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团 圆

冯顺志

　　　　　　　　　　　团　圆

　　　　　　　　　　　　　文/冯顺志


　　大年三十，正午刚过，母亲就在灶房里忙着年夜团圆饭。

　　突然，院子里传来邻居胖大婶的叫唤声：“哎——哟！陈嫂啊。你家的大小子多有气派，又是大包包，又是小囊囊的。呵呵，真有出息。”

　　在胖大婶接连不断的赞叹声中，大哥喜气洋洋地走进院里。“妈——”

　　“哎——”母亲喜出望外，抬头一看，有点懵了。

　　“变了，变了！陈嫂，这是你家的大小子贤明呀！”胖大婶紧跟在大哥的身后，不停地张动着唾液溢出的嘴，“多有气派。”

　　母亲木然地望着大哥，大儿子的形象在她的记忆里似乎不能吻合。去年他回来探家时的穿戴和此时的情形截然不同：全新的西装革履穿戴，气宇轩昂气派十足。脚踩一双发亮的“辣椒”皮鞋，长长的鬓发卷得油亮，若有一滴水珠儿也会一骨碌滑下来。

　　母亲望着风度翩翩的大儿子，脸上堆满笑容：“总算盼回来。”母亲利索地接过他的密码箱和后肩背上那鼓囊囊的黑色旅行包。

　　胖大婶伸出肥胖的手，接过贤明左手提着两包装精致的大鲍鱼干。她那双小巧的脚不停地在原地转来转去，仿佛比她亲儿回来还高兴，一个劲地赞叹：“我早就说过，贤明这孩子有出息，哪像俺那个砍死鬼小子，整天就知道为公家跑车，俺叫他在外头捎点便宜货他总不带。嘿，和你家二小子一样德性，没出息。”

　　“我说他大婶，”母亲一脸不高兴，“今儿不准说不吉利话。”母亲拽过胖大婶手里的鲍鱼干，对我说：“挂到那边去。”

　　胖大婶按按鬓发上插着的那朵鲜红的塑料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她那双嵌在圆胖脸上眯小的闪着猎奇灵光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大哥。
   
　　“大婶，”贤明从另一个网兜里掏出一挂我们乡下人从未见过的蹄子水果说，“这是在省城买的，拿几个给你家弟妹们尝尝。”

　　“这……你真是发了，吃的水果都是咱们见不到的。”胖大婶毫不客气地接过蹄子水果抱在怀里，笑咧咧地迈开快捷的碎步，一溜烟就被对面贴着大红“福”的房门吸了进去。

　　“妈，这回给你带一身名贵衣服，全毛料的，很保暖，脏了不能放在家里洗，得拿到洗涤店去干洗。”贤明在大人面前显得很孝顺。“这一套两千八呢，快要我的半个月工资了。”

　　“啊，妈这大半辈子还没穿过这么好的东西呢。”母亲抖抖深绿色的衣服，贴到身上比试一番，“妈今年就穿这过年。真是孝顺的孩子。?

　　“正合适。”大哥一脸得意洋洋。

　　“哦，还有我的小弟弟。”贤明这才顾上他身边的小弟，他亲热地拉着小弟的手，从裤兜里掏出两张崭新的１００元，塞给我说：“喏，给你２００块压岁钱。”

　　“我都这么都的人了，还要大哥的压岁钱，谢谢大哥！”小弟不好意思地接过大哥的压岁钱。

　　母亲端来一盆热汤，说：“孩子，快洗洗。”

　　大哥接过热汤，俯下身子洗头。

　　“会不会太凉?”母亲给大哥掺上热汤。“不够热再掺些。”盆子里的水都满出来了；母亲在他身边踅来去踅一个劲地询问，仿佛是个冷热调节开关。

　　“妈，贤利今年又不打算回来了?”大哥揉檫着湿漉漉头发，突然问起他的二弟，“去春节他为了多挣那几吊钱留在厂子里看仓库，今年又怎么样呢？”

　　“嗯——嘿。”母亲叹了口气：“上个月小弟给他去了次电话，他说这回打算回来的。”  
  
　　“如果这样，今天也该到了吧。”

　　“谁知道。嘿，这孩子，总是不吉利……”母亲有点沮丧地说。

　　“我们有两年没见面了。”大哥说，“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都外出打工三年多了，什么钱也没挣到，真是的。如果他当年也像你那样会读书，考上大学又读了研究生，怎么会在外面受那份罪呢。”母亲嗔怪道。

　　这时院子里又传来胖大婶那个招喊声：“啊——哟！是贤利呀……啊？啥也没带？这孬样子。喷，喷，喷，像个黑工头。”

