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村事》

君山听雨

村   事
刘祖保

　　农历腊月二十四晚上，天空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村长和两个年轻人埋伏在村口的那棵大枫树旁，注视着村里的动静。深夜的寒风不时袭来，钻进他们的衣领，全身都感到冰凉冰凉，双手也僵硬得好像不听使唤。村长将电筒夹在腋窝里，把手放在嘴边不停地呵着热气，然后靠近两个小伙子身边说：
　“忍着点，不能打瞌睡，误了事我找你们算账”。
　　
　　两个年轻人不敢怠慢，眼睛睁得牛卵子大，密切地注视着村路口。
　　“村长，给支烟抽抽吧，我可快撑不住了。”一个叫狗崽的年轻人说。
　　村长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白沙烟，给每人一支说：“要是能抓到小偷，村里给你们每人奖励两包精白沙，如何？”
　　
　　年轻人对此却无动于衷。两包精白沙值几个钱，有谁稀罕？他们虽然嘴里不敢说，心里确在骂村长太小气。狗崽接过村长手中的半截烟头，斗上火说：
　　“村长，两点多钟了，强盗也准备过年了哟。我们还坐在这里卖‘冻肉’，何苦嘛？还是早点回家搂着老婆睡觉去吧！”
　　“莫扯乱弹，今晚一定有戏！”村长说。
　　果然，半个时辰后，村口鬼鬼祟祟地走来两个人。村长用手臂碰了一下金水说：
　　“注意，那边过来人了。”

　　两个年轻人立刻警觉起来。他们顺着村长的手臂望去。虽然天很黑，但借着不远处的乡办工厂路灯辐射过来的微弱光亮，还是隐隐约约地看到两个黑树桩似的影子，正朝村民旺才家走去。
　　“悄悄跟上，听我的号令，不到时候别动手。”村长轻声说。
　　两个黑影蹑手蹑足溜到旺才家门前，交头接耳了几句，然后绕到了屋后门口。

　　村长和两个年轻人把电筒塞进衣袋里，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他们常年在村里行走，道路十分熟悉，即使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路。他们躲在旺才家屋后那片果园里，密切注视着两个小偷的行动。

　　旺才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富裕户。这些年靠在城乡之间做点小生意发了点财，每年的收入在万元以上。年关将近，旺才去城里讨债未归，只有两个儿子在家守屋。看来小偷瞄准旺才家是作了一番调查的。
　　“吱”地一声，旺才家的后门轻轻地推开了，两个黑影一前一后进了屋。
　　“村长，冲进去逮住他们。”狗崽跃跃欲试地说。
　　村长把手扬扬，说：“慢点，靠近后门，等他们出来时再动手，捉贼要抓赃嘛！”
　
　　不一阵，两个小偷每人肩上扛了半麻袋东西，悄悄从后门溜了出来。村长吼一声：“娘的B，看你往哪里跑？我打断你的狗腿！”说完几步冲上去，对准前面的那个小偷狠狠地踢了一脚，那人“哎哟”一声倒在地上。狗崽和金水每人操根棍棒，雨点般乱打一气。其中有一个人挨了几棒后，丢下东西，兔子逃命般撒腿飞跑。狗崽打着电筒追了上去，那家伙腿真快捷，跑到一田坎边，纵身一跳，一晃眼就逃得无影无踪。
　　另一个小偷被打得在地上打滚求饶。村长说：“算了，留下一口气，回村部审问，先把他捆起来再说。”

　　金水三下五除二将小偷捆了个严严实实。村长拿着手电筒，照了一下小偷的脸，我的天，原来是本村的三毛。村长愤怒的目光像要射穿三毛的胸膛似的，他抓着三毛的衣领说：“你这狗娘养的，竟干这样偷鸡摸狗的勾当，看我不剁掉你的手指。”

　　三毛被装进一只麻袋内，狗崽和金水连拖带拉将他弄到了村部。三毛被打得鼻青脸肿，一团泥似的瘫软在地上。村长将他审了一通晚，然后把他锁在一间臭气熏天的猪栏屋内，整整一天水米未进。第二天，村长发现三毛不能动弹，才感到事情不好，喊了几个人将他拉到医院检查，结果三根肋骨被打断，脊椎骨严重创伤而痿缩，已经造成终身残废。

　　三毛是个二流子，村里人都有点瞧不起他。虽然他老实巴交，但就是有点好吃懒做，一亩多田土茅深草乱。三毛的父亲早逝，十岁时就和大哥一起过日子。本来大哥待他不错，让他吃穿不愁，还四处为他物色对象，可三毛是糊不上墙的稀泥巴，总是让人失望。因此，快三十岁了，还是光棍一条。生理上的强烈欲望，曾使他做出一些伤风败俗的荒唐事情来。

　　三毛的大嫂是个漂亮女子，三毛从心底里喜欢她。只要是大嫂使唤，三毛就乐此不疲地为她干活。每次收工回来，他都主动帮嫂子烧火做饭，晚上切猪菜，忙到深更半夜。大嫂见他十分勤快，对他也十分关心和体贴。

