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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爱的潜伏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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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16 21:4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爱的潜伏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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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家的事是在夜间急匆匆地进行的。因为所在的报社从这城市的最南边挪到了最北边,没有法子,也只有跟着迁徙了。看好房子的那天下午,林子瑞交了100元订金。第二天就去大同采访了。没想到,采访还没有结束,房东就开始打电话催,说不赶紧搬来他就要另找房客。所以一切都由不得他仔细考虑了。直到住进来的第二天,林子瑞才知道这房子是两家的。这单元房的格局不太好,一个门里头,左边是卫生间,右边是厨房,卫生间和厨房又各自毗邻着两间卧室,一般人的印象中,不会想到这简陋的格局之下还会分出两户来。但实际的情形就是这么出人意料。两个卧室之间只一堵薄薄的墙壁,隔音效果好象也不好。厨房和卫生间是公用的,至于两间卧室则各有其主,林子瑞租的这间姓李,剩下的一间,却是姓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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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隔壁住着的母女俩一早起来,看着他一个人在30平米不到的房子里走来走去,脸上的惊奇就有些掩饰不住。也难怪,像他这样将近30岁的男子,没有自己的安乐窝,跑到这么荒僻的城边上来租别人的房子住,而且,进进出出,也只是形影相吊的一个人,似乎连个女朋友也没有的样子,也难怪别人不理解。这一不理解不要紧,要紧的是,顺带着就牵扯出别的事来了。以往租住在这里的,多是两个人,男男女女,不管是不是一家子,起码看上去和和美美,热热闹闹的,而现在,他也在感觉到尴尬--那隔壁的母女两个女人,正瞪着眼睛等他做出解释。解释什么呢?不用她们说,他也在知道他们的担心了。因为看起来,他怕是这同一个屋檐下唯一的一位异性了。租房子的时候,房东对他说:“放心,隔壁住着的那户只两个人,开着书店,做小买卖。你一点都不用担心的。”林子瑞开始以为是夫妻俩,也就没有细问,后来才知道自己没有想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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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母女两位,从表面看来,长相是极不相同的。母亲胖,40多岁的人,皮肤已经有些松弛和发黑,个子不算高,一米五五左右,女儿呢,却是清秀和单薄的,皮肤白嫩,个子超过她的母亲足有十公分,年龄不好确定,大约二十、三岁的样子。后来见多了,才发现两个人还是有相同之处的。譬如看人的时候,眼睛里的神色都差不多。都透出一种近似于执著的好奇心。女儿开始是因为羞涩,不看他,后来则没有这回事了。这母亲,她介绍说自己叫朱什么什么的,林子瑞一直没有记清楚,女儿随母姓,叫朱雅倩,这他不久倒是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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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母亲,怎么说呢?她与林子瑞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似乎想要在这注目之中找出他的秘密来。林子瑞有一搭没一搭地应酬着。本来许多话就是不必说的,他没有义务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一个陌生人。她只需要知道他是个有正当职业的人就行了。报社记者,这职业是冠冕堂皇的。那母亲也许正因了这个,才多了一些想要探知他的更多事情的好奇心。不过第一次说话就口无遮拦似乎不太合适,这个尺度实在不好把握。她也就说了房子的事,“你以为是一家的?不是,那个姓李的总是不和人说清楚,弄得别人瞎猜疑。这房子是厂里的福利房,一个服装厂,没有多少钱啊。工人们都好交代,这么小的房子也就住了。所以后来也弄了不少麻烦出来。譬如租房子这桩事情,本来隔壁要住什么人应该事前和我们打打招呼的,没想到他又连屁都不放一句就租出去了。不过,看起来,你也不像个坏人。住就住吧。打今天起,这以后的水电费、卫生费,你都得和我们均摊。还有煤气费,你要是用煤气灶的话就预付一点钱,这马上就得往卡里打钱了……”这女人絮叨起来,简直没完没了。林子瑞在焦急中一看表,发现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今天有一个采访任务,得赶快走。他从钱夹子里抽出50元钱,塞给她,“先给你这些。晚上回来再说吧。这阵子我有点急事。”说完就回了自己的屋,把采访包背上,出门了。关门的时候那女人嘟囔了一声:“这么抠门。还记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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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瑞觉得有些好笑,想想她这话里的意思是把他当成什么了?本来心里有点事,被她这么一搅扰,却又不急了。打电话给省歌剧院的一位民歌专家,说好过半个小时到他那里。那老头斯斯文文地讲了句:“你莫要迟到了呀。我最恨记者不守时。”林子瑞估计他是被不守时的记者弄怕了。想想啊,人各有自己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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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瑞这几年来一直这样过着,自打两年前来到太原后,就没有认认真真地歇缓过。好在日子总算相对安定些了,随着交际面的拓宽,收入也在水涨船高。但另一方面,因为实实在在地意识到了钱的好处,在日常用度上也变得越来越小气了。租这房子就是一例。本来他想换一处理想一点的房子的,但被这姓李的房东一番说辞,就忍不住动了心。一个月200元钱,确实够便宜的了。房子除了旧些也没有什么不好。楼层除了高点也没有什么不好,虽然是顶楼,但总共也就五层,年纪轻轻的不至于就爬不动楼梯了。只是夏天马上到了,不知道夏天里会不会很热?蚊虫是不是会很多?不过,这个家是阳面的,屋子里还算整洁,而且还有个阳台。这一点,还是很合自己心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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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七点多到家。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隔壁的母女可能都没有回来。林子瑞自己动手炒了两个菜,煮了面条,简简单单把晚饭吃过了,就走到阳台上去抽烟。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忽然有一种淡淡的惆怅涌上来。他平素很少这么早回家的。外面的应酬总是很多,就连周末都是这样。他春天里在省电视台和一份通俗杂志兼了两份工。电视台的事,后来因为报酬谈不拢没有做长,到搬家前半个月就已经结束了。杂志那边的事,则是比较简单的。现在,他生活里最复杂的只是谈恋爱和结婚成家这宗大事了。早在三年前,母亲就开始催了。不过催又有什么用呢?2001年到2003年,他和一个临汾的女孩子谈了三年的恋爱,后来女孩子考上研究生到北京上学去了。以后藕断丝连了半年,也就断了。接下来的时光,对待感情上的事,他就有一搭没一搭了。倒不是不在意了,是没法真正在意了。想想谈恋爱的那几年,他觉得自己的情感已经耗光了,再也没有了。但结果呢?他现在有些好笑自己年轻一些时候的事了,譬如他那时还觉得两个人是无法真正分开的。一个人不能离开另一个,他们已经成了彼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对方身体的一部分。丢掉这一部分,双方中的另一方就是不完整的了。到底是不是这样呢?他后来却不知道了。反正那几年,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了。而且性格也变得出奇地好起来。连朋友们都说,恋爱中的他是最精神的了。但目前呢?他没法想了。他不知道她的近况,也不太想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心开始有所保留了。他不太愿意再对谁付出同样的情感,就是对她也不行了。只是不谈恋爱,生活中没有了高潮,像一潭静止不动的死水似的。他经常觉得自己的生活是不真实的,仿佛不是自己的。这种感觉,在独处的时光中无处不在。在孤身独眠的夜晚无处不在。他只有在离开家的时候才会兴兴头头的,在生活中奔波的时候才会感觉到自己是这么活着的。这也是一种日子。以前的确是想不到的。以前觉得岁月应该是充满了爱和温情的。