗?——我读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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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15 12:5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诗是冷硬的生铁吗?——我读铁心


  刀口漫步


  2010年,我用了整整一年时间,坚持“认诗不认人”,单纯通过网上选稿,编了一本诗集(虽有出版人愿出,但没有免费的,遂遗憾作罢),其中就有铁心兄三首诗,当时素未谋面,闻也未闻,偶然登陆其新浪博客,被一幅幅视角冲击强烈的油画吸引住眼球,我不懂画,但看见了灰暗、阴冷、衰颓、孤独,比如堆在一起的破碎电灯泡,比如荷塘里枯萎的荷叶,前者后来被他用作自己的第一部诗集《透气》的封面。初读其诗,总有一个个画面浮出脑海,心想画家写诗在“造境”上当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感觉诗人像是一头被困在四壁全是黑色铁板的地牢里的猛兽,关了很久血都凉了,却仍有砸烂铁幕喷薄而出的冲动,尽管每首诗都写得相当“克制”,感情色彩统统收束在冷凝的叙述里,于是选择了下面三首:

  《烟灰》

  买盐

  去虎山路

  看奇石展览

  监察大队驱赶

  杂货摊

  小贩们四散逃窜

  你相对遵守交通规则

  不扛枪

  不挖战壕扔手榴弹

  只为天灾人祸的遇难者

  哀悼

  从电梯间出来

  剥果皮

  从烟盒中取出一根根

  温柔的子弹

  并且传递给身边的每一个人

  你常常假想

  回到战争年代

  来不及奢望性感的宴典

  纪录片并不纪实

  春旱持续,风筝乱飞

  没有炮灰的时代

  到处是烟灰

  《一平方》

  人体

  站立在

  一平方的空间

  淋浴

  往事像墙皮

  剥落

  里面酥了

  时间之针

  灯光之箭

  在一平方的黑夜里

  刺青

  肉色纹饰

  指示

  安全出口

  《电梯里的我》

  电梯门

  亮得

  宛如镜子

  映照的我清晰可鉴

  一个人在里面

  还来不及紧张

  它就把我

  一分为二地扯开

  然后

  缓缓消失

  我匆忙走出去

  身后之门就关上了

  蓦然回首的我

  总感觉

  自己还有一部分

  没能出来

  五年前,我在现代诗上的审美,是能够接纳这种有点儿压抑、有点儿稠密(有喘不过气之感)的表达的,现在却更加激赏明亮而通透的,诗像镜子能够照出一位诗人的心灵,我就常怕自己的镜子里坐着个“阴人”。现在回想起来,或许铁心兄当年的诗,最需要的正是“透气”,继而亮堂起来吧?

  和铁心兄再次发生交集,就是伊沙编选的《新世纪诗典》,我们都成了“新诗典诗人”。《新世纪诗典》的编选业已进入第五个年头,而伊沙每次选出来的那个铁心,竟然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曾经盯看毛玻璃的印象荡然无存,好像电影院的放映员更换了大灯,银幕上的画面不再黑咕隆咚;都是天地广阔、语境疏朗的——拥挤感没了,像从蜗居搬进了别墅,可以大口大口地喘气了;而且偶尔的情绪侧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以丰沛的情感内蕴于形象、场景、细节的冷静呈现……窃以为,铁心兄也经历了一个从意象向口语、从前口语到后口语的过渡过程,一名诗人在语言意识上的觉醒、腾飞——天知道“口语”这两个简朴的汉字蕴涵着多么高深的学问,它们最难用来招摇撞骗——和众多高大上的“伪概念”摆在一起显得寒碜,却深刻影响着一名名诗人从方法论到世界观的全面“提速”。实不相瞒,我这个榆木脑袋完全接受“伊沙”和“口语”这两个名词,足足耗费了三到五年时间,二十出头的文艺青年还推崇过王安忆的小说、周晓枫的散文呢……话题扯远了,细数铁心兄的好诗:

  《慢火车》

  火车越过徐州

  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刚才在路上

  它开得很慢

  而且还停留了一个多小时

  刚才

  是在给快车

  让道

  现在它疯狂的奔跑

  现在它要把耽误的时间赶回来

  那速度

  让人感觉它

  一点也不像是一列

  慢车

  《慢生活》

  这个城市里的人工河

  散发着难闻的臭气

  总有不少

  手持钓鱼竿的人

  在那里守候

  他们偶尔

  抽支烟

  喝口矿泉水

  换换饵料

  轻声打招呼

  他们弄得水面

  起了些涟漪和泡沫

  《鱼之难》

  缸里又少了一只鱼

  妻急切地对我说

  还剩几只?

