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花纸伞 于 2015-8-27 09:06 编辑
文/花纸伞
这个夏天,注定会发生很多事情,让人无法躲避,无处躲藏。
那双手,终于离开了我的发丝。曾经,我将全身心附着在他每一条掌纹上,安逸着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然而,不知何时,我迷路了,在他手心杂乱的掌纹里。
我可以说我累了吗?我确实累了,走不动了。
或者,他比我还累。
这个夏天,对于我和齐昊来说,是疯狂的。潮热让每个人都丧失了理智,最终,在一个暴风骤雨的夜,齐昊将疯狂进行的彻彻底底。那是疯狂到极至的举动。我不懂,情逝到何种程度,才会让人这般无所顾及。
我一直是想冷漠旁观的,但是,我终究埋葬在齐昊冷漠的目光里。那目光只是那么一瞬的停留,却如同无数把坚韧的剑,刺痛着我周身的血脉。做为女人,我应该有很多眼泪为这样的疯狂流淌,甚至可以流出血一样的泪。
在齐昊留下的一片狼藉中,我拾捡着破碎的一切,过往在眼泪里起起浮浮。
齐昊走了,带着我的迷茫。
我去了小和尚那里。其实,我本不该去的,小和尚和齐昊是朋友。但是,我还是去了,并不是要得到一个什么结果,只是想把内心的不安,在禅座下能清静一瞬。小和尚似乎知道我要来,什么都没说,便递给我一张黄符。
小和尚不要我多想,只管过自己的日子,随他去闹,闹够了,一切自然会回归正常。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我能看出,小和尚的眼睛里有一丝的飘忽。
真想如小和尚说得那样,过自己的日子,某天早上醒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如常。我懂得小和尚的好心,俗世间的人,还要修德积善,何况是一佛家弟子。小和尚说的、做的都没有错。
我不能强迫小和尚解开我心中的迷茫,或者,俗世间的情感在他的心里也是迷茫的。但是,我还是拿上了小和尚给的黄符,贴在了我和齐昊的床前。
那个夜,小和尚念经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萦绕。
一夜无眠。
一早,我给千里外的婆婆去问候电话。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你爸病了,肝癌晚期。”
这个夏天,到底要发生多少悲哀的事?
我拨打齐昊的电话,没通。两日后,我坐在婆婆面前。窗外,午后的阳光,徘徊在房檐下。很浓烈,但我们都感受不到那抹炽热。
婆婆异常难过,“我想着,老了,老了,他总归是会守在我的身边,给我一段平静的日子吧,没想到……”
我相信婆婆的眼泪一定是苦涩的,是那种在岁月中慢慢积累、慢慢沉淀的苦涩。都说,年轻时,我们不懂爱情,谁来给爱情界定一个时限,何时,我们才会懂得爱情?婆婆等了一辈子,等到了,爱情却在她的手里灰飞烟灭了。我呢?我的爱又在哪里?也和婆婆一样,苦苦的等吗?等齐昊累了,最终回到我的身边?
说到齐昊,婆婆有些无奈,“可能是我错了,我只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所以,在他爸面前,我一直是卑微着。齐昊恨他爸爸,也恨这样的我。”
“假如他真恨了,怎么可以允许自己成为同样的人?”我一直迷茫,家庭的责任在齐昊心里占多少位置。
想起在他醉酒的一个夜里,从他的手机里翻看着照片,我才知道他生活在一个怎样奢靡的世界里。恨,最终的结果,在齐昊身上体现的就是追随。
不知不觉中,我成了年轻时婆婆的角色。
公公的病恶化的很快,很短的时间就开始咳血了。齐昊知道我在,一直都没有出现。很悲伤,齐昊宁可背负着不孝之名,也不愿与我在一间房里同进同出。
我再没有理由占据这里,这个家庭的悲伤与快乐,都不再属于我。
我走了。婆婆追到楼下,“无论受了什么样的委屈,断不能离婚,为了孩子。”
为了孩子!想到铮那双无邪的眼睛,我的心便阵阵刺痛。为何要让他来承受大人之间的残酷战争?
我能像婆婆那样执着地等下去吗?或者,我根本不需要等,我终是体会不到那种从青丝等到白发的寂寞与痛苦。因为,齐昊回来了!
