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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纪念我们的青春:我爱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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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10 12:5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爱小红
西北狼



  “鬼子”晃悠着两条长腿溜着自行车过来时,我和川川正在岔路口热烈讨论少林轻功“八步蹬墙”该怎么练。我们讨论得过于投入,以至于过路的汽车扬起的灰尘扑了我们一头一脸,我们却浑然不觉。

  在我们讨论的期间,我爸路过叫我去打米房帮他挑米我没动弹,我妈叫我去供销社买盐我也没动弹,我三哥跑来凶巴巴地叫我回去我也没挪脚,他还以为能象以前那样对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结果我回头一瞪眼,就把他瞪跑了。三哥比我大两岁半,在兄弟中间我们年龄最接近,众所周知,这种年龄接近的兄弟姐妹要么关系最铁,要么关系最僵,因为许多利益上的纷争往往是用拳头来解决的。从小到大,我经常挨三哥的揍,他总是非常有道理来揍我,我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道理,作为弱者的我已经记不清到底一共挨了他多少回揍了。直到后来,我正式拜师习武,一脚踩断四块青砖,三哥对我的武艺有了具体而直观的认识,于是放弃了与我正面为敌的惯例,不再跟我吹胡子瞪眼儿了。

  在我们讨论的期间,川川他哥过来叫川川回去,川川没理他。川川他爸过来见到,呵呵笑着走了,啥也没说。川川他妈过来叫川川回去洗衣服。川川从小到大怕他妈,脚底下就有要抬起走开的意思,我骂了声“小屁眼”,川川脸一红,抬起两寸的脚又落了下去,硬是没动。“小屁眼”是形容一个人胆小怕事,谁要是被人骂成“小屁眼”,那就意味着他这一辈子都是窝囊废,成不了大事的。很恶毒的一句川骂。川川跟我一样想当将军,川川不想当“小屁眼”,川川在我日复一日的熏陶下,跟他妈对着干的胆量越来越足了。川川他妈又要开骂,结果川川他爸过来,把她一把拉走了。川川他妈一边走,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短命龟儿”,川川他妈最喜欢骂“短命龟儿”这句话。川川脸一黑,“你不晓得洗哟!”把他妈气得跳脚。

  但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站在岔路口讨论古龙和金庸小说里的那些大侠究竟经打不经打的话题,一步也没挪过。说到少林轻功“八步蹬墙”,我抬着腿说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比划着,同时放松站得麻木的腿。川川也说是这样是这样,同样活动着站得麻木的腿。

  耶,你们还练轻功啊!有人这样说。

  管你卵事!川川一张嘴就来了句川骂。川川长得细皮嫩肉,在家里从来说话都是轻言细语的,不过一出了家门,比我还能骂人。

  啷个不管我的事噻——那个多嘴的继续说。

  我们对视了一下,准备教训教训那个多嘴的家伙。

  想打我啊?小兵,川川?

  我们转过头去。

  “鬼子”!你个狗日的!我和川川一起喊了起来。



  我们转过身去才发现,那个多嘴的家伙是黄君,身高一米七九的黄君,体重七十公斤的黄君,长得特象周润发的黄君,经常跟我们一起在乡里晃着膀子走路一会儿说要打这个一会儿说去打那个的黄君,被我们谐音为“皇军鬼子”的黄君。

  川川比我小一岁,“鬼子”比川川小一岁。放在公元一九九三年,这句话换个说法是,我十九岁,川川十八岁,“鬼子”十七岁。但是我们的个头却是倒过来的,“鬼子”身高一米七九,川川身高一米七O,我身高一米六一。十九岁的我,十八岁的川川,十七岁的“鬼子”,经常一字排开,在乡里的公路上横着走,见了汽车也不让路。通常是个头最矮的我走中间,川川和“鬼子”走两头,这象上山打柴的,挑了两头大柴捆,挪不开脚步,还自以为天王老子第一他老二,所以有点儿惹人发笑。但是说实话没人敢笑,至少没有人敢当着我们的面笑,川川的裤腰上,经常别着我那把尖刀,我一伸手就能拔出来,让讥笑我们的嘴巴闭得紧紧的。我耍那把尖刀的熟稔程度,川川说是“十步穿杨”。具体一点说,十几米内,我的刀子飞出去,说扎鼻子不会扎到眼睛。乡政府附近的树木大多伤痕累累,那是我练习刀子的证据。

