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里有一个窗口在等着我
一
一直自认为是一个时尚而且有品位的女孩子，奈何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在这个熙熙攘攘的繁华城市里，我只找到了一份并不如意的工作，微薄的薪水根本不足以支撑我的时尚和品位。我不是个虚荣的人，可是我为着自己的一贫如洗的撷据苦恼。公司里是一个美女层出不穷的地方，这儿的工作多的是和巨商富贾打交道的机会，所以美女们走马灯似的更替着，也许这里本来就是一个选择婚姻和未来的渡船，一拨又一拨的MM们都如愿以偿的从这里抵达了幸福的彼岸，过上了她们想要的生活。只有我象个死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在这个渡船上来来去去的做着摆渡的人。也不是我运气不好，是我不想嫁做商人妇，毕竟中国的儒商时代还远远没有到来，公司常来常往的那些商人身上无一不充满了暴发户的嚣张与铜臭。我不高尚，但我也不想仅仅为了钱就把自己的爱情贱卖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怎样的爱情，这个挑选的过程有点象上街买时装，我看得中的是我买不起的，我买得起的，是我看不中的。在这种高不成低不就里，我真的很郁闷。算了，就独身吧！我无奈的想，就做个单身“贵族”，至少还有江山有待的希望。
我和鸿鸿合租的单身公寓在一个被高楼大厦的阴影覆盖着的悄然角落里，那里房租便宜住的都是和我们一样没有身家没有地位的城市候鸟。每天我和鸿鸿衣着光鲜的从小胡同里走出来，青春靓丽的容颜和象模象样的白领气质总会吸引无数或者欣赏或者色迷迷的眼球。等公交车的时候我和鸿鸿不止一次的说等我有钱了我发誓我绝不再住这么没有文化品位的地方绝不……然后相视苦笑，那样扬眉吐气的一天，谁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
程爱国住在我们的隔壁，一个看上去沉着冷静永远不急不躁的男人。虽然一眼看上去他不是那种容易让女孩子倾心和记得住的男人，但在这个城市生活得比我们久得多的他有一整套的橱具,还有一手不错的橱艺.这让我和鸿鸿这两个被盒饭和快餐面等令人反胃的千篇一律的食物喂养大的胃病女孩看到他,总会有闻到可口饭菜香味时食指大动的感觉。程爱国的脾气很好，不温不火，总是很乐意象老母鸡那样张开翅膀呵护到他那里蹭饭的我们。
鸿鸿问过我：“颜，你会爱上程爱国这样的男人吗？”
我认真的想了想：“不会的，我比较喜欢有激情的男人，再说，程爱国这样没有追求也没有出息的男人，能给我什么啊？爱上他我岂不是真的要终老在这个不见天日的蜗居里？”我不想隐讳自己是一个物质的女人，爱情诚可贵，可是，没有物质做为基础，我也不是想尝试的。
鸿鸿听罢大笑，末了却幽幽的说：“可是，颜，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啊！而且，我觉得他也很适合你！”
我一声怪叫的从鸿鸿身边弹跳开去，鸿鸿的话有点让我毛骨悚然。难道，算不上国色天香却也是天生丽质的我，就只与一个其貌不扬的土里土气的程爱国门当户对吗？
不过想想鸿鸿的话也不无道理，程爱国可不是个大方的人，他能那么毫无怨言的为我们“服务”就真的心无杂念别无企图？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也不可能有那么无私的雷锋啊！
好几天我都不理鸿鸿，也不再到程爱国那儿去蹭饭了。听见鸿鸿在隔壁呼香喊辣的大吃大嚼，酸溜溜的胃液一个劲的往嘴里涌。我气恼的把耳机套上耳朵，哼！我岂能为了这一点小恩小惠就断送了我一生美好的未来？
鸿鸿不算我的死党，但她是我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里唯一相识相知过的女孩子。这份谈不上深刻的友谊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温暖。我没有奢望过她会真的陪我独身到我找到归宿的那一天。可是在这次小小的别扭之后没几天，鸿鸿告诉我她要结婚了。
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发现过她有恋爱的痕迹。听到这个消息我很吃惊，还带着些倍受打击的感觉。我摇晃着脑袋问她：“你骗我的吧！怎么可能？我从来没听见你说过喜欢谁啊？”鸿鸿收拾着行李。神色有些黯淡的说：“爱情这个东西，有时不取决于你的喜欢，而取决于别人的喜欢，你懂吗？”我不懂，爱情是两个人的感觉啊！走的时候鸿鸿对我说：“爱情是一种机遇，来的时候，并不一定你做好了准备，可是，你只能凭直觉抓住它，因为有时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颜，你要好好把握啊！”
