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时间煮雨 于 2016-1-6 14:58 编辑
故事简介:一个在父母羽翼下无忧无虑长大的农村女孩,性格粗犷不羁,父母担忧她嫁人后吃亏受罪,千挑万选为她选择了一个上无父母管束,下无兄弟姐妹忧扰的温厚男人。却不料天有不测风云,结婚生子后男人忽染恶疾猝然离世,先前无人管束无人忧扰的优势变为无人帮忙无人援手的劣势,只好无奈孑身走上了背大板葬夫的路,可孤儿寡母的艰难岁月仿佛才开了个头……
“哦,哦,背喜床板呢,哦,背喜床板呢……” 一群半大孩子笑着、闹着、叫嚷着跟在一个用背架背着一大背木板的女人身后哄笑着、追赶着…… “你这些小砍脑壳呢,老娘颠来倒去就是被你几个小老鸦啄呢咒着了,老娘背喜床板么你几个说老娘背大板,老娘背大板么你几个又咒老娘背喜床板……”终于,背木板的女人扔下身后的木板捡起石块向那群半大孩子追去,孩子们哄笑着四处跑开,嘴里仍叫着嚷着:“哦,背喜床板呢,哦……” 气晕了的女人边捡石头前后左右毫无方向地扔向那些孩子,边高声咒骂着这群勾起她无数伤心往事的坏小子们。直到村里一个年老的长者出来喝止,这群惹人厌的孩子才停止了对女人追逐嬉闹,四散跑开。中年女人看着那群调皮的孩子转眼跑没了踪影,这才转身扔掉手中的石块,疲惫不堪地走回那背小山一样的木板前,呆了半响,才动手收拾凌乱的木板,边收拾边自言自语地恨声骂起她那死去的男人:“你个短命鬼,你倒是轻轻松松蹬蹬脚去了,留下老娘在这世上劳碌受罪,你瞧瞧,现在连这些嘴里还喷着奶臭的小兔崽子都敢来欺负老娘,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女人骂完,木板也收拾停当,她怔怔地呆看了一下收拾好的那背小山样的木板,才转身弯腰费力地背起山一样沉重的木板,蹒跚着向前走去…… 背木板的女人叫李惠,人们都喜欢叫她惠子。当年父母给她取这个名字的本意是希望她温柔贤惠之意,哪知她却是与生俱来的男儿性格,儿时就是个野小子,爬树翻墙打架闯祸,十有八九都有她的份,父母为隔三叉五前来告状的左乡右邻头痛不已,时时感叹怎么比养了个小子还要淘人。 大祸未闯,小祸不断,惠子终于长大成人,虽不是长得花容月貌,却也是健康清秀落落大方,前来提亲的三姑六婆不断,可父母担忧她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冒失性格,怕她嫁人后也和在家里时一样不分轻重闯祸吃亏,一直不敢轻易将她许配人家,直到了解了男方性格细腻温顺,处事谨慎,又无公婆管束刁难,家境虽然不好,可人勤快能干后,这才放心地将惠子嫁了过去。过门前叮嘱惠子,只要能吃苦耐劳手脚勤快那就比什么都强,就是一辈子用不完的财富。 成亲后,惠子也总算没有辜负父母的一片苦心,慢慢收敛野性,打算做个真正名如其人温柔贤惠的贤妻良母。幸福的生活刚开了个头,蹒跚学步、呀呀学语的儿子刚刚可以放手走稳,学会饶舌逗乐,一家人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也其乐融融,称得上幸福美满,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惠子一家享受着清苦的天伦之乐的时候,她的丈夫却不知得了什么劳什子疾病,还未曾等送到医院,就撇下她们母子撒手西去,什么话也没来得及说,什么东西也没留下,只留给她们孤儿寡母一间可以暂避风雨的破房子,家里穷得叮当响,又没有个长辈兄长可以出谋划策拿主意的人,只有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个离不了手的孩子,惠子连哭的时间都没有,男人说没就没了,别说准备,连神都回不过来,家里的钱所剩无几,也没有现成的棺木,可无论如何总得让他入土为安吧,惠子把孩子送回娘家安顿好,一咬牙把家里剩余的一袋米拿出来背着只身上了山,用那袋米求爹爹告奶奶地从山民手里换来给男人做棺材入殓的大板,磕头作揖请人帮忙总算将男人抬到山上入土为安。 人死万事空,苦的是仍要在世上一天天艰难度日的人。性格坚强的惠子婉拒了父母接她们母子回娘家生活的提议,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里还有兄弟姐妹,怎忍心让年迈的父母从中作难。