　　“二哥回来了。”小弟兴奋地叫道。

　　“妈——大哥，小弟。”贤利像陌生人似的出现家人面前，声音有些激动。咳，他那是从前的贤利——变得又黑又瘦，大概母亲和大哥同时都楞了。

　　外出打工的艰辛生活使得他原先白净的长方型脸变得黝黑了，显然他很能吃苦，已经习惯了漂泊不定的艰苦生活。散乱的发丛间呈现出几缕白发，眼眶发青，眸子里隐含着苦涩黯淡的光泽；流露出一丝悲哀。高领的棕色粗绒毛衣裹着他粗壮的脖颈，褪色发白的军装有了补缀。

　　“妈，我回来迟了。”二哥搁下挎包说。他和大哥寒暄后，把一只长满茧子的手搭在小弟肩上，说，“又长高了。”

　　母亲瞥了二儿子的小挎包一眼，心不在焉地问：“怎么这么迟才到？”

　　二哥将大哥的洗头水倒去，舀上一盆冷水，解下挎包上系着的毛巾草草地洗了一把，说：“前几天打工的伙伴都回去了，老板说年前有一批货要进库，也为了多挣点钱，只好今天赶回来。已两年没回来了，怪想你们的。”

　　大哥听着，嘴角泛漾出一丝不以为然的微笑。

　　“贤利，你还有什么东西没带到家来吗？”母亲早就想问这句话。

　　“噢，妈。”二哥把毛巾挂在墙壁的勾线上。他提起鼓囊囊的挎包说，“这是几斤黄豆。记得妈爱吃豆腐，我临上车前在市场买了几斤。”

　　“哦，几斤豆子。”母亲脸上出现无可奈何的神情，“还有其他行李呢？”

　　“有个大包，是托运，还在车站呢。”

　　“大包包啊……”母亲眼睛一亮，脸上立马出现满意的笑颜，喃喃道，“真有你的。”

　　“我就去拿。”二哥从上衣袋里掏出一张提货单，一阵风出去了。

　　母亲有点痴地望着二哥的背影，自语道：“喔，这孩子还是有心想家不欠周道。”她心想一大包啊，一定是今年挣到了钱，带回的东西没有他大哥一成也有他的半成吧。

　　在当母亲甜滋滋想着二哥这回能带回的是啥宝贝儿，此时二哥扛着大包回来了。

　　母亲急切地接过，只觉得一股浓重的汗味呛鼻来来，她不由得侧过头去问：“这是啥东西？啥味儿这么呛鼻啊?”

　　“被子，”二哥解释说，“前阵子工作忙没来得及洗，又被老鼠咬了几个洞，这次顺便带回来洗洗补补。”

　　“？……”母亲脸上的笑颜蓦然收回，像一块冷色的塑料板面。母亲楞了一会儿，面有愠色地说：“我很忙你自己收拾吧。”

　　“不用妈来洗缝，我自己能弄得来。”二哥很是尴尬地笑了笑。

　　大哥踱进卧室立在窗口缄默地吸着烟卷，大口大口地吐着烟圈。

　　大哥和二哥坐在仿古沙发上，小弟坐在两位哥哥对面的床沿上，细心地听他们谈话。

　　“大哥小弟，我们有两年多没见你啦，真想你们啊。”二哥说。

　　“嗯，我也一样，”大哥敷衍着，“兄弟间都大了，各奔前程，以后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这几年你受了不少苦。”

　　“还好！在外大家都差不多，不过也蛮充实的。如果老板不欠我们农民工的工资，我们还是很开心的。”

　　“抽烟吧？学会了吗？”大哥递上一棵烟卷。

　　“还是不会吸，”二哥推辞，疑问地说，“记得大哥过去不沾烟的，什么时候学会了？现在时下大家都在戒……”

　　“过去是当学生，那时咱们家也贫困些，现在不一样了嘛。”大哥打断他的话，“你现在每月能挣到多少？有我的工资一半吗？”

　　“大哥你现在月工资是多少？

　　“不多呀，四千左右吧。”

　　“这还不多，我还挣不到一千呢，这其实还不计较，问题是老板总是拖欠我们的工资。今年过年才发给我们五百块钱，除去要来回车费，所剩无几，想给妈和小弟买点东西都没法买。”

　　大哥突然气不知打那里来，大声道：“你呀，过去就是不好好读书。当年你差几分落榜，叫你再复习一年考大学你偏不听，自作主张到外面去打工，现在吃到苦头了，后悔了吧？！”