  其实我们并不是多么喜欢惹事生非的家伙,只是人一旦辍学,就浑身毛躁,恨不得把谁抓过来狠打一顿才解气。

  我是因为家里兄弟多,父亲把前面几个哥哥盘大后再也没有精力来供我上学,于是只好辍学。川川学习成绩不好,初中还没毕业就跑到广东去打了一年工,打工回来才拿的毕业证。而“鬼子”,家里穷得根本就没办法,也是中途辍学的。

  “鬼子”家里的穷,那不是一般的穷,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儿都不过份。“鬼子”家原本不是这么穷的,只是在“鬼子”十四岁那年,他爸妈神经短路,又给他生了一个妹妹,结果乡里管计划生育的就来拆房子赶猪,三间瓦房拆剩一间没顶的卧房,家具能拿走的全拿走了,“鬼子”他爸把可以数星星看月亮的房顶用稻草铺了一下,结果还是晴天白天晒太阳晚上数星星,雨天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下一场雨屋里一个星期也干不了,一股霉腐气弥漫着,过路人老远就捂着鼻子疾步快走。“鬼子”家的厨房更小,他在里面做饭,头能戳破屋顶,我要挤进去帮他烧火,两个人的屁股能磨擦起电。

  但令人遗憾的是,“鬼子”的妹妹在几个月时夭折了,这让“鬼子”的爸爸很受打击。不过不屈不挠的“鬼子”他爸,在一年后又让他妈生了个妹妹,于是这个妹妹足足比“鬼子”小了十五岁。计划生育办公室的人再也没来罚过款。人穷到一定份儿上,就啥也不怕了,所谓“穷凶极恶”是也,计生办的人看来也懂得这一点。

  我们三个就好象“穷凶极恶”的样子,口袋里一块钱没有,却天不怕地不怕神不怕鬼不怕,白天四处晃悠,晚上则练武,劈叉、吊腰、蹲马步、打沙袋,武术基本功练起来象模象样的。“鬼子”更有创意,他找来旧布,在自家的旧缝纫机机上做了几个绑腿,绑腿里灌铁砂,然后拴在腿上,从沙坑里往上跳,据他说少林寺的和尚就是这样练轻功的。我和川川也想练轻功,于是都在各自的腿上缚了铁砂绑腿跳沙坑。旧布做的绑腿经不起折腾,只跳了几个晚上就破了,铁砂漏了一地,腿又痛,我们便放弃了。



  小红回来了!“鬼子”大声说。

  在我和川川用拳头和脚尖问候了“鬼子”之后,“鬼子”高举双手作鬼子状投降,然后说出了这样一句震撼人心的话。

  你狗日的莫哄人!我说。

  哄你的不是人!“鬼子”说。

  那她在哪里嘛?我问。

  在刘东东的理发店。“鬼子”说。

  她去刘东东的理发店做啥子嘛?我问。

  她跟刘东东学理发。“鬼子”说。

  川川从“鬼子”手上抢过自行车,说,我去看一下。

  看了回来告诉我哈!我冲着飞奔出去的川川喊道。

  要得——川川头也不回,拼命踩着自行车。

  小红是川川的堂姐。

  慢点儿慢点儿,自行车是借的!“鬼子”也跟着喊。

  川川跑得远了,没应声。



  我是十四岁时正式拜师习武的。我的师父姓程,他是一个民间武师,正式的身份则是学校的老师。我按照江湖门派的传统拜师习惯,写了拜师书,跪了天,跪了地,又发了毒誓,不偷盗抢掠不恃强凌弱不侮辱妇女才被我师父正式收为门派里的第某某代弟子的。但按照时代特色,我又不能当众叫他师父的,这种称呼过于惊世骇俗,于是我一直叫他“程老师”。

