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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磨砺(中篇小说)(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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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30 16:3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磨砺(中篇小说)
     冯顺志

             
             二

  十三岁的我,从山东临沂地区一个偏僻的村庄走了出来,来到福建我父亲的身边。

  据奶奶说我出生在福建,由于父母工作繁忙,我刚满月后,母亲就把我送回山东寄养在奶奶家中。

  母亲生性温柔贤淑,我从小虽然远离她,但充分得到母爱。

  儿时在山东那些年,母亲几乎每年都会回去看我,从福建带来许多的水果,逢夏带的是那些在北方极少见到的菠萝、龙眼,香蕉,好吃极了;逢秋冬便是柑子,桔子或捎上一捆甘蔗,那汁味就不用说了,见我吃这些稀罕水果,惹得小伙伴们羡慕得要死。母亲待我很好,每次临走时总要塞上几块钱在我兜里,总要说上这么一句话:“小志,好生听奶奶的话,等你长大了带你去福建。”说着母亲就背过脸去,不知那时母亲为什么要伤心,后来我才明白了。

  于是我牢牢记住母亲每次临行的这句活,盼自己快长大,那时觉得日子打发得很慢,不知猴年马月我才能长大。

 对父亲,我在感情上一直是陌生的,有一种说不清的恐惧心理。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给我留下是多么威风凛凛的印象.听奶奶说父亲当时在福建一个县城武装部里当部长什么的,是个不老小的军官。

  大约在我八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当年他刚四十多岁,身材高大,体魄结实苍劲,方盘脸长年被风雨刮刷得一派黝黑.眼睛炯炯有神射出一道道气势磅礴的波光,让人望而生畏;令人更加畏怯的是他那左脸颊上有块暗森森的饺子形状大小的疤瘢,随着表情的变化产生不同频率的抽搐。

  父亲头戴大沿帽,身着一套挺直的深黄色的呢料军制服,腰间扎着宽边武装带,胸前挂满了佩章和军功章,双肩耀武扬威地翘着一副肩章,两条轨两颗豆,中校军衔,好是一派威风。

  父亲的威武形象和高高悬挂在奶奶堂屋墙上的父亲照片没两样,一动一静的尊容神圣不可侵犯。 奶奶常对我说,父亲是条好汉,是个大英雄,他从小吃了很多苦。我有八个叔叔,父亲是老大,父亲生性倔,从不认输,父亲十二岁就开始支撑起家庭生活的一副重担。每天天不亮起来拎着扒篓到荒山坡岭搂草,饿着早饭挑担百来斤的山草,行二十里地到镇上去换全家人的一天口粮,摸着黑回来。我们家原先很穷,没有一寸土地,爷爷专给大户人家打短工,更是受尽人间苦难。爷爷脾性更是暴躁,又多了个不好的脾气,好赌,赌输了就拿父亲出气,怪父亲不争气,不能为老爷子多挣钱,动辄打他,罚他。一回爷爷在外赌输了钱又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大发无名火,在家饿得死去活来的父亲硬是被爷爷无端地罚跪了整整一夜,第二天父亲照例去干括,后来日本人来了,日子过得更不成样。1937年秋,我苦难深重的沂蒙山,我不幸悲壮的冯家庄,操你奶奶铃木启久执行的 “三光”政策向你所属的野兽们下达 “彻底肃清冯家庄” 的命令。鬼子进村扫荡,集中捆了我冯家氏族一百余人,逼到村头一棵大槐树下,用机关枪扫射集体杀害了冯家氏族九十八人,连老人小孩都不肯放过。父亲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从亲人血淋淋的死人堆里死里逃生,告别了血海深仇的沂蒙山区,找到共产党和八路军,扛起三八枪抡起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那年父亲才十八岁……

  我时常愣愣地站在父亲的照片镜框下联想,父亲便是这样地成为一位军人的,成了村庄老幼皆知常挂在嘴上的大英雄,我能吗?如今我十三岁了,根本不须要我支撑家庭的生活负担,我是无忧的,快乐的。父亲在我幼小的心中是位不折不扣的硬汉,大英雄!