　　大哥这番话沉重地刺痛着二哥的心，他由地打个寒噤，翕动着嘴唇没有做声，他感到兄弟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怕的障壁。

　　小弟在一旁默默听着哥哥们的谈话。小弟知道大哥是在鄙夷打工仔；轻蔑自己的兄弟，然而二哥却没有丝毫的怨艾，二哥意识到好不容回来一趟与家人团圆欢度佳节，何必争吵，可又觉得应当同从前有过共同语言的哥哥好好沟通。于是，他放缓了口气，说，“大哥，你这两年的生活都很好吧？听妈说你在机关里当上科长了，前途无量啊。”

　　“哼，一个小科长那算什么，”大哥不耐烦地说，“不过在哪儿都有烦恼。”

　　“你在烦什么?”二哥问，“听说你们机关单位现在又可以加工资？”

　　“加是要加的，还是不够用呀。”大哥口气透着不满。停了一下，又转为解嘲似的说：“人心哪有会满足的。”

　　“那你……”

　　“你甭管我了，”大哥把话题又转到二哥在外打工的话题上来：“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的生活出路吧。”
   
　　“我是常想我的出路问题，我现帮人打工也是一种暂时的出路，总不能在家坐等吃闲饭？”二哥反驳道。

　　大哥揪然作色，大声喝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早该后悔，当初我和妈叫你好好复习一年，你却不干，又去承包什么橘子林，结果赔了两三万块。现在可好，又到外面出打工。别说你指望你孝敬母亲，差点连回来的路费都没有。你这样下去有啥希望，打工仔，第八世界人，在社会上最被人瞧不起，哼！自讨苦吃。”

　　“希望？希望本无所谓有本无所无的，”二哥毫不示弱，“大哥你甭说了，我不后悔，我自食其力没有什么可丢人的。”

　　“啊哈，你小子还跟我上课起来呢。”大哥轻蔑地说，“你是什么东西，别忘了我是研究生出身的，懂得的道理还比你少？我说的是很现实的问题，我是面对现实说的，你懂得吗？”

　　现实？什么是现实？二哥一阵激动，却说不出话来，心想：日下、风雨里，起早摸黑流血流汗拼命干活；然而，他们却受人鄙夷，歧视，这太不公平了。二哥振振有辞地说：“打工仔为国家、为家庭、为自己打工有什么不对，我们凭什么被人歧视。再说我们农民外出打工扩大了视野，增长了见识，学到了技术，积累了资金，熟悉了市场，转变了农民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许多典型事例也说明，一些农民工在经过几年的打工生活后，积累了一定的资金、技术和经验，他们回乡后兴办企业，带动了一方农村脱贫致富。外出劳动力对整个社会经济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首先是对经济增长作贡献。前一段我从报纸上看到一份报道，说自改革开放以来，约有15%-20%的经济增长是劳动力部门转移的贡献，农村劳动力功不可没。再次是农村劳动力在城市从事的大多数是脏、累、苦等城市人不愿意从事的工作，既满足了城市用工需要，支援了城镇建设，也没有对城市下岗职工再就业构成实质性的竞争。难道这不是事实吗？难道这不是我们这些农民工对促进社会发展最大的现实吗？”

　　“你还真有一套，也不瞧瞧你个什么熊样子。算了，不跟你这不长进的东西废话，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大哥把头歪向一边去。

　　二哥的神色十分黯淡。他感到气氛尴尬，便打破沉默，这回把话题转到小弟身上。“小弟，读几年级？”

　“高二了。”小弟高兴地回答。

　“哦，很快就明年毕业了，万一大学没考上想干什么?”

　“……”小弟刚要回答，大哥抢先说：“没有什么考不上的，再怎么样也得考取，而且还要争取上名牌大学，别像你二哥一样，你瞧他现在多受罪。”

　　“能考上最好，当然要努力考取，不要像我一样没上大学。要是考不上呢?”二哥又进一步问。

　　“我会努力学习的，争取上大学。要是真的上不了我也跟二哥一样去打工。”没料到小弟这句话惹怒了大哥；突然咆哮起来：“小东西，又是打工，我们家都成了打工仔之家啦。”

　　“没考上说明我不会读书，不出去打工那咋办呢，总不能在家让妈养我一辈子？”小弟争辩道。

　　“又是打工，打工，妈的，你懂个屁。”大哥倏地站起来抡起右手给小弟一记耳光，打得小弟眼前直冒金星。

　　“你太不像话了，亏你还是国家公务员。”二哥拽住大哥，吼道。

　　“什么像话不象话的，”大哥推开二哥，嗔目而视小弟，“你这不成器的东西，就是不听说不听教的。气死我啦。”
  
