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的七件旗袍之四 心未霜结,爱已失温

落梅

　　我用七年的时间穿了七件旗袍，把青春托付给了七个男子。
遗忘，或许是一种背叛，而不遗忘，意味着对生活的另一种放弃。
于是，我往返在一段又一段烟花的情事中……

七件旗袍之四

时间：2001年  暮春
地点：校教师宿舍
人物：女主人公与教师杭
旗袍：淡紫色绣一朵白莲  莲花扣  长袖式样

　　　　　　　　　　心未霜结，爱已失温
　　　　　　　　　
　　　　　　　　　　　　　　　文 / 落梅               

　　　　　　　　　　　　　〈 一 〉

　　其实，我并不想开始这个故事，对我，对杭来说都是一个错误。

　　暮春时节，今年江南多雨，迷朦的天空下让我看不清这个世界。为自己买了一柄杭州天堂伞，淡蓝格子素花边。半遮半掩地在校园青径下徜徉，这样也好。

　　还有几个月就要毕业了，四年的大学生活过得这么漫长，而回忆却又是转瞬间的事。那些曾经拥有的与失去的仿佛还在昨天，疼痛清醒得如同一个不肯逝去的梦。

　　我又在感伤了，不禁低头笑笑。今晚我去听一场文学讲座，主题是关于小说及其它。主讲是校文学院最年轻的博士，杨杭。我曾经听过他的讲座，是有关诗歌和古文学的，一个文雅风趣，英俊博学的青年男子。

　　因为主办是南华文学社，而我又是社长。在这之前，我与他有过短暂的接触，给他的印象只是冷漠。或许吧，我也觉得自己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今晚的他清新光鲜，被烟雨浸染久了对着这样一张脸孔应该还是舒心的，至少有阳光味道。我坐在临窗的位置，听雨，听讲座，看夜景，看他。交换着心情，不会过于的沉寂，也不会过于的喧闹。

　　最喜他讲红楼的那一段，好象拨动某根心弦，将我带入那虚幻的境界。讲座在三个小时后结束了，人群渐渐散去。我喜欢坐着等所有的人离去，然后再独自悠闲行走。下楼的时候，杨杭轻声唤我，那一段路我们同行。

　　“如果我没有说错，今晚的你一直云游在自己的梦里，若一只断翅彷徨在花丛中的蝶。”他说。

　　我漠漠看了他一眼，心里却一阵悸动。

　　伞是他帮我撑的，在昏黄的路灯下，纷落的雨是那么的诗意宁静。我们的话语不多，大概各自在思索各自的心事。

　　是在一条转弯的路口分手，那晚的他，留给我一个长长的背影。

　　　　　　　　　　　　　　〈 二 〉

　　人生因为有了邂逅才会有故事。

　　我与杭的故事，究竟是在哪天开始，我也不知道。只是我清楚的记得，那天的清晨，阳光透过窗棂一格一格地落在我的床上，第一次觉得阳光是那样的好。

　　那天我行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感觉到这个世界在阳光下慢慢地苏醒。而我也好想挣脱那些捆绑我多日的情感，将生命暂时托付给翠绿鲜活的树木花草。

　　再一次与杭邂逅，是在学校的图书馆。我低头看书时，他在我身边轻轻坐下。我们给了彼此一个微笑，各自读书。午饭他约我在食堂吃，我们聊了很多，都是关于文学。得知他常写一些文章，也发表。

　　自那以后，我们还一同去参加过当地文联的几次笔友会，彼此更加熟悉了。因为熟悉，他常叫我去他宿舍小坐，一起分享写好的文章。只谈文学，与情感无关。

　　他的宿舍简单整洁，阳台上种了几盆文竹，素净青翠。有的时候累了，就想在这样的环境里静坐。听一首清宁的曲子，翻看一本旧书，和一个懂得的人说话，是温暖的。

　　或许我的心被霜结的日子太多，总是觉得缺乏温度。杭说我有着清荷的纯美与温婉，又透着深深的哀怨。是的，我与学校里那些时尚青春的女生的确有些不同，我多了一份与生俱来的寂寞，一颗易感的心。

