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爱情啄木鸟

海昆

爱情啄木鸟

　　天气阴沉沉的毫无一丝生气，风从很远的北方吹过来，吹在脸上仿佛刀子划过一般。几片迟迟不肯下落的黄叶挂在老态龙钟的树枝上瑟瑟颤抖，冬天终于来了，大街上过往的行人行色匆匆，领口向上翻着，挡住那一阵阵的风灌进领口里。

　　从宿舍里走出来，我站在这个城市的十字路口，心中升起一阵如水的感伤，竟然不知道该走向哪里，做些什么事情，人，一旦活得无所事事，那不能不说是一种彻底的失败。

　　双手插在裤包里，我漠然的凝视着前方，一家咖啡店在我的视线中停留了许久，它暖暖的灯光也在我的心里点了许久。

　　前行，向左拐，上台阶，进门。一切是那样的自然而然。在这个冬天的黄昏，坐在布置精巧的咖啡店里，我要了一杯苦咖啡，思绪随着渐渐上升的热气跑得很远很远。

　　虫子，是你。我正坐在凳子上对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发呆，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在叫我。虫子这个外号已经好几年没听人喊我了，我想转过头去确认一下。可还没转过头去，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孩子已经站在我的面前。

　　秋秋？我惊诧万分，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见到她，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细细地打量着她，这一个高中时候的老同桌，她似乎一点没变，还是一副小女生的样子，清纯可人。

　　你怎么跑这来了？我问她。她笑吟吟地看着我说：找你呀！专科毕业，过来再多陪你一年，我好吧？她第一句话就开玩笑。
这么好，当初要早点知道，找你做女朋友就好了。我也和她一样，漫不经心地开着玩笑。老朋友见面，三句离不开玩笑。
秋秋听了我的话以后，低下头去，拿起小勺轻轻地搅拌着杯里的咖啡，口中小声地说：你有女朋友了？我说了一声嗯便不再言语，两个人陷入长长的沉默。

　　秋秋是我高中时候的老同桌兼铁哥们，上了大学以后我仍然会怀念那些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然而随着时间的推逝和久未联系的结果，她渐渐地被我遗忘至某一个角落。转眼三四年过去了，她突然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怎么能让我不惊奇得张大了嘴巴。

　　秋秋和我是高中时候的同桌。当别人在课堂里专心致致地听课时，我和她坐在教室的后排吃着零食吹着散牛悠闲自在。别人到运动场上去复习背书，我们俩也会跑去那儿凑凑热闹，不同的是，我俩总是爬过运动场的那一堵墙，到围墙那边去偷老伯种的西瓜，桔子大啃一顿，记得有一次不小心让老伯给发现了，秋秋腿一软吓得从围墙上掉下来，我只好把她背在背上，我一边跑她一边嚎啕大哭。还有就是秋秋特怕壁虎，一天晚自习的时候我和她正在天南地北地乱侃，一只小壁虎正好掉下来，掉在她的课桌上，她马上离开课桌三尺，脱下鞋子以一个标准的掷标枪的姿势掷过去，结果不巧，鞋子掷到了讲台上，幸运的是老师不在。我只好发挥大男子主义作风，帮她赶走那只小壁虎不算，还得硬着头皮到讲台上帮她捡回鞋子，就差没帮她穿上了……

　　高考过后，我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学，听说秋秋去了北方，也许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包括友情，刚上大学的时候，还经常想起和她在一起那些啼笑皆非的日子，可是日子久了，新的故事来了，往事便走远了。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我打破了长长的沉默，问她。秋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注视着我，眼睛如同一汪秋湖，平静而深邃。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的目光里，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情感。
很好，只是有些想你。秋秋说完后低下了头。

　　我看见秋秋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的神色，但随即又恢复了从前的阳光，她拍拍我的肩膀说：虫子，不为我祝贺一下，这家咖啡店可是我开的。我转过头去，环视了一下咖啡厅。视线却停留在柜台上，原来这家咖啡店的名字叫做虫虫coffee,想到这里，我的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我知道秋秋和她的咖啡店都和有我关，因为，我的绰号就是虫子。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生怕读懂她的心事，生怕承受不起。
我们很礼貌地聊着，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再也回不到年少轻狂时候的无拘无束了。

　　冬天真的来临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周末的一个早晨，我缩在宿舍里写一些无聊的文章，苏静打电话过来，说肚子饿了。挂上电话，我以一百米的速度冲进寒风里，给苏静买早餐。

　　苏静是我的女朋友，一个小巧美丽而又难以驯服的女孩子。我还记得自己的辉煌战绩：经过我四百二十七天的追求，她终于败下阵来。牵着苏静的手，自豪地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我总是一副将军的样子，抬头挺胸。在这所女生少得可怜的理工科大学里，拥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然而，找一个漂亮的女朋友总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的。和苏静在一起的一百多天里，我帮她买过一百多天的早餐，打过一百多天的开水。我并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这些琐屑的小事对于我来说，早已经习惯成麻木了。

　　因为冷，诺大的一个校园里行人三三两两，每一个人都呵着白气缩着脖子，我冲到马路对面，买了一笼包子，临走的时候，我瞟了一眼马路另一边的咖啡厅，里面的灯光暖暖的，在这个冬天的早晨，这似乎是唯一可以让人感到有生命力的东西。

　　我把包子送到苏静宿舍的时候，她正蜷在被子里，耳朵上塞着随身听看小说。我把热腾腾的早餐递给她，她的小嘴一噘，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喜欢吃包子。我无奈地把它放在桌上，然后端起她的饭缸再一次顶着严寒往外冲。