他看到了床前的那道黄符,“不要再去找小和尚,没有用。”
没有用。是小和尚解决不了我们之间的问题,还是这黄符承载不了沉重的婚姻?
“离婚吧!房子归你。孩子离不开你,归你,我养着他。”
齐昊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一句话,像是这盛夏的太阳下的一场雨,冲洗着湿漉漉的天空,让人心神不宁。
“为什么?”我能说出口的话只有这三个字了,这三个字一直在我的脑子里盘旋。我需要一个解释,需要一个离婚的理由。
“不为什么,我不爱了,和你在一起,很累。”
我看着床头的黄符,笑了。是我错了,我竟然把感情寄托到一张方寸黄纸上。从始至终,我都不愿承认,我们之间感情发生了霉变,看来,是真得霉变了,而我,竟然不知道何时发生的。
那天,齐昊没有疯狂。只是,我们之间仅仅那几句,便再无话可说。他不想说,可能真是情已尽。我不想说,是不想用任何过往留住他,那些久远的誓言,已经毫无价值。
我没有再去找小和尚。
那道黄符在大便器的水上,绕了几圈,湿透后便卷入下水道内。我的心中没有寄托了,只有自己去面对。
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抗过痛苦的磨难,这种日子,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煎熬。婆婆说,她熬不住的时候,就坐在窗外数星星,数到星光 在黎明的曙光中淡去。我熬的住,然而,我还是在窗台上养了一盆绿萝,希望它给这个低沉的家添一抹生机。
既然逃不掉,也躲不开,那么,就来吧!
夜里,我听到齐昊开门离开了。
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泽,“妈妈,爸爸还回来吗?”
黑暗中,我点点头,“会。铮想爸爸时,就回来了。”
“我现在就想了。”
“……”
齐昊离开的夜里,铮病了。高烧不退。
从医院回来,齐昊意外地等在楼下,“房本在哪儿?我要做抵押贷款。”
前一刻还在说房子归我,后一刻他便拿去做抵押。我看着齐昊,想看透他的心思,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的头脑已不再清醒,就像怀里昏昏欲睡的铮。
我没有拿给齐昊房本。齐昊踢翻了路旁的垃圾桶,开着车绝尘而去。
自始至终,齐昊都没看一眼睡在我怀里的铮。铮通红的双颊,烫着我的心,一阵阵痉挛。
住在隔壁的女人看到了这一幕。
那是个令人厌烦的女人,几次我出门,都发现她在楼梯门口转悠,假装扫扫这儿,擦擦那儿,要不就是收拾她那堆堆了年份的破烂东西。
“现在的男人啊,任性的不如一个孩子。”女人贼里贼气地看着远去的齐昊,撇撇嘴。
平日里,我很少与她有交集的。虽然她说出了一个女人的心声,但我还是无心与她有任何交流。我往楼梯间走去,她紧随在身后。
“女人真不容易,看孩子做饭,还要防着男人有野心,尤其是咱们这样的女人——”
我停下,回头看着女人。女人识趣地闭上了嘴,扭着身子走进电梯。我看到她手里提着一大包中药。
“家里有人病了吗?”电梯上的数字一个字一个字往上跳,我没看女人,像自言自语。
女人意外地没有吱声。我看向女人。女人正在擦眼泪,“是孩子,说是抽动症前兆,说再不治,长大了可能会发展成抑郁症,还说……说会自闭症。”
可怜的女人,我第一次觉得她并不那么厌烦。
电梯里除女人的啜泣,便是电梯沙沙上行的声音。这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苍白的,我宁可保持沉默。
回到没有齐昊的家,很冷清。铮一直在睡。我坐在窗前,目光涣散在窗外。
窗外,隔着一条马路的空地上,新建的商场正在开业。红条幅,红汽球,随风飘荡,几乎飘到了窗边。四年前,这里还只是一片荒地,野草丛生, 从未想过繁华会与自己只有一路之隔。曾经,我和齐昊无限憧憬过低头便是一派繁华的景象,如今,这一翻盛景出现在眼前,心里却无半点情趣可言。
人还是那个人,心不在了,便再回不去最初。
隔壁传来女人的叫喊声,从杂乱的声音里可以听出,隔壁已闹得人仰马翻。一股中药味随着隔壁杂乱的叫喊声从窗外飘来。
隔壁女人的儿子是个非常瘦弱的孩子,细脖子上顶着大脑袋。每次看见他,他总会将目光在我的身上停留一阵儿,尤其是铮在我怀里的时候,他便停在那里,任凭女人怎么叫,直到女人过来,像提只小猫一样,将他提走,但他的目光使终不离开我的身上,像是在我身上寻找着什么。
大人有大人的无奈,而孩子更有孩子的悲哀。孩子眼里折射出来世界,充满着现实的残酷,却没有一个安全的角落是属于他们。
回头看看铮,小脸上的潮红已经退去,因为药物的作用,睡得很是安稳。我心里踏实了很多。不管和齐昊的未来如何,我都要将最好的一切给他!都给他!