好在,即使这样,也慢慢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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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点多的时候,隔壁的母女俩回来了。他出去上卫生间,冲她们笑了笑。母亲没有什么反应。女儿却看了他一眼。这一回,母亲没有提钱的事。他在卫生间里,听到她们开了门,女儿大声吵嚷着:“累死了。妈,我以后不去书店了。我自己找份工作去。”母亲没有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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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林子瑞搬过来已经一个多礼拜了。这一天,他下楼往外走的时候被坐在院子里打牌的一个男人叫住了。这个人上下打量着他,然后笑了笑。这一笑不知怎么着,就让他感到不自在了。“听说老李那房子租出去了?就你一个人住吗?”林子瑞听着他这话,有些狐疑,不知他问这些是何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那个人却不再说了,转身打牌去了。林子瑞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去,看了看他的样子,却是毫无印象,估计是没有见过的。他却又说了句什么,那些人“轰”的一声笑了。他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头了。到底哪里不对头了,却是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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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瑞肚子里有事,在路上走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刚刚转过街角,就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一下。抬起头来看时就怔了怔。是隔壁的那个女儿。她手里拿着一堆东西,估计是从超市刚刚买回来的,这会儿被人一撞,就散落了一地。林子瑞正待弯下身子去捡,顺眼一瞥,却看见都是些女人用品:乳白色的胸罩啦,粉红的内衣啦。他不由尴尬得红了脸,那女儿也红了脸,似乎较他尤甚,这一下倒连想说的话也憋回去了。两个人就那么对峙一般站了片刻,还是她自己动手去捡那些掉落的东西了。林子瑞走了不是,在也不是,情急之下,终于说了句: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她抬了抬头,白他一眼: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是我有意的。对吧?说完就拍拍那些衣物上的尘土,然后折转身,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林子瑞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的心里,很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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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母女俩的生活,想起来,总不会好到哪里去。母亲说,她们投不起资,只好卖点旧书、杂志,利润不大,教辅也卖,只是找不到很好的供书渠道,进不来最权威的资料,卖起来就不太顺畅,利润也不高,再加上房租,这书店的赢利就微乎其微。林子瑞心里琢磨着大致不是这么回事,可看两个人的生活,又确实算不得富裕。母女两个常在家里做早饭和晚饭,都是很简单的。晚饭经常吃面,炒很便宜的菜,很少吃肉啦、鱼呀什么的。这母亲,对他的情况也总是很好奇,好象觉得彼此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有一天径直问到他月收入多少,交没有交女朋友,有什么具体的生活打算。林子瑞想了想,粗略地做了回答。她知道他是在应付,就多少有点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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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还是渐渐地到了。屋子里显出热来。想想时间过得真快,像急流涌动似的。不过这急流之下,还是有一种和缓的恒定的成分埋藏着。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在这里已经住了多时了。同隔壁的母女也渐渐熟悉起来。虽然心里不太情愿,但到底这样住着,许多事情,都是无法避讳的。有一天深夜里他醒来,听到隔壁唧唧咕咕的说话,想想应该是母女两个都没有睡着。她们在这时会说什么呢?暗夜中那咬舌的声音听起来很怪异的,似乎与日常的生活有着某种错位,不过这样反倒显出一种距离美来。林子瑞想,有多少日子听不到夜里的说话声了呀?这样想着,他的睡意渐渐地变得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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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奇怪的是,母亲出门了,女儿却还窝在家里听音乐。录音机里传出的声音很吵。林子瑞在家里写了一会儿稿子,终于吃不住劲了,去敲她的门。她开门时披散着头发,衣服也没穿整齐,显然刚才还猫在被窝里呢。林子瑞看了一眼她绯红的脸色,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这女儿却懵懵懂懂的,连连问他:什么事?他指了指她床头柜上放着的机子,说:声音太大了。她看了他一眼,噘了一下嘴角,仿佛有些不情愿似的,但还是过去把声音关小了。又走过来靠着门框,仰起脸问他:你今天不出门了吗?林子瑞看见她天真的样子,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竟然不知如何做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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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着他,扑哧笑了出来:“没事的话,进来听听音乐吧?怎么,怕我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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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瑞突然想起楼下那些传言来了。他们怎么说的?应该是关于这母女俩的绯闻吧。“这母女简直像姐妹,都不正经。她们没有打过你的主意吗?”初听这话的时候他有些好笑,想这帮男人怎么也爱嚼这种舌头。不过听的次数多了,这话就潜移默化地渗透进他的骨子里了。有几次他有意观察她们,想:这是当真的吗?真是说不上来。他住进一个来月了,也没有见这里来过除他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啊!奇怪的是,他自己倒是经常会动点这样的心思,对这个女儿,他多少已经有些喜欢她了呢。可她到底怎么想,他却弄不清楚。她的母亲怎么想,他也弄不清楚,也不太想弄清楚。至于这楼里的人,多半会议论他们的关系吧?他想到那些人询问他的眼神,几乎可以肯定了。不过他们只能是妄加猜测的,他们不好判断。只是为了不让他们的猜测落实,他也不太愿意搅进这样的是非里去。况且他才来了这么短的时间,他还不太清楚她们是什么样人呢?假如真如楼下人说的那样,自己岂非正中她们的圈套。他们是这样说的吧:“以前这里住过很多人啊。一般都是夫妻,或者临时打伙计住在一起的。后来都住不长,就搬走了。为什么?还不都是因为隔壁的女人。哪家的都害怕自己家里的受不了诱惑呀。还当真出了不少故事呢。有一个东北人的婆姨就和楼上那个女人干过一仗。就是她把人家的老公给睡了。瞧瞧这!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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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他一个劲地走神,这女儿不高兴了,“想什么呢?你?不进来就算了。”她“啪”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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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瑞继续写他的稿子,不过隔壁的音乐声始终挥之不去。那个女儿天真的样子也始终挥之不去。他把刚刚写完的一段从电脑上删除了,顺手拿起一枝油笔,咬着笔杆,却再也续不上这部分内容了。索性拿起电话来与一位朋友聊天。电话那边的人也正无聊着,但因为久未联系了,还是有点儿吃惊。“怎么了,你小子,感情上又受挫折了?”林子瑞哈哈笑了笑,突然觉得自己很荒唐。胡乱搪塞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外面的门恰好“咚咚咚”地响起来了。