  程老师教了我不少东西,拳法、腿法、肘法、飞刀、剑术、刀法,但我掌握不了,只学了个大概。程老师最擅长的硬气功,练习时要求气定神闲心如止水,我心浮气躁,练不了,干脆不练。为了教我九节鞭,程老师托人从外地给我带了一条回来。程老师的九节鞭耍得好,有一年在重庆出差,被十几个拿刀的地痞围攻,他唰地一下抽出九节鞭,把地痞们的刀子打落在地,个个鼻青脸肿,跪在地上求饶。程老师九节鞭耍到兴头上时,就叫我拿水来泼,我一泼过去,水全被溅了回来,把我弄成落汤鸡,他自己则收了九节鞭,在那儿哈哈大笑,他身上一点儿水花儿都没沾上。这一招叫“雪花盖顶”,我练了很久也练不出程老师的那种效果,倒是头上经常被九节鞭砸出大青包。

  程老师很喜欢我,打算把他的平生所学全部教给我。程老师的师妹在省武术队做教练,教出的队员在全国比赛都能拿奖牌,程老师武功比他师妹好,但一直没教出好徒弟,这让他很郁闷。可是我却经常在外面跟人斗气,有时还会动手,这让程老师很恼火。程老师说,不要跟别人打架,打赢了打输了都不好。打输了不好我知道,既要受痛,还丢面子,打赢了有什么不好我却不知道,我用程老师教的八极拳打架,一招就打翻了一个要跟“鬼子”争女生的小混,我觉得蛮好的,有什么不好?

  但是程老师显然不这样认为,于是他停止了教授我新的武术技艺,对我不冷不热,再也不叫我去他家练武了。程老师从前经常把我叫到他在乡政府旁边的家里练武,练散打时,他守我攻,每次要练半个小时,不把我累得虚脱他不会罢手。每次从程老师家练完武术出来,走路都象在飘,川川和“鬼子”见到了,就说我是“水上飘”。

  有一个山里人在老鹰寨下的小路上被人拦了,东西被抢了不说,还被打了一顿。那人是程老师的一个朋友。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因为程老师的那个朋友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拳脚功夫也不错,谁敢这么大胆子,太岁头上动土?我和川川、“鬼子”私下里也议论。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议论中的事情竟然落到了我的头上,程老师说这事儿是我和“鬼子”干的,勃然大怒,中止了与我的师徒关系。我眼泪汪汪地从他家出来,感到天旋地转。四岁那年,有杂技团到乡里来演出,我学着他们的动作在场子外面倒立行走,杂技团的人看呆了,想把我买走。我爸正愁家里孩子多不好养,便同意了。这时,与我爸关系一向不错的程老师不同意,并提出等我长大了跟他学武术。程老师是四川某武学门派的真传弟子,武功好,人品好,我爸便同意了。十年后,程老师如约收了我作他的徒弟,每逢寒暑假都跟他练武。对我而言,程老师的重要性远远胜过父亲,如果没有他,我说不定早被安徽杂技团买走,小小年纪便要为生计而奔波,四处卖艺为生了。

  可是,外面的传言对我非常不利,说去抢劫的一共两个人,一高一快,还蒙着面,打人时用的是八极拳。天老爷,我们老鹰寨乡就程老师一个人会八极拳,而他刚好又教过我八极拳。我想我要是练少林拳、八卦掌、太极拳多好,那我就不会被程老师当成作奸犯科的恶棍了。

  我流着眼泪,跟三哥去河南登封县做苦力。刚刚辍学,又被程老师抛弃,十九岁的我,学会了长吁短叹。邻近的少林寺,是中国武术的发源地,我也没顾得上去瞻仰。由此可见,冤假错案对人的伤害是多么的巨大。



  从乡里到镇里一共六里路,从前乡和镇是两个乡,但镇所在乡有集市,于是在合乡并镇时,我们的乡被撤了,于是我们要办什么事,一般都是跑六里路去镇里。

  我们直接冲到了镇边上的“东方理发店”。

  小红就在店里,烫了波浪发,穿着红色羽绒服,好看得很。

  川川前闸后闸一起捏,车子倒是一下煞住了,我和“鬼子”却直接从自行车上栽了下来。“鬼子”腿长,脚蹬在地上,晃了晃,没倒下去。我倒在地上,来了个“鲤鱼打挺”。小红在理发店里看到我们几个的模样,笑了起来。

