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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短篇小说)《谁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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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18 19:2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短篇小说
              谁 的 枪 !



  翻过岭,武老师的泪水终于止不住了,涮涮地,沙粒一样顺着脸庞滚落下来。
  又是一个闺女,5个都是闺女。在城关镇卫生院里,武老师伺候了老婆一个周,忐忑不安中等来的又是个闺女。雪霰兜头兜脸地扑打着,薄薄的棉袄棉裤,在爬坡时还不觉着有多薄,爬上坡顶时,才知身上的衣服是经不住北风一击的,走在北风呼啸的山岭上,武老师觉得自己如同赤裸着身子行走在风雪中没有什么两样。武老师仰着脸,迎着北风,任风雪肆虐着,老半天才在雨雪与泪水交织的脸上撸了一把:老天,你为什么就不愿送给我们家一个男孩呢? 
  尽管武老师已有的4个闺女,个个如花似玉,但武老师还是认为没有一个男孩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漂亮的4个闺女是4朵金花,分别叫梅、兰、竹、菊,武老师一次只领一个闺女来桃园联中,武老师一次一次地向小山村展示自己的金枝玉叶,在号称美人窝的桃园村里,和村子里的大小美人坯子比起来,武老师的闺女更是以聪明伶俐,举止端庄而让村里人们刮目相看。大闺女就是一朵红艳的梅花,粉红的方正脸,甜润的嗓子,胆大些的男同学,壮着胆子和她说一两句,紧张得赶紧溜开,二女儿,就是一枝优雅的兰花,修长的腿跳着欢快的舞,小些的男生在偷偷地看她,三女儿竹,干净利落,小小年纪就透出不凡的气质,自然,四女儿是一朵俏丽的雏菊。人人都夸武老师的闺女漂亮,多洋气啊!人家越是夸武老师的闺女漂亮,武老师就越渴望有一个男孩,要是个男孩肯定更是英俊漂亮。这第五个,又是一个丫头。命呐,什么事情命里安排了,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呼啸的北风似野狼嗥,雪粒灌进衣领,打在脸上。从县城到桃园联中有35里路,要翻过两座高岭,要淌过一条河。在呼啸的北风中,武老师一路上见不到一个人,一条狗,一只鸟。风紧时武老师不得不倒着身子前行。在翻越第二座高岭时,武老师还是脚下一滑,骨碌碌一下子滚出二三十米远去,好在在捉住了一条树枝后才没有滚到沟壑下去。踩在吱吱呀呀的河面上,武老师滑滑擦擦地趟过河流后,感到鞋子里一片冰凉,是鞋帮裂开了,鞋里灌满了泥雪。
  桃园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村东面和北面都是高山,村的南面和西面却是高岭.自北山和东山汇聚而来的溪水在村北相遇,成为长年奔流不息的桃花溪,据说西施当年浣纱便是在这桃花江的源头桃花溪。春天,漫山遍野的桃花梨花,夺人眼目,夏天,只是晚间月光下桃花溪里的美人戏水,就构成桃花村一道迷人的风景,只要武老师愿意看,透过窗子便可看见桃花溪美人戏水的影子。秋天,漫山遍野的柿子,苹果,使得山山岭岭挂得满满当当,在这冬天的雪夜里,村子静静地覆盖在白雪之下,远处的山山岭岭只露出苍茫的轮廓来。