他走过去开了门,看见那个女儿一脸疑惑地站在门外:“我能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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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她是为工作的事情来找他的。昨天夜里,她和母亲商量了大半宿,最终母亲同意了她离开书店的计划。不过,工作的事情,只能靠她自己了。林子瑞让了她一下,她擦着他的身体就进来了。他几乎感觉到她的胸口处的热气,这会儿,屋子里就变得热腾腾的。林子瑞的耳朵里还在回响着“咚咚咚”的敲门声,仔细一琢磨,却是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咚咚咚”,那里始终安定不下来。这女儿很少来他这屋子,这时进来了,却是大大咧咧的,丝毫不显忸怩之态。也许她把心事藏起来了,并且掩饰得比较好,所以才会显得端庄凝重、不卑不亢。林子瑞听着她说话,那声音纤细入微,像是耳语似的。她似乎很满意这样一种效果。她的脸上,也显出微笑来,竟至于有一种妩媚之态。他坐在写字台前,她坐在床上,后来,她不说话,就拿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林子瑞刚刚觉得稍微平定下来的心又被她的眼神盯得慌乱起来。不过,好在,这是她有求于他的。也许,是吧?“你想找什么工作好呢?”他刚刚问完,就觉得自己这话里的唐突,仿佛不该这样问的。她是学计算机出身的,技校毕业,她能找什么样的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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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并不着急他答复。看了他一会儿后,就把眼神收回去了,又看这屋子里的摆设。“哦,没怎么变。还是老样子。看来你也是个懒虫。你瞧,如果把墙壁上适当贴点儿画什么的,效果可能会好些。现在空空荡荡的,人气不旺。”停了一下,她又说:“改天我拿一些张贴画给你。我们家店里有一点。就是俗了些,怕你不喜欢。”林子瑞倒是没有许多讲究,只是接受她的东西觉得不合适,就口里推脱着,“不用,这样整洁些,挺好。”她不吭声了,又坐了一会儿,就站起身来,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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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瑞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合适就张口说出来了。“有一个朋友新开了广告公司,不算太大,但也不是太小。我讲一下试试,看你能不能去做个文员什么的?工资的事,我回头跟他去说。”她转过头来,是那种诚恳的妩媚的笑意,不过这笑里已经添加了感激的成分,所以看起来有点儿温情脉脉了。“谢谢你啊,林子瑞。”她突然叫了他的名字。林子瑞愣了一下神,她却出去了。过了一小会儿,又过来了。她站在他的身边,看他写的东西。林子瑞有点心神不宁。这种时候,她身上的孩子气就出来了。林子瑞从桌子上的镜子里捕捉到她的眼风,说不来,有一种特别的柔软的成分。他的稿子还是写不下去。就企盼着她暂先走开来,让他结束了这剩余的文字。可又害怕她这时出去了,他也是不能安下心来写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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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女孩子,到底是灵敏的,有眼色的。她说了句:“你写吧,我不打扰你了。”未等他搭腔,她就折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加了一句:我不打扰你了。林子瑞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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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联系工作的事情有点儿难度。林子瑞的这位朋友,是他在采访中认识的,他原先是搞画的,年龄30岁不到,却在圈子里小有名气。姓刘,单名一个睿字。林子瑞给他做过几次专访,以不同的形式在自己的报纸版面上处理了。刘睿也很够哥们,私下里塞给他几次红包,还说: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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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瑞在提起工作的事的时候有点把握不准,因为他要推荐的这个女孩子,也说不上来与自己是什么关系。以刘睿目下生意人的精明,多半会问到这个。林子瑞最为踌躇的就是如何消灭他的好奇心。但看来做到这一点实在不太容易。果然林子瑞一提出来,他就直接了当地问了:老实说吧,哥们。可不能隐瞒什么情报啊。林子瑞只好说了。就是那么说,他对她有好感,想帮她一帮。也是很简单的。他叫什么名字?刘睿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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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雅倩。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林子瑞有一点牙酸的感觉。很奇怪,难道真是喜欢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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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清学历后,刘睿犹豫了一下。说到专业,又给他看了这女孩子的照片,他才基本确定下来:“人真的没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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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没的说。”林子瑞突然懊悔了一下。谁知这个忙帮成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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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上班的第一天,朱雅倩很高兴。她是八点半出门的,九点正好到单位。她一走,林子瑞就有点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变得这么小鸡肚肠了。他已经,把该谈的一切都和刘睿谈好了。刘睿也答应了,“只要她真是没的说,一切都按你说的办。”估摸着朱雅倩走到楼下了,他就到了阳台上,去寻找她的身影。她果然刚走出来,抬起头来,冲他使劲招了招手。她站在那里亭亭玉立,林子瑞心里一阵恍惚,就有些受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的眼前,到处是朱雅倩的影子,仿佛中了魔道。这一下,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是哪里不对了。他冲下楼去,她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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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单位里安排一个“民间文化遗产”系列采访,估计得出去半个月左右。林子瑞报了名。他心里有一些事情又想不清楚了,他得出去,离开一段时间,想想清楚。这个晚上和几位同事聚会,林子瑞喝了些酒,后来就到一位同事那里睡了。临睡前,他给朱雅倩发短信留了言,告诉她自己要下去采访的事。要她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说。发完后他就关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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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动身走的时候,林子瑞才发现,同去的几位都是女性。他心里暗暗觉得别扭。不过部里女性唱主角,出现这种情况,倒也算不得意外。先收拾好了采访工具,又在报社门外的小商店买了简单的生活用具。一通忙碌下来,手机一直忘了打开。等车子出了报社大门的时候一开机,才发现,上面有五六条朱雅倩的留言,都是质问他为什么选择这种时候离开。是不是这个忙帮了以后又后悔了?要真是这样,她情愿不去上这个班。林子瑞心里辗转不宁,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错位了。一阵冲动之下,几乎要下车返回去向她解释清楚。不过想想,现在改变主意明显不妥,怅然了一阵子,也就算了。他看着窗外的街景,也不想解释。