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花期已过》

高玉宝

《花期已过》
高玉宝
　　陈鱼和业一散了的时候，我真真的大吃一惊。他们俩个怎么也能散了呢？我给陈鱼去电话，他的手机总是占线。

　　占线的原因是：陈鱼坐在摩托车三轮上给业一的母亲打电话。

　　那天陈鱼自己把自己灌醉了。他从小饭店出来的时候摔了一跤，他向前倾着身子本以为可以站住的，没成想竟摔得更加干净、利落。这很有点像藏族人朝拜行礼时的全身心的四仰八叉趴在马路上的姿态逗得过路的人一阵窃喜。有一个小女孩竟笑出了声。陈鱼好歹爬起来再寻找这笑声的时候，小女孩已经被她妈妈载着走老远了。

　　一辆摩托车三轮正好在这时候开了过来。当三轮发现他有招手拦车的迹象时，三轮车在马路上划了一个弧，转头不想作他的生意。陈鱼已经抬腿钻进了后面的车篷里。他拍了拍篷子说，北海中路！三轮车才不情愿地转了头，吭吭歪歪地向业一家方向开去。这时，陈鱼掏出手机来给业一去电话。是业一妈接的。陈鱼刚开始还知道应该客气点的，于是，他说，大姨你好。业一的妈已经干净不留余地地如武林高手过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啪，地扣了电话。于是，陈鱼又拨过电话来的时候，他没给业一妈留下一点发挥速度的余地，电话一通他就开口骂上了，你个老不死的，就是你坏了我和业一的好事。跟你说你别觉得我陈鱼好欺负！你们赶紧商量商量给我赔孩子！业一妈电话还没扣下的一听真来了气，什么孩子？你这个有人养没人教的……陈鱼早叉进话来，什么孩子？你去问问你家业一，三年来她打掉了我的几个孩子？说着说着陈鱼便动了感情，泪水竟止住地淌了下来。他丢人地呜呜地哭，一边哭一边非得让业一还他孩子。还搬着指头数，这一年一个那一年两个的……这些都是我陈鱼的骨血啊，你们这些杀人犯，你们非得遭报应，打雷的时候，你们别出门，也别开窗，雷会……业一妈又把电话扣了。陈鱼嘟囔着嘴里依旧不干不净地骂着，然后再拨，拨通了还是依旧骂，还我孩子！叫业一还我孩子。电话的那边问，你找谁呀？我找你妈！陈鱼大喊着，叫业一。电话的那头并没生气，反而问，谁是业一啊，干嘛发这么大的火？小青年发火可不好……陈鱼这才听出来，自己打错电话了。这回轮到他啪地一声扣了电话。

　　我是当天晚上在医院里看见陈鱼的。陈鱼说他喝了药了。走进医院的时候他就跟大夫这么说的，我喝药了，喝了两斤，我从种子公司买的一瓶农药……反正我都喝下去了，我难受，快抢救我吧。谁又知道他真的喝了还是假喝了。反正医院是当成真喝了给他治的。把他按在一张大床上让他平躺下，几个人按住他，一根管子插进他的肚子里，咕咚咕咚一阵猛灌。灌一阵再让他往外吐一阵，然后再灌再吐……刚给他洗胃他就受不了了，大喊大叫地，我没喝，我没喝……呕！呕！……放开我，我真没喝药，我……呕！我骗你们哪……

　　我说，大夫，他可别是真没喝，那咱们不是白灌一顿了么，要不算了吧？大夫瞪了我一眼，你能保证他没喝？我说不能。那他要是真喝了，过了时效抢救不过来你负责？大夫问我。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那灌吧，灌吧。