鸿鸿结婚的时候请了我和程爱国,坐在热闹的宾客之中,我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鸿鸿，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幸福的神色溢于言表，他的喜欢是那么显而易见的。而鸿鸿，笑得灿若桃花，只是那灿烂，那么的被动，也那么的空洞。
莫名的有一种悲哀，总以为选择权是抓在我们女人手里的，可是……那天我喝得烂醉，很失态的在酒席上又哭又闹。最后是程爱国强行把我架回了栖身的住所。我是在胃部烧灼般的疼痛和口唇火燎般的焦渴中醒来的，我带着哭腔叫喊：“我要喝水！”
很快有甜甜的莲子水递到了嘴边，忽然一个机灵清醒过来。鸿鸿已经结婚了，这个房间应该没有别人才对啊！努力睁大眼睛，笑得一点也不好看的程爱国居然很暧昧的坐在我的床沿上。“鸿鸿走的时候交待我要好好照顾你，她说你从来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他象得到了某种合法的赋权似的：“你呀！还真是个让人操心的小东西，明知道自己胃不好，还喝那么多！”
喝完水程爱国的利用价值迅速下降，我不耐烦的说：“行了行了，你可以走了，甭拿鸿鸿的鸡毛来当令箭了。搞得还真象是谁的监护人似的。”
“我本来就是你的监护人啊！”他马上接口道。
“谁说的谁说的谁说的？？”我忍着头痛和恶心凶巴巴的质问他。
“咦！你刚说的啊！就忘记了？”他瞪大眼睛：“回来的路上，你死死的抱住我说这辈子就嫁给我算了的啊！”
呜呜呜呜，天啦，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么丧权辱国的话啊！
二
我发誓我从此滴酒不沾了，酒这东西真是害人啊！也许我一冲动就真的说过那么句托付终身的话呢？程爱国说得那样勿庸置疑的样子，我连申辨都变得有些底气不足。可是那是酒话呀！有谁把酒话当真的。可是他偏偏要固执的说酒后吐真言，不是酒话他还不敢信呢！唉，真是悲哀啊！如花似玉前途无量的我就这样被这个没有脾气说什么都一笑的程爱国给赖上了。
从那以后程爱国居然一本正经的以我的监护人自居起来。我执拗的不去他那儿吃饭，他就屁颠颠的把饭菜送到我的寝室来。谁叫他沾了近水楼台的地利之便呢？很无奈，而且我缺乏营养的胃看到这个有着一半上海血统的男人的精致饭菜，总是会很不争气的分沁出大量的消化液，偶而还来点咕噜的伴奏……是的，我对程爱国无可奈何的依赖起来都是因为没有骨气的它的妥协。
唉！真是吃人的嘴软啊！每当上街程爱国热情的要为我充当搬运工，心怀不轨的靠我近近的时候，我叫他保持一点距离的口气都有点理不直气不壮了。
程爱国是个典型的居家男人，在花钱上尤其显现了上海人（虽然只有一半）的精明。和他一起上街总是空手而归的时候多。看上一件时装，他会盯着我的身材说：“我觉得这件衣裳配不上你！”听得心里倒有点美美的，好吧，放弃，无形之中就中了他的圈套。看中一样化妆品，他又会盯着我的脸：“我觉得化妆品是上了年纪的女人拿来遮掩年龄用的道具，而你象春天的花朵一样，也需要吗？”他老土的赞美让化妆柜旁站着的小姐都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我也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看包具，没有买的意思，他已经先发制人的指着那个我目光停留的小坤包说：“我觉得这个装钱嫌太大了，装别的什么又嫌太小了”忍无可忍的冲出门去，上街的兴致被这个爱钱如命的小气男人搅得一塌糊涂。他却又在身后举着一只鲜香味美的烤鸡腿追上来：“比起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我觉得你更需要营养！好身体才是美丽的根本啊！”我怒目以对：“收起你所谓的你觉得吧！我花我自己的钱，过我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关你屁事？”他很委屈的跟在我的身后：“怎么不关我的事？关系可大了，你的生活将来就是我的生活啊！”