偏偏朱雅倩的电话这时打过来了,她的嗓音低沉,好象昨夜没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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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他说,“是报社突然决定的,我也没有办法。”电话里不吭声。待了一会儿,她突然叹了口气:“你心里有事。要不,不会就这样突然走了,我,我……祝你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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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林子瑞没有意识到,时间是怎样一点一滴地向他传递了类似的信息,这样的信息已经有些久违了。他原以为自己心里已经足够广阔了,现在才觉得是因为空虚所致。那样的广阔,像是无垠的沙漠,那样的没有边际,其实是虚弱的,无力的,难以承受和担当的表现,与真正的博大的心胸没有丝毫关系。这样一想,他就知道一切又将开始了,他没法子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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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真是奇怪,一这样想,他心里抱定的主意重又翻了个个儿。从她那声叹息开始,他心里散沙样的东西都聚合起来了。它们原本是以怎样的形态存在,此刻,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他只想,尽快完成这样的采访,尽快地回去。听听她说话,看看她笑的样子。想想那笑容,她还是妩媚和动人的。在这样的遐想中,林子瑞,实在有些忘我了。他不自觉的,又恢复到三四年前的自己了。一看到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是大吃了一惊。就是一起去的同事们,也很快看出了端倪。墨菊最是口无遮拦,这会儿又恰好坐在他的身侧。看他接完电话,想也没想就打趣他:“有新动向了吧?这次可是逃不脱我的火眼金睛了吧?”林子瑞横了她一眼,想笑又笑不出来。就回了一句:“丫头片子,就你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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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情况和他想象的很相似。这些同事都找到了捉弄他的借口,她们絮絮地说着,一个个像是四五十岁的婆娘似的。不过,在外面的日子到底还是不同的。到了河曲县的时候,被黄河古渡的风一吹,一切就又安定如初了。林子瑞庆幸自己能够当机立断,他好象用定力把那些青春少年期的冲动堵住了。他一直害怕那些情绪泛滥,那些情绪一旦泛滥,后果就会不堪设想。先是心会出现空洞,就像房顶漏了,漏出了窟窿,然后窟窿越来越大,到后来,那房顶就会慢慢地坍塌掉。在那种时候,人真是无力的。就像是不存在的。这样的体验,他不想重新去经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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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雅倩的短信倒是一天不落地发来了。她说自己在公司里干得还好。感觉挺适应的,而且刘睿很照顾她。只是她时不时地告诉林子瑞:她现在挺想他的,问他何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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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瑞看着短信,呵呵笑着。他也断断续续地把短信回过去,觉得自己挺像一个苍老的大哥。他嘱咐她要安心工作,不用担心他。事实上,从刘睿那边反馈回来的信息来看,他知道她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刚开始时出现在彼此之间的那种微妙的紧张的东西不见了。她越来越像一个熟悉的亲人似的,对他嘘寒问暖。要他在外面学会照顾自己。他也是这样,感觉她就像一个懂事的妹妹似的。这样的转折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一点也回忆不起来了。她偶尔会说:夜里睡觉,她有时会错以为他在隔壁,他已经回来了。她甚至会蹑手蹑脚地起来,在半夜里去推推他的门。那门关得紧紧的,仿佛不待见这个冒失的人似的。她会觉得很伤悲,觉得他这样决绝,似乎是,事出有因。只有这种时候,林子瑞才清晰地看到彼此之间,还是有一道绳索出现了。总之就是这样的,在他意识到一切将要固定下来的时候,他们的采访结束了,他回来了。朱雅倩,她还记得半个月以前的那个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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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回来的这一天落了雨。黄昏时分,林子瑞下了车,看到扯天扯地的丝线把庞大的空际切割成了肉眼难以辨识的无数的小天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恐慌。这样的恐慌似乎是,在他未曾领略到的时候就那样存在着了,当他一旦真正地走近前去,它就又带出了那种斜射过来的调笑的目光。这目光才是让他恐慌的真正源头。林子瑞说:他已经意识到事情发生变化了。与以前不同了。林子瑞回他租住的家去了,好象是,刚刚经历的这些事,只是一个梦。他的心是那样的跳,奇怪房子里没有人,怎么会没有人呢?人呢?他简直有点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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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雅倩,却从门外进来了。她看着他,羞羞怯怯的,像是不认识他似的。他心里一阵难受,看着她的装束,一身全新的职业套装,与以前松散的居家时的衣着是不同了。头发现在肯定也是烫过了,直直的披下来,看上去更增风韵。而且,她的眼睛,不再使劲盯人了,她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那目光既安静又灵活。她的心事也不像是坦荡平顺的,而是怀藏了无数秘密,但又仿佛是羚羊挂角,教人无迹可寻。她站在林子瑞的面前,几乎要贴上他的面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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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瑞把自己的手伸出去,摸了摸她的脸。她的面部松弛下来。你干什么?她就那样忽然笑了。他也笑了。分分秒秒的光阴里,她念叨着他的名字。好,你回来了。她说。她不时地重复这几句话,打量他几眼。然后继续笑笑。林子瑞,你终于回来了。她说。然后她不再看了,而是把头埋进他的臂弯里,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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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的雨水旺,连带着把人的心里也弄得潮乎乎的。朱雅倩说起上班的情形,脸上是那种欢喜愉快的神色。她不对他说感谢的话,却把这种心意表露在脸上了。看着她的样子,林子瑞心里很受用。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简直有些喜欢这种不值一提的儿女情长。朱雅倩果真从她家的店里拿了些画儿回来,有几张山水图,大多数还是明星照。林子瑞不太喜欢把自己弄得像个追星族似的,不过看她兴致很高的样子,也就不加阻拦。她说,把糨糊找出来,不行,还得压个图钉。没有,下去买吧。他就下楼买去了。雨下得很大。他到门房那里借了一把伞,走在路上,还是觉得雨水直往身上落。50米远的路程,倒把裤子腿脚都弄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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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了图钉进门的时候看见她母亲,她正在厨房里忙碌。一瞥见他的身影,她嘀咕了句:下很大雨啊。林子瑞说:是啊是啊。朱雅倩走出来,问他说什么是啊是啊。林子瑞说下雨啊。好大的雨。她拿手接过图钉,说,忘了讲了,其实用双面胶效果更好些,墙上不会留下扎眼。看林子瑞有些踌躇,她笑笑,哦,怪我,我家里好象有的。我去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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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再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好几个图钉都按上去了。这么心急啊,她说。换下来,用这个。重来。她说着,就把他拉扯到一边了,林子瑞简直有些气急。她转过头来,看他的神气,问道,你怎么了?他说,没有怎么呀。