　　我看不了陈鱼那受罪的样子，从治疗室里退出来就给业一去了个电话。我说，业一，你快来吧，陈鱼他喝农药了，现在还在医院里抢救呢？还不知能不能抢救过来。
　
　　不一会儿业一就来了，只不过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的。我问这是谁。业一问，陈鱼怎么样了？并向治疗室里看，陈鱼还在从嘴里往外“哗哗”地呕吐呢。业一说，该不是喝醉了吧！我看她那漠不关心的样子就来气。业一，你俩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说散就散了？她身后的男的走过来扒拉了我一把说，小子，你别多管闲事！我操，你算哪根葱？我上去就和这不知好歹的家伙急了。业一拉往我说，他是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怎么了？告诉你，你的男朋友是陈鱼！是陈鱼，不是别人，别随便找个街孩子来就说是你的男朋友！我说。业一惊讶地瞪大的眼，你没事吧，我和陈鱼的事轮着你管了不？

　　她那神态，说实话真让我有点难堪！好像我心里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我反问自己。这真不好解释，如果真需要解释的话，我知道我解释不清。这难道真是我和陈鱼特别要好，我不能不管这么单纯？那是人家业一和陈鱼的事，真轮不到我管。可我为什么非得让他俩和好？他们和不和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忽然有点脸红。

　　有一种说法好像是男人抓不住女人的心的最大可能跟他的性能力有关。男人在床上战胜不了女人，女人的心永远不会依附于你。业一已经和陈鱼三年了，这可不是个短时间啊。其中业一不止一次为陈鱼堕胎，这关系已经很稳固了才是，有什么事非得闹到分手这一步？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也真为我自己脸红了，我为什么非得管他们这些破事，这些破事与我何干？难道我对业一……嘁！我真有点瞧不起我自己了。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里，陈鱼给我的感觉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在这样的年代如果爱情可以改变一个人，我想：这个人还是个我比较喜欢的人了。但是，陈鱼没有延着我的理想为纯情而做出一点让我感动的事情来。以至于我对这样一个我以为的仅存的为爱情而活的稀有动物也要灭绝的悲哀。

　　其实，从心底里我是那么的欣赏甚至有点崇拜着陈鱼。但是陈鱼变了，变得让我也惊讶，好像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我只有一直矛盾地关注着这样的一个人。

　　陈鱼从医院里出来不久就有了新女朋友，这首先就是让我感到惊讶的事。可是，紧跟而来的更大的惊讶真的让我大吃一惊了。

　　陈鱼带来他的女朋友的时候，我正要收摊。我的肉串已经降到了１块钱３串了，这个价格在全城也绝不会有第二家。更让人恼火的是，我用的肉甚至要比他们多两倍。也不能说我烤肉串的本事不到家，为了能烤出好肉串来，我送了一千块钱给这个城市里烤肉卖得最火的烧烤店的小厨师。可以说我烤的肉的味道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且是有过之无不及了。但是，我的肉串卖得实在是少得让人不好意思说出口。

　　就是在这时候，陈鱼带来了他的又一任女友。说实话，他的这任女友我要是说别的真有点昧着自己的眼睛说话。她给人的第一印象绝对是那种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女孩子形象。陈鱼骑着一辆新摩托车停下的时候，我回过头来对我女朋友说，先别急着收摊了，来了混世魔王了。我女朋友抬头一看是陈鱼，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她对这个一直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家伙没有一点好感。但，前提是她是我的女朋友，没办法，她还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再支起架子来，重新串几个肉串烤了起来。陈鱼的新女朋友很懂事地赶紧上前帮我女朋友串肉。陈鱼还大咧咧地对着我女朋友说，嫂子，让她帮着忙乎，有什么活你就跟分付我一样分付她干就行！

