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24 编辑 <br /><br /> 【芦苇】
若说月色是竹林的氛围,白雾则是苇丛的背景,画如此,文章也如此。天若雨,恰好领你周游竹雨潇潇的意境,起了风,苇丛才生韵,等到白了头,芦苇方显出真。
芦苇缀满露的时候,不仅是芦苇连露也气韵生动起来,而白雾茫茫铺开的是深远悠长。初学散文的人寻思着写的文章得充溢着一股气,恰似水中芦苇,水拥苇,苇依水,文章的宽度,唯情航之。难怪那个清晨早被人叫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荷】
雨来了,水面打开一扇扇小窗,风来了,荷裹紧披肩,雨会落她一身沁凉的珍珠衣裳。刚刚步入文学国度的人,总喜欢拿散文做衣衫,小女子多喜欢以荷裁衣,谁不喜欢阳光和风经纬交织的荷花布?如有雨,正好掺进生丝去织,色泽愈明,质地更软更滑。于是执剪如斧,开天辟地后是低眉密密缝,立领,绲边,连肩,广袖,再缝上诗歌的盘扣,美美地将荷塘月色穿在身上。下面要配的曳地长裙,用小说来裁。荷叶边荷叶褶出自天然,出水荷的百褶裙,要多经看有多经看。
刚学写作的人开始往往看到更多的是散文诗歌小说的美,写着写着恍然大悟,所有的叙述都是为了还一事一物的本来面目。于是努力从阅历中获得正见,良知在一旁提醒:写的过程像荷总扎根污泥,总出污泥而不染。
【蒲草】
水边蒲草,青翠丰茂,旖旎从风,总是好主题。
蒲草别名水烛。蒲草一名之表述朴素到乱头粗服,水烛一名的表达唯美到浪漫绮丽。拿《诗经》里的《国风》和屈原的《离骚》作对照最好,《国风》素朴而显诗歌本色,《离骚》绚烂体现诗歌华美。
倘若有人以为文学是纯粹的美学而无关柴木油盐,那就删削了文学这株蒲草上现实的信息。现实中有人在瓷瓶里插几根水烛用以装饰书房,也有人在土山墙上挂上蒲草帘好遮挡风雨。即便东坡竹林遇雨,一边吟啸且徐行,一边还说也无风雨也无晴,回到住处,必唤仆人:“速取干衣来换!”
【菰】
说珍珠是蚌遭受砂粒磨砺后将痛苦诗化成的瑰宝,便可说茭白是菰感染了黑粉菌,将病体塑成的杰作。所以世上即便是春风得意者往往受到穷困潦倒之人文字的鼓舞,身体健全者能从身残体病之人的文学作品中汲取到勇气和力量。那么喜欢杜甫的人仰望《三别》《三吏》之余,更不惊讶他的律诗皆是神来之笔。
【菖蒲】
文学允许作者不同方式的表达。芦苇的如椽大笔要写就写恢弘的史诗,荇菜自入了《关雎》就率先打下诗词歌赋的江山。当初浮萍随波逐流,只是追着看文山书海,如今浮萍是追着写流行畅销,不写自己想写的,只写看官想看的。还有嘴碎的水马齿,不好好写文章,把八卦当文学,都是成不了文学的文字。菖蒲生来好刀笔,有时弊沉疴,就有菖蒲篇篇苦语见针砭的文字。
据说古人莳养菖蒲很绝:“以砂栽之,至春剪洗,愈剪愈细,甚者根长二三分,叶长寸许。”这种表达也太阳春白雪了,试想乐师一曲未收拨,恐怕听者早抱歉地躬身一拜:“身太倦,下次再来和。”
文学还允许读者不同的阅读品味。眼子菜看《红楼梦》看的是金玉良缘与木石姻缘,苦草看的是四大家族的兴衰,菖蒲看的是文学对生命真实现象的理解与包容。
【荇】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荇菜滩头,河道弯弯,水质良好的地方才有荇菜,就像空气的心情好了,才会让苍苔点满墙,蹑足到台阶上。夜的心思便是关雎的心思,杏花春雨江南夜,取了块红布,蒙在情窦的坛口,拿红丝带扎紧了,十八年后酿成女儿红。文学中的珍品往往是藉了灵感碰上好心情。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采不满筐,想到去冬起藕的少年,暗想待到冬日,去湖滩挖了号称龙须菜的荇丝根,与甘美白嫩的莲藕同食,一桌好菜,正好喝那坛女儿红。语文老师评讲作文时嘴都说破了:“一篇文章要有纤秾,方叙述得当!”
【慈姑】
雨露缀于荷盖,蜜蜂留恋荇花,蜻蜓憩于慈姑叶尖上,定是诗人最先看出雨露、蜜蜂和蜻蜓在给水草们加冕。世人重名利,就算可以放得下利,难放得下名,所以自古就有变相的文人相轻。说到底名不能自封,慈姑之名不是它自诩的。关于慈姑,民间有“金枝绿叶,绿叶金枝,半夜结果,神仙不知”的说法。即便人们不封它慈姑美名,凭着可观赏,可食用,可疗病,加上具有的诚实厚道,它也配得天爵。许多好文字往往养活了大批的读者,而作者当时无以典当变卖。曹雪芹就是,好在老天没有也不会辜负《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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