　　晚上，看电影的时候，苏静坐在电影院里面，不出声息地看着，我已经习惯了这样子陪着她，无声无息，其实，我知道，她的身旁，有没有我都是一个样子。我们常常陷入这样冷酷的沉默里，僵持着，找不到共同的话题，谁也不开口。

　　从电影院里出来，走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天气依然很冷，我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苏静披上。苏静握着我的手可能是因为感动而紧了紧，谁都习惯了这种冷淡的爱情。

　　我突然转过身来，扳正她的身体说：静儿，我想抱抱你。苏静不说话，我将她拥进怀里，却感觉不到她的体温，怀里的身体是冷冷的，就像爱情一样。

　　我问苏静：静儿，我们的爱情是不是到头了。苏静的眼泪流了下来，沾在我的脸上，湿湿的。她沉默了许久，然后一字一句地对我说：虫子，你没发觉我们的爱情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错误，我们根本就不适合。

　　我心中的那一个叫做爱情的梦想在瞬间瓦解，我仿佛听到它支离破碎的声音，在这一个冬夜里格外的清晰。

　　我忍着心中的悲痛，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苏静，她依然像一块冰一样，冷冷的冰。我说：静儿，我能再吻吻你吗？苏静点了点头。

我们很平静地分手了，在这个寒冬的夜里。原来，我们的爱情，一直一直都是一种包袱，从来没有给两个人带来过任何惊喜以及甜蜜。

　　就在和苏静分手的那一天夜里，我来到了秋秋的咖啡厅，秋秋正忙着关门，见我一脸颓废地走过来，她便停止了手上的活计。
在这个灯光暖暖的店里，冬天似乎与我无关，可是，却感觉到冷，彻头彻尾的冷。我说：秋秋，你能不能陪我喝喝酒。秋秋看着我，点了点头。

　　酒很快就上来了，满满地摆了一桌子，透明的酒瓶在灯光下泛着寒光，仿佛一柄利剑穿透我的思想。我迟钝地打开酒瓶盖子，倒了满满一杯，一口气灌进嘴里，感受得到一股火一般的热流直冲喉咙，一直到胃里。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也一步一步地迈向迷醉。

　　酒喝得差不多了，头渐渐地昏起来，我瞪着红红的眼睛，抓着秋秋的双手问她：秋秋，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秋秋摇了摇头。

　　说完第一句话，我的泪水流了下来，有的时候，男人，比女人还要脆弱。

　　我流着泪水向秋秋讲了我和苏静的故事，秋秋听得很认真，我问她：秋秋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好，苏静竟然离开了我。

　　秋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我看见，有两条细细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下来，一直流到腮下。她问我说：虫子，你真的爱她吗？我重重地点了点头。那你还不回去找她。秋秋轻轻地推推我。我刚想走，结果腿一软坐在地上，原来，我真的醉了。

　　秋秋把我扶回凳子上，我认真地想了想，打消了寻找苏静的念头，我说：秋秋，爱情可能真是一条不归路吧，走过了，便无法回头。秋秋歪着脑袋问我：虫子，你知道爱情是怎样的吗？我摇了摇头。
我问她：你真正地爱过一个人吗？

　　秋秋沉默了半晌，然后问我：虫子，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跑来这座城市，跑来这里开一个咖啡屋，其实，都是因为我的心里爱着一个人。

　　我听得懂秋秋的话，却假装酒醉，傻呼呼地问她：秋秋，那一个人是谁呢，这么幸运。

　　秋秋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她说：虫子，我要走了，我爱的人，原来从来都没有爱过我。秋秋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想，秋秋一定是以为我酒醉了，才将这些心中的秘密告诉我的。而我，除了倾听，又能怎样呢？

　　那一天晚上，秋秋和我一样，喝了许多的酒，然后两个人趴在咖啡厅的桌子上着了，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秋秋还没有醒，我把自己的衣服盖在她的身上，走出了秋秋的虫子coffee。

除了爱情，生活中似乎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做。我把所有的时间花在了学习上，这一个冬天很快就在紧张的学习生活中过去了。秋秋走了，走的那一天，她打过电话给我，我没去送她，生怕增加彼此的感伤。

　　在每一个寒冷的冬夜里，我总是缩在被子里想，我到底有没有真爱过秋秋，可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一天，我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苏静挽着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男孩子，笑得一脸的阳光灿烂，一脸幸福的鬼样。原来，和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是那样的表情，我终于明白了，只有和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才能体验到真正的快乐。这让我回想起四年前和秋秋同桌的日子，原来，那一种快乐，在我的身上也曾有过，只是我一直都不曾在意而已。

　　冬天终于结束了，经历了这一个长长的冬天，我感到自己长大了许多。拿到北方一所大学研究生的录取通知，我急急忙忙向家赶去。

　　回到家乡，我下了车便往秋秋的家里冲，可是她不在家里。她的父母告诉我说秋秋在街上的咖啡店里。原来秋秋回到家乡，还是开了咖啡店，做起了老板娘。
　　我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秋秋。可是咖啡店的名字却让我吃了一惊：啄木鸟coffee。

　　我站在门口想了半天，终于想通了它的含义。啄木鸟吃虫子，原来，秋秋想要把我这一条虫子从她的心里叼出来，不再想念。
我在门口大声叫道：秋秋，虫子回来了。

　　秋秋站在柜台上，看着我浅浅地笑。我冲上去，一把将秋秋拉进怀里，轻声对她说：秋秋，我爱你，把咖啡店的名字改过来吧，还是虫子coffee好听些。秋秋调皮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第二天，秋秋便把她在这个小城开的所有咖啡店全都改了名，我站在三月的阳光里，拥着秋秋，原来，我也可以幸福得一脸鬼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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