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吕凤、长锁和苏波

云水苍茫

　　

　　吕凤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为处理学生作业，没顾上吃晚饭。现在，天已经黑了，西南的天空，挂着一弯细月，好像姑娘眯细的眼睛。吕凤一边走，一边心里又想起与苏波的事，心中不免愁肠百结，辛酸不已，想我这是何苦呢？跟谁不是一辈子？听说长锁又谢绝了许多姑娘的求婚，真难得他这份痴情。凭心而论，他实在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人勤快，能干，家庭富裕……可是，一个人生活起来如果不能在心理上感到幸福，铺金盖银又有什么意思？……这么想着，已经过了小河，走进一片树林，眼前顿时暗下来。

　　突然一个黑影从林中闪出，慢慢横在路中，吕凤先是凭感觉发现不对劲，抬头看时，发现一座黑塔横在眼前，距离之近，能听见对方急促的喘息声。

　　事出突然，吕凤不禁惊叫，然后转身就要跑，可这时黑塔发话了：“你不用怕，我不怎么你，我是想跟你说句话。”

　　原来是长锁！?

　　吕凤站住了，但不说话。她闻到了一股酒气，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你心里想着苏波，我也知道我不行，不如人家有身份，不如人家有学问，也不如人家脸白，还会拉琴，吱吱嘎嘎地勾引人……”长锁说着激动起来，“我知道我争不过人家！”?

　　“你不知道，”吕凤仿佛受了侮辱地辩解，“我不是为的这些！”?

　　“那你为的什么？我不知道？我什么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怕吃苦，怕受罪，怕闷在这个山沟里一辈子，你才去高攀苏波，在他面前浪声浪气地巴结，你想让他把你带出去，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早就看出来啦！”?

　　吕凤被长锁当面揭短，虽在黑夜，也觉脸面没处躲藏，她又气又恼，又羞又急，只有嘤嘤哭泣，一边无力地反驳：“你看出来又怎么样？我就是不愿呆在这穷山沟里，我就是要离开，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是人家苏波不理你。你知道他天天到村头去干什么吗？你不是常常躲在暗地里看他，还望着他流眼泪，还心疼他吗？我告诉你吧，他是在等信，等一个大闺女的信，一个女学生的信，他的相好的信。那个女学生现在不要他了，你还觉着他是什么宝贝，其实是个破货！破货！”?

　　吕凤哭得更伤心了，要承认这个事实，对于她未免太残酷了。?

　　“可是呢，”长锁继续愤愤地说，“连苏波这样的破货也不搭理你，他还想着那个女学生，你以为你能争到他吗？你还有什么了不起？你也是个穷贱料！”?

　　“你滚开！你有什么权利骂我！”吕凤被长锁辱骂之后，忽然清醒了，她冲着长锁发起火来：“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不着！”?

　　长锁被骂愣了，大概为自己竟敢骂吕凤感到吃惊，酒也醒了一些，他忽然想起今晚拦击吕凤的目的，于是用和缓的语气说：“我不是管你，我是想让你知道，我心里，也，也想你，我是真心的，又有好几个给我提亲的，我都打退了，我想，你要是……要是苏老师那边……我是说他要是……要是不要你，我还要你，我让你当家，让你享福，我有钱，有的是钱，我能挣钱，真的，你都看到了，我是真心的……想要你……”?

　　吕凤被他的真诚感动，忽然觉得他好可怜，禁不住又流下泪来，阻止道：“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的心，可是，强扭的瓜不甜，你别再为我费心了，好姑娘有的是，我……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早点定婚结婚吧，……今晚的事，我不怪你，你回家吧，你喝醉了……”?

　　说完她夺路从长锁身边走过，回到家里，饭也不吃，一头扑到床上，咬着枕头哭起来，由于她经常在小学校里吃饭，父母竟没有来过问她。?

　　后来她不哭了，但无论如何睡不着，长锁是个精明人，他说的话句句是实情。看来苏波不会娶她为妻，至少是不甘心娶她为妻，他追求的是另一位姑娘，那么希望是破灭了，难道连长锁也要错过吗？……她心乱如麻，辗转反侧，直到鸡叫两遍，才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来，就觉浑身无力，头重脚轻，她以为是睡眠不足的缘故，硬撑着坐到饭桌边，以为吃点饭会好一些，可一点食欲也没有，只好又放下筷子。这时母亲发觉她不对头，用手在额头一试，热得厉害，她只好认输：病了。她托学生捎信到学校说有病请假。?