  我问

  难道前面的那些

  都被这只吃了?

  我纳闷地观察着玻璃缸

  一只肿眼泡的

  也正在盯着我

  《断奶》

  这几天

  孩子

  正在断奶

  这需要我这个做爸爸的

  好好配合

  这需要我一次又一次

  坚决地

  把他

  从妈妈怀里

  抢走

  并且无视他

  接二连三爆炸般的

  哭闹声

  直到

  哄入梦乡

  以上四首诗入选伊沙编选的《新世纪诗典》,《慢火车》和下面四首入选了伊沙编选的《中国口语诗选》:

  《单身宿舍》

  你坐在一把

  断了腿的椅子上

  睡着了

  阳光照射床架

  那影子

  整齐地躺在水泥地板上

  窗外的钟声

  响了几下

  你就醒了几下

  蛾子吸干墨水

  翅膀开花

  两个图钉闪着亮光

  固定了

  一幅草图

  《十二月的动物园》

  零度以下

  我看见笼子里的

  四匹狼

  趴在水泥地上打盹

  老鹰站在铁管上

  像是鸟类标本

  猴子背对着观众

  脸比它们的屁股还红

  蛇馆里丢着几层皮

  在这个简陋的动物园

  还有许多的鸟和兽

  我无法一一问候

  它们似乎也懒得理我

  好像只有老虎

  还是老虎

  面对我,它用牙咬着铁丝网

  而且有一根

  已经断了

  现在,它正咬着另一根

  《噩》

  走过风景区

  我看见许多像极了这个字的烂尾楼

  《夜半施工》

  对面

  未完工的大厦

  高耸入云

  我已经习惯

  它们剧烈地演奏

  我甚至爱好

  仰望上面零落的灯光

  我常常在塔吊声中入眠

  当然,有时也会竖起耳朵

  倾听上面传来的

  跑调的歌声

  这往往让我有种

  与之对唱的冲动

  然而,除了钢索的惨叫

  更清晰的是

  会有断断续续的哭声

  洒在我额头

  毋庸置疑,伊沙选出了一名优秀诗人的丰富和独特,如果说《单身宿舍》、《十二月的动物园》、《噩》、《慢生活》都是画家铁心擅长的“静物画”的话,那么《慢火车》、《鱼之难》、《断奶》、《夜半施工》就是摄影师铁心在追拍跃动的生活了,藏在暗处的诗意常常不易为人察觉,而铁心兄发现了它们的微妙所在、神秘所在、残忍所在……表现得又是如此明亮(写明白)而通透(不憋闷),当然值得同行和读者信赖。而我的另一重信赖,还来自于铁心兄的两次盛情相邀——两赴济南参加由他策划、主办的现代诗会,之前我从未参加过省内的任何文学活动,只喜欢闭门造车——其实是泡在“新诗典”的网络现场和“新诗典”诗人们的微信朋友圈,专心跟读伊沙、徐江、侯马、沈浩波等众位师长的“文学课”,含金量极高的密集交流根本忙不过来,何须跑码头、攒饭局、拉关系、混脸熟(就是没有诗)地瞎折腾呢?再说又有多少真正的现代诗同道能够说到一处去呢?同为“新诗典诗人”就不一样了,大家仿佛是从同一所“黄埔军校”毕业的,满眼都是诗歌而非社交——果然,铁心兄在两次诗会上都开门见山地建议大家发扬长安诗歌节、“葵之怒放”诗歌节的好传统,开展真正的批评……除了诗,还是诗,才是我心中理想的诗会!除了吃喝,就是玩耍,那是旅游啊!话题又扯远了,书归正传,请允许我继续批阅铁心兄的首部个人诗集《透气》——对待同一个战壕的战友,我信奉简单粗暴的玩法,大家都是男人,不至于在N年后依然记恨对方的某句轻慢之词,听说某个手握编审权柄的女诗人至今保持着这项令人咋舌的记录,哈哈……