不耐烦听他的守财理论，拐进一家正在营业的网吧！他还是穷追不舍的跟了进来：“回去吧！你不知道这儿坏人多？”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和程爱国在一起过的那个情人节至今想起来都让人觉得心酸。除了一桌稍显丰盛的晚餐（他自已烧的）没有一朵玫瑰，甚至没有买一瓶干红，所谓的烛光就是为停电备用的那只白蜡烛，总之一个情人节所必备的浪漫细节都没有。那个情人节晚餐在他的节约里象两个老夫老妻数十年如一日的家常便饭。我问他玫瑰也不送我一朵吗？他说玫瑰对你的胃没有好处。我又说那红酒也不来一杯吗？他坏笑着，你不是发誓滴酒不沾了吗？你已经酒后许诺嫁给我了，我怕你又一酒后许诺要嫁给别人！我的眼泪漫漫欲下，他忽然拍着后脑勺说差点忘了！以为这个猛然记起会是一个伏笔，破涕为笑的等着他变出一个浪漫的惊喜。
他拿出了情人节最经典的礼物——一盒斯达舒。
三
哭啊！当鸿鸿打了电话很关切的问我和程爱国的进展如何时，我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说你希望是什么样的结果呢？都是你都是你，把我推进了这个火坑。
鸿鸿半天没说话，再说时换了种严肃的口吻：“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我不假思索的说：“当然”。
“那么，颜，我这里有一个机会，你愿意把握吗？”她问。
“什么什么，机会呀？”我有点结巴了。原来鸿鸿说的机会是她刚刚结识了一个钻石王老五级的人物，未婚……冷静下来，细想程爱国这个有些小气的男人，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缺点，有时也让人觉得是一件体贴而合身的衣服，可是，他顶多只能给我温暖，这个缤纷世界里别的精彩体验就别提了。而我想要的不止是一个温饱的生活。
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没有多少可以自由选择的曼妙光阴了，是的，如鸿鸿所说，爱情是一种机遇，来的时候，并不一定你做好了准备，可是，你只能凭直觉抓住它，因为有时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下定决心，我要好好把握。
我冲鸿鸿笑：“呵呵，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啊！鸿，如果程爱国知道……”鸿鸿敏捷的打断我的话：“颜，你不要以为我只是在帮你！很大程度上我是在同情程爱国，他那么的爱你，疼你……算了，不说了，我只是不想让已经老大不小的他就这样耽搁在你手里！”
原来如此！敢情鸿鸿眼里那棵歪脖子树不是程爱国，而是我！
按鸿鸿的联络地图来到那个远近闻名的豪华酒店。在踏上地毯的那一刹那，不知为什么我的自信开始严重泄漏。说什么我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女孩子啊！怎么变得这样没有出息了？难道我真的只是和程爱国门当户对吗？在这个不能三心二意的时刻，我的眼前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掠过程爱国笑得有些敦厚和亲切的脸。
那个“钻石”级的绅士一直表现的非常温文尔雅，差一点就让我有了一见倾心的感觉。可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这种美好的第一印象一下子就灰飞烟灭了。侍应生不小心在上菜时把数点菜汁洒在他的名牌上，本来是小事一桩，他却勃然大怒，一定要那个分明还是个孩子的侍应生把领班叫来。看着那个显然是才入此行的小伙子一脸的不知所措，我赶紧好言相劝，希望能以自己的薄面平息这场争执。他却不依不饶，一定要见领班，只到领班来了，赔了无数好话，又当场罚掉了那个小伙子一个月的奖金，他才做罢。在他的满意的笑里，我分明看到了一个有钱人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却不懂得理解和怜惜他人的心情的坚硬心肠。听着那个孩子挨训，罚掉他的奖金，对他这个有钱人有什么好处呢？难道这样他就快乐了吗？
我拒绝了绅士要用车送我回家的美意，很郁闷的招了一辆的打道回府。一路上，我真的很想很想程爱国。想那个和我一样蛰居在大楼阴影里,拿着微薄的薪水，过着精打细算的日子的程爱国，相同版本的故事曾在他身上也发生过，只不过背景不同而已。那次我们在一个人气很旺的大排档吃宵夜，跑堂的杂工在拥挤的客座间穿行得很艰难，不小心把蛋汤泼在程爱国的后背上，当时老板娘对杂工的谩骂就象尘土一样扬了起来。眼看着那个杂工就要被炒鱿鱼了，程爱国忙站起来笑着说没事没事，我不会找你们麻烦的，别骂他了。一句话就平息了老板娘的怒气。那个杂工对我们充满了感激，执意的为我们送上了一盘大虾。走的时候，程爱国还是执意为那盘意外的大虾付了帐。他对我说：“在外谋生，他们比我们还不容易……”