她还是不时地回过头来,打量他几眼,微微一笑,不说什么,又埋头干活了。看得多了,他就说话了,别老看我呀,弄得人心神不宁。这样傻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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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眼儿,她说,你才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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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他真是个小孩子了,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一种温情流淌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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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夜里,来了一个男人。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的样子,却丝毫不显老。一进门,他就盯着林子瑞这边看,与母女俩以前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辙。是我爸爸。朱雅倩嘀咕了一声。别理他。关门。她叫他关上门。关上。她说。贴画儿的活儿这时已经干完了,林子瑞退到阳台上去,往家里一瞅,桃红柳绿,倒是别有一番热闹。他就这样对她说。应该是唇红齿白,她却字正腔圆地纠正道。借着这个腔调,她抬了头问他,我长得好看吗?刘睿说,你这样对他推荐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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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瑞的脸色不易察觉地红了一下。他有些纳闷,在他自己的家里,她仿佛并不是自觉的,就扮演了一个让他惊奇的角色。这角色,他是欢喜的。一句话,他并不反感她在这里。她问得很安静,神色间也淡淡的,细察之下,才能够感到她胸口处的起伏。林子瑞言不由衷地说:还行吧。要不我能那样对刘睿说。他看见她的神气暗了一下,然后便不理他。而是坐在他的电脑前,随便打开一个双升游戏,似乎是,百无聊赖地玩起来了。不多时,却听得她的母亲在喊她了。她就那样皱了一下眉。这一皱眉,也落到林子瑞的视线里了。然后是,她站起来,剜他一眼,鼻子嘴巴往上一耸,做了个鬼脸,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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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林子瑞睡得很不踏实。总觉得隔壁有一种异响。那男人好象一直没走,因为说话声时断时续地传过来。不知道是谁,一直在唠唠叨叨的。有一阵子,林子瑞以为他们是不说了,停歇了,睡着了,却过不了一会儿,又传来一种声音。这声音不像是说话声了,暗夜里,却是那么折磨人的神经。有一刻他屏住了声息,然而还是不能判断是什么声音。他索性披衣起床,走到阳台上去。夜空中繁星闪烁,虽然没有记忆中那么鲜明,却到底是黎明时分的星辰,林子瑞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一种忧伤的调子,在他的面前,像云雾一般静静地升起来了。他不知道朱雅倩这会儿是不是睡着了,如果像他一样醒着,她又会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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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起来,却发现隔壁一家人已经走了。林子瑞吃早餐时听到手机“嘀嘀”响了一声,翻到短信上一看,是朱雅倩发来的:懒猫,起来了吗?他想了想,回过去:起来了。不懒猫,已经上班了?那边又回过来,却还是简简单单几个字:昨夜睡得不好。你呢?林子瑞心又有点跳,想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就把手机搁在那儿,打一个采访电话。朱雅倩的短信却又固折地发过来了:不回我的信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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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重新恢复了以前忙碌的样子,甚至比以前还要忙碌。林子瑞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短,因为报纸改版,单位里的事情越来越多。报纸对稿子的要求也越来越严格,就是在这里做了两三年记者,林子瑞都觉得有点吃力。不过待遇比以前提高了些,这样一琢磨,心里就觉得有点安慰。朱雅倩也开始忙起来,晚上加班几个小时是常有的事。如果逢到这样的时候她就会发短信给他。问他在做什么,几点回去?又说她也在加班呢!工作似乎有点累。不过还是不打紧的。到底年纪轻,大可以抵挡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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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周五的夜晚,已经快十一点了,为了一个选题的事,林子瑞还在单位里耗着。因为前一天夜里睡得不好,人已经觉得疲惫不堪。他下载了一些资料,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零五分了,就站起身来,去主任那里打了声招呼,准备回去了。夜间的空气是如此清凉,他走下楼梯,看看正爬到楼脊上的月色,突然想到那个家里还有那样一个女子在等着。虽然是在隔壁,也许与他是没有关系的,但在这一刻,她还是在等着。他知道的,因为这许多天来,不管他回去得再晚,她都会在他进门之后从屋子里出来,与他说几句话,如果时间尚早,她就要到他的屋子里待上一会儿,与他说说白天里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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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坐在那里,有时绞着十指,无端地想着心事。她的身子到哪里,哪里就会有一种烘烘的暖香。这样的气味总是让他心神难以集中,她坐上一会儿,整间屋子里就都弥漫起她身上的气息。他无论做什么,总是隔不了几分钟,就会将目光绕着她看几眼。日子呢,便也在不知不觉中一天天地过去又过来了。就是现在,夜已经深了,他还在想着她,是不是熬不住困先睡了。他想着,女孩子总是容易犯困的。不过呢,还是盼望着她会醒着,因为在今天,他的心里突然涌起来一种很古的情愫,他觉得自己真是想着她了。现在,他想对着她说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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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屋子里黑漆漆的。开始时,林子瑞还以为没有人呢。仔细一看,却吓了一跳,她们家卧室的门敞开着,从里面散发出一种入睡人特有的绵软的气息。他悄悄地打开了自己卧室的门,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心头也是恍惚的,有点做贼心虚的意思。他确实是害怕惊动了谁。可那屋子里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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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沙发上坐下,林子瑞定了定神,用手机拨通了朱雅倩的手机。电话接通了,那边在说:你已经回家了吗?我还在忙呢!林子瑞咳嗽了一声,低声说:都这么晚了还加班,有很急的事吗?朱雅倩委屈的声音一点点地传过来,让他的心里顿时有种突兀的痛惜之感:有一个客户要我们把这次图片展览的整个策划方案做出来,明天上午送过去。公司里的人都没有走。老板正在训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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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天好累呀!她又说了句,然后便打了个呵欠。林子瑞坐不住了,想也没想就说道,要不我去接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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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瑞开了门,一转头,又看见隔壁大敞的门,仿佛一个巨大的空洞,要把他吸进去。他心头空了一下,伸出手去,想要把那门给关上了。却猛然听得房间里的人打起了呼噜,声音很急促,像上气不接下气似的。