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迎风
小娟天没亮就起床了。
小娟特意穿上了那件老公去年过年给买的大红羽绒服,拉上帽子,盖住一头秀发也盖住了白里透红俏丽的脸。为了稳妥,她再将那条雪白的绣花手织围巾从头顶罩下,然后在那细长的脖子里打了个结严严地遮住了桃花瓣般的小嘴。
“呜”地一声,一辆小巧的轻便电动摩托车在昏暗的路灯里划过一道暗影,消失在晨幕里。
小娟是要去镇上买东西的,本来早就该买了,可是她一直觉得旧的还勉强可以用一阵子,打小妈妈就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她是山里出生的穷孩子,虽然嫁到了山外富足人家,可心里仍然谨记着妈妈的教诲呢。为此,在外打工的老公没少数落她。说一年挣那么多钱都给你了,你就不知道把自己收拾得透彻点?
渐渐,老公过年回家就不只是带给小娟钱,还带给她很多花花绿绿的衣呀帽的,还有那种半透明带蕾丝花边的内衣,她羞得都不敢穿。
眼看过年老公就要回来了,是该置办点新行头了,免得又遭老公数落。小娟不知何时也开始懂得看老公眼色,逗老公欢喜了。
小娟到街上天已大亮,可很多门市都没开,她低了头,东瞅瞅西瞧瞧,她生怕看到村里的熟人。去年过年,老公回家给买了件羽绒服,穿出门显摆,结果被街坊领居拉着贺了一回新,连着办了两顿,一顿办了七八桌,老公倒是大大咧咧乐得嘻嘻哈哈,可小娟一听花了五千多,心里就像被生生割了一块肉,大半年里一想起就心口疼。
小娟是山里嫁过来的,她不懂村里的规矩,她也从不参与别人家的贺新,谁喊她也不去,任凭人家鞭炮炸得轰轰烈烈,打牌喝酒搞得热火朝天,她充耳不闻。可就在前天,隔壁的堂兄花10块钱买了条内裤被几个村里的二杆子看见了强行拉着办了五桌酒席贺新,小娟也被拉去吃了一回酒,她一想起心里就跳得慌,她害怕被贺新。
街上的摊子几乎都摆了出来,小娟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那个小巷子的一个转角门市是个专卖女人内衣的,在镇上很出名。
小娟拿起一个文胸怯怯地摸了摸,她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电流沿着指尖迅疾传到心脏,酥酥的,麻麻的,随即咚咚跳了起来。
198!粗粗的男人的嗓音吓了她一跳,她脸上一热,触电般丢了手上的胸罩,转身而逃。
在一个地摊上,小娟看中了一个黑色带着暗花的胸罩,她拿在手上暗自比划了一下大小,于是她问多少钱。老板是一个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说,那是B杯的,你穿大了,你拿个D杯就够了。
小娟如听天书一样,呆愣了半刻,悻悻地走了。
小娟啥都没买,骑着电动车回家了。
小娟刚到家门口,几个二杆子突然跳了出来。哈哈!小娟买了条新围巾,该贺新。快,吆喝一声,今天中午到小娟家喝酒贺新!
一会儿,街坊邻居陆陆续续到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响了过后,小娟家里塞满了人,几张桌子迅速摆在了院子里,麻将声哗哗地响起来,邻里几个婆姨开始烧火办菜,一个热心的人骑上车子到了镇上办回了酒肉。很快,小娟院子里喜气洋洋,如过节一般。
小娟站在坝子边上喊,我没买新围巾,这是我自己手工织的。
你手工织的?那线是你新买的吧?
可是,这不是新的呀,我都戴了好几回了。
可我们是第一次看到你戴呀。还不跟新买的一样!
对,对,一样。
小娟的老公赶巧回来了,看到家里在办酒席,很奇怪,正要问究竟,被几个二杆子拉着喝酒喝得昏天黑地,于是也就只得跟着乐呵。
因为小娟的老公回来了,大家都说更该贺新,所以晚上又接着吃酒接着打麻将,直到深夜再办了夜宵个个才满意而归。
老公问小娟,啥喜事?搞这么热闹?
小娟不说话,眼泪汪汪的,拿着一把剪刀,将那条她织了一个多月的雪白围巾咔嚓咔嚓地剪了个稀烂,然后丢进灶膛。院子里一股刺鼻的羊毛臭味弥散而起,紧接着一阵蓝莹莹的火焰鬼火一般升腾起来飞天而去。
小娟的老公一把抓过小娟的手,喊,你傻呀?这样的手工羊毛工艺品在外面外国人争着买,起码值几千万吧块呢。
啊?那你咋不早说?小娟立即将头伸进灶膛,接着又啊地一声退了出来。
小娟的眉毛和头发被烧焦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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