因为铮生病,和单位请了假。十天的时间,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这期间,铮的病一直在反复,我便一直陪着他煎熬。当我确定铮的病不会再反复的时候,铮已瘦的脸上只剩下眼睛,而我,靠在沙发上,睡了整整一天。
我是被门外的声响吵醒的。
隔壁女人的哭嚎声里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那个孩子的哭声驱使我打了门。
隔壁男人正死死地抓着女人的头发,将头往墙上撞,“要你藏,要你藏,给不给。”女人已经头破血流,却还在拼命地反抗,她的身后,是张大嘴巴、惊恐大哭的孩子。
我跑过去,将孩子拉到怀里。他的身体冰冷,并不断地发抖。回过头,我看到门大开着,铮光着脚站在那里,张大着嘴巴,眼睛不停地眨着。
战争结束了,以女人的失败告终。女人从电梯边上那堆破烂东西里翻出一个小包,丢给男人。男人走了,临走还不忘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女人。
那天晚上,家里多了两个人。我拿了玩具给两个孩子,让他们去卧室去玩儿。然后,静静地坐在女人的身边。
隔壁女人说,她早已没有了眼泪。
“家里没钱了,连给孩子买药的钱都没有了。”女人眼里充满着恨,“该天杀的,他从不想孩子的死活,就知道喝酒,喝死他算了。”
我懂女人的恨,齐昊也是这样毫无节制的吃喝玩乐,为此,我们也无数次打过、闹过,最后,不还是随了他去。
“妹子,我这就是命,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不一样——”女人看着我,看得我心慌慌的。女人似乎在纠结着什么,欲言又止。
我起身关上卧室的门,拿了两杯水,递给她一杯。
女人握着水杯,下了决心一样说:“你早做打算吧,妹子。我家死鬼说,齐昊外面的女人怀孕了。”
我一直都不想承认,心里还心存一丝幻想,齐昊能回头,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我都原谅他,只要他回头。不是为了孩子,是为了爱。看来,他是回不了头了。
水杯从手中滑落到地上,摔得粉碎。水在地板上铺开一朵晶莹剔透的水花,映着两个蓬头垢面女人的影子。
卧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我看到铮站在门口,手里是摔烂的玩具。
“妹子,你快看铮,他,他……”女人捂住嘴巴,说不出话来,眼里的悲哀就像那天在电梯里说起他的孩子一样。
铮张大着嘴巴,仿佛要吞噬着这个世界。他的眼睛不停地眨着,像是眼前有一道屏障,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要将屏障拨开。
我不解地看着女人,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铮真得病了,和隔壁女人儿子一样的病。
从医院里出来,提着一大包中药,看着夏天刺眼的阳光,我不知道自己要向哪里走。齐昊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听隔壁女人说,他的生意周转不开,正四处借钱。
铮一直抱在我怀里,他乖巧地趴在我的肩头。我们回到生活了五年的家。
收拾完想要带走的东西,我将房本放在茶几上。这是我最后能为齐昊做的。
就这样吧!
抱紧铮,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我看到窗台上那盆绿萝。几天没有照料它,已经有几片黄叶。
我走了。怀里抱着铮,手里提着那盆绿萝。
外面下起了雨,雨雾朦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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