一个懂得体谅和关心比自己生存状态更差的人的男人，应该有一颗多么善良而柔软的心啊！
五
没有下车鸿鸿就打了手机过来：“感觉怎么样啊？”我皱着眉头说：“小姐啊，亏你从哪里找出来这么颗钻石啊，哼，典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嘛！”鸿鸿豁然开朗的笑起来：“我说过吧，还是程爱国那种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的人更对你的胃口吧！”
“这是什么逻辑呀！谁说了我不喜欢钻石这种人，就一定是喜欢程爱国那种人？”我大声申辨。鸿鸿咯咯咯笑着：“颜，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就别鸭子死了嘴壳子硬了！”
一下车，程爱国正在门口等我，一副焦急万状的样子：“你跑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我白了他一眼，他这些天都鬼鬼祟祟神出鬼没的，我没有问他的行踪，他倒拷问起我来了，我没好气的说：“管得宽！”他紧紧跟着我：“你这是什么态度嘛！”没有等我说出第二句话他又做大度状一挥手说：“算了算了，不和你计较了，今天我要向你宣布一个重要的决定”
忽然对他的郑重其事有点好奇，停下脚步来等着他的下文。他东张西望了一下，一边神秘的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一边飞也似的拉起我的手向远处的一幢摩天大楼跑去。
站在风凉如水的大楼顶上，星空离我们是那样近，而城市的嚣喧离我们是那样远。他很紧的握住我的手：“颜，我要向你求婚了”
我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居然就那样傻傻的让他握住我的手握了好半天。他羞羞的一笑：“你不做声就是默认了！”
猛的醒过神，我狠狠的把手抽出来，啐了他一口：“算了吧你！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结婚，做你的白日梦吧！”
他胸有成竹的说：“颜,我知道我不能给予你这个大千世界里太多的风景，不过”他指着远处，在灯火灿烂的居民区里有一小块的黑，那是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颜，那儿将是我们的家，我们再也不是这个城市的候鸟了，我们可以在这里扎根了”
沐着夜风，我忽然有点点陶醉，可是很快就醒了，摸摸他的额头：“你没有说胡话吧，在这个城市，最便宜的房子也要十好几万啊！你哪可能有钱买房子？”
他慢慢掏着荷包，掏出一纸合同，然后慢悠悠的说：“哼，这下知道平时节约的好处了吧，我可是把喝咖啡的钱都留下来买砖买瓦了。不过，还有一小部分是按揭的，颜，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承担，我当然没有意见，不过，如果你不愿意承担，我也是支付得起的，虽然我不是个有钱的男人，可是养活你和孩子，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看着这个做着长远的梦的男人，我心里忽的绽放了平生最美丽的感动，我终于知道他平时为什么是那么小气的一个男人了！
看着栉次鳞比的高楼，看着海洋般的灿烂星光，想着万家灯火中也有一个等着自己的温馨窗口，我无语，我有什么理由来拒绝这个用一生在做铺垫的男人的求婚呢？
我不能拒绝，因为，其实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那样深的爱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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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2-26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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