　　当时苏波正坐在办公桌前出神，校长走过来说吕凤老师有病请假，苏老师班里你多照应照应。?

　　苏波立时心里感到不安起来，觉得吕凤的病与自己有关，他断定：偶感风寒是有的，但不致于不能到校上课，主要还是心病。他决定去看望吕凤。?

　　晚饭后，月亮很好，苏波沿着熟悉的小路到吕凤家去，一边想自己无数次送吕凤到家门口，却从未进过她家，不知是个什么样子，她的家庭不知可欢迎他的造访。想着想着，到了门口，探头一看，原来是个很大的院子，很干净，看得出是个勤俭之家，三间正屋，两间西屋，东边是个团瓢，大概是厨房，可以想见原是个大家庭，现在儿女大概成家立业，分出去了。有位老人正在院子里忙碌。苏波跨前一步说：“大爷，听说吕老师病了，我来看看……”?  
　　老人放下手中的活，拉住苏波的手朝里让，一边冲西厢房喊：

　　“凤，苏老师来看你啦！”?

　　“让他进来吧。”西屋里吕凤一边答话一边点起了灯。?

　　苏波进屋，一眼看见吕凤正靠在床头上，两眼睁得很大，望着门口的他，分明含着哀怨。他忙走上前去，一边说：“听说你病了，不要紧吧？”?

　　吕凤没有回答，指指床前一只高凳说：“坐吧。”?

　　苏波刚坐下，吕凤的娘送进来茶水来，坐在床沿上寒暄了一阵，找个借口，起身走了。?  

　　吕凤拍拍床沿，轻声说：“坐这边。”?

　　苏波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过去坐了，一边向门口看了一眼，说：“没想到你家院子这么大，你有不少兄弟姊妹吧？”?

　　“我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吕凤一边回答一边将身子靠过来，用手搂住了苏波的腰，“都结婚了。”?

　　“噢……”苏波感觉着吕凤手臂的抚摸，一时竟找不出话来说，于是沉默起来，盯着蜡烛上的一朵灯花出神。?

　　“感谢你来看我，其实我没大病，只是有点感冒，浑身没劲，躺一天就会好的。”
　　
　　“我不只为来看你呀，我还是来邀请你的。”

　　“什么事？”?

　　“请你去看月亮啊。”?

　　“什么时候？”?

　　“等你病好的时候。”?

　　“那我们明天晚上去。”她敏锐地觉察到事情出现了转机。?

　　“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暂时保密。不过是好事情，专治你的病。”?

　　“是不是……”吕凤一下坐到了苏波对面，眼里闪着惊喜的火花。?

　　“嘘……”苏波伸出两根指头挡在吕凤唇上，然后将手抽回一些，改作掌，递到吕凤胸前说：“明天再见吧，安心养病。”?

　　吕凤双手握住他的手，用力朝自己这边拉，一边说：“我已经知道结果了，你的到来说明了一切。”说着眼泪就流下来，她竭力忍着不哭出声，一边将苏波的手捧起来，放在唇上吻着，吻着。?
苏波俯下身，轻轻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吕凤马上仰起脸，迎合着苏波的唇。苏波轻轻将吕凤拥在怀里。当两人的唇就要印在一起的时候，吕凤将苏波推开了：“明天好吗？我感冒了，不要传染了你。你走吧。现在，我要独享这份幸福。”??

　　
　　眨眼之间，苏波和吕凤从痛苦的高山之巅，一下子跌进了欢乐的海洋里。与他们漫长的等待相比较，这欢乐来得未免突兀，让他们有些不敢相信，就像吃惯了粗茶淡饭的人，饭桌上突然出现了红烧、清蒸、黄焖的鱼肉之类，一时不敢放胆享用一样，他们都有些不知所措和不好意思，仿佛贫寒之家，没有条件款待爱情这位不期而至的贵客，尤其是吕凤，想起自己原先的焦渴、企盼、昏天暗地，很难相信爱情之神会在一夜之间降临。因此，接下来，他们度过了两个平平淡淡的晚上，尽管平淡，但他们还是被爱情的醇酒所陶醉，正如一个不会饮酒的人，饮少辄醉。他们深信自己是在被爱包围着，他们没有理由不陶醉。?