  桃园村缺吃缺穿,可就不缺漂亮的姑娘漂亮的小媳妇。琴当姑娘时就是村里最漂亮的大美人,做了大宝小宝两个男孩的娘的琴,仍不失美人韵味,可弹奏这架美人琴的人却是一个背上背个罗锅,像是立着的蜗牛一样的男人,男人要是干一件事,干不得吸半支烟的功夫,就喘得停下歇歇,什么人受得了这种折磨,但男人的爹却是大队书记。别人不能当工人,琴的三弟却能招工到中原油田,事情要复杂就复杂,要简单就这么简单。
  上面有来大队检查的,公社来放电影的,当大队书记的公爹便让琴来做饭招待客人。县里安排了民办老师武老师来村子里教学,这在小小桃花村里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当公爹的大队书记就安排琴为武老师做饭,一年360天,一天5个工。武老师是夏天来的,大队派人用独轮车搬来武老师的行头时,身着毕挺中山服,个头高高,头发油光发亮,胸前插着两支自来水笔的武老师也擦亮了村里女人的眼睛。夏日的晚上,一曲悠扬的笛声,一从桃花溪旁的学校院墙内传出,便立刻引来了成群结队的姑娘小媳妇涌向学校的前门后窗。武老师那好听的普通话,白白的牙齿,矜持的笑容,一时让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着了迷一样轮番着向学校奔来。琴自然又成了让人羡慕的对象,琴是靠近武老师最近的人。谁要是想让武老师给孩子起个名,谁要是想给外面的家人写封信,得先找琴。琴感到了荣耀,一日三餐,琴把武老师伺侯得有滋有味。
  此时的琴,正站在学校大门南侧的厨房里,袖着手,双脚不停地跺着,眼睛盯着大门口,她在等武老师回来。
  天慢慢地暗了下来,天空灰蒙蒙地一片,风却一阵紧似一阵,院子里的雪花打着旋儿飞舞。琴这已是等的第五天了,从武老师走后的第三天起琴便来学校等,今天这么大的雪,要是武老师真回来了,没有吃的,连一点热水都没有,武老师会责怪我的。
           大雪终于来了。学生们在憋着劲等待大雪的到来,大雪一来就离放寒假近了,一放了寒假,这日子便是学生们的天下了,学生们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展示自己各式各样的火枪。
  在那样一个冬季里,火枪对于桃园村的孩子们来说拥有着超越任何事物的无穷魅力。不妨在这里对于流传于孩子们手中的这些火枪作些表述。令孩子们着迷的火枪差不多可以分成四种,第一种也是最简单的一种,是在子弹壳靠近底部的一侧,钻上细细的眼子,眼子的大小以能放进鞭炮的捻子为宜,然后在枪托上凿了槽,用两道细铁丝前后将子弹壳紧固在槽上便成了。在细小的眼子里放进捻子,然后把导火索中的黑炮或是鞭炮里的药粉,倒进子弹壳里,用纸、木条塞住子弹壳的前口,最后点燃捻子,啪,枪响了。我们在电影上看到,大约在150年前,我们勇敢的中国军民在抗击倭寇的战斗中,曾经使用着这种威力不凡的散弹枪。第二种在第一种的基础上,经过改进而成。这第二种枪不再使用点火,而是使用了扳机,在放火捻的地方,堆上火柴头上刮下的火硝,扣动扳机,枪便响了,这种枪更像是一支十八世纪苏格兰燧发枪,也像是遍布民间的猎枪。第三种是把子弹壳屁股上的铜塞钻穿,放进火柴头上的火硝亦或是电光火鞭里银色火药,然后是将用胶轮车辐条做成的撞针,用胶皮套拉着小心地挂在扳机上。撞针式手枪向着现代式的手枪迈进了一大步,它很像是一支左轮手枪,使得学生们手中的枪更像是那么回事。