他的手已经快碰到门把手上了,却发现抖动得厉害,就那么一点儿距离,却始终没法把手伸过去。正好手机响了一声,他赶紧开了外面的门,一转身进了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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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雅倩说:老板同意让我们几个女孩子先回去了。林子哥,你真的来接我?林子瑞愣了一下神,确定她是在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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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真的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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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里的大马路上空荡荡的,只有濡湿的地气和附近草坪里的草木香在慢慢地逼近他。出租车急速地驰出去,片刻之间就上了滨河路。林子瑞扭头一看,月色渐渐升高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忽然发现那月轮似乎羞红了脸,红扑扑的,好象是一个大姑娘。她钻进了云丛里,一眨眼的工夫,又露出头来,瞧见他还在盯着看,好象是,脸色就更红了。更像是一个大姑娘了。他娘的,他在心里欢快地叫骂了一声,奇怪的是,随着这一声骂,前一阵子感到的疲惫眨眼间也都跑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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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朱雅倩所在的公司附近,远远的,看见她已经在路那边等着了。她向他招了招手,嘴里喊着:林子瑞。林子哥,我在这里呢。她大约是高兴了,所以也不顾旁人的神色,就那么肆无忌惮地喊着他的名字。林子瑞凝眸一看,在她的身边,还站着两个与她同样大小的女孩子呢。他穿过马路时,步子明显地加快了。她却耐不下心来,就那么欢跳着跑到路中央,拉了一下他的手,嚷嚷着:你第一次接我呢。我早盼着你来了。林子瑞被她拉着手,眼睛却穿过她的肩头,看见刘睿从门阶上走下来了,他径直来到他们的身边,从身上摸了一枝烟出来,递给他。然后暧昧地笑了笑。从始到终,两个人都默不做声,没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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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滨河路上的月色已经高得望不到了。林子瑞右手抽着烟,然后把左手伸出去,搂了搂她的肩。这个女孩子,开始时也不说话。她把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向他偎过来。你瞧,夜色已经很深了呢。真是很深了呢。他的五指,拍打着她瑟缩的肩头。她忽然转了转身子,把脸部朝向他。她的柔嫩的唇,离他那么近。林子瑞心慌慌的,猛然间觉得这样子,该是情人间的举动啊。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他想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到底说什么呢?是喜欢她?爱她?他静静的,几乎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了。她也似乎是,心慌慌的。然而她的唇终于动了动,嘴角抿得紧了些,里头的牙齿咬着唇边,一副无助的样子。她似乎是,终于下了决心了,就是那样的,她的右手伸上去,抓了他的肩头。她用了那么大的劲啊。然后她说了,林子哥,你喜欢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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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瑞有些着急了。他一遇到这样的事就有些着急,同时,胸部也觉得涨满了。仿佛那里溢满了水,单等他一开腔,就会“吱”一声冒出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眼睛不再看她了,而是转向窗外。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带了金属的颤音。他说什么了,事后他一直想他那天说什么了?果真是那么简单吗?就是那几个字?喜欢啊。他忽然扭过头来,把自己的唇慢慢地向她的唇贴上去。双臂间,也加了力。她感觉到了,身子像猫一样贴紧他。但他的手臂却僵硬了,他不知道除了这样,还可以哪样?他觉得她的胸部很丰满的样子,乳房那里,似乎也是跳跳的。她并非一动不动,而是使劲地,往他的怀里蹭,胸部的摩擦,让他觉察到了一种异样的快感。似乎是,下边也有反映了,那地方,正憋得慌,他想她肯定也感觉到了。他想推开她一点,又怕一推之下,她再也回不来了。她的嘴里呢?怎么甜丝丝的?他事后还一直在想这个。她却说:你这里有烟味,呛人。然后她的手,就那么突然间,用了点劲,把他推开了。他那里一下子空落落的,好象是,刹那之间,他和她,竟有些生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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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家了,她跟在他的身后。他开门,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被她觉察到了。怎么了?她满脸疑惑。他没有接腔,然后把钥匙使劲一转,再往前一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眼前黑漆漆的,他摸索到了自己卧室的门边,又抽空转过头去,看看旁边的门,奇怪,那门已经关上了。他的脑海里晃了一下,没错,那门已经关上了,严丝合缝的。那鼾声,极细微的,隐秘的,在似乎是极远处起伏着。他想,还好,她那里,睡着了。他终于嘘了一口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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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雅倩回她的家去了。慢慢慢慢回去了。林子瑞拉开灯,看着满墙壁的明星画,才觉得这里早已被她改造过了。让他惊奇的是,这么多天了,他才仔细地看到这些画。每一张的眉眼神态,都是极动人的。真是活色生香啊。他这样想着,又拿出手机把玩,有意无意的,就把短信发出去了:倩,过来吧。他说。等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才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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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瑞,他被自己的举动吓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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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之后,朱雅倩才把短信回过来:我不。就那么干脆利落的两个字,林子瑞一遍遍地看着,突然就觉得她的决绝,突然就感到自己的寂寞了。这寂寞本来就在的,只是他好久都没有仔细体会过了。然而如果睡不着觉,这样的长夜里,原本就是无所凭依的,原本心里就空荡荡的,被这两个字那么狠劲地一渲染,这寂寞就加了些空茫寥落的味道了。林子瑞在床上翻腾着,到黎明的时候才有了一丝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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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十点起来,发现床单上有一团乳白色的已经凝结起来的物体。林子瑞叹了口气,然后把床单换了。他已经记不清楚昨夜做什么梦了,只是觉得自己在那时慌里慌张,几乎连她的面影都没有看清楚就泄了。这样一想,心里就很委顿。再看见朱雅倩也没有一点好脸色。她同他说话,他也提不起丝毫兴趣来。她站在厨房的门边上看了他一阵子,然后就再也不理他,顾自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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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整天林子瑞都是灰颓颓的,下午开策划会议时他就在一边干坐着,不发一言。同事们都被他这种不死不活的样子吓坏了。墨菊走到他的身边,用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别是中邪了呀。我的老大哥。