  翻罢《透气》,铁心兄写作于2004——2013年的53首诗,除了入选上面两个经典选本的8首之外,我还选出了下面这组:

  《死牛羊》

  在寺庙里游览了大半天

  搞摄影的朋友

  突然发现堆在墙角的牛和羊

  形象生动而安详

  还以为是蜡像

  他用镜头对着它们

  拍了又拍

  然后闻到了变质的臭味

  才知道原来是死的

  真牛羊

  它们在祭祀之后

  被堆在这里

  周围是苍松翠柏

  周围是烟香四溢

  周围是一颗颗虔诚的头颅

  周围是梵音袅袅阶上升

  《赝品》

  一件赝品

  摆在

  眼前

  有人

  依然认为

  它

  是件宝贝

  他怀疑

  我的眼光

  我夺过来

  毫不犹豫地

  把它摔碎

  连同

  他

  《薄雪》

  楼下又有打电话的声音

  传了上来

  还有孩子的哭声

  也传了上来

  我想,那我打电话的声音

  也会传到楼上去

  还有我们的吵闹,也会传上去

  眼下,小房顶和树杈上的薄雪

  被嚎叫的车辆震落了下来

  它们都下来了

  我想我们还是继续做爱吧

  一直到听不见狗叫

  一直到周围都安稳下来

  《你看见许多孔雀》

  一只孔雀

  很神秘

  两只孔雀

  很美丽

  当成群的孔雀

  在园子里的时候

  像是在进行选美大赛

  有的啄食

  有的慌张闪躲

  有的开屏

  有的蹭掉了羽毛

  有的飞落在铁架子上

  还有的躲在奇石后面

  这让你

  很快打消了

  拍摄它们的念头

  《向日葵》

  一看到

  向日葵

  就想起了

  梵高

  一看到他那幅

  被人复制了

  无数次的油画

  我就会

  为他流泪

  我就想

  把那些人的耳朵

  统统割掉

  扔到

  星空里

  《动物世界》

  猎豹

  玩命地追逐羚羊

  羚羊

  拼命地蹦跳逃窜

  无数双眼睛

  在观赏

  这美丽的非洲大草原

  激动人心的一幕

  您希望

  最终

  是猎豹扑倒了羚羊

  还是羚羊

  逃掉了呢?

  至于他在新浪博客的推介语中提到的“近年来代表性长诗”《透气》、《水叫》,窃以为并不好,恰恰没有“代表性”,前者是知识分子的“文化腔”,后者还有新诗血统——如果铁心兄的整体写作是这样的,我是读不下去的。那剩下的,就没有值得一提的作品了吗?我狠狠心说:是的。余者就像一堆冷硬的生铁,要么没有写出新意,比较平庸,要么没有写透——诗意的前面还竖着一堵墙,或者墙的那边根本没有诗意,只是在捕风捉影——如何对待它们呢?请联想吴孟达在《大话西游》中饰演的二当家,不无惋惜地劝至尊宝:帮主,割了吧(反正不是我的)……做一流诗人,必须对自己狠一些!
2#
发表于 2015-7-15 13:13 | 只看该作者
此文读来,别有天地。
诗歌不好写。诗论更不好写。能客观实际写,就不容易。显示了一份责任和担当。
赏读问好!
3#
发表于 2015-7-15 16:03 | 只看该作者
很少读诗了。
之所以少读或不读,怕有一天也读出一颗诗心,悲伤、悲悯抑或悲痛就如影随形。
然而也还是要看看的。因为拥有一颗诗心,毕竟与一种柔软靠得更近。
就像这几组诗,特别是读那些祭品,还是有些触动的。
4#
发表于 2015-7-15 19:27 | 只看该作者
诗人的心冷,诗便冷。诗人的心暖,诗便暖!
5#
发表于 2015-7-16 12:06 | 只看该作者
果然在刀口上漫步!
6#
发表于 2015-7-16 15:36 | 只看该作者
有几首还真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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