　　以后的日子里，他们不断约会，不仅仅在晚上，白天他们也经常双双出现在人们面前。苏波甚至还在星期日带吕凤去县城逛商店，看电影，买回许多令小村人称奇的新鲜玩艺儿；在逢集的日子里，苏波也有了赶集的兴致，工作之余，他也会到吕凤家中干些杂活。总之，在人们心目中，吕凤是有“主”的人了，甚至连长锁也很不情愿地承认了他们，尽管他们有几次在散步的时候遇见长锁，看见他眼里闪着阴沉的光。而他们的恋爱，自然也给闭塞的小村吹进一股异样的风，人们带着惊奇与羡慕以及由羡慕引起的嫉妒的心理，期待着他们的发展，仿佛看一个有多种可能的结局的故事，一边发出各式各样的议论。?

　　天气渐渐热起来，河边的小树林绿成一片烟雾，群山披上绿的外衣，绿的山上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一场小雨下过，骄阳当空，蓝天万里，空气清新得让人忘记一切烦恼。这一天恰是星期日，赶上大集，苏波刚领了工资，于是约吕凤一起去赶集，意思是要买些夏季衣服，还有一层意思，是要吕凤拍张照片，寄给父母，让二老见见未来的儿媳妇。?

　　集市的热闹自不必说，虽然是闭塞的乡间，在改革开放的年头，也不断涌起新潮。人山人海，花红柳绿，热闹非凡。苏波和吕凤集二人智慧于一处，竟也挑了几身像样的衣服，只是二人都不好意思杀价，被小贩狠赚了一把。小贩最喜欢招徕谈恋爱的男女，堪称恋爱心理专家。但苏波显然不懂，似乎也不在乎这些；吕凤心里自然明镜一般，但却不便显示杀价的本领，因为那不但令她斯文扫地，也会扫了苏波的雅兴，因此只有在心里暗暗叫苦。?

　　照像的个体户刚为购新像机花去一大笔钱，正要多快好省地捞回来，所以对顾客特别热情。苏波心软，最招架不了的便是热情，照像的抓住机会，得寸进尺，结果一连为吕凤拍了十多张彩照，要不是吕凤逃走，他大约非要把苏波的腰包掏空才能罢休。?

　　最后二人割了肉，买了菜，吕凤还买了一瓶白酒。回到小学校时，群山和小村正沐浴在一片辉煌的晚霞之中，吕凤在这辉煌中手脚麻利地做出四样色香味俱佳的小菜，在两个茶杯里倒上一些白酒，柔柔地望着苏波，笑着举起了杯。苏波望着吕凤那黑白分明，秋波流转的大眼睛，忽然受了感动，抓起杯，一举，当的一响，一气喝干，向吕凤亮杯，吕凤也一气喝干，迎着苏波的目光望去，笑意便在两个人脸上漾开，就像拍在科教电影上快速绽开的花朵。?  
　　“将来，”吕凤一边斟酒一边说，“每天晚上，我们都炒四个菜，每人喝一两白酒，有份资料说，饮少量白酒，可以舒筋活血，解除疲劳，有利健康。”?

　　“最好再来一个汤。”苏波接过来说，“汤里有许多学问，有菜有汤，味道才好，营养才全面，才科学。”?

　　吕凤这时已斟完酒，夹一筷菜放在嘴里嚼着，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匆匆咽下菜去，开口问苏波：“哎，你说，咱们将来能买上彩电吗？我在城里上学时看过一回，可棒啦！”?

　　“哈！彩电算什么！科学的发展快啦，彩电、冰箱、空调都不在话下，家庭现代化，说不定还能有小轿车呢！”?

　　“啊！多棒呀！”吕凤由衷地向往，脸上更加柔美。?

　　“来，为家庭现代化，干杯！”苏波举起杯子，又一气喝干。?

　　吕凤一边慢慢抿着，一边望着苏波，仿佛那酒里就有现代化，需要认真品味。?

　　苏波早已显出饕餮本相，大口大口地吃菜。?

　　吕凤再次斟酒，一边说：“到那时，我们开着自己的轿车，全家出去旅游，万水千山都走遍，你说好不好？”?

　　“那自然！甭说国内的名山大川，我们还要周游世界呢。”苏波很有丈夫气概地扬手画了一圈，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这手的一画里。?

　　“啊！世界多好呀！真美妙！”吕凤感叹着，忽然向前探探身子，放低了声音：“哎，我问你，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苏波不加思索。?