　　那段时间，落寞与充实交织着，我和杭在自己的人生路程上行走，然后走向终结的命运。

　　　　　　　　　　　　　　〈 三 〉

　　我似乎忘了说起我的旗袍，那些我曾经深爱无比的旗袍，被我尘封在箱底。因为我找不到合适的心情穿，有些事没有想起并不代表遗忘。

　　临近毕业，大家的心情总是多了几分感伤。室友们都很忙碌，忙着恋爱，这次分手，彼此的将来都是未知。忙着联系工作，这也是最实在的事。

　　而我，依旧是这般的茫然。我渴望早点离开校园，又是那么的恐慌。不去想太多，多了更累人。

　　我和杭参加了文联一次文学比赛，都获了奖。文联再次举办笔友会，要去六朝古都南京。匆忙间，我收拾了简单的行囊，与文友们踏上了去南京的火车。

　　除了开会，剩余的时间就是游玩。大自然的景致会让人忘记所有的疲惫与疼痛，杭对我细微的照顾，我感动于心。

　　那天下午自由时间，我们俩去了栖霞寺。无论到哪个城市，我都喜欢去寻找千年古刹。因为那儿可以收藏灵魂，可以让心归于宁静。

　　我记得曾经我与一个男子相伴跪蒲，记得那段祈求而来的尘缘，还未感觉到甜蜜就如烟花消逝。对着佛，我哑然失语。不再许愿，只是静静地跪拜，听梵音洗去前尘旧梦。

　　突来的阵雨把我和杭困在寺庙的客堂，大理石的凳子，一片清凉。看着门外的大榕树，不知历经了几百年的风雨，显得苍老厚重。雨下得很大，阵阵的雷声撕破所有的宁静。在这场等待中，我跟杭提起了关于我一些心伤的往事。

　　一个少女纯真的初恋，因旗袍而起，因旗袍而终。那段情，虽短暂，却让我怀想维系一生。我落泪了，杭握紧我的手，我知道他是想给我一些温暖。我没有告诉他关于我的堕落，我没有勇气去承认那些无端的错误。在杭面前，我想保留一些美丽。在佛堂里，我不愿去诉说那些沾满尘埃的俗事。

　　一声巨大的雷响，将我惊醒。杭本能地将我拥在怀里，那是一个无比温暖的胸膛，可以让我沉酣入梦。我没有眷恋，转瞬离开，心有些慌了。

　　“乖，不怕。”杭握着我的手，我分明有些发颤。

　　这句话儿也足以让我落泪。人为何总是会有太多的感动，究竟要怎样才能释然？我需要冷漠，却也需要温情。

　　雨是在黄昏停的，烟雨的江南沉浸在暮色里。那晚，我们在一家茶餐厅里吃饭。温和的灯光，我们话语不多。只记得他抽了几根烟，想起我以前说喜欢看男子吸烟。烟雾里，梦里，直到离去。

　　第二天，笔友会结束，我们又坐上了回归的列车。

　　南京，留下我和杭温情的一幕。只是一个瞬间，我不希望成为永恒。

　　　　　　　　　　　　　　〈 四 〉

　　回到学校，一切又如从前，只是杭对我多了些关怀，我不想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那晚，杭约我去校外咖啡屋。我洗澡，选了一件素格旗袍穿上，总觉得穿了旗袍才会更有韵致更有心情。

　　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想到毕业后就要离开这熟悉的地方。感觉打身边走过的同学，都是那么的亲切。这些青春的男女，用不同的方式演绎各自的人生。等待他们的又将会是什么？

　　咖啡屋小巧精致，杭坐在临窗的一角，桌上有一大束洁白的玫瑰。他对着我笑，捧着送给我。我说我不能收，没有理由。

　　桌上点了一支荷花蜡烛，这么有情致的地方已经不适合我。我早已没有从前的浪漫，也丢失了那颗爱做梦的心。

　　“水荷，让我照顾你吧，你是一个值得我珍惜疼爱的女子。”杭说。

　　“说好了不谈感情的，我是一个寡淡的女子，我的爱早已失温。”我叹息。

　　“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我们不该沉迷于过去，而放弃现在与将来。”  

　　“不一样的。再好的咖啡，如果没有一杯沸水去冲泡，也不会有原本的清香。我就是那杯不够温度的水。”

　　沉默。杭握着我的手，我轻轻抽出。这种感觉曾经有过，我不愿意重演。

　　杭说，他也有一段疼痛的过往。在他读研究生的时候，有一个夜晚，接到一个陌生女子的电话。那个女生说她要自杀，但是在死之前她得找一个人诉说。这类故事我曾在小说中看过，但没想到发生在杭的身上。

　　后来呢？后来我陪她聊了通宵的电话，她才暂时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再后来我们就经常通电话，她的过去我不知道，但是感觉她是一个身世坎坷却又让人怜惜的女子。几个月后，我们见面了，她就没有离开。我们在外面租了一间小屋，过上了同居的生活。她是个冷艳动人的女子，那段时间，我是陷进去了。相处的时间越长，心也就隔着越远。她开始整夜不归，满身的酒味。直到最后，我才知道，她以前是个舞女。因为怀了一个负心汉的孩子，被他抛弃，那晚才决定自杀。我没有怪她，真的。我原谅她，求她不要走，她最终还是离开了我。
　　“水荷，你纯美得就若一朵白莲。”
   
　　“不，我是有故事的人。”

　　杭笑了。“傻丫头……”