在研发第四代手枪时,制枪能手们大胆地放弃的前几种都不曾离开的子弹壳,放弃了木制枪托,而是用8号铁丝弯成枪托,把从自行车的旧链条上拆下的链扣紧固在枪托上,撞针在链扣中穿行,这种全机械式手枪,使用少量的药粉或只是用两只火柴头的火硝,便能打出清脆而响亮的枪响,更重要的是这种枪可以连续发出枪响。这种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枪支一出现,就立即在学生中间引起不小的骚动。孩子们在私下里频繁地交流研制枪支的技艺,废寝忘食地磨制撞针。那时的子弹壳在民兵连长王二小的尿壶里随便一摸都能摸到一把,可是,要找到一个自行车的链条扣却是要煞费苦心,全村只有刘染布子才有一辆自行车。孩子们不停拖着磁铁在巷子里跑来窜去,在刘染布子家的门里门外扒来扒去,孩子们缠住送信的邮递员争先恐后地为他送信,为的就是能弄到几枚自行车上的旧链扣。
  如果你有这样一支用自行车链扣做成的机械枪,在枪托上再缠了红绒线绳,然后再系上迎风飘飘的红布条,在那时的桃园联中里,你立即便可被称之为枪王,枪王的称号当时在桃园联中的学生中间一点不比杨子荣,郭占光逊色多少。
    一进入冬季,村民开始上山采石头,放炮的导火索便成了学生偷袭的目标。在临近春节,鞭炮上集,来到孩子们手上的鞭炮多被扭断,里面的火药多被孩子们倒进了各式各样的火枪中。在大雪来临的日子里,枪在他们的课桌上,书包内,大脑间,飞快地四外游动,村子里噼噼叭叭的枪响声,此起彼伏。
  武老师已有快十天没给学生上课了,武老师在桃园联中教着二个班的数理化,同时武老师还担任二个班的音乐课。山毛野性的孩子,不好管束啊。前几天,有几个男生竟然从女生厕所后面,掏出一团带血的纸在院子里乱扔。没让武老师打过的孩子不多了。有些是打得的,也有些不能打啊,可不打又有什么办法?临近年关,学生们都在偷偷地比赛着做火枪。学校还有三位民办老师,是本村的刘长水刘长路和刘长花,可他们不是今天家里的老母猪病了,就是八爷爷去世,再不就是小姨子出嫁,小姨子也多,一年总会有几个小姨子嫁人。秋天,生产队里分地瓜,他们又得早早地去担去,他们哪有心思放在学生身上啊。
  赶到学校时,北风仍然呼啸着,天地间茫茫一片。大雪中的校园里静静的,树上,房顶上,院子里,全是满满的雪,教室只露出臃肿的轮廓来。
  武老师解下腰上的钥匙,打开宿舍门,吱一声,门开了。随着门开,一阵尖锐的北风,呼叫着从后窗吹来,吹起靠墙桌子上的雪粒、纸片,一直冲出门外。后窗上的塑料纸吹没了,武老师临走时跟本村的三位老师交待过,要安排一节劳动课,让班里的学生把学校后窗全部堵上,可是本村的民办教师没有安排劳动课。
  门再一次吱地一声开了,进来的是琴,其实武老师一学校,就让站在厨房里的琴看见了,琴站在厨房门里,双手笼在袖子里,双脚不停跺着。脸贴在门上往外瞅的琴,看到武老师满脸的沧桑,不问也知道武老师家又添了一个千金。琴从厨房里抱了一抱柴,手上提一个瓦罐,试探着小心地用腿顶开武老师的门:武老师,您回来了?
  琴,你还在这里等我呀,晚上我不吃了,你回吧。
  我估计今天你会回来的。
  在武老师塞窗棂子的时候,琴又返回,把一个泥糊的土炉子搬了来。炉子很沉,琴用了很大力气才搬进来。琴上下穿得臃肿,在蹲下点炉子时,武老师从后面看去,就是圆滚滚的一团。可就是这圆滚滚的一团,在桃园联中,在这样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温暖正从这里一点点弥漫开来。
  武老师在扫净桌上地上的雪的时候,一盏罩子灯点亮了,火炉里松柴的香味不失时机地一丝丝飘了起来。橘黄色的灯光使得武老师小小的房间的充满了暧昧。武老师坐在床上,拥着被,看着琴忙。
  琴还是忍不住问了武老师:武老师,是个啥?这回是个小吧?