　　“那是指人家的孩子，如果是自己的呢？”吕凤脸上不由自主泛起红潮。?

　　“自己的？”苏波郑重起来，“你是说，“我？……”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吕凤，“我们……的孩子？”?

　　“啊啊，”吕凤连连点头应着，眼睛略显不安地望定苏波。?

　　“那也一样，都喜欢，我们在外工作的人，不讲那一套。”?

　　“谢谢！”吕凤身子再向前一探，突如其来在苏波腮上吻了一下，“若能嫁给你，我真太幸福了！”?

　　“什么叫若能嫁给你？这事定局了。”苏波举起杯，“干！”?

　　“干！”吕凤也举起杯，当的碰在一起。?

　　二人都已有些醉意，疲劳涌上来，大脑却异常兴奋。苏波抬头见天上挂着半块月亮，像被人锯了一半的玉盘，远远近近，群山已朦胧成一群骆驼，苍茫巍峨，顿时生出一种情绪，不由脱口说道：“今晚景致真好，让人有一种返归漠漠大荒，回归到创世以前的感觉，好像贾宝玉投胎前所在的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我每次处在这种环境里都会莫名其妙地感动，想大哭一场。”?

　　“那我们吃了饭去散步好吗？”?

　　“太好了！不过你别打扰我，我们出去默默地体会，好好感受感受，那是一种境界。”?  
　　
　　“我知道了。”?

　　于是，他们匆匆吃过饭，做了简单的收拾，便来到小河边散步。?

　　这分明是一项伟大的艺术工程，大自然真是奇妙！那光线，那色彩，那氛围，还有那若有若无，漫不经心的天籁，配着那朦朦胧胧、似真似幻的万千景象，那柔美如水的月光，无不令人激动。这一对初具艺术灵感的青年男女，就像偷进仙苑天宫的两个乞丐，轻轻地，轻轻地，像怕惊醒了谁似的，一边睁着惊奇羡慕的眼睛，一边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一边又为得到这种享受而激动不已，他们手拉着手，静静地在河边走，走着走着，自然而然地依偎到一起，激动的眼里放出明亮的光。然后，他们逐渐适应了这个环境，不再像局外人，变成了这万物中的一部分，仿佛他们也参与了这项伟大的活动，于是他们心理上不再有乞丐似的紧张与恐惧，自自然然，于是他们拥抱在一起，几乎同时去寻找对方颤抖的唇，然后两人更加用力地拥抱，更加忘情地亲吻，仿佛在用行动证明他们从此不再分开的决心。

　　就在他们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吕凤腾出一只手，抓住苏波的手，贴到自己心上，苏波感到了她快速的心跳，然后，吕凤毅然解开了自己的衣扣，一粒，一粒……直到露出光洁的双乳，然后又去解苏波的衣扣、苏波一时呆了，挣扎着企图后退，但被吕凤的另一只手紧紧箍住。

　　“我们，我们，我们还是，还是等到，结婚时候，”苏波喃喃着，“我要对你负责。”

　　“这是天作之合，我们不能辜负了这大好时光。”吕凤娇媚轻柔的说话声在苏波耳边飘荡，喘息的气流吹在苏波脸上，热乎乎，痒酥酥的，同时浓烈的少女的体香包围了苏波，苏波的下身不由自主地有了强烈的反应，他一把将吕风搂进怀里，于是两个火热的胸膛，两颗急速跳动的心紧紧地贴到了一起。他们疯狂地吻着，抚摸着，终于倒在了月光下的沙滩上，像两条蛇一样扭在了一起。?

　　“我们结婚吧，我想有个家。”苏波可怜兮兮地请求吕凤。?

　　“可以，不过，”吕凤郑重其事地说：“你得托人去和我爹娘说，我不能不明不白地就跟你在一起过呀。”?

　　“那好，我托校长去当媒人，我们最近几天就进县城去看家具。”?

　　“那，谢谢你！”吕凤含着热泪说出这一句，更加热烈地拥抱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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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楠

吕凤、长锁和苏波；月光、沙滩、爱情。寄情于景，情景交融。故事清馨，描写自然！

一瓢水

好久没见老兄啦！问好！很好的作品！

谭其森

浪漫和现实冲突中的爱情和人生。

不错的小说。

蓝色的小木屋

谭斑说的对,确实不错.

云水苍茫

感谢各位版主鼓励，感谢一瓢水兄弟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