　　小弟捂摸着发烫的脸，慑服地望着大哥不敢做声。两年不见大哥变得这般凶狠，他从前可是个温文尔雅的大哥。

　　母亲闻声而来：“打工，打工，打了三年多：人家都有赚钱回来，你呢？就打个臭汗包袱回来。”母亲立在窗台前手里捏着油腻腻的铁勺，对着小弟埋怨道，“嘿，你这孩子总是不懂事，你大哥都是为你好，你还顶撞他，活该。”又说，“好了，你们俩兄弟刚回来也别闹了，各自去歇息，等会儿好吃年饭。”

　　母亲，这一提，大哥倒是觉得旅行后的疲倦。他又点燃一支烟，懒洋洋地躺到床上去。

　　二哥也该整理整理了。他刚要往桌上摆书，大哥说话了：“贤利，你还是到隔壁间小弟屋里去歇息吧，我习惯一人住。”大哥斜睨了二哥一眼，大概是嫌他……

　　二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没有言语，只是环顾着昔日兄弟亲嘻同寝的每个角落，缄默地望着仄头面枕的大哥，眸子里含上了一层晶莹的泪花……

　　小弟把二哥的行李拿到自己的屋里。二哥无精打采地靠在椅子上，劳疲乏的眼睛含着忧虑的神色，沉思着。小弟坐在一旁，时不时地捂摸着隐隐作痛发烧的脸；在上面仿佛印着一条深深的指痕。他知道这记耳光虽是打在自己身上，然而却痛在二哥的心上。

　　黄昏时分，家家户户燃响了送灶祝福的哗哗啪啪爆竹声；上空飘散着幽香的火药味，人们沉浸在一片祝福的喜气中。家家窗口飘送出饭菜的醇香气息，大家的不快之感被喜气驱除了。在激烈的爆竹声中，这家子的团圆饭开始了。

　　圆桌摆上了几大盘佳肴，正中一大碗盛着油啧啧的炖鸡。

　　“贤明，吃呀。贤利，你也吃。”母亲笑盈盈地擒起一块鸡腿撂在大哥的盛碗里。

　　母亲一会儿给大哥擒菜，一会儿又斟酒，从不把眼睛掉向二哥。大哥只顾自己吃，也没有多理会。小弟好几次给二哥斟酒，然而，酒盅是满的，他却一口也没喝，只是脸色很不好看。  
  
　　“贤明，这回得多住些天。”母亲把一碗年糕推到大哥面前说，“好好陪妈妈。”

　　“我的假期到初八。”大哥一边嚼着鸡腿一边说。

　　“回来一趟不容易，多住几天吧。”母亲央求道。

　　“不行呢，我们单位现在考勤很严，再说我现在还有希望成为副处长人选，不能给别人留口实。”大哥显出很认真的样子。

　　“那可成。你也不小了，过完这个年你都三十岁了，这回你胖大婶要为你介绍对象，说是她的侄女，在县上国税局工作，人长的模样挺俊，我见过，蛮招人喜欢的。过了三天年就……”

　　“谢妈操心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基本搞定了。”大哥打断母亲的话。

　　“啊？啥时谈的？也不告诉妈。”母亲迫不及待地追问，“那姑娘是那的，做什么工作，她父母做什么的？”

　　“她和我都在厅里工作，她父亲是我们的副厅长。”大哥风光满面地欣然一笑，显露出十分得意的神情。

　　“大干部的千金呀！”母亲兴奋起来，“好儿子，真有你的，她嫌我们家吗？”

　　“不嫌，她父母很赏识我，你放心吧。”

　　“不嫌就好，妈很放心。赶明儿我跟阿胖说那门亲事就免了。咳，那阿胖瞅你有出息，就打起攀我们亲的主意。”母亲乐得嘴合不拢。“是哦，只要有个好单位，人家就会找上们来。你们做弟弟的好生向你哥哥学习。”

　　大哥被母亲夸着，像喝了一坛子蜂蜜似的飘飘然起来，不知是这“蜂蜜”的作用还是酒灌得太高了的原因，他一个劲地嘻笑着。母亲又给大哥擒了一块鸡腿，说：“贤明呀，要乘早订婚，到了五一放长假回来，把婚事给办了，可别夜长梦多，也好让妈早点抱孙子。”

　　“妈——你就放心吧，跑不了的，你等着抱孙子就是了。”

　　饭桌上母亲和大哥喜气融融的情形二哥仿佛没看见，也没听见。他默默地饮着酒，很少把把筷子伸到碗里去擒菜。母亲问二哥来：“贤利，你打算啥时走，既然回来也多住几天，跟你大哥好好谈谈，向他学着点……”