  小红!我喊了起来。

  小兵,进来坐嘛。小红好看地笑笑。

  川川还在停自行车,“鬼子”已经抢在我的前头。耶,小红,你的头发烫得好哦。“鬼子”说。

  一般般。小红去了趟广东,说话明显带了广东味儿。

  你在广东哪里?“鬼子”问。“鬼子”刚去过广东,打了半年工,看到在广东当兵的活得很滋润,就想当兵,于是跑了回来等着征兵。

  广州。小红不冷不热地说。

  我在东莞。“鬼子”接着说。

  小兵,听说你前一段时间在重庆那边?小红懒得理“鬼子”,转过头来跟我说话。

  是啊,我帮程老师去收账。我说。

  程老师年届四十,还一身清贫,便砸了自己的铁饭碗,下海经商。那几年四川的经济形势一片虚好,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人,就是赚不到钱,钱都成了三角、四角甚至多角烂账,程老师也有许多烂账收不回来。程老师在弄清楚我是被人诬陷后,收回了要跟我断绝师徒关系的话,把我带到川江收账去了。在那几个月里,我们常常一早一晚在长江边上练功,那时的阳光铺满静静的一泻千里的江水,我感觉自己特象过去的川江侠客。

  刘东东从里间出来时,跟我淡淡地打了个招呼,没理会川川和“鬼子”。其实刘东东打心眼儿里是不想跟我打招呼的,可是我和他毕竟是小学同学,老同学上门,不打个招呼不符合生意人的原则。可是我看得出他对于我们三个的到来是多么的不乐意。

  小红,去洗头。刘东东对小红说。

  “鬼子”把头往里一伸,里面没人。

  先给我洗头!“鬼子”大声侉气地说。

  五块钱。刘东东面无表情地说。
  
  都是先洗头后给钱的噻!“鬼子”嚷了起来。

  我这个店就是先给钱后洗头。

  “鬼子”傻眼了。“鬼子”去广东打工,一分钱没挣到,回来被他爸骂了个狗血淋头。

  川川,你身上有没得钱?“鬼子”不罢休。

  没有。川川家境比我们都好,我们要用钱的地方,一般都是川川付账。

  快点进去洗头!刘东东声音大了许多,手在小红屁股上拍了一下。

  我们三双冒火的眼睛盯着那双白净的手,那双摸了小红屁股的手。

  小红,晚上乡里放电影,我们来接你。我大声冲里间喊道。

  刘东东黑着脸,看我们三个挤在一辆自行车上离开,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了。



  小红和我们是一个生产队的。

  我们的生产队,就在乡政府的周边,在乡政府还没被撤掉之前,我们同样有点皇城根儿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跟镇上的一比,立马就虚了下来,镇上的小子们,总是把我们叫作“乡里的”,他们则自称为“街上的”,神气得很。不过两边打架,他们却神气不起来,我们乡里边的都是正儿八经地练过武,经常干农活儿,体力又好,他们那帮理嬉皮式发型穿灯笼裤的小白脸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不过我们也不轻易招惹他们,镇里那帮小子经常拿着刀打架,打不过别人时就用刀砍,有时候还花钱从城里搬人来砍,挺狠。

  小红比我小一岁,从小就爱跟着我东跑西跑,六七岁时我们就抱在一起亲过嘴,后来还在一张床上睡过,不过那时年纪小,什么事情也不懂得发生。

  小红在我辍学之前就不读书了。在上中学那阵,我们在不同的学校就读,彼此之间已经有些生疏了,偶尔在路上碰到,相互之间只是偷偷用眼光打量一下对方的变化,却很少交流了。

  可是,随着我的辍学,我们便又呆在同一片天空下了,于是关系再度升温。那时小红已经十七岁了,身体已经发育得凹凸有致,有人向她提亲了。小红不愿意,跑到生产队的鱼棚来找我。