  我畏怯怯地见了父亲,他兴高彩烈地把我高高举过他的头顶,旋几个身,重重放下,用他那断去的食指的右手拍了我一屁股巴掌,好重,隐隐作疼。之后,父亲大笑起来,笑的非常开心。父亲摸了一把自己脸上满是络腮胡的下巴细细打量着我,訇然大声说:“娃,长得挺结实,是老子的种儿,快叫爸爸。”

  我被父亲那狭长眼睛里射出炯然杀气的寒光和他那宏钟的声音给镇住了。我愕然立着,喉管里仿佛有根鱼刺给卡住,良久叫不出一声“爸爸。”

  父亲好像生了气,脸就板起来,暴躁地把我拉到他那坚实宽厚的怀里,拍了拍我两下脑后勺说:“没出息,老子都不敢认,日后你咋能去闯世界。”

 父亲在老家仅住了三天,临行前,他到镇上给我买了一把塑料冲锋枪玩具。

  “娃,喜欢嘛!”父亲扣动冲锋枪,“咝嚓咝嚓”黑乎的塑料管里喷射出幽蓝火光。

  一见这玩艺儿我即刻兴致起来,一把抢过来,高兴得大约就把嘴咧成O形,我一个劲地说:“喜欢!喜欢!喜欢哩!”可谓是第一回和父亲正面对话。

  原先父亲见着我一直是平板的脸这时才出现了温和的笑容,父亲显然很舒心,只见他左颊上紫灰色饺子般的疤瘢在愉快地叽哩叭啦地颤跳,说:“哈!开心了吧,好好儿耍,打完电池叫你奶奶给换上新的。待你长大了老子把你接到南方去,教你耍真格的。”

  真格的枪是啥样儿?我只是在电影里见过,电影里所有的军官都是持短枪的,想必父亲的枪也是短的,我暗暗埋怨父亲这回为啥不把它带来。
   
  父亲走了,走前父亲不像母亲那样对着我背过脸去,而是大大凛凛地拍着我的脑后勺笑了笑,就迈开坚实有力的步伐走了。

  打那以后,父亲的英雄形象在我心中大张旗鼓地高高树立起来。我热切巴望自己长大后也像父亲—样:头戴大檐帽,双肩翘着光辉闪烁的肩章,腰间别着短贼贼的枪,当个大兵。

  于是,我天天盼长大,三天两头拿起奶奶用来量布料的尺子量自己长了多长,总不见高,真叫人气馁,不知猴年马月我才能长大,才能回到南方我父母身边。

  福建的向往不仅仅因为我父母在那儿的缘故,上一年级时,听老师说福建是海防前线,隔一道海峡那边便是台湾岛,是国民党蒋介石窝居的老巢,后来又听一位小伙伴说,他叔叔也在福建,他曾去过。他说他站在他叔叔的楼上便可以看台湾;看到台湾有一个大操场,场上有一大队国民党兵在操练。说有一回他正在看国民党兵操练,突然从那边操场上打过来一颗弹子,从他耳边呼嚓串过,好险哪。他还说我们这边经常用大炮轰他们,他们也轰我们,常有死人。最为吸引人的是他说不管谁到了福建,只要你能拿动枪的便可以得到一支,可以大大逞英雄,说得神乎其神。这样我就更加向往福建了,向往那个充满神奇惊险的海防前线。打那以后我暗自下决心将来我也要当英雄,当父亲式的英雄。

  对父亲的敬仰是天性,然而,对父亲的惧怕也许也是天性,这不会只是对我而言吧。

  我总是忘不了父亲那双闪烁着杀气腾腾的目光,总忘不了父亲左脸颊上那块暗黑色的疤瘢。

  热切的希望总算迎到了。

  一九六五年初春,我刚满十三岁,一天母亲风尘扑扑地来接我。

  我心花怒放。

  却也怪,在途中列车上母亲一直沉浸在不绝如缕的忧虑中,我问母亲哪儿不适,母亲突然拉过我紧紧搂在她怀里,她颤颤地说:“小志,你晓得不?妈为啥迟迟不把你接回去。记住妈的话,你爸性子倔,好发脾气,妈怕你不听话会挨你爸揍。到了福建往后可要好生听话,顺着你爸,千万甭和他顶嘴,记住呵!”

