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文字闪耀生活 于 2016-8-14 16:06 编辑
我家兄妹
我家兄妹四人，全是姥姥手把手拉扯大的。哥哥是姥姥的心尖子，因为妈妈是独生女，出生在十九世纪的姥姥自然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哥哥自小顽皮得出奇，甚或有些叛逆，如果用现在的标准衡量，他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孩子。
六十年代初哥哥九岁，每天吃饭都要舔饭碗，姥姥很心疼，但是也只有哀叹的份儿。谁也想不到，刚是二年级学生的哥哥竟然敢找校长理论：我们学生劳动课种的庄稼为什么只有老师能分？女校长怎能容忍这样的大逆不道，训斥激烈，争执发生，哥哥竟举起板凳要砸校长。母亲也在任教，一个老师告诉她，全校大会就要宣布哥哥警告处分，我看到母亲的脸色很难看，但更多的是自责。
后来母亲没有再上班，正式的国家教师职业自动放弃了，母亲是在四七年参加革命的，却让儿子丢了自己的颜面。也曾有人问过：是不是姥姥惯得？哥哥淘气出了名，父母有些抬不起头来，当时特聪明特坏就是哥哥的代名词。不过哥哥后来挺不错的，文革那么乱，哥哥从没让大人操过心。成家后日子过得又好，总算去了父母的一块心病。
我懂事早点吧，知道父母因哥哥带来了很大的压力。我下决心用自己的行动为父母挽回面子，驳倒家庭教育缺失的议论。一入学我就受到了关注，常听到班主任回答其他老师的悄悄问话：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在那个造就小绵羊教育的年代，我成了典范，不但学习好而且文艺体育都不差，家里外头赞扬声不断。父母姥姥都舒了口气，我自小身子骨弱，话少，家里外头从不要尖，例如我们四个孩子分四个甜瓜，我总是最后伸手，因此自然多受宠爱。
妹妹小我三岁，姥姥曾开过玩笑说：男孩女孩都有了，老三就不新鲜了。妹妹从小就天生心眼多，让父母很是吃惊。她六岁时从父母身边过不小心背心里掉出了五毛钱，可让家里人震撼了，父母狠狠地教育了她；后来又发现了她诸多的不是：大人还未分发给我们的饼干，她私自拆包享用了、酸菜缸里的菜心被她早早吃掉，甚至鸡下的蛋也被她生喝了.记得姥姥六十六岁那年，阴历六月六，妈妈包了六十六个特别小的饺子，姥姥头一次独享，根本也没有让我们的意思，剩下的还数了数，我不知为什么，知道肯定有什么讲究的。但是在晚饭时发现还是让妹妹偷偷的干掉了几个。那个贫穷的年代，让她拥有了许多自爱的理由。也许是她特能保护自己吧，家长往往就会忽略了对她的照顾。后来妈妈又生了小弟弟，他又那么聪明，作为家中老小自然很得母亲偏爱。
后来妹妹也为自己申辩过：那么穷的年代，有吃的不给，让小孩子看着馋，还怪孩子？我说：“我就听话，让站着就不坐下。”妹妹说：“你那叫傻”。妹妹对爸爸说：“知道你就是喜欢姐姐。”爸爸还接过话：“我们就是喜欢你姐姐听话，大人说什么都听。”那一刻我都觉得自己有点傻了。
当我和哥哥都当了默默无闻的小工人之后，妹妹在学校正红的发紫，年级中第一个入团、唯一的学生校团委委员、肩负各种职务；在那个政治至上的年代，妹妹也算是同学中的佼佼者。但父母姥姥都不以为然，他们说：俩大的没赶上时气，要不，准比她强。后来妹妹工作了，先当了科长又当了厂长，很忙。爸爸妈妈说：这有点不正常，她怎么就能出息呢？说话不管不顾的，办事愣头愣脑的。我为妹妹做过解释：她，随和，热情，一笔很漂亮的字。尤其妹妹长得特带人缘，那种气势，气质，不是别人能学来的。
三位老人在一起生活，相继又得了病。我在外省工作一点忙也帮不上，哥哥常回去，找不到什么力气活干，弟弟住单位，回到家也不会干什么，他只要是学习或专业的工作，都特疯狂，但在生活方面便显得力不从心。老人们更不指望他。
哥俩有一点很相似，就是每每家里改善生活他们都和商量好了似的，开饭前准到家。妹妹就不一样了，本来在宾馆开会，中午会议餐，她却顾不得吃饭，急急忙忙赶回家帮老人干完活再回去。如果时间紧回不去，她想方设法找到后厨，学点做菜的手艺，回来为老人换口味。那时每星期一天公休，妹妹回家就洗涮打扫，然后包饺子擀面条塞满冰箱，让老人们一个礼拜受用。法定的给老人们每星期洗澡，总是累得满头大汗。天黑了才背上一大包要洗的衣物回她的小家吃饭。妈妈总说：不用洗那么勤，挺干净的。妹妹说：下星期我可能不来。妈妈说：也心疼她，够累的。她就是下刀子也会来。