当惠子抱着儿子身心疲惫地回到那个四壁空空冷冷清清的家里时,心中凄惶不已,却只能强忍伤痛逗哄年幼的儿子入睡,等儿子睡熟后才掩被痛哭,感叹自己命苦,年轻守寡,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日子怎么艰难都得过下去,以后的日子,惠子起早贪黑背着儿子和人们一起出工挣口粮,心无旁鹜挣工分照看孩子,只求孩子能吃饱喝足无病无灾快点长大。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时间一长,村里的光棍二杆子们就不安分动起了歪心思。村里李老根家的小儿子李伟,因在家里排行最小,从小万事都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在前面撑着挡着,有好吃的好穿的父母都叫兄姐们让着他,使他理所当然地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惯。村里人嫌恶他年纪轻轻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将就他的名字给他取了个绰号——驴尾巴。驴尾巴早到了娶媳妇的年龄,可四乡八邻的姑娘谁会相中他这样的德行呢,所以他毫无悬念地进入了光棍行列。 早在惠子成寡妇的那天起,驴尾巴心思就活泛了起来,每次总有意无意地在惠子周围转悠,有机会就上前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惠子虽避他如瘟神,但乡里乡亲的也不好直接发作,这使得驴尾巴越发大胆,一次见惠子单独一人带着儿子福生在包谷地里除草,就径直跑到独自在田头玩耍的福生面前逗他:“福生,你在玩什么呢?我陪你玩好吗?”天真的孩子见有人愿意陪自己玩,开心地答应着“好啊,好啊,骗人是小狗哦”!驴尾巴嘿嘿一笑继续逗福生:“我不会骗你的,你只要叫我一声爹,我就一直陪你玩好不好?” 惠子离孩子并不远,在驴尾巴靠近福生时她就一直警惕地用眼角睄着这边的动静,本想着只要他不做什么过份的举动,她就当没看见他,可没想到驴尾巴竟然说出这样不着调的话,这一下子把惠子近段时间被他搅扰隐忍的火气腾地撺了起来,她拎起锄头就朝着驴尾巴冲了过去:“你让谁叫你爹呢?啊?还是我来叫你吧,看我今天先把你打成截断尾巴死尾巴,然后把你当成我爹一样好好供着……”正逗着福生开心不已的驴尾巴一抬眼见惠子气汹汹地提着锄头飞快地朝着自己冲过来,又听见她咬牙切齿地说要把他打成一截死尾巴时,早吓得屁滚尿流,转身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逃了。 惠子虽是男儿性格,可毕竟带着幼小的孩子,经过驴尾巴的事情后,也怕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会有胆大包天的登徒子翻墙入室乱来。看着小福生不韵世事的天真模样,惠子担心他今后的成长过程中再遇到一些居心叵测之人的欺凌,本没想过再嫁的惠子于是在热心的姑婆牵线搭桥说媒提亲时,只提了唯一的一个条件,那就是要对方能好好善待自己的儿子福生。在男方满口答应并当着说媒的姑婆的面保证会善待她们母子后,惠子眼见男的也算老实本分,就又把自己嫁了。 婚后,这个男人也如实兑现着自己的承诺,对惠子母子都还不错,惠子也就踏踏实实全心全意地和他过起了日子。可老天仿佛总是和惠子过不去,就在惠子和这个男人生下一儿一女,小女儿才半岁时,男人就在一次砍柴归来的途中不慎摔下悬崖命丧黄泉,生活刚步入正轨的惠子再次经历丧夫之痛。 两次婚姻都是能干的惠子亲自上山背喜床板,而这次惠子又第二次走上了上山背大板葬夫的路,这也就有了文章开头时,一群调皮捣蛋的坏小子追赶着惠子叫喊戏谑她背喜床板的缘故。 嫁了两次都没能过到老,两个老实善良本份的男人不是病死就是摔死,从迷信的角度来说都应该归于不得善终吧!这下惠子成了村头村尾人们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迷信的人们一致认为,惠子命太硬,克夫。于是,再热心肠的婆姨都不敢再管闲事为她牵线搭桥;曾经对她打过歪心思,想在她身上揩油的诸如驴尾巴之类的男人也消了歪念头,生怕离她近一点儿就会有遭殃倒霉被克死的可能,一个个在心里警告自己——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要再去招惹这个女人,省得被她克得横死。 一时间,村里人包括驴尾巴之类的二杆子们都对她客气了,疏远了,能避都尽量避开她。