  我瞪大眼睛,茫然地望着愁容密布的母亲,下意识地点点头,母亲刷地掉出一帘泪珠儿。

              三

  到了福建,我方知福建就如山东一样,是个好大好大的省份,而我父母工作生活的地方就如临沂差不多大小的县城,也是地区所在地,离海还有一百多里地,我那小伙伴说啥个站在楼顶上可以看见台湾全是瞎编,也不是人人到了福建都能得到一支枪。这里的一切如临沂地区差不多,周围是群山拥抱,郁郁葱葱,只是气候要比老家温暖,吃的是细粮一一白米饭。

   到了福建B县城,一下火车由一辆北京吉普把我和母亲接去的,吉普车绕过一条大街之后,一道拐弯驶进挂着县人武部牌子的大门,这里将是我开始新的生活天地。

  我无比高兴,无比振奋。

  回到家的第三天父亲才从从省里开会回来,未见父亲之前我心里想,见到父亲时一定要甜甜地叫声爸爸,然而此刻父亲已经像座大山似的矗立在我跟前;这座大山巅峰处长满着一圈赤赤的络腮胡,我的心倏地紧攥着,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声来。我怯怯地站在大山底下始终不敢抬头,跟那回一样,父亲先是把我这个已经十三岁的便不算矮个的少年,高高地举过他的头,旋个身,重重放下,捶了我一巴掌屁股,好重,屁股勾里隐隐作疼。愈是这样我就愈发慌,我怕父亲的眼光;那道射出的光芒仿佛能把一切融化。我垂下头摆弄着手指儿,浑身不由地哆嗦起来,我想父亲此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的。大约母亲在一边也显得焦急不安了,她赶忙来为我解窘,母亲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肘轻声说:“小志,乖孩子,快叫爸爸,快叫呀,乖孩子。”
   
   我终于被母亲的温情缓解了紧张惧怕的心理,瞬间憬悟到了什么,是一种天性,是对父亲潜在的亲和力的天性。我慢慢抬起头,随着视线的向上延伸,我看见了父亲那铁板一块的脸渐渐露出一丝笑意,我憋足劲低声叫道:“爸爸一一”这也许是我有生以来第一回正视着父亲叫爸爸。我感到一种胜利,真不亚于和小伙伴们在麦场上摔跤时更费劲。

  父亲跳将起来,拍一掌大腿,哈哈大笑,笑得几多雄浑厚重,音波震得整座屋子摇摇欲坠,笑得我耳朵嗡嗡鸣响。随着父亲笑声的力度增强,又见他脸上那块饺子形状的疤瘢在剧烈抽搐,顷间,我发现父亲无论在他生气或高兴时脸上的疤瘢都会不停的抽搐。父亲大笑之后便大说一通:“如今算是长大了。像往日羞羞答答的,见了老子像小媳妇见公婆似的,耗子胆,咋能成我的儿子。俺们冯家没那耗子胆,全是有种的,老子跟你一般大就闯关东了,不到十八岁扛枪打鬼子打天下去。你十三岁,不算小啦,今儿个把你接回来,往后跟老子多学点,用心、用眼、用手,认认真真地学,晓得嘛!”
  
  我一知半解地点点头,父亲的形象在我心目中更加高大。
   
  “小志,还记得老子那趟回老家吗!”父亲问,语气里充满着父子之情。“记得哩。”

  “想耍真格的枪吗?”