　　离开咖啡屋，夜色已深。我还是收下了那束白玫瑰，因为我不好看着杭一个男子拿着一大束的花在路上走。

　　夜里，我反复想着杭对我说的话。心里有些酸楚，却又是那么的无奈。

　　　　　　　　　　　　　　　〈 五 〉

　　暮春还剩下几天，我数着这日渐流逝的时光，不知毕业后将会飘向何方。每个人都有停泊的驿站，总会有一个角落属于我。

　　杭希望我留校，他给我一个温暖的家。人在脆弱的时候容易感动，因为感动又总会让一些错误发生。

　　就当是偶然吧。那个黄昏，为了还一本书，我带着花的芬芳散步到他的小屋，暮色铺落在校园的小径上。那天我穿了一袭淡紫色绣着白莲的长袖旗袍，套一件白色的开扣线衫，清雅而秀丽。

　　杭的房间漫溢着优美的古曲，让人滋生许多心事。我斜躺在临窗的藤椅上，让思绪泛滥成灾。杭取出一瓶红酒，在柔和的灯光下，我们相视对饮，决定和往事干杯。

　　人的一生有许多的事需要遗忘，只要没有心的背叛，又在乎用怎样的筹码做赌注？

　　或许是因为酒精使得我在灯光下更加的娇媚动人，我看到杭用炽热的目光凝视我，辣辣的灼人。他说我就像一朵欲开未开的白莲，羞涩素洁。

　　尽管这样，他还是吻了我。而后又本能的退缩，怕亵渎了我的美丽。他还不明白，我这朵莲，早在几年前已悄然褪落。而今只剩下斑驳的旧痕，舞动生命里纷繁的一笔。

　　我看到他极力的控制住自己，呼吸越来越急促。世间的情事莫过于此？我不禁黯然失笑，他显得有些惶恐。

　　想知道一朵莲在夜间如何的开放吗？我说。他涨红了脸，瞅着我因被旗袍紧裹，而细致优美的身段。不就是灵魂的放纵，这重复了年年月月的悲哀。

　　灯熄灭了，因为月光的美更能让人陶醉。杭将我抱起轻放在床上，他的手在我身上游弋，那一枚枚莲花扣子缓缓地脱落。我便裸露在他面前，如雪的肌肤在月光下亮得刺眼，他的唇吻过我秀挺的胸，温湿而柔软。我合上眼，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没有谁能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愫，没有谁明白我身上到底流淌着怎样叛逆的骨血。杭说他在轻柔地翻开一本装帧精致的书，在看一朵白莲在露水中一瓣一瓣的张开，在弹奏一曲婉转动听的音乐。我的身子在水与月中消融，当琴弦拨到最紧处时，终于断了。我算是完成了他的曲目，而又一次把自己陷入在迷茫的深渊里。

　　我喝了一杯白开水，其中的滋味要用一生一世去品尝。杭送我回寝室，月亮不知在何时隐去，花香弥漫了整个校园。

　　他说，这本书虽然曾经被人读过，却依然让他耳目一新。

　　我只问了他一句话，莲开了，还会合上么？

　　　　　　　　　　　　　〈 六 〉

　　这是一个离别的夏季，四年的大学生活已经终结。我看着他们各自收拾行囊远去，心也空了。

　　这段时间，我没有去找杭，错误犯过了，需要时间清醒。他多次来我宿舍相约，都被我拒绝。或许他真的是用心待我，或许我们可以安然地相处。只是，我实在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可以让谁珍惜怜爱我一辈子，将来的某一天他终究会厌弃我。杭是优秀的，因为太优秀，我不能承受。

　　我的离开，杭也许会用一段时间来想我，也许会伤心，会遗憾。这样年轻完美的博士，会懂得做更好的选择，他会拥有一段完整的爱情，完整的幸福。只是那个女子，绝对不是我。

　　我走的前天晚上，他陪我走了最后一段路程。告别了四年的校园，告别了醒一场梦一场的爱情。那些支离破碎的曾经，我自己来承担。

　　杭说：水荷，不要离开，好吗？

　　我说：杭，让我离开，给你留下一个如莲的背影。在你的记忆里，希望只有美丽。

　　我终究还是走了，带着整箱的旗袍，去赶赴我人生下一个约定。步入纷繁的社会，我将又会邂逅怎样的人事？

　　暂时结束，暂时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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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

　　好小说。

陌笛

莲开了，还会合上么？

落梅:每次我都要说,好文笔,美!

春暖花开

人生如此无奈

落梅

谢谢几位朋友阅读~

千百次回眸

落梅文字功底深,无论是写实还是鬼系列,篇篇精彩!

蓝色的小木屋

语言很有特色。精华作品！

一瓢水

继续学习了！

落梅

谢谢千百次回眸~

风不定

“心未霜结，爱已失温”，感人至深。

期待落梅的旗袍之五，也十分期待落梅的聊斋系列新故事。

云梦

让我离开，给你留下一个如莲的背影。在你的记忆里，希望只有美丽。
轻轻的一句，需要多大的勇气。难道美好的情感，真能只能在记忆中吗？

婉约凄美的故事，细腻纤柔的笔触，真是好文章。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