  我知道,小红喜欢我。当然,我也喜欢她。我无数次在梦里抱着她做一件大人们才做的事情,那些梦模模糊糊,情节总是记不清楚。不过每一次梦到小红后,我的内裤都会充满一种碱样的腥味儿,新鲜而刺鼻,让我充满罪恶感。

  小红坐在鱼棚的简易床边,低眉垂眼,说,那个人是你的同学。

  我说,哦。

  我“哦”了一声后就不再说话。我已经十八岁了,还没有人为我提亲。我们家穷,大哥二十六岁时才娶了一个改嫁女人,二哥一直等到大哥结婚了才娶老婆,而二十三岁的三哥因为没人提亲,干脆在外地打工不回来。

  川川家境好,早就有人为他提亲了,不过他看不上对方,没答应。“鬼子”倒是有人不嫌他家穷,“鬼子”长得高大英俊,极像周润发,大家都说电影里的鬼子都又矮又罗圈腿,象周润发的“鬼子”实在少见。不过“鬼子”他爸坚决不同意,说“鬼子”还小,以后再说。但是“鬼子”他爸根本不知道,“鬼子”早在上学时就跟好多女同学约会过了,“鬼子”泡女同学的本事,和他的相貌成正比。

  你不怕我答应?小红说。

  嘴长在你身上,你说什么我管得着吗?我没好气地说。

  喔,你不想对我负责啊?小红把眼一瞪。

  我负什么责?我觉得真地有点儿奇怪,我跟她又没有那个,有什么责要我来负。

  你亲过我,还不想对我负责?小红噘着嘴说。

  我什么时候亲过你?小红上学后,我们象绝大多数同龄的男孩女孩那样老死不相往来,见面就跟不认识似的。

  我六岁的时候。

  六岁的事儿你还记得那么清楚?我服了小红。

  六岁,六岁你就想把小鸡鸡放到我里面……小红脸一红,不说了。

  哦,我想起来了,那时我把六岁的小红按在稻草堆里亲嘴,还想用小鸡鸡去找她撒尿的地方。小红告诉我,她爸她妈晚上在床上就是这样做的。可是我没成功。我说,小红,听说人要长大了才做得成那样的事情。小红说,那你长大了一定要跟我做那样的事情。然后我们拉勾赌咒,谁长大了不跟对方那个谁就不得好死。

  哦,我们现在长大了,我们可以跟对方那个了。

  可是,小红,现在我已经没有读大学的可能了。我很沮丧地说。我考上重点中学后,低我一个年级的小红上的普通中学,小红曾经托人给我带信,要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考上大学跳出农门。

  没关系,你练好武功去当兵,一样有出息的。小红说。

  我们乡里有好多去当兵的,有抗日战争的战斗英雄,有解放战争的战斗英雄,有抗美援朝的战斗英雄,而打越南的战斗英雄,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他们戴着亮闪闪的军功章回来,被直接安排到了城里的好单位,让我们羡慕得流口水。我们乡里最牛的一个,听说是在空军部队当了少将,肩膀上扛着亮闪闪的大星星,回老家时地区公安、县公安一路护送,威风得很。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理想。小红把脸靠着我说。

  我抱着小红躺在鱼棚的简易床上,用手摸索着她发育得日趋成熟的身体,说,我要当将军。



  我们又借了一辆自行车,一起去镇上接小红回来看电影。

  “鬼子”个子高、技术好,带着川川风一样跑,我一个人骑还追不上。我有点儿埋怨爸妈怎么给了我这么矮的身板儿,这让我跟“鬼子”、川川走在一起时,别提有多懊恼了。
  
  等我赶到“东方理发店”时,发现店门是关着的,川川眼神怪怪地看着我。

  里面没人?我问。

  不晓得。川川说。

  “鬼子”说,里面亮着灯,肯定有人。“鬼子”咚咚咚地捶着门。

  没人应声。

  我仔细一看,门缝里确实透出一些光线,桔红色的光。

  川川也上去捶门,一边捶一边喊,小红!小红!