妹妹也说她是受累的命，经常是家里正需要的时候她毫无准备的就进了门，例如：姥姥摔破了头、妈妈崴了脚、爸爸犯了冠心病，或者正好是单位给家送煤来；总之不用事先打招呼，妹妹总能及时赶到。老人住院是常事，有时也告诉我做回来的准备，但是每次都没用我，父母体谅我，假期少路途远，不愿耽误我的工作。但是妹妹总是主力，我是很内疚的，因为在几个孩子里我很受偏爱，老人却一点也指望不上我。
妹妹领导找她说有一个出国二年的机会，可以带家属，她欣喜万分。后来还是推辞了，姥姥九十岁了，她不忍离开。以后又有一次提拔的机会，妹妹说：实在没有精力再担当重任了，离父母家近点就再好不过了。她被我们这个家拖累的，放弃了很多的机会。
我和弟弟都在继续学习的时候，妈妈劝妹妹：“你看，他们都学习，你也再深造点吧？”妹妹说：“不会干活的就多用用脑子，我反正就是干活的料，我要也学习了，谁给你们干活呢?”,妹妹无论在单位多出色，回家就是一个小保姆，还要给家里搭钱。她说：“必须把东西买回来，要不老人们可舍不得花”。
有十年时间妹妹最累，即使我回去，也觉得插不上手，妈妈说妹妹干活又利索又快，不如让我一边待着吧。父亲闹病时，解不下大便，妹妹忙完工作，回来戴上手套给爸爸往外抠，同时问爸爸：“为什么不让姐姐帮您呢？”爸爸说：“你姐姐身体不好，再说她没有你会干”。
妹妹说老人可偏心了，我们小时候，满满的一大盆子西红柿，她刚伸手去拿，姥姥就说：“给你姐留着吧，她爱吃。”一次爸爸错怪了妹妹，看见妹妹哭，爸爸也有些自责，但是不认错，偷偷的看看妹妹，就走过去了。妹妹说：“姐姐那次被爸爸说了以后，就到外面看电视去了，爸爸以为姐姐哭了，自己就心疼的掉了泪。你说都是女儿，咋那么偏心你呢？”我想自己一个是小时候身体差，再一个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好孩子，做了哥哥的反面教材。为父母争了光，因此一直受到偏爱。我对妹妹说：“你就是没打下好底子，从小太心眼多，大人喜欢听话的孩子”。
三位老人都过世了，妹妹才开始重视自己的家庭。我们兄弟姐妹都有体会，是妹妹的付出，让我们都能安心工作，投入自己的家庭。妹妹在孩子身上几乎没操过心，孩子只上了个大专，扔到人堆里一点也显不出来，有时我们也想埋怨妹妹没有培养好孩子，但是话没出口我们就嘴软了，没有她在父母身边尽孝，我们的孩子可能更差。好在妹妹的孩子更懂得孝顺，有母亲做表率，孩子再不好又能差哪去？妹妹说：也行吧，啥叫出息，大部分人家的孩子都这样么。工作踏踏实实的，不让大人操心就行了。妹妹这样的说法，如果三位老人还活着，一定又是认为妹妹不求进取。他们的心目中的妹妹是误打误创，碰巧混了个一路顺风。
妹妹也常抱怨，记得她出差时来我家，手捏着指头对姐夫诉苦：姥姥喜欢哥哥（大拇指），爸爸喜欢姐姐（二拇指），妈妈喜欢弟弟（无名指），就我呀（捏着中指），使劲晃荡着：没人喜欢没人爱！我当时还开玩笑：谁让你从小没打下好底！不过妈也说过，你越大越厚道了。
一个阿姨曾感叹的对我说：谁也赶不上你父母，年轻时日子过得好，老了老了儿女又孝顺，咱们这千八百户就属你家好了。听着夸奖的话，我心中有些惭愧，我们三个加起来也不如妹妹一人做得多。
妹妹不仅受累，更命苦，当我们这个大家再没有什么事要她出力的时候，她先得了糖尿病不久又得了乳腺癌；妹妹说，我这么伺候爸妈，他们怎么不好好保佑我呢。听到这样的话，我都想哭。我们兄妹都很揪心，我们不会忘记妹妹为父母做的一切，不会忘记她为我们的分担，我们为她焦虑为她着急，我们三家都愿意尽自己的能力回报妹妹，不管是经济上还是精神上。
好在妹妹的病并无大碍，前不久我去看她，她的身体心理状态都很好。她说，亲人们在她为儿子买房时，都无偿援助，令她很感动，当时为父母做事情就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孝心，却得到大家这么贵重的回报。看到妹妹这么高兴，我终于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妹妹的苦该结束了，但愿妹妹以后的路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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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14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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