她在他的身前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绕到他的身后去。她忽然停在那儿,看了看他的后脑勺,既而就用一种刺耳的声音尖叫了起来:呀,你这里的头发怎么少了这么多。稀稀拉拉的,别是出什么怪事了啊?她这么一叫,同事们就都围拢过来。关系比较铁的一个哥们就拿手去摸了他的头,是秃发,怎么回事?以前乡下传言说是鬼舔的,我一个堂哥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头发就少了,摸一摸,还光溜溜的。这头发,一没了,就再难长出来。你这家伙,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冲撞了什么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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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事们“哗”地笑起来,大白杨,你说什么哪?他妈妈的,你怎么还迷信这个?林子瑞有些奇怪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部,突然就觉得有一种彻骨的寒意升上来。他转向一众同事,看着他们哗笑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酸涩。看见大白杨还在那里指指点点,怒气忽然就不打一处来了。姓杨的,我冲撞你娘了。他奶奶的,我操你娘个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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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人都突然静下来。他们惊奇地看着这个突然发作起来的人,像看着一个异类似的。林子瑞怒气冲冲地分开众人,跌跌撞撞地走出去。到了报社门口时,他停了下来。抬头望望茫远的天空,恼怒地想:我他娘的还真是有病了?他又用手摸摸自己的脑袋,发现后边还是光溜溜的。好像有一些物事不屑于与他为伍,它们自行离开他了,再也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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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瑞出去理了个光头。看着那些多余的头发一点点地掉落下去,他的心灵忽然一阵轻松。原来有些事情是不必挂怀的。理发的姑娘站在他的身前看,眼睛一眨一眨的。忽然扑哧笑了一下:你这样子,还真是好呢?像那个,那个叫什么什么的明星。林子瑞哼了一声:我干嘛要像他?让他像我得了。姑娘被他的话语噎了一下,脸色就涨红了。林子瑞付了钱出去,她还在那里耿耿于怀:他妈的,真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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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朱雅倩打了个电话,向她道歉,说自己上午心情不好。她在那边哈哈笑了几声,道什么歉呀?真是个傻冒儿。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而原本,他还想请她看电影的,接下来还想和她一起吃饭,也许还想做点儿别的,总而言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鼓起那么大的勇气来了。然而这勇气也像肥皂泡,被她轻轻一句口风,就吹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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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真是有些百无聊赖。林子瑞慢慢地走在迎泽大街上,忽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他站在路口看着过往的行人,似乎觉得这街道、这行人都是陌生的。他开始留心看着一个个走过来又走过去的美女,觉得大致都是一个样子的。看完了,什么印象都没有了。可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总是从那女孩子一出现看起,一直到她慢慢地走远,融到人群里去,像冰落进水中,化开了,再也不见踪影了,才肯罢休。大多数女孩子对他这副样子不屑一顾,对他的目光也不屑一顾。又可能是,因为他一直追随着,反而使她们明白了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所以她们在他的注视中,把胸脯挺得更高,目光也更冷削孤兀。林子瑞常常注目看着她们,忍不住地,微笑了。他这微笑,是恬畅的,安定的,仿佛遇上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真是实在忍不住,就笑了。他就带着这种笑去重新寻找新的目标,这一回,被他的目光锁定的女子却架不住他这样看了,她们狠狠地刺他一眼,皱眉,转头,仿佛下定决心,再也不与他的目光对接。可走到老远了,估计他不再看着,看不到了,又回过头来,瞄他一眼。奇怪,他的目光,一打弯儿,就准确地捕捉到这一个回头了。他的微笑还在,那么清净无为的笑。几乎让人觉得他真是个痴子。疯子。疯了。可他那样子,怎么会像个疯了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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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机,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他一看号码,是朱雅倩打来的。他起初没有接,不想接。他还在跟她怄气呢。他怎么能随便就让一个女子占了先,他这会子,真是有点儿小心眼儿。小孩脾性。可因为他不接,这电话就顽固地响着。响。怎么能不接呢?再打。气死你。怎么能不接呢?她一定在想,神经病。林子瑞有些焦躁地看着掌心里的手机,像看着一颗地雷。响过一阵之后,那手机铃声就停了,似乎是,得缓口气,接着来。果然,他盯着它的屏幕闪了一下,那声音就又出来了。路边的行人都瞪着眼睛看他,他们一定在琢磨,这个衣冠楚楚的男子到底怎么了?本来很好奇,又看见他顶着一颗光头,有些胆怯,停一会儿,就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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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瑞也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异乎寻常。他想,人疯了也大致就是这样了吧。管他冬夏与春秋呢,先让自己高兴再说。他这么想着,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把电话翻盖打开,要接电话了。刚把手机盖贴着耳朵,那头的声音就急速地传过来了,就听朱雅倩口齿不清地说:我,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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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她絮絮叨叨地说,她刚才往报社里打电话,他们说你骂了人,还说你头发怎么怎么了,我没有听懂,就打你手机。你不是真的有什么事了吧?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没有说。林子瑞尴尬地笑笑,没什么的,今天就是突然心情不好。从早晨起来就不好。不知道怎么就变坏了。也真是奇怪,我脑袋上的头发突然就掉了许多,突然就无影无踪了。我刚才真是有点恐惧,现在好了,我把头发都剃光了,你见了我也不一定能认出来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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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给彼此造成了一种奇怪的错觉。朱雅倩看着他,当真觉得陌生了,不敢认了。他们俩个人,坐在灯下,彼此都不多言,偶尔抬起头来,对视一眼,然后就错开,去看别的,隔一会儿,再抬起头来,对视一眼。他们俩个人,关起门来,就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这世界是完整的,竟至于,让他和她都觉得,像是夫妻两个,怄了气,在揣摩着彼此的脾气,看对方什么时候下了火,然后才可以搭上话茬,彼此就算和好了。然而这一句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她总觉得他脑袋光溜溜的,坐在那里,像一个陌不相识的人。这感觉让她害怕,想要逃离。又害怕他会因为她的离开而恼怒起来。说起来,她是因了这一点怯意,在这里干耗着。林子瑞呢?却是没想这么多。他只是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桩神秘的事件,他也是莫可奈何,他真是无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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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雅倩的母亲,我很久没有讲她了。