  我们说好了晚上来接她的,小红难道自己搭车回去了?我觉得有点儿奇怪。

  旁边有一家食品店还开着门,“鬼子”嘴巴甜,跑过去问,杨叔叔,刘东东店里啷个没得人呢?

  有人,在店里头。被“鬼子”喊成杨叔叔的店老板嘴巴一努。

  “鬼子”使劲地捶门,一边捶一边喊,刘东东,开门!

  店里终于有人应声了,啥子事嘛?是刘东东的声音。

  我们找小红!

  门终于开了,小红走了出来,头发零乱,神色慌张。

  我说,我们来接你。

  小红二话不说,上了“鬼子”的车,把我撂在那里发呆。

  快点儿上车,小兵。川川喊了我一声,我才反应过来,小红已经坐着“鬼子”的自行车先走了。

  这时,“东方理发店”里又走出两个人来,是刘东东,和镇里的刘特派员,刘东东的堂哥。

  一路狂追,到底没追上“鬼子”和小红,等我们气喘吁吁地赶到放电影的地方,“鬼子”和小红早就有说有笑地坐在边儿上了。
我走过去,拉着小红的手就往外面走。

  你做啥子?小红拼命挣着手。

  你又在做啥子?我吼了起来。

  你说我在做啥子?小红不看我,拧着脸子说。

  刘东东,他不是个好东西……我说。

  你是好东西,行了吧?看你成天到处乱晃,除了打还是打,能有什么出息?小红说。

  你以前不是说我练好武功去当兵,肯定有出息吗?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当兵还能当出息,怪了。小红转过身就走。

  小红,你不能走!我一伸手,把小红拉了一个趔趄。

  我走不走是我的权利,你管得着么?小红挣开手,电影也不看,走了。

  小红!

  小红——

  “鬼子”追了上去。

  你快点跟过去噻。川川对我说。

  不管她,她想跟哪个就跟哪个!我很气愤地说。小红没跟我睡过,却和刘东东那烂人睡,和刘特派员那猪头睡,把我肺都气炸了。

  小红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川川说。

  以前不是,现在是!我说。

  都是这该死的打工,打得让人都变坏了!



  小兵小兵。

  有人在鱼棚外头喊。

  我刚刚把小红的内裤剥下来,我费了好大的劲儿,额头上都冒汗了,还没来得及把她压在身下,就有人跑来敲鱼棚的门了。

  日你先人,是哪个?我问。

  是我跟川川。这下我听出是“鬼子”这该死的家伙了。

  小红把内裤又套回去了,坐起来。我打开门,川川和“鬼子”猫着腰挤进来。

  啥子事嘛?我恼火地问。

  你师父在找你,让我们叫你马上去他家。川川说。

  “鬼子”不说话,一双眼睛往小红身上乱瞄。

  我说,小红,我去程老师家,晚上再来找你。

  小红啥也不说,钻出鱼棚的门,回家去了。

  川川和“鬼子”也各自回家去了。



  程老师端坐在家里等我。我小心翼翼地跨进门去,喊了声“程老师”,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天不怕地不怕神不怕鬼不怕,不怕爸不怕妈不怕三哥,就怕从来没打过我的程老师。

  程老师和颜悦色地说,坐嘛。

  我就侧着身子坐下,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我已经三个月没敢进程老师的家门儿了。

  老五,你出来。

  一个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应声走了出来。

  你看是不是他?程老师对他说。

  不是不是,你老程开什么玩笑,你的徒弟,别人信不过你自己还信不过啊?被叫作老五的人说。

  老五确认我不是那个拦路抢他的人,程老师当着老五的面给我道歉。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下来了。我跟别人打架挨了打也没掉过眼泪,可是程老师说“对不起”时,我的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掉了出来。老五笑着说,男子汉,受点儿委屈算什么。老五举出历史上的英雄好汉来,证明他们都是能经受磨难受得委屈的人,说得我的眼泪自然而然地干了。老五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经常在在茶馆里为人讲评书,口才极好。