     哎,琴,我要有你这个命就好了。
       武老师,女孩子有什么不好,您还是吃国库粮的人呐,你看看您家这些姑娘,个个有多洋气。
    唉,武老师叹了一口气,强忍着才没再把泪流下来。
    武老师,您是知识人,有文化,教学生都这么仔细,听说咱学校的学生在全公社回回考第一,你教养出来的孩子个个都错不了,看看,您的闺女一个个都懂知识,都是金枝玉叶,俺两个儿子换您一个闺女,你也不一定愿意呢。
   炉火旺了起来,火光映着琴红红的脸庞,木柴燃时发出轻微的啪啪响声。武老师闭着眼睛依在墙上,不想多说一句话。
  罐子里炖着一只老母鸡,香气一点点飘起来的时候,屋内也暖和起来。琴捏捏武老师的被子,都是旧棉花,也没弹弹,再捏捏武老师腿上的裤子:唉,薄得要命。琴拉过武老师的两只手,一摸,冰凉。
   琴拉过武老师的手并没有让它立即收放回去,却是塞进自己的棉袄里。武老师试着往外拉了拉,却又让琴拉了回去。武老师的手放在有两个男孩的女人琴的怀里,温暖正是从这面蔓延开来。
  下半夜雪停了,鸡鸣两遍时天上冒出贼亮的星星,风,一点也没有了,但是天却冷得要命。天不亮武老师就起床扫雪,等会学生来了要跑操的,这天不跑操,孩子们可是受不住的。不要指望桃园村本村的民办教师,他们早读课从来都是不来,理所当然跑操全是武老师一个人的事,武老师你是吃国库粮的,你是师范学校毕业的高材生,你就多干些吧。
          星星隐去了,东方欲晓。到跑操的时候了,一百多人的学校,稀稀拉拉来的学生不到一半。武教师有些生气,但武老师仍像往常一样,列队,齐步走,跑步走,一、一、一二一,一、一、一二一,每天在天尚未亮时,在寂静的村子里,村民们都能听到武教师带队跑操的哨子声。武老师跑在院子中间,刚好被学生圈在当中。武教师带操跑在中间,有时往前跑,有时倒着身子往后跑,嘴上含着哨子,眼睛盯着学生。
  本村的三名民办教师吹不出这么利落的哨子来,可是这不妨碍他们家家都有男孩子,少的一个多的三个。就是连给武老师做饭的琴也是两个男孩,琴的大儿子大宝此时就跑在队伍里。唰唰唰,整齐的步伐让人听起来很是受用,唰唰唰有节奏的脚步声突然被打断了,有十几个学生摔倒了,嘻嘻哈哈乱成一锅粥,队伍一下子脱了节。
  一支枪,一支枪把上系了红绸布的枪横在地上,是一只用自行车链扣制作的枪把学生绊倒了,确切地说,是这只枪的主人地弯腰捡拾火枪时搅乱了整个队伍。
  武老师对着脱节的队伍喊了立正。
  谁的枪,谁的枪?
       学生们首先看到武老师威严的面孔,然后是看到武教师的脚。武教师满面的威严,武老师的脚只有一只穿着鞋,另一只却是光着脚板立在地上,并且光着的脚板,流出的红艳的鲜血把冰凉的地面染红了一片。
  谁的枪?
  武老师的又一声断喝,使得在霞光通红中的学生们噤若寒蝉。
  没有人回答。
  谁的枪?武老师脖子上的青筋都弹了起来!
  好吧,今天要是都不说,大家就这么站在这里,一直这么站下去。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了,学生有的腰开始往下弯了,有的手开始往袖子里缩。
  立正!立正的姿势是什么样的,嗯?明白吗!双脚并拢,挺胸抬头,双手贴在裤缝上,看着我!
  学生们先是看着武老师脚下的血红红的一片,后来武老师脚下血不流了,武老师脚下的血水结成了冰。在武老师一挪脚时,许多学生都听到了哧啦一声响,胆子小的学生都吓得哭了起来,武老师的脚板被撕下一大片皮来。
  枪王牟敦乐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出列队的。武教师,是俺,俺错了。