其实在这两个人的事情进行的当口,她是在侧耳听着的。她心里一清二楚。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对着女儿说出这男子的不是。她明白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远较女儿为多。譬如有一些夜晚,她知道他在隔壁做什么事情。她也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对她这么大年纪的人,有什么事可以瞒着她呢?她只是不愿意说出来,伤女儿的心罢了。原先她是无所谓的,以为一切不过如此,和以前的没有什么不同。她不喜欢女人住在这隔壁的家里,一直就是这样。她一见女人就烦。她一烦,就会想办法,把她们弄走。当然她不能明着来。她不能让她们觉得她是要明着与她们对抗,这样是没有什么好处的。她所希望的只是这屋子里有个男人,不管怎么样,有个男人就好。以前她就盼望着这件事,后来,林子瑞来了,一个人,她真是高兴的。她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她说出来的,甚至是相反的话,幸好,这个男人,是糊涂的,甚至是,无所谓的。她想,这样真是挺好。她不知道女儿怎样想。她总是摸不准女儿的心事。说出来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的。母女之间居然存在着那样一种隔阂,彼此不能相互了解和沟通。她不知道女儿是不是喜欢有男人住进来,在隔壁。有一次她甚至试探她的口风,问她是不是喜欢隔壁的这个男人。女儿是用那样一种仇恨的眼神瞪了她一眼,仿佛警惕她要抢走这个人似的。从那一次,她就知道,女儿对这个人,还是动心了。也难怪,他居然那么热心,帮她找了工作,体体面面的一个公司,这是以前住进来的那些男人,任何一个都办不到的。也难怪,这样的地方,稍微上点档次的人--怎么会住在这里呢?当然这个人,算是个例外吧。也说不定,他正是因为看准了自己的女儿才天长日久地住下来的。这样真是不错啊。她想。然而她自己对他,并非没有丝毫遐想。她是琢磨着这样的事,也尝试过的。她明明听着他的手搭上了那门把手,有可能是,他已经决定走进来了。只是因为她的女儿啊--他一定也是害怕她的,所以这桩事情还是错过了。想起来真是遗憾至极。按说,那一次她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的。弄不好,她会和女儿反目成仇。毕竟,都是些说不出口的事啊。现在,她觉得,自己对女儿的亏欠,也正是在这上面,日积月累,她欠了她好多的债。后来,弄得她连父亲也没有了。她连带他们两个人,一起恨上了。可不管怎么说来,女儿还是继承了她的基因的。有时连她自己都觉得女儿真是美的,男人见了怎么会不动心呢?也许隔壁的这个男人,真是个木脑壳子,要不就没法解释了。可女儿,为什么还是喜欢他呢?有时夜里睡着,还会喊着他的名字哭醒。她自己呢?真是好多年没有体验到那种感情了,毕竟,女儿还是年轻啊。可她也没有后悔过自己那次试探,她多多少少,算是知道天底下的男人了。即使是这个名叫林子瑞的,如果说透了,也是一样的。他躲躲闪闪,怕只是有什么隐衷吧?可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又怎么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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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边心里翻腾着,隔壁的两个人,还是一直不说话。林子瑞看着这个女儿,仿佛原先的生活又重新变回来了。他觉得自己总也开不了窍。对待感情,自己真是荒唐无知的。要不,以前的女朋友,为什么一离开他,就丝毫不愿意回头了呢?肯定是自己的过错。可问题是,不管他怎么自我检讨和思索,还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他觉得自己真是在这上面,吃了太大的苦头。有一刻,他简直就想直接地告诉她,自己想要她留下来,与他共眠,他想对她说,让她在这儿,与他一起度过这漫漫长夜。仔细想想,如果真这样,把话说出口,会是多么荒唐啊。可这事情本来就是简单的,荒唐的。难道应该设计具体的步骤和细节不成。他知道自己一向没有这种能力。他知道的只是,他实实在在,是在意上她了。即使如此,看她不吭声,他心里的所有的话,也是说不出口。说到底,他还是太实在了,实在得,真是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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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生活对他来说,不就是女人、房子和金钱吗?想通了这个道理,他就高兴起来了。他觉得,这事情,总该有解决的一天。一解决掉,就不是问题了。问题就没有了。就像他身上掉落的那些头发,不管怎么存在过,都会最终消失掉。也是没有了。他想的是不破不立的道理。这样想,有些阿Q,但也真是聪明的。具有说服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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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雅倩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他的思维真是不完整的,他怎么坐在那里,和她比赛谁更能忍住不说话似的。这样的人,不是木头是什么?她真想使劲喊他一声木头,那他大约就会明白他的过错在哪里了。可万一不行呢?她有点吃不准了。他到底会不会觉得她赖在这里不走,是贪图他的什么?可瞧瞧他这样子,又能有什么呢?这样一想,朱雅倩就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喜欢这个人了。怎么会喜欢他呢?到底是不是喜欢他呢?也许只是他无意间帮她解决了工作,有些感激他吧?可感激,也不至于用这样的办法来加以报答吧。他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也难怪自己那天会生气了。他那么简单地就想要她上他的床吗?真是做梦啊。这个人,实在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瞧瞧现在他这种样子,可不是只癞蛤蟆还会是什么?他还以为自己真是很有魅力吗?这样的男人,也难怪,不会有女孩子去喜欢了。那自己呢?以前的自己呢?真是疯了吗?像今天下午的他那样。不管不顾,心虚底颤的,但还装着什么都懂,以为什么都会顺着自己的性子,似乎是,任何事情都会遂了自己心愿似的。可到底呢?瞧瞧他满腹心事的样子。别提叫人多厌恶了。这就是自己一向喜欢的林子哥吗?真是喜欢了那么久啊!多少回梦见他,都会哭醒,觉得他会离开的。他一向对她是,不离不弃的。可也仅止于此。他就从来没有想过要主动追求她,离她近一些。哪怕装,也做出非她不要的样子。他怎么能那么不顾及自己的感受呢?再仔细想想,又不全是这样。他可能只是,习惯于压抑自己了。要不,他怎么会在那种时候才会有那么亲昵的举动。那还是自己主动把嘴唇送到他的面前去的。和他接吻感觉倒还不错的,可也仅止于此了。他的手直愣愣的抱着她,动都不敢动一下。想想他那拘谨的样子,真是好笑。可自己也正是因此才爱上他的吧?是爱吗?想到此,朱雅倩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想来想去,又绕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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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的面前,她抬了头,说:吻我一下,好吗?她现在怀念起和他接吻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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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顺着他的肩头看见的镜子里的自己,是那么疲惫无力,甚至脸上的色素都沉淀了。难道,他就没有过不喜欢自己的时候吗?这样一想,她就有些怔忪不安了。她真是疲倦了,想了那么多。越想越复杂了。她不太敢继续想下去了。如果真是爱,也该让它潜伏着吧,也许一说出来,它就跑丢了。就像今天下午的他,如果自己稍微松懈一下,也就找不到了。他那种稀奇古怪的样子,怕真是会出什么事呢。她突然直起身来,捧了他的脸庞仔细地看。她想,他今天,总是一脸的迷茫,看起来,如果自己不是及时唤醒了他,那阵子,这个林子瑞,他不出什么事情,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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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17 10:27 | 只看该作者
先生的小说不错,散文更好,尤其是发在《散文》上的。
学习了。
3#
发表于 2005-11-17 22:57 | 只看该作者
看了一半,剩下的明天再看吧:)
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0 21:33 | 只看该作者
问二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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