  程老师说,回去收拾一下,跟我去川江走一趟。

  做啥子?我眨巴着眼问。

  收账。程老师顿了顿说,下午的车。

  我想起刚刚跟小红说过晚上去找她的话,于是从程老师家里出来后,我飞跑着去找小红。小红不在家,川川说他会告诉小红我去川江那边收账了。我说我过不了几天就回来,回来再跟她说有些事情。

  我说过我过不了几天就回来的,可是这一去就是三个月,在川江边上的山寨、码头、集市象猎狗一样追逐欠债人的身影。等我和程老师带着要到手的几万块钱从川江回来时,小红已经去广东打工了,连一个具体地址没留下。

  我想去找小红,可是连川川也不知道小红到底去了广东哪里,没有具体的目的地,我对小红的思念如孤独的鸟儿,绕树三匝无枝可栖。

  小红小红,你到底在哪里?

  小红小红,你要我负责,可我们还没有那个呢。



  征兵终于开始了,镇武装部在公路边的房子上贴了标语,“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居安思危,保家卫国”,“一人当兵,全家光荣”。标语是老五的手笔。老五是镇里有名的文化人,象这种需要用文化来装点门面的事儿,镇政府一向是找老五出面。

  我、川川、“鬼子”一起去报了名。我们村里报名的一共八个人,全镇报名的有一百人。在镇政府大院儿里,川川和“鬼子”在目测一关首先就被选中了,剩下我在量身高时勉强过关。全镇初步体测过关的有四十人。

  看到我也通过了体测,川川和“鬼子”一声呼喊,我们一起从镇街上冲出去,一直冲到镇边上的“东方理发店”才停下来。我们三个亲如兄弟,又要去同一个部队当兵,我们将来肯定会当到班长、连长、团长、将军的。我们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红。

  我们刚刚冲到理发店门口,就看到小红披头散发地从店里冲了出来。小红消息咋这么灵通,我们几分钟前才刚刚通过体测,她怎么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小红!

  小红!

  小红!

  我们三个都喊着小红。

  小红扑过来,放声大哭。

  哭什么小红,我们去当兵是好事啊?我觉得奇怪。

  刘东东他们不是人!小红哭着喊。

  “鬼子”连忙问,刘东东他们把你怎么了?

  小红哭着,不说话。

  我们立刻冲了进去。

  在理发店的卧室里,我们发现了老板刘东东和另外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

  日你妈刘东东,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小红的事?川川大声吼道。

  没有啊,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啊?刘东东一脸无辜的模样。

  我拉着小红走了进来。

  小兵,他逼我卖……小红哭着说。

  小红的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你他妈的不是人!“鬼子”指着刘东东骂。

  你他妈凶啥子凶?那个光着上身的男人站起来,脸上有一道刀疤,模样很凶。

  我日你妈!川川一脚踢过去,刀疤脸重新躺回了床上。

  川川还要扑上去打刘东东,我一把拉住川川。程老师说过,不要跟别人争凶斗狠,容易出事儿。

  我告诉你刘东东,你小子以后敢再打小红的主意,老子弄死你!川川拧着脖子说完这句话,被我拖着走了。“鬼子”把小红也拉走了。

十一

  十一月十日,我们到县武装部接受体检。全县应征青年八百多人,体检医生忙不过来,于是各乡镇按顺序排队候检。

  轮到我们镇体检时,已经下午六点了,医生们发扬不怕苦不怕累连续作战的革命精神,加班加点为我们体检。

  川川很顺利地通过了体检,早早地出了武装部的大门,到街上等我们去了。“鬼子”的肝有点问题,过不了关。而我的视力不够好,才4.6,达不到合格视力。“鬼子”就跟医生套近乎,站在医生后面,为我打掩护,于是补测之后我的视力为4.9,刚好合格。

  正在这时,街上突然响起警报声。我和“鬼子”笑了,不晓得又是哪个龟儿子打架的被公安抓了现行。于是我们跑出去看热闹。
是川川——“鬼子”哆嗦着嘴唇说。

  川川啷个了嘛?我没听明白。

  “鬼子”视力比我好,个子比我高,他看到川川在做啥子我不晓得。

  川川遭人砍了!“鬼子”哭喊着。

  在哪里,在哪里?我也慌了。川川才出去半个小时,又没招谁惹谁,怎么会被人砍呢?