　　我问，摩托车哪来的。他一边喝啤酒一边用嘴向他的女友撇了一下。咕咚一口喝下满大嘴的酒后才说，她给我买的。我不相信，你才和她认识几天，人家就给你买摩托车？陈鱼把酒杯一放，瞪着大眼说，你看，你看，你还不相信。她爹有都是钱！一辆破摩托车？嘁！值几个钱。我这还想着把她爹那小车开过来玩玩呢！我说，得了，得了，少他妈的跟我吹了，给你一辆车你会开不？陈鱼就笑了，不是，她爹都跟我讲了，只要俺俩的事一定下来，他马上让我学车，还说再给我买辆好的呢。　我问，你们的事还没定下来人家就给你买了辆摩托车？陈鱼两眼放光，什么话？认识她三天我就把她弄了床上了，你是不知道，绝对嫩，那感觉。血，血淌了我一床单！他强调“血”的口气很有点像我不相信一样。其实，我相信。换了谁也会相信。这样的女孩单纯得让人一眼看到底了，如果谁说她不是处女我才不相信哩！陈鱼还有点意犹未尽地说，在床上，哎，那感觉真他妈的让人觉得有点犯罪。比他妈的业一噢噢直叫，闭着眼扭着腚的感觉好多了……说到这儿他就默不作声了，端起酒杯来往肚子里一阵猛灌。随手拿起肉串来就咬。一边嚼着肉一边说，你他妈的这肉烤得可真没说的了。

　　陈鱼和他的这个女朋友散了的时候，我是在他租的小破屋里知道的。那时我们一伙正在他的小屋里打扑克，打的不是很大，一块钱一个底，最多只可以上十块，赢一把也就有个百儿八十的吧。我们玩得正欢，陈鱼的这个女朋友的父亲就推门进来了。陈鱼抬头看了看，淡淡地叫了声“叔”，就再不言声，一个劲地催，快上钱，快上钱！我们倒觉得真有点不好意思了，忙站起来给女孩他爹让座。女孩爹紧绷着脸摆了摆手说，小陈，我想和你说个事。陈鱼还是头不抬眼不睁地说，说吧，说吧。这儿又没有外人。他见女孩爹并不说话，只是用一双眼死盯着他看。陈鱼笑了，叔，要不你也来一把？高兴高兴。说着向外挪了挪身子，示意女孩爹也加入到我的赌博当中来。女孩爹当然不会来，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话也不说便转身离去了。

　　这人一出门，陈鱼满脸的不愿意，我不要他闺女了，他找了我三次了，小青年谈恋爱他老头子瞎掺和什么劲，真他妈的死心眼。想想多亏了我没要他闺女，你们说摊上这么个老丈人，以后你还有好日子过？我问陈鱼，那辆摩托车呢？陈鱼翻着眼，早给她送回去了，送回去她也不敢骑回去，她爹又不知道她给我买了辆摩托。她不想要了，说是俺俩散了就当留作纪念吧。我可不能要，谁听说过留一辆摩托作纪念的？我是想快刀斩乱麻，不留任何后患。没办法，摩托车我已经骑了好几月了，她只好贱点处理了。听得我们一屋子的人都默不作声了，陈鱼反而还是一个劲地催，快上钱，你们还玩不玩了，我他妈的都输了一百多了。我打了他一巴掌，陈鱼，你早晚有一天得让人家给杀了。

　　但是，陈鱼并没有被人家杀了，甚至他还活得满不错的。他找到了一个推销化妆品的差事，从而他更有机会去接触这样、那样的姑娘抑或女人。然后，他总是像每次都打了胜仗一样来我的烧烤店卖弄他近期的战果。无非是和哪个哪个女孩没用一个星期就上床了，又和哪个哪个女孩没有两天就“办了五火”，然后用他的话说，无一例外的总是办完了，玩够了，就干净利落地拔屌无情了……

　　刚开始我还想劝劝他别过这种生活，可是我也知道这没用。同时我又不能说太多，说到根本，我只是他的一个朋友，一个他可以倾吐心扉的对象。如果他连这点东西都不能拥有了的话，不敢想像他将进入到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中去。