  你出来!武老师扬起的巴掌颤抖着,却意外地没有打下来,而是轻轻在摸着枪王的头,好孩子,知道错了就好,你喜欢枪,是不是,可在这个穷山沟里,你一辈子能见多大的世面?就这个样子,看你们稀稀拉拉,我敢断定,你们一辈子谁也别想摸到一只真正的手枪。
  大家都看到了武老师说这话时,眼睛里噙着泪水。
  一支枪绊到了跑操的同学,这事发生在1975年冬季的第一场大雪后的第一个早晨。这样一个早晨,民办老师刘长水刘长路和刘长花照样没有来给学生们上晨读课,和往常一样,他们总是在土炕地磨蹭老半天,然后待吃过萝卜菜煮地瓜,才会咯个萝卜气放着地瓜屁姗姗而来。武老师带队跑操的整个过程除了被当天到校的学生见证之外,还有一个人见证了武老师光着一只脚和学生一起站在严寒的雪地上长达一顿饭功夫的这一经典事件,这个人就是守在大门东侧厨房里,等待武教师吃饭的琴,琴记得这一天她给武老师准备的早餐是煎饼和从刘老根家端来的豆腐。琴看着武老师那只光着的踩在冰凉的地上的流着血的脚,心被揪得一阵疼似一阵。琴对于武老师失常的表现归结为他内心的苦楚,那就是武老师想要一个男孩。
  在武教师走后的这几天里,桃园联中其实与提前放了寒假没什么差别。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帮着民办老师刘长水窖白菜,帮民办老师刘长路赶猪,当然同学们也没落下给民办老师刘长花到山上前背秋天分下的松柴。看着教室后墙的窗子一个也没有垒,武老师的不快一览无余。
  在1975年第一场大雪后的第二天早晨,你如果站在桃园联中的大门口肯定会看到这样一种景象,大大小小的学生每人都把土坯扛在肩上,侧着身子,鱼贯而入。你见过蚂蚁搬家的景象吗?你见过每一只蚂蚁头上顶一颗扁平的种子,依次而过吗?那天早晨桃园联中的学生上学的情景和这一模一样。
    那个寒冷的冬天对于热衷于枪炮的学生来说是刺激而又短暂的,但对于再添一个女孩的武老师来说是阴郁而漫长的。学生们不敢再把枪支带到学校,而是在放学的路上,在砖瓦窑里,依旧疯狂地展示自己制作枪支的技艺,火药的魅力从来没有像这个冬季这样令孩子们着迷而刺激,对一硝二磺三木炭的熟悉远远超过了对3.1415926的熟悉。
  武老师的心境一刻也没有逃过琴的眼睛。琴知道,武老师心里苦啊,武老师想要一个男孩子啊。如果武老师家里也有一个男孩,也玩着这么一把小火枪,也会对儿子这么严厉吗?武老师是想要男孩啊。
  慢慢地,琴有了一个想法,要替武老师生一个男孩。这件事琴先前一直犹豫着。武老师愿意吗?肯定会愿意的。那个罗锅子知道了会愿意吗,要是看孩子的长像不像自己会怎么办?麻雀这种东西是没有出息的,从不敢离开屋檐半天,大雁飞走了,燕子到南方过冬去了,惟独麻雀一冬在学校的房檐下叽叽喳喳,吵得琴心烦。看着武老师一天天心事忡忡的样子,渐渐的,这个想法在琴的心中越来越明晰,那就是要替武老师生养一个男孩。
      有着5个女儿的武老师不过才是35岁的年纪,白净的脸庞,长长的腿,琴一闭上眼睛,武老师便像南岭上那棵挺拔的小柞树,总是壮实而又繁茂地展示在眼前,有时梦里小树还会自己倒下压在自己的身上。武老师是县师范毕业的秀才,每次上厕所回来都要用罗锅香皂洗洗手。武老师的笛子吹得好,夏天武老师吹笛子时,窗子外面趴满了大姑娘小媳妇。胆子大的小媳妇竟然用高粱杆来戳弄武老师,全村的姑娘小媳妇一提到武老师哪一个不眼迷。
     南风吹过三回,杏树枝头上钻出粉红的花骨朵来。春雨下过两场,桃花开了。南岭东山处处桃花灿烂。春风一吹,汉子们破棉袄一扔,忙着下桃花溪里逮鱼捞虾。花儿一开大姑娘便开始涌动春天的思绪,小媳妇们的腚也圆了,胸也鼓了,那个要给武老师生个男孩的想法,在琴的怀中越来越装不下了。
  晚霞通红地映照在桃园联中厨房的窗子上。前一天琴问过武老师,明天是换过百日,你不回家去,我明天晚上做喜面你吃。武教师说不回了,你做吧。琴又说,那我明天晚上也在这里吃,你看可行吧,武老师?