两次丧夫的经历本已让惠子如鲠在喉无法释怀,加上人们的凉言冷语和如避瘟神一样的举动更如雪上加霜,惠子濒临崩溃的边缘,曾几次想随了那短命的死鬼而去,也省得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认定自己是不祥之物。 可面前哭的哭叫的叫嗷嗷待哺的三个孩子又怎么办呢,总不能也一并带走吧,即使自己真的有罪克夫,可他们有什么错呢!他们已经没有了爹,如果再没有了娘,那自己的罪孽不是更大了吗!思来想去,惠子心一横,咬牙狠狠地对自己说:老娘又没杀人没放火,命硬也不是我的错,这都是老天爷的安排,说我命硬也好,克夫也罢,总不能让我把三个孩子丢下不管吧! 说服了自己后,惠子又恢复了她的刚强本性,里里外外一把手,出工做饭带孩子,又当爹又当娘,甚至赶牛犁地上山砍柴这样的男人活计她也照样干得有模有样,按当下时髦的话说,就是“不让须眉”。对于自己田间地头家里家外似乎无所不能的连轴转,她戏称自己是上天入地的八脚猫,三头六臂的孙悟空。村里的人虽然忌惮她命硬的说法,但从听风是雨的传言中慢慢缓过神来后,一面惊叹于这个女人超级充沛的精力和百折不挠的生命力,一面又不得不佩服她的坚韧和顽强。 随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逐渐懂事并能与惠子分担简单的家务,人们也逐渐从偏见中恢复理智,惠子的生活不再水深火热,同时,她再次迎来感情世界的春天。 一天傍晚,已经很久无人造访的惠子的家里突然来了神神密密的三姑婆。一阵东扯西拉的寒暄后,三姑婆终于说明了来意:乡里学校的民办老师莫海明很中意你,托我来说亲。惠子一听“说亲”两个字,也没听清楚是谁就条件反射地跳起来一口拒绝:不成不成,我命硬克夫,再说我拖儿带女的几个孩子也不想拖累别人。 三姑婆忙把惠子拉着坐下,拍着她的手说:你先别急着回绝,听我把话慢慢说完你再说成还是不成吧。惠子不置可否,但又不好把热心的三姑婆拒于千里之外,只好耐着性子听她往下说,三姑婆见惠子一付洗耳恭听的样子,就又热心地介绍起来:这个莫老师也是成过一次亲的,他的媳妇前些年得病死了,留下两个儿子,只不过比你的三个孩子大,已经可以帮忙干活了。你的情况莫老师也早就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他说很敬佩你的坚强和能干,还让我对你说不急着答应什么,先见个面,互相了解了解再做决定也不迟。 惠子虽然对提亲一事不置可否,但听了三姑婆介绍的这个老师凭感觉倒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可一想到自己两次婚姻的惨痛经历,惠子还是断然回绝了三姑婆。她实在不想再经历第三次,即使“命硬克夫”是谣言是迷信,自己也不愿意再试第三次,这样的经历和折磨,纵然是铁打的人钢铸的心也再受不了了。惠子一心想着,不管吃再多的苦受再大的委屈,只要不让三个孩子挨饿受冻健康拉扯成人,也算是对得起村里人都认为是被她克死的两个男人了。 可这莫老师也是个执着的人,三姑婆把惠子的意思转达给他后,他并不死心,而是决定找机会亲自去找惠子一次,面对面向她坦诚自己的心意和想法。 那天,闷热了近半个月后终于下了一场雨,不但人们觉得精神焕发神清气爽,连庄稼都精神抖擞绿意逼人。因为第二天是礼拜天不用上课,莫老师觉得这真是天赐良机,他决定吃完晚饭后就去惠子家与她见个面,把自己的情况和心意向她当面表明。 做了决定后,莫海明心情大好,和放学回来的两个儿子一起到厨房做饭,平时他都是任由儿子们放学回来后做什么他吃什么的,自从媳妇去世后,他们爷仨就没有像样地做过一顿饭吃,稀饭红薯包谷糊糊,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这天莫海明的反常举动让他的两个儿子有些迷惑,一直到饭做好上了桌,两个儿子都没说一句话,直到莫海明又亲自为两个儿子乘好饭递上筷子,大儿子才试探地开口问父亲:爹,是不是惠姨答应到我们家来了? 莫海明愣了一下,也觉察到了今天自己的反常,对儿子的提问,莫海明不感到惊讶,因为在之前请三姑婆找惠子提亲前,他就开诚布公地问过儿子们的想法。他们也都想能有个像妈妈一样照顾关心自己的人,只是惊讶父亲去提亲的对象竟然是村里人说的命硬克夫的李惠,担心父亲也会被她克死。但从不信这些传言的父亲反问他们:那你们是不是认为你们的妈妈也是被我克死的呀?