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枫落吴江 于 2015-10-26 22:20 编辑
根据中财文友 休憩花园先生 同名散文《天意弄人》改编
文/吴金松
李达华觉得嗓子像堵了一团棉花，没有食欲，鸡鸭鱼肉甚至鸡蛋汤、玉米羹都是那么的粗涩难咽，偶尔吃下了，也要哇哇的吐出来；老李可有点忧心忡忡了，不能等了，明天一定到县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他心里念叨着“是福不是祸，人生是过客”。
第二天早晨，天空中飘着零星小雨，偶尔还有几个雷声钻进人们的耳朵，乌云挂在天边，厚厚的，沉沉的样子，似乎就在这巍峨的十九层门诊楼上怒视着渺小的患者和家人们。李达华边走边回头，走进门诊大楼，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几位阿姨正在对大厅地面进行拖拭消毒，他嗓子一阵泛呕，脑袋嗡嗡的响，这下坏了， 恐是不治之症。
县医院的诊断书很快出来了，老李得的是喷门癌，看着白纸黑字的诊断书，老李欲哭无泪。从县商贸局退休已经七年了，这七年，晨练打球、读报看书，观光旅游，可谓是情趣高雅，更何况是孑然一身，惬意自在。他怀着一丝希望、一点失望，几分观望走进了比较权威的市立医院，结果再次被确认。
走出诊室的那一刻，李达华脑子一片空白，晃晃荡荡的走向电梯，把诊断书、药方使劲的揉搓着，揉成了一个纸团，然后把纸团拆开，奋力的撕着，他觉得这纸团似乎就是他的一生，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走进了康乐老年的岁月，便面临着梦想破碎的残忍。随着一片片纸片落地，他长叹一声：命该如此，命该如此，走吧，走吧。
走出医院大门，看到医院门口蹲着一位痛苦流涕的中年男人，和他一样，圆圆的脸庞，魁梧的身材，老李似乎就像看到了自己的中年时代，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老李觉得自己应该才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人，看到这个中年人如此悲伤，便走向前拍了一下中年男人的肩膀说，小伙子，你这是何必呢？什么大事啊，值得一个大男人这样。实话和你讲，我都是癌症了，你看我掉一滴眼泪了吗？李达华是想安慰这中年男人，用自己的悲伤去反向的鼓励他，让他重新振作起来。中年男人看到这位老者慈眉善目，便把事情全盘告知了他，母亲患了尿毒症，需要换肾，他已倾其所有，亲戚朋友也都借遍了，目前还差十余万元，无奈之下，蹲在门口，靠眼泪来抚慰那无底的悲伤、失落和痛苦。
李达华眼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都说无依无靠难，原来亲人病痛的折磨更是一种难上之难。他摸摸中年男人的手冰凉冰凉的，而自己的手却还依然温暖。老李摸摸自己的裤兜里还带着11万元的存折，心里一阵的悸动，老李觉得还留着这钱有什么用呢，生命无价，对于此刻的他来说，钱已经成为身外之物，何不成全一位孝子之心，挽救人的生命呢?