  你晚上也在这里吃,长乐兄弟也来吃,大宝小宝也来吃,武老师说。
  换是梅兰菊竹的妹妹,换这个名字是琴给起的。
  琴为这顿晚饭忙了一天。琴让在代销社的罗锅子用一瓶酒换来的一只山鸡,琴割来自家园里的头茬韭菜,端来鸡蛋,炖了松蘑,一天快乐地干着这一切。看到红霞飞上腮帮的琴,放学时刘长水刘长路刘长花没忘了和琴开个玩笑:琴嫂,今晚上要好好犒劳一番武老师!
  去你们的,你们家生哪个崽我也没忘了。
  冒着热气的四个菜端到武老师的房里来上,武老师和琴挨肩坐下。武老师说,喊你家兄弟来。琴说忘了一件事,便小跑着出去了,不过一袋烟功夫,琴回来了,琴从怀里掏出一瓶景芝白干。
  长乐兄弟呢?武老师问。
  武老师,你别埋汰我了,他那个熊样,上不了大桌子。说着琴在两个碗里倒进了白酒。
  武老师,这次咱学校的学生在全县考试考了第一,都说县长要调你走,你可不能离开咱桃园。
  哪能离开,县长那么大的官,每天忙大寨田的事就忙不过来,全县有多少大寨田,人家要知道我,那我得是什么样的人物,我走到哪也让你跟着,都是你做饭做得好。
  俺笨得手脚不分杈,俺都不敢见您家嫂子,要是嫂子要来提前说声,俺就不来了。
  你嫂子丑,没有你一点点的俊。
  俺不信,武老师,你还想要个男孩吗?
  想啊,可有5个孩子了,再多养不活了。
  不嫌俺家,放俺家,俺给你养着。
  那怎么感谢你。
  你都是俺小宝的干爹了,还谢什么,俺才俩,还想要3个呢。
  那要是再生个女孩呢,都生了5个了都是女孩子。
  那,琴欲言又止,喝一口酒又说,武老师我说你别在意,按着俺这里的说法,你得生9个闺女以后再生才是男孩子,俺村子里3家都是这样。
  这些就养不活了,不敢再想了。
  没有别的办法?想想办法呀。
  怎么想办法,你是怎么生的男孩?
  这还能怎么生,俺大姐家有4个孩子,都是小子,俺二姐家5个小子,俺也是两个小子,大宝考试在班上考了第一,都是你的功劳。小宝明年也得上学了,俺又得要个了,俺可不敢等要9个小子以后再要闺女,都说谁娶了俺妹妹也得生男孩子,你说俺家也是怪了吧,都馋个女孩子,但都是男孩子。  要不,俺,俺想给你一个。
        给我大宝呢,还是小宝呢?
  哪一个也不是。
  武老师不是个笨人,武老师太想要一个男孩了,武老师真想在这个山秀水秀的地方留下个儿子,可武老师一想到自己的身份,这能为人师表吗?
  桃花溪里的水流哗哗地响着,橘黄色的罩子灯明明灭灭,琴水灵灵的眼睛盯得武老师一时说不出话来。景芝白干的热量慢慢地在两个人身上散发开来。脱下棉袄,身着花格子上衣的琴,脸蛋红苹果一样好看,胸脯突出着,颤悠着,胸脯都快挨上吃饭的桌子了。在这个流水潺潺的晚上,琴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不想轻易让它关上,同样在这个桃花盛开的夜晚,春风一旦吹开琴的门扉,琴就不想轻易让它关上。  
  武老师,你咋就那么喜欢小子呢,你还是吃国库粮的,俺庄户人家没有小子的也不少呀。
  男孩子我可以教他游泳,我在学校是游泳第一名。
  就为这?肯定不光是这个吧,你还挺封建哩,是想着传种接代哩。
  男孩好,可俺命里不担啊。
  武老师,你不该信命,都说俺庄户人信命。
  不是命又是啥。
  你都是俺小宝的干爹了。
  干爹跟爹不一样。
  有时不一样有时也一样。
  什么时候一样什么时候不一样?
  这事还得看谁和谁。
  俺这个干爹真是白当了,也没给小宝做点啥。
  你教俺大宝用心了,俺觉得俺认下你这个干亲家愧呢,没给你干个啥,你还想要个男孩吗?