  “想咧,想得要命。”没料到父亲还记得当时的情形。父亲是认真的,他的表情举止都是认真的,我可是天天在盼望能有一天能耍真格枪。

  “你不害怕!”父亲逼近一步问。

  “怕啥?”尽管父亲的语气厚度递增一档,我意识到我和父亲已经相融了,起先惧怕心理荡然无存了。

  “爸,你过去给我买的塑料冲锋枪我带来了,还很新哩,我去拿来给你瞧瞧。”我转身迅速从我的卧室里拿出已经玩耍了好几年的玩艺儿。

  “瞧个啥,把它扔了,扔到厨房灶下烧了。”父亲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往后给你耍真格的。耍得要有种,懂吗!跟老子来。”
  
  我兴高彩烈地跟着父亲进入他的卧室,一进屋,一把挂在床头壁上六四式手枪立刻敛入我的眼帘里。

  父亲利索地从皮盒里抽月一支仅有四寸半长的手枪,父亲先是刷刷地把子弹匣退出又将枪抛到半空,翻几个跟斗,稳稳接住,又一甩,把手枪摔在床铺上。

  那支枪像一只黑洞洞的眼孔盯住我,一缕阳光从窗棂上透射进来,斑驳在我脸上,仿佛有无数的小蜂虫刺扎着。

  “小志,耍去吧。”父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撮一点儿烟草压在父亲自称为斯大林式的黑色烟斗锅里,燃上火,巴嗒巴嗒地吸着,悠悠地吐出烟雾,满是得意。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枪,晃了晃,不重,和玩艺儿一般轻重,然而这可是真家伙,我不能小看。

  “来,朝老子开个空枪。”父亲用烟斗朝着自己的胸膛指了指。

  我茫然不知所措,望着父亲像堵墙的胸膛失神,那是一堵任何硬物也穿不透的铜墙铁壁呀。

  “来吧,端枪,要平稳,瞄准,三点成一线,对着心窝儿。”

  我在父亲大力鼓舞下,兴致勃勃地举起了枪。我的手果真很平稳,一点儿不抖,一瞄果真三点成一线。父亲胸前的第三个八一钮扣就在我的瞄准线里,我真他妈的有军人的天才,一点便通。
   
  “对咧,瞄好就是了,莫犹豫,扣动板机时有个预扣过程,手的动作要轻心要狠。”父亲认真地教着我。

  “喷!”我轻松一扣,接着又连续扣动,“喷喷喷……”

  “哈……哈……哈……”父亲十分满意,“是冯家的种,有出息。”

  “爸,你真好。”我朝父亲做了个鬼脸。

  “好小子,有种,往后每天睡前到爸爸屋里来耍一阵儿,还得对着爸爸的心窝开。”父亲欣喜若狂,捶了几下我屁股,不疼,好舒服。(未完待续)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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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30 18:16 | 只看该作者
 故事进一步开展,好小说,继续关注!
3#
发表于 2005-4-30 18:46 | 只看该作者
从题目能看出,作品的格调比较高,讲叙了一个“我”与父亲的故事,目前还不能评价作品写得如何,因为故事刚刚展开。但我谈一点阅读感受。我觉得有一些地方写得比较简练,有的地方罗嗦。希望在剪裁上用点功夫,能不要的地方就删除,节奏要快。意见对否,供参考。
4#
发表于 2005-5-1 14:55 | 只看该作者
好像是自己的事,与小说没多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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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1 17:40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春江花月夜 发表
 故事进一步开展,好小说,继续关注!

谢谢春江花月夜的关注!
6#
 楼主| 发表于 2005-5-1 17:42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蓝色的小木屋 发表
从题目能看出,作品的格调比较高,讲叙了一个“我”与父亲的故事,目前还不能评价作品写得如何,因为故事刚刚展开。但我谈一点阅读感受。我觉得有一些地方写得比较简练,有的地方罗嗦。希望在剪裁上用点功夫,能不要...

谢谢蓝色版主的细心指点,请继续——
7#
 楼主| 发表于 2005-5-1 17:43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太阳神 发表
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谢谢太阳神版主的关注!
8#
 楼主| 发表于 2005-5-1 17:46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沈明光 发表
好像是自己的事,与小说没多大关系!!

谢谢沈明光批评读。此文系自传体小说,构思成分不多。请继续审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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