　　有的时候，他说一个女孩（或女人）我都在心里暗暗数着这是第几个了，直到我数不清了，记不过来了，同时也失了兴趣了。我就想，他整天这么玩也玩不出火来？真是奇怪！

　　终于有一次还是出事了。那天我正在店里苦坐，客人了了无几。我正干坐着，小女人就来了电话。她说，我知道你是陈鱼的好朋友，你快点来吧，陈鱼被我老公用酒瓶给打晕了……

　　小女人我是知道的。那天陈鱼到小女人的化妆品店里推销化妆品的时候，一进门陈鱼就捕捉到了一些什么东西。不可否认，小女人很有味道，一种女人特有的让人着迷的味道。陈鱼现在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了，好比一个好猎手，他是知道哪里有熊出没的。但，女人毕竟是过来人。陈鱼并没有如我们想像中那样轻易地就把小女人搞到手。同时，小女人也知道让陈鱼费一些周折会得到更高的回报。所以，我们这个常在河边走的陈鱼也终于被这样的小女人给染湿了鞋了。

　　可以说，陈鱼认识了小女人后是他在近期生活里遭受的最大的失败。陈鱼动用了他所有的技俩，小女人也未为之所动。但是她脸上那始终如一的如塑出来的暧昧的笑，还有那双明显渴求的发着幽光的眸，包括她的些个形体语言，怎么会逃过陈鱼的火眼。在这种怂恿之下，陈鱼反倒觉得这极富挑战。小女人愈是若近若离，愈是使他一门心思想征服她。

　　于是，他们有了一次约会。陈鱼想这回你是跳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吧！

　　在雨后的一个夏日的夜晚，空气湿润而清新。夜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而这如瓷器光洁滑润的气氛正是陈鱼喜欢的，他甚至在心中升起了淡淡的忧伤。这忧伤的起源让陈鱼说不清。而坐在他对面的小女人摆弄着眼前的白瓷杯子，神秘地笑着。音乐恰在此时响起，《白桦林》的曲调划着空气，伴着凉爽的夜风，渗入到受众的肌肤，直至灵魂。陈鱼沉默了。他不得不沉默。他忽然觉得自己坐在这里－－－这小女人亲自安排时间、地点的一次约会让他无比难堪，甚至有些自卑。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站起身来说，我们换个地方谈谈吧！小女人拉了他坐下，眼睛却透过窗子观望着三三俩俩过往的人。那目光安静而柔和。陈鱼觉得自己作为一名猎手这次真的找错了对象，在心底里他惧怕这种让人心痛而又熟悉的目光。他想到了逃跑，而且以后再也不会招惹这样的女人。

　　女人忽然对他说，你有点害怕么？跟你说实话，我喜欢你，而且，我已经决定了，我的身子会属于你的，你什么时候需要，你就什么时候能够拥有。但是，你急什么呢？你不觉得现在的人太讲求结果而不在乎过程了么？其实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哎！女人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你难道不认为一切事物的完成，其中的过程才是最美的么？陈鱼觉得这简直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他真的玩不起了，而且他心底里一点玩的感觉都没有，他想像着，也许女人完全剥光了自己，把她雪白的身子呈现出来的那一刻，他陈鱼会阳萎的。他顿时失了兴趣，坚决地站起身来，向女人摆摆手，踏着音乐的忧伤曲调，沮丧地走了。可以说，他的走，走得有点溃不成军的感觉。

　　那一夜，陈鱼在我的烧烤店里喝醉了，他甚至哭了。他对我说，这次坏了，我爱上那个有夫之妇的小女人了……

　　这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甚至暗地里为他高兴，我想结症还是在这儿，如果陈鱼真的懂得了爱情的含义，或许他的生活会有所改变。

　　而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陈鱼就在我的眼前消失了。没有任何音讯，我不知道他在这段时候里干什么，或在他的身边有什么事情发生。

直到我接到小女人的电话。我从小女人家里把他背下楼，拦了出租车送他去医院的一路上，昏昏沉沉的陈鱼嘴里不停在喊着：业一，业一……

　　我心里一阵厌恶，我第一次深刻地为有这么一个朋友而感到无地自容。想想，还没有学会爱的，你能品尝到爱的甜美么？花期一过，陈鱼啊！你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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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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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楼上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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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完，过一会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