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懂事的儿子们知道父亲心意已定,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只是后来听说媒的三姑奶奶说李惠回绝了亲事,父亲也一直闷闷不乐再没提过这事,他们以为这事也就过去了,今天见父亲与往常不同的反常举动,还以为李惠答应了到他家来呢!莫海明也不好意思直接跟儿子们说是自己要亲自去惠子家提亲,只答非所问轻描淡写地回答儿子:今天天气好,心情好。然后吩咐:一会儿吃完饭你们收拾完后自己去做作业,我出去办点事。 当惠子已上小学的大儿子福生听到敲门声后打开门,见站在门口的人竟然是学校里的老师时,他惊讶地叫了一声“老师”后,就一边转身飞奔进屋一边大叫:妈,快点,老师来了!正在做饭的惠子听到儿子惊慌失措的声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边从厨房往外跑边一迭声地问儿子:“咋个了咋个了?哪个来了?”话音未落迎面和跑来的福生撞在一起,惠子连忙就势抱住快摔倒的儿子,正要问个究竟,眼睛已看到走进屋里的莫海明。 惠子虽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也想不起来这个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男人是谁?对他的突然造访有些惶惑,她直起身子不高兴地问:“你是谁呀,到我家有事吗?”莫海明没想到自己的突然出现会吓到孩子,正为自己的唐突不安时,听到惠子略带责备的问话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时面红耳赤地愣在了那里。 见莫海明一声不吭电线杆一样杵在面前,惠子生气了:“你到底是谁呀?到我家来干什么?”莫海明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自我介绍:“我叫莫海明,三姑婆和你提过的那个乡里的民办教师,还记得吗?”惠子没想到这教书的老师竟然是这么个冒失鬼,自己已经明明白白地让三姑婆回绝了他的,如今他竟然不声不响就独自一人找到自己家里来,要说他有什么不轨的目的吧,看这样子又不像,那他究竟想干什么呢,想到这里,惠子不高兴地问:“我不是已经和三姑婆说清楚了吗,你怎么还找到家里来,到底想要干什么呀?” 就说这莫海明吧,虽然已经四十出头的人了,却不知道多少人情世故,成天只知道备课教书和学生娃们打交道,书呆子味太浓。这次到惠子家来,也只是凭着自己的主观意志,一心只想和惠子见了面表明自己是诚心实意想和她过日子,并把自己的情况和以后的打算全盘告诉惠子。谁知刚进门就经历了这一惊一咋的尴尬,把刚才在路上左思右想在肚子里打了几次草稿的话全丢到了爪哇国,既想不起来,也派不上用场。 就在莫海明在这边想着如何化解这尴尬的局面时,惠子早已丢开他转身进厨房忙着做饭去了,不再理会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的莫海明,惠子不明白这呆头鹅一样的人怎么会当上老师的,教学生也这么个教法还得了,半晌没个响屁,来了这半天也不知道来做什么的。 见惠子进了厨房继续忙活,而孩子们边玩耍边偷偷看他这个不速之客,莫海明很后悔自己的莽撞,他定了定神走到厨房门口说:“我确实有些冒失了,真的很对不起,但我真的想来和你面对面地把心里话说出来,如果你害怕别人说三道四,那我现在就去把三姑婆请来让她为我们作个证,行吗?”说到最后,莫海明几乎是在肯求惠子了。“我害怕?我害怕什么?我一不偷二不抢,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有什么好害怕的!”惠子最反感别人说她害怕什么,她接着说:“我人正从来就不怕影子斜,你要说什么你就说吧,我忙不赢招呼你,孩子们都还饿着呢,你就站那儿说吧,我听着!” 莫海明见惠子不再生气,就走到灶台前边帮惠子添柴凑火边把自己家的情况向惠子交了底,然后把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是怎么想的,如果惠子同意和他过,以后的生活打算一五一十地跟惠子说了起来…… 一开始,惠子只顾忙着洗洗切切,并没认真听莫海明说些什么,她想这呆头鹅一样的男人也未定能说得出个所以然来,可听着听着,惠子有些动容了。