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卖小吃的村姑

王坚平

　　桥嫚儿没爹没娘，长到如花的年龄，模样比盛开的芍药还好看。村长爱往桥嫚儿家跑，可她家的阿朗不喜欢。阿朗是条狗，总朝他呲牙。

　　阿朗也会摇着尾巴迎人们进院落。来的都是食客，都冲着桥嫚儿的煎锅。

　　桥嫚儿家挨着西边的道，山道弯弯，蛇一样的去了一个水塘。水塘里的水好，全是明澈的山泉，能看到在藻菜里游的鱼。道旁有一座山，山脊快托着夕阳的时候，桥嫚儿总两手托着腮，听鸟在葱茏里叫，看金色的蚱蜢一下从石缝里蹦出来，“哒哒”打着拍子，飞远了。桥嫚儿就用柳腔唱：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唱着唱着，她就想起了秋生。

　　秋生识字，教了她好多好听的诗。可惜秋生是个瘸子，村里人说村长贪，将道边的树都伐掉卖了，那年是秋生去县里告状，回来走的夜路，让人敲残了腿。

　　来游山玩水的人成群扎堆，路过桥嫚儿家的石墙，都停下脚步。院落里，飘出一缕缕香气，蚂蚁似地往人心里钻。阿朗将人迎进门，石榴花下，桥嫚儿扎着蓝花围裙，弯腰往灶里添一把柴，黑眼睛闪动着光亮，浅浅的酒靥里盛满了笑。

　　煎锅是平底的，温火燃起来，热油在里面滋滋冒着小泡泡。一年四季，水塘里有啥，桥嫚儿的煎锅里就有啥。鱼虾、香螺、水蚌、草蟹煎得焦黄，食客们围在跟前，唾津像热油一样在喉里滚。
　　
　　天暖了，花开了，山上有啥，桥嫚儿的煎锅就有啥。蘑菇、蚂蚱菜、山韭、木耳，还有蝉猴、蚕蛹、水牛虫、蝎子、蝈蝈，满满的盛在锅里，掺上一把山胡椒，洒上一点塘水，整个院落里全是山的味道，泉的甘甜。

　　桥嫚儿最拿手的小吃叫“小包袱”。她先从鸡窝里掏出两只蛋，打进碗里搅匀，慢慢倒进煎锅，一手用小木勺摊平，一手将煎好是山货水货夹上，再将蛋饼包起来，乘进盘子。“小包袱”里包啥，在于食客的口味，有时讨馋的会让桥嫚儿多包上几尾虾，她也不会跟人家多收一分钱。

　　食客狼吞虎咽的当口，桥嫚儿从屋里端出菊花茶，给大伙斟上，自己也润润嗓子，站在矮墙边哼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微风掠过，香味在村里弥漫，诱的不少人不安生。住在村西的秋生有回让香味熏的不行，又怕桥嫚儿笑他馋，恰好有小童从门前走过，秋生塞给小童一块钱，说买俩“小包袱”，你一个我一个。稍会儿，小童空手回来，嘴咂着指头冲秋生傻笑。秋生要揍他的屁股，说我的馋虫上不来，要害病的。小童一边跑一边说，怨你找错了跑腿的！

　　秋日，秋生好几天没听桥嫚儿唱柳腔了。桥嫚儿两眼呆呆地望着西山，听说村长做主，将山卖给了城里的有钱人，水塘也卖了。起初桥嫚儿不信，那天她去山上捉蝉，见涧边拉起了铁丝网，从石屋里出来一个生着驴脸的生面人，说上山要收钱的。幸亏阿朗在，那家伙才没敢动粗。

　　来吃煎锅的人渐渐少了。阿朗蜷卧在井边，一点也不快活。鸡窝里的蛋满了，水缸里的活鱼也养瘦了。桥嫚儿坐在石榴树下，望着恹恹的夕阳，酒靥里盛满了忧郁。

　　阿朗汪汪叫了。村长哈腰挡住了阿朗，让驴脸人进了院子。驴脸人一双贼眼，嗅着鼻子，不瞅煎锅，两道淫光钻进桥嫚儿的凸胸。村长说，如今山是人家说了算，水塘也是人家说了算，人家说了，听说你有手艺，将来雇你去城里开煎锅，挣大钱！桥嫚儿像个聋子，往灶里添了把湿柴，烟冒了出来，呛得两个男人直转圈。村长又说，俺俩不能白来，这锅全包了。锅里的“小包袱”煎的金黄，桥嫚儿一个个夹起来，放进盘里，村长刚要伸手，桥嫚儿唤过门外的小童说，你去送给秋生，回来姑姑管你饱！村长脸都恼成了酱色。驴脸人挺着蛤蟆肚子，摸出一叠钱丢在灶边，说你给煎一锅！

　　桥嫚儿斜了他一眼，懒懒地往锅添料。须臾，“小包袱”出锅了，凉在井台上，桥嫚儿去门外唤小童，半晌踅回院，忽然冲两个男人大骂，遭杀啊，偷食阿朗的干粮！村长一条鱼吞进嗓里，鱼尾还在嘴边流热油，憋得眼珠子都紫了。驴脸人呕呕吐着，肠子都要吐出来了。村长忙给驴脸人捶脊梁，一边朝桥嫚儿干笑，说你跟哥哥闹玩儿吧？桥嫚儿不开面儿，吐口唾沫说，鸡狗亲热的着吗？我哥哥是秋生。再说了，几包臭鱼烂虾，你们爱吃，阿朗也不答应。果然，阿朗又呲起牙，眼里冒火。

　　山道上，走着两人狼狈的男人，一阵凉风，刮过几声清脆的柳腔调儿：

　　耗子蝙蝠成姻缘
　　刮净地皮想吃天
　　明日家雀变山鹰
　　叫你昼夜不清闲……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左显辉

仿佛晴朗天里的几丝阴云，让人爽朗中感觉到一些沉重！
好文章！

陌笛

耗子蝙蝠成姻缘
　　刮净地皮想吃天
　　明日家雀变山鹰
　　叫你昼夜不清闲……

人当有自己的执著！

蓝色的小木屋

小说语言很有特色。

马克

　　这又是一篇好东西。文风正，有功力。

蓝色的小木屋

提

王坚平

感谢马克、小木屋、陌笛 、左显辉诸位师友，祝节日好！

马克

　　此作为本期太虚精华小说。

武俊岭

文风上好像受林斤澜的影响较大.
如果说得不对,王先生请原谅.

明媚

学习好文，问好！

王坚平

最初由 武俊岭 发表
文风上好像受林斤澜的影响较大.
如果说得不对,王先生请原谅.

谢谢。林斤澜的作品的确对我的影响比较大，我几乎通读了他的作品。

王坚平

问马版与明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