　　然而不久后，却发生了一件极不愉快的事情。一天，大嫂在房里洗完澡，正准备穿衣服时，突然看见窗户纸捅开了一个洞，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正望着她裸露的身子。她吓得大叫一声，忙用毛巾掩住下身背对窗户迅速穿好衣服。可当她打开门看时，那人逃得不见踪影。晚上大嫂把这件事告诉了丈夫，丈夫大毛记在心里，他怀疑是三毛干的。过了几天，等妻子洗澡时，大毛躲在厕所旁观看动静。果然三毛鬼鬼祟祟地摸到墙根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大嫂洗澡。大毛忍无可忍，几步冲上去揪着三毛的耳朵，将他拖到一边骂道：“你这个畜生，真不知羞耻！”随后重重的一耳光扇在三毛的脸上。三毛摸着热辣辣的脸颊，气嘟嘟地望着大哥。大嫂知道三毛干出这类丑事后，便要丈夫将三毛分出去。大毛顺从了妻子，给了一间房子三毛，让他单独过日子。从此大毛夫妻俩不再管他的死活。

　　本来，三毛偷看嫂子洗澡的事，外人是不知道的。可三毛单独生活后仍恶习不改。有一次因偷看邻居家的闺女秋菊洗澡，被秋菊的父亲痛打了一顿。从此，三毛的名声就臭了，全村男女老少都骂他是个下流胚子，女人们更是防着他几分。
　　
　　也许没老婆，人就会变懒。别人瞧不起他，三毛就破罐子破摔，每天太阳晒到屁股才起床，吃了上顿没下顿，饥一餐饱一餐过日子，家里穷得没裤子穿。

　　三毛虽然穷，但还算本份。这些年村里不少人凭着几张扑克牌，到城里骗钱发了财。和他一起长大的铜锣、胡椒曾邀他一起入伙干这无本生意，并许诺说不出半年就能赚上三五千。但他没动心，脑袋摇得似拨浪鼓。可是这一次不知他表哥使了什么迷魂药，却让他鬼使神差地跟着表哥走进了旺才家，干起了偷盗之事，落了个终身残废。

　　古历正月初八，村里传出一条爆炸性新闻：三毛请人写了状子，向县法院告了村长一状，县法院准备派人来村里调查。这消息不胫而走，不多时，便传遍了全村的每一个角落。

　　村民们为村长捏着一把汗，他们为村长鸣不平，大骂三毛不是人，自己损心败德，干那鸡鸣狗盗的事，挨了打活该，还要耍赖告村长的状，真是丑人多作怪。但也有人说，三毛偷东西是和尚做新郎第一回，算是初犯，村长也不该把三毛打成残疾。

　　几天后，村里来了几个大盖帽，大家知道他们是来调查取证的。大盖帽分别找了金水、狗崽等当事人询问了情况，又单独和三毛对了质，最后找村长谈了话。村干部和一些村民围着大盖帽转，为村长说好话，可大盖帽当耳边风一笑了之，他们只讲事实和证据，任何与案情无关的顺耳话对他们都无济于事。

　　天黑的时候，大盖帽将三毛带走了。这下村里人高兴了：三毛这小子告状自己却进了班房，活该！谁叫他偷了东西还要做狗咬人。

　　其实，法院带走三毛不是让他坐班房，而是去县医院进行身体检查。第三天，三毛坐着法院的吉普车又回来了，并说村长的牢是坐定了。村里人当然不会相信他的信口雌黄，对他嗤之心鼻。
　　大约过了十多天后，村长收到了县法院的一张传票，要他即日到县法院接受讯问，如不按时到庭，责任自负。

　　捧着那盖着雕有国徽的大红印章的传票，村长的双手在微微颤抖。村干部和一些村民都来看他、安慰他。副村长福贵说：“村长，你为了抓盗窃犯，反受这么大的委屈，我们心里也不好受，我们希望你没事，能平安归来。”村长泪水在眼眶内滚动着说：“我这次去不知吉凶如何？村里的事就拜托大家了。”

　　第二天，村里人前呼后拥送村长上路，好像是送别一位什么英雄似的。村长却神情沮丧，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面对着簇拥着他的乡亲们，他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抹了一把眼睛说：“你们都回吧，谢谢大家了。”看得出，他的步履是多么沉重。
　　村民们目送着村长，愤愤不平地议论着：
　　“村长真是冤枉呀！”
　　“三毛那二流子，偷了人家的东西，要坐牢也该是他去啊！”
　　“是啊，这几年村长为我们办了不少好事，说什么我们也要豁出命来保村长。”
……