原来这男人日子过得也并不好呀,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三个孩子苦,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两个半大小子过得也不容易。想到这儿,惠子手上的活儿慢了下来,不禁偷偷打量起蹲在灶煻前的这个男人,他穿着的一件蓝色涤卡中山装已经旧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一条灰色的土布裤子也已经很旧,黑色的布鞋前面已经通洞,大脚趾头神气地露在外面。 一直盯着灶煻里的火苗自顾自地说着话的莫海明感觉到惠子在注视他,一低头正好看到自己露在外面的大脚趾头,赶紧把脚趾头缩了进去。这一细小的动作,惠子看在眼里,竟然有些心酸,现在的生活已经逐步好转,大家基本都能吃饱饭了,条件好一点的人家已经穿上了灯芯绒、的确良,他今天到我家里来,肯定已经是他最好的行头了,唉,没女人操持的家是怎么过的呀? 惠子将锅里的最后一点菜铲到碗里,对莫海明说:“和我们再吃点儿吧!”也不等莫海明回答,就又冲外面高声叫孩子们吃饭,边把碗筷摆在小桌上,接着反身把堆在墙脚的草墩丢了一个给莫海明,莫海明忙说:“你们吃吧,我在家里吃过才来的。”惠子也不再勉强,忙着给欢叫着冲进来的孩子们乘饭添菜,饿极了的孩子们也不管莫海明吃不吃,接过母亲添好饭菜递过来的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惠子见莫海明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有些急躁地等着她回话,想了想就很直白地对他说了:“我的情况我想你也清楚,外面的传言你也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拉扯这几个孩子忙忙碌碌都已经习惯了,本来想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了,你又来添乱找麻烦……” 莫海明一听这话急了,没等惠子说完就抢着说:“我是教书的,根本不信什么命硬克夫的鬼话,何况我媳妇也是生病死的,照这样说法我的命也硬,你不怕的话咱俩要克一起克……”惠子忙接口说:“你瞎说些什么呀,谁跟你咱俩呀?这还哪儿跟哪儿呢,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惠子顿了一下接着说“你这突然就闯进我家里来,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总得让我缓缓神想想清楚吧,总不能你一说完我就马上答应嫁给你跟着你走吧,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等我想想再说!”莫海明听了,一时也不知道惠子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但想想总比当初请三姑婆来提亲时,惠子一口就回绝有了念想,便告辞出来一路七上八下地猜想着回了家。 莫海明走后,惠子帮孩子们洗漱睡下,然后边做永远做不完的家务活边认真地回想着莫海明所说的话,第一次认真地考虑起是否再次嫁人的问题来。她回想着莫海明说的那一通朴实的话语:我一个大男人带着两个半大小子,家里没有女人操持简直就不像一个家,自从孩子娘去世后,我们爷仨就没有正规像样地做过一顿饭吃,每天稀饭红薯包谷糊糊,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我无所谓,只是可怜了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而你一个女人带着三个不韵世事的孩子,家里没有劳动力,你顾得了东顾不了西不说,吃苦受累还遭外人欺负,我只希望我们能组合在一起,我的孩子有了娘,你的孩子也有个爹,我们相互支撑这个家,相互扶持过完下半辈子……想到这里,惠子心里有了答案。 在莫海明再次请三姑婆到惠子家提亲的时候,惠子没有忸怩一口答应了。半年后,莫海明一本正经地按照乡里风俗吹吹打打地将惠子母子四人接到了家中,共同开始了他们相互扶持、相互依赖的风雨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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