  俺想,俺想,俺做梦都想……俺现在就想。酒精的作用让武老师变得浑身上下邪火乱窜,武老师把蹲坐着的琴从地上抱起来,重重地放到床上。
  琴一直笑,琴的身子软软的,像一团揉软的面,琴笑着爬进来,下床,拉过一只凳子顶在门后面上,然后笑着爬到武老师的床上,武老师,武老师,琴喊着喊着,却见武老师,迅速地踢开凳子,拉开门,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万籁寂静的乡村夜晚啊,桃花杏花的香气扑鼻。武老师双手托着下巴坐在厕所边的银杏树下,望着满天星星发呆,微风一吹,树叶唰唰响,武老师就这么坐着,好像是过了一万年,很久很久才返回宿舍,等返回宿舍时,琴不知什么时候已走了。

  武老师的窗子被人捣上一个大洞,并且来人朝着武老师的窗子开了一枪。有人说是刘大金的爹干的,刘大金在家是独子,刘大金是蝈子腚上“一根毛”,武老师最近因为刘大金往女同学的课桌内撒尿扯过“一根毛”的耳朵。有人说是大队书记干的,武老师睡了他的儿媳妇。也有人说是三个民办教师商量着干的,前几天武教师从公社里领回一个马蹄表,那个表可不是奖他一个人的,他却吃独食放进自己屋里。随之,武老师要调到城里的说法也越传越紧。
  一个周之内,武老师到公社两次,有人说县长来公社视察大寨田时,知道有一个十分严厉的公办老师,尽责尽职,教出的学生成绩特别好,在公社接见了武老师。也有人说武老师是在公社武装部,是武装部长接待的他,说他做了与他身份不相符的事,要解除他的老师职务。并且村里有送公粮的人看到武老师从公社武装部走出来,低着头擦眼泪。人们说法不一,但到了第一茬桃子变红的时候,武老师真的要调走了。
  学校的三位民教师凑了份子为武老师送行,送行是选在中午。炎热的天气里琴忙碌着炒菜烧酒,琴的心里装着酸甜苦辣,汗水骨碌着滚在脸上,泪水噗噗地掉进肚子里。六岁儿子的小宝不知道他的干爹要走了,欢快地玩耍着。琴知道武老师一直都想要一个男孩,当然三个民办老师也知道。琴是把小宝当成了武老师的亲儿子,琴领来小宝就是要小宝与武老师告别的。起脚饺子落脚面,送行的饭吃饺子。除了过年能吃上一顿饺子,村民一年中难得见到水饺,琴家也不例外。光屁股的小宝扶在门上,看人家老师吃水饺,盯着人家的筷子不走。刘长水说,小宝,我在你肚皮上打一个响,给你两个水饺吃行不行?小宝早就馋得受不住了,只一个劲点头,恨不得先一步把水饺占了,再让刘长水打响。刘长水知道小宝是武老师的干儿子,在小宝的肚子上,用食指与中指夹住薄肚皮狠劲的用力扯起来,然后再猛地放开,啪、啪,在小宝的肚皮上打了2个响;刘长路想,罗锅子凭什么娶了琴当老婆,啪、啪,比刘长水打得还响,好像打响不是打在小宝的肚子上而是打在了罗锅子的肚子上;刘长花想,凭什么武老师与琴相好,抱住小宝在小宝的肚子上狠着劲撕了二把,狠心的刘长花马上让小宝的肚皮上跳出两道白印子来,刘长花撕的好像不是小宝,而是在琴的肚皮上掏了两把,然后按着小宝硬推进武老师的怀里。
  大家都看着武老师。武老师先在小宝的肚子上摸了一篇,小宝害怕了,小宝缩着身子往后退,武老师并没有让小宝跑,武老师捉住小宝,手慢慢从小宝的肚子上往下移,再往下移,最后逮着小宝的小鸡鸡,轻轻一拽,啪,又轻轻一拽,啪!小宝含着泪笑了。
 (字9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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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4-12-20 09:58 | 只看该作者
一篇充满了乡土乡情的好小说。请注意一下排版格式!
3#
发表于 2004-12-20 20:41 | 只看该作者
再次提醒,排一下版呀。
4#
 楼主| 发表于 2004-12-20 21:17 | 只看该作者

谁让若荷是一个唯美主义者

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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