　　“……”二哥听到母亲突然问题何时走，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他原打算在家多住些日子，的确在外面很辛苦……可是……二哥不由地涨红了脸，他仿佛感到脸上有一道弧光在自己的脸上闪烁着，这弧光正等待着他的回答。二哥理会了母亲的意思，无非是……看来他已成为这个家庭的累赘了，还是“迎合”母亲之意吧。他抑制住内心的悲哀，微微颤抖的声音分明说道：“明天……明天就走。”

　　“嘿，明天就走？”母亲似乎很惊讶，“明天走，那太仓促了。再说哪有正月初一出门的。别傻了，住上几天吧。你呀……”母亲仿佛还有说些什么，但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二哥再也没话可说了，倏地端起酒壶满满为自己斟了一盅，一饮面尽，顿时他满脸通红了。

　　……

　　黝黑的夜空不间断地炸响喜庆的爆竹。饭后，大哥陪母亲逛街去了，屋子里就剩下二哥和小弟。

　　二哥那双粗糙的手在微微哆嗦地穿针引线补缀被子，没跟小弟言语，只是偶尔间抬起头来，用黯然的眼光深沉地望小弟一眼。小弟心里一股怜悯的酸楚油然而生：他太可怜了，独自艰辛地生活在无亲无戚的异乡，今天，好不容易盼到佳节团圆，可又遭到如此冷落……他是多么想安慰二哥几句，哪怕是一句，可又没有言辞。  
  
　　“二哥，求你明天不要走。”小弟压抑内心无可言状的情感，央求说。

　　“……”二哥眼框里闪动着晶莹的泪珠，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不要走。”小弟再三恳求他，眼泪不住簌簌落下。
   
　　“小弟——”二哥丢下针线猛地抱住小弟，他的双臂抖颤得厉害，摇晃着小弟的身子说：“不走，不走，明天同你游玩去。”

　　小弟揩去滚出的泪珠。他安心了，欣慰地笑了。

　　飒爽的晨风把窗帘吹得嘎嘎作响。也许是睡梦中悬念着初一开门红；或是由于不远处忽稀疏忽密集的爆竹声，把小弟从梦境中惊醒过来。他下意识地用脚去试图碰碰二哥，然而整床棉被只包裹着自己，床铺的一侧空了。

　　“二哥呢？”小弟揉开惺忪的眼皮，一骨碌爬起来，急忙巡视着房间每个角落：桌上依然叠放着几本二哥带回来的书，挎包和昨晚他补缀的被褥却不见了。小弟意识到二哥已经走了。他在桌上《呐喊》一书下面发现他的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

　　小弟：

　　我走了，去我该去的地方，转告妈妈和大哥，请他们不要为我操心，我自己的人生之路我知道如何走好。这几本书留给你，希望你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

　　　　　　　　　　　　　　　　二哥  

　　　　　　　　　　　　　正月初一凌晨四点

　　小弟随手翻开《呐喊》，发现其中一篇小说的最末几句话，一字一字地打着圈点：“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小弟瑟缩地默读着这段话，下意识地去理解这段话的含义时，胖大婶那贴着“喜”字大红的门咿呀敞开。天色还是朦胧的，一会儿，一阵毕毕剥剥的爆竹响起，接着左邻右舍以同样的“心声”迎接着无限美好的新春。


　　　　　　　　写于二００五年十二月圣诞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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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天

呵呵，这年过的。
问好冯老师！

许也

新团圆和老团圆有多么大的不同啊。温故而知新，很有意义。

武诚

好！

陌笛

看得心酸。我想二哥以后更有出息的。问好冯老师！喜欢你的小说一如既往。

冯顺志

最初由 邱天 发表
呵呵，这年过的。
问好冯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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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邱兄！同祝圣诞快乐！

冯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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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团圆和老团圆有多么大的不同啊。温故而知新，很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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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许兄批阅！

冯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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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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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朋友！

冯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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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心酸。我想二哥以后更有出息的。问好冯老师！喜欢你的小说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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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陌子斑竹批阅！
是啊，是很让人心酸。这篇东西旨在揭示当今社会大变革中所产生的亲情的背离和人性的退化。。。是的我也相信二哥以后更有出息的。。。
祝妹妹圣诞快乐！

马克

　　人情味足。

左显辉

好小说，人生的况味就在其中！

一瓢水

喜欢这篇小说！

冯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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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情味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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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读！问好

冯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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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说，人生的况味就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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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左斑竹批阅！

冯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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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一瓢水版主批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