李达华毅然拉起中年男人，到附近的储蓄所办理了转账，十一万一分不少，全给了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先是不知所措的诧异，后是泪流满面的哭泣，他跪倒在老李面前，说，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好好报答您的救母之恩。李达华挥挥手，拉起年轻人，拿出手绢替他擦拭眼泪，告诉他，年轻人，大伯也没多少天活头了，救人一命，期盼来世让我多活几年，不言谢，不必谢，去吧。
没等中年男人再说什么，李达华就消失在濛濛细雨之中，远处传来一阵雷声，那么响亮，像是在为李达华送行。
李达华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涧河边溜达，河面被细雨惊扰了平静，涟漪又惊扰了鱼儿，纷纷跃出水面，来向老李问好，别悲伤，别迷茫，那儿都是天堂的模样；莫痴恋，莫痛楚，那儿都是明媚的春光。老李骤然间感到全身每一根汗毛都是那么舒服，刚刚自己还行了善行义举，被确诊为癌症的阴霾在心头渐渐散去，深深的吸一口气，哈哈大笑起来，他感到了一生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
接下来的日子，李达华心情就像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鸟儿一样，哼着小曲，提着鸟笼在涧河边闲逛，多活一天就是赚的，开心或不开心都不能改变自己人生的格局。
楼下的老友老孙头看到李达华，说，你这老家伙，怎么和鬼附身一样，变了个人儿，你买彩票中奖了？老李笑而不语，跳起来谈了一下老孙头的脑门，老顽童似的说，你这个老东西，我确实中大奖了，最大的奖。说完，心里也多少的有些酸溜溜的。
门前的一群老太太看到李达华这样开心，等他从身边走过，在背后偷偷的议论，这老头啊，估计是有老伴儿了，看那嘚瑟样吧。
老李头都能听见，但是他不说话，只是诡秘的笑笑，因为他知道，快乐可以传染人，悲伤也可以传染人，与其让别人帮着郁闷，还不如让他人笑着议论。
从医院回来十多天了，李达华突然感觉自己胃口好了很多，吞咽的不适感逐渐的弱化，而且特别喜欢在门口喝点羊汤，放上慢慢的辣子，羊汤成了火红的颜色，映在眸子里，一片欣欣向荣的微缩景象。李达华心里捉摸着，老天爷还是公平的，让我过几天舒心日子再走。
转眼间，又两个月过去了，秋意渐凉。老李接到原来单位的电话，说让他去例行体检，他先是拒绝，说让把机会让给别人，自己身体好着呢。老友孙老头强拉着他去，不好意思，便也去了。嘿，检查结果出来了，除了血糖有点低，一切正常。李达华觉得不可能，便去省第一人民医院看了看，结果相同，身体无大碍。这一天晚上，老李去了最爱吃的保镇全驴宴餐厅，这是山东宁津人开的，据说当地驴肉在清朝年间是朝廷贡品呢。老李大醉，算是对劫后余生的庆祝。
将死之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命运却让自己漫步走回了尘世，这种体会，或许没有第二个知道，至于个中原因，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转眼间，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李达华正哼着小曲浇灌阳台上的花，一盆文竹，一盆吊兰，一盆仙人掌，这就是他的伴侣，他的寄托。“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开门，走进一老一少，走在前面的老太太一头银发，方形的脸庞，高高的鼻梁，带着金丝老花镜，一身浅绿色的外套，藏蓝色的丝巾，眼睛中满是感动。
没等李达华开口，老太太突然张开了双手，轻轻抖着，像是要抖落一个珍藏多年的秘密一样，她陡然的轻呼一声，华子，你是华子吗？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李达华一个激灵，身子跟着又一个颤抖，梅子，你是梅子，我的梅子吗？四目相对，四肢相拥，泪水滚落四片脸颊，或是滚烫，或是辛酸，或是沧桑。旁边的年轻人却看傻了眼，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嘴里不停的发出“哎，哎”的声音。
四十五年前，一个春天温暖的夜里，同村的一对男孩、女孩在村西石桥下约会，做最后的告别，男孩和女孩相爱，男孩父母却嫌弃女孩的家庭成分不好，竭力阻挠，在那个时代，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苦了多少有情人！男孩和女孩拥抱着，激吻着，四手如游蛇般在对方光滑如玉的脊背上贪婪的点燃着热火，闯入禁地，品尝禁果。
那天的告别后，男孩去了城里打工，后来自己考学，成为了一名副食厂会计，慢慢提干，成为了商贸局干部，二十五结婚，三十二妻子患心衰去世，遗憾的是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女孩三个月后发现有了身孕，便背着父母，远走他乡，只到孩子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才嫁了邻县一石匠，石匠开山被石头崩中，一命归西，仅四十三岁。
这个男孩，李达华；这个女孩，就是成梅子。这个中年男人就是那个捋得清，问得明，考得住的“私生子”。
李达华回忆起在医院初见中年男子的那一幕，再想想，那神情，那头发，那眸子，不正是当年的自己嘛。
这天晚上，李达华家里挂起了红灯笼，红灯笼下，一片笑声，只到深夜，月亮落下，灯笼依然是那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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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26 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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