  可是,那倒在血泊中的人,一张白皙俊俏的面孔,大眼睛,高鼻梁,明明就是川川啊。

  我的腿一软,栽到血泊中。

十二

  川川跟着我东跑西跑,又没跟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没有理由被人砍死的。可是川川确确实实被人砍死在县武装部附近的街上。
  
  这一次,川川他妈破天荒没骂川川“短命龟儿”,没骂我“短命龟儿”,也没骂“鬼子”“短命龟儿”。在埋川川的骨灰时,川川他妈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心里直发麻。如果当初不是我一直鼓动川川跟他妈作对,那他肯定不会跟我们去外面打架,也就不会被人当街砍倒。川川那么好的一个兄弟,长得象林志颖,他该活生生地活着呀!

  埋川川那天,小红也来了。小红同样什么也没说,只是掉眼泪。

  我们说肯定是刘东东找人砍川川的,我们向公安说了与刘东东的过结。可是,刘东东的堂哥是镇里的特派员,他一句话就否定了我们的证词,他说刘东东早在几天前就去广东了,川川被砍的事情应该跟他没关系。他还说,象小兵、“鬼子”这种小混混,得罪的人多得很,挨黑刀的机会多的是。

  小红说,肯定是刘东东找人做的。

  “鬼子”一脸沉重地说,老子追到广东也要找刘东东算账!

  我说,如果真地是刘东东做的,要找他就有点儿难。

  小红跳了起来,川川是你的朋友,他遭人砍了你不帮他报仇,还说这样的话?我晓得你怕当不了兵,你就去当你的兵好了!

  我说,不是那么回事不是那么回事。

  但小红不听我说什么,“鬼子”,我们走。就和“鬼子”走了。小红走时,头也不回,把我撂在川川的坟前。

  我红着眼睛去找程老师。

  程老师说,现在时代不同了,不能乱来,搞不好仇报不了还要把自己赔进去。

  程老师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程老师说,川川的事包在我身上,你就安心地当兵去吧。

  几天后,我就穿上了绿军装,怀着内疚远走大西北了。



  我离开好斗的川东老家好多年了,走南闯北,改名换姓,用笔说话,有好多故事还没写完。

  川川死了好多年,坟上的草黄了一季又一季。那个砍川川的家伙不知去向,倒是刘东东据说在外面做“鸡头”时,莫名其妙地死了,内脏大出血,身上却没有任何外伤,当地警方认定为病亡。我的师父程老师,早已带着他的家人去外地定居,听说发了财,在做大生意。“鬼子”也做过“鸡头”,后来据说洗手不干,做过一阵香港明星刘德华的马仔,拍了几部录像,赚了钱,在深圳安了家。跟“鬼子”一起出走的小红,听说早就和“鬼子”分手了。这么多年,我再也没见过他们,不晓得小红日子过得好不好,她还那样年轻、漂亮吗?我已经开始变老了,我怕我会忘记自己曾经爱过小红,所以趁记性还好时把故事写了出来,作为青春期的留念。小红,假如哪天你在地摊杂志上看到了,请不要责怪我事先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因为,我真地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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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5-4-10 13:48 | 只看该作者
感情真挚
3#
发表于 2005-4-11 01:02 | 只看该作者
  语言老道。结构严谨。故事可谓精彩。
4#
发表于 2005-4-11 09:50 | 只看该作者
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小说,生动的描写出了年少时期对懵懂爱情的追求以及那份豪气和霸气对未来的挚热狂想。小说真实地再现,语言生动活泼。确是精彩之作!
5#
发表于 2005-4-12 07:36 | 只看该作者
精华小说!
6#
 楼主| 发表于 2005-4-13 19:20 | 只看该作者
谢谢楼上的鼓励,谢谢一楠的“精华”。
过去的事情,亦真亦幻,当成小说来读来写,聊以自慰。
7#
发表于 2005-4-13 22:21 | 只看该作者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8#
发表于 2005-4-14 00:14 | 只看该作者
欣赏了,读完有一种惆怅在潜滋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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