　　村民们你一嘴我一舌，像炸开了锅似的。随后，不少村民来到乡政府，请乡里领导出面为村长说情作保。
　　
　　乡党委书记刘清明理解村民们的心情，他说你们都回村里，我尽力去县里做工作。随后他叫了乡政府的小车，和几个乡干部一道火速赶往县城，找到了分管政法的县委副书记，让他给县法院打了电话。鉴于县委领导和乡党委出面说情担保，加之情况还要进一步查实，县法院研究同意暂时不拘捕村长，让他先回家等候发落。

　　不久后，县法院一名副院长带领部下来到村里，对村长私审伤人致残一案进行了核实。临走时，副院长找村长谈了半个钟头的话，他说现在情况已经清楚，要村长有思想准备。村长从他话中觉察到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他希望法院领导看在他当村长多年的份上，能为他网开一面。副院长笑着摇了摇头说，被害者姐夫坐在法院天天催，听说他姐夫有些来头，我们也没办法，依法办事嘛。副院长最后说，现在惟一的一点希望，就是你们做原告的工作。只要原告撤诉，我们法院也不再追究。

　　村长感谢法院领导的提醒。副院长嘱咐他要尽快把工作做好，不然过几天，案子就要结案开庭。那时候，按照现行法律条款，村长就可能判上一至三年徒刑。

　　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终于停了，村子里许多农田淹没在一片黄水之中，从水库山坡冲泻而下的洪水，汇入了那弯弯曲曲的小河中，咆哮着奔腾而下，村里遭受了一场特大的洪涝灾害。
雨是傍晚才停歇的。村干部们忙碌了一整天后，聚集在村长家里。大家慨叹天灾人祸揽到了一块儿。

　　副村长福贵说：“村长，雨也停了，明天我们组织全村人到县法院为你请愿去！”
　　村长摇了摇头说：“没有用，莫耽误了大家。”
民兵营长甲午说：“三毛这狗娘养的，真不是人，要是村长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扒了他的皮！”
　　村长说：“算了，三毛也不是很坏，只怪我不懂法，伤得他太重。”
　　“村长真是个好人，你自身难保，倒又怜悯三毛了。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福贵说。

　　村长叹了一口气，说：“福贵、甲午，你们一起去找三毛，求他原谅我，他的医药费由我承担，我养他后半辈子。你们求求他撤诉好了。”
　　“撤诉能不让你坐牢？”
　　村长点头“嗯”了一声，他说是法院副院长对他说的。
　　“那好，我们一起去找三毛，他不撤诉，老子打扁他！”甲午说了声，和福贵风一样刮出屋外，门外聚集了很多村民打听消息。
福贵说：“大家来得正好，我们去找三毛叫他撤诉。为了救村长，就只有这一招了。他不去，我们抬也要把他抬去！”

　　村民们跟着几个村干部一齐拥向三毛的家门口。可刚走到门前，走在前面的福贵、甲午等人像被人使了定身法般僵立在门口。
原来，天黑时分，三毛屋后的河水猛涨，河上的石桥也被淹没在水中。河对岸的玉凤和玉桂从医院回来，路过此桥，玉凤见玉桂有病，背着妹妹从桥上走过。黑暗中玉凤触着了倒在水中的照明电线，她连忙喊“救命”。三毛在家里洗衣服，听到呼救声，便拐着双腿冲向小河边，扑入水中，先将玉桂推开，然后去救玉凤。结果玉凤死死地抓住三毛不松手，三毛遭到一阵电击，全身发麻。后面赶来的人也下水了，三毛连声喊：“别过来，水里有电，快去关电闸！”可是，当村里人关掉电闸，将三毛救起来时，三毛已被电烧焦，停止了呼吸。

　　三毛静静地躺在一张小竹垫子上，好像没有任何的遗憾。福贵、甲午和前来强迫三毛撤诉的村民们，望着三毛那张变形而又安祥的面孔，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泪水不由自主地滚出了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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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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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小木屋

　　这篇小说有故事，但后边那种处理方法也挺古怪，三毛这个人物塑造的不是太理想，因为前头描写他看嫂子洗澡，又偷东西，村里人又叫他二流子，这样的人又能舍身救人，似乎难以相信，所以，觉得这个人物没有处理好。意见不一定对，可以争论。木屋问好了。

君山听雨

不过我认为，三毛最后的举动也是人性的使然，尽管他有劣迹和污点，但他还不是很坏的人，即使是所谓的“坏人”，只要还有点人性，我相信在那样的时刻也会下水去救人的，何况三毛又是一个喜欢帮助女人的男人呢！

jiangjianming

质朴。
学习了。

jiangjianming

质朴。
学习了。

葛瑞英

问候！学习

君山听雨

希望朋友们多提意见，这厢有礼了！

郭敏

多日不见了,刘兄,问好!

羽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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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   事
刘祖保

　　农历腊月二十四晚上，天空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村长和两个年轻人埋伏在村口的那棵大枫树旁，注视着村里的动静。深夜的寒风不时袭来，钻进他们的衣领，全身都感到冰凉冰凉，双手也僵硬得?..

故事构思不错。就是在冲突，人物处理方面有点乱。

君山听雨

祝朋友们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