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没人住的新房子

清茗

　　“妈，咱啥时候盖房子啊，小玲家又催了。”

　　刚收工回家的铁柱扯着一块散发着汗臭味的旧毛巾在脸上胡乱的抹着。

　　“唉，快了，快了，等过几天你爸的工地开了工资就差不多了，等不了多久，快了，快了……”

　　“哦，真的妈？这下我总算可以给小玲一个交代了，省的她老是问个不停，还总拿散亲威胁我。”

　　“没事儿，散不了了，等你爸发了这半年的工钱，咱家的钱就攒的差不多了，盖房子也就快了，快了……”

　“嘿嘿，娘，我就知道你们好，哪能不给我盖房子啊，要是没房子就不能娶小玲了，嘿嘿……铁蛋说他们家下个月就盖房子了，听说盖完房子他就娶媳妇了，娘，咱是不是也盖完房子娶小玲啊？”
“快了，快了，等盖完了房子就娶小玲，瞧你那猴急样儿，快了，快了……”

　　“娘，你锅里煮的啥，怎么有一股子甜味，怪馋人的。”

　　“你这孩子，鼻子还真灵，我煮了一点冰糖梨，你爸这几天咳嗽的厉害，听说吃冰糖梨挺用。”

　　啪！手心打手背的声音在整个房间里响得清脆而又充满浑运的回响。

　　“嘿嘿……娘，瞧你手重的，我根本就没想吃，只是想逗逗你，你看你，把我手都打红了。嘿嘿……”

　　“先给你妹妹去擦把手，呆会等你爸回来了，咱好吃饭。”

　　＂小英乖，哥哥给你擦手，来乖，小英最听哥哥话了，对不对？”

　　嘴角流着长长的口水，长长的一直湿透了胸前的花袄。

　　“啊啊……咯咯……”

　　整个屋子里弥满了甜丝丝的香味，一串又一串的笑声如同夏日的葡萄日晶莹而又透亮。

　　天黑了，狭长的月亮升起来了，苍白的月光把整个院子染成一片浅灰的白色。老福堂让人抬回了家，浑身血肉模糊，鼻孔里只有呼出来的气，而没有吸进去的气。

　　铁柱的娘傻了，望着慢慢僵冷的尸体，一言不发，一脸斑驳的泪痕，苍白的脸色么映着同样苍白的月光。

　　铁柱的脑袋嗡了一下子，趴在老福堂的身上哇的一声……
“爸，爸……”

　　冰糖梨的香味在泪水和哭声的搅拌下，苦涩的味道如同一颗误吞进嘴里的槐帘豆。

　　“完了，人已经不行了，赶紧准备后事吧。”

　　“唉，老福堂真是命苦啊，日子刚有点起色，听说就要盖房子娶儿媳妇了呢，唉，真是命苦哇……”

　　“可不是，撇下这孤儿寡母的可怎么过啊，唉，炕上还瘫着一个傻丫头呢，唉，这日子可再怎么过，真是……”

　　秋天的雨总是又细又密，连续几天下个不停，一向仁慈的老天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开在田里的棉花和黄在棵上的玉米，还未黄透的树叶一层又一层的铺向地面，整个天地一片浑黄，一片泥泞。老福堂坟上的纸孝被雨淋成一条一条，高高的坟尖已经被雨削成了平顶，一沟一壑的雨水顺着坟往下淌着，淌着……

　　铁柱家的新房子盖好了，盖着是外砖内坯的砖包皮的新房子，从外面一看，新房子很精神的矗立在村子的最东头，很是显眼。铁柱隔几天就往新房子里转转，看看糊好的窗户有没有透气，看看里面的墙干透了没有……

　　“柱儿，娘对不住你，要是你爸不那么快去的话，一准儿给你盖一处纯砖的新房子，发送你爸花了给你盖房子的钱，所以只能把里面的砖换成土坯了，唉……”

　　“娘，没事，砖包皮的房子冬暖夏凉，小玲不会说什么的，再说刮上仿瓷涂料谁也看不出来，没事的，娘。”

　　“来，小英乖，再吃一口，来再吃一口。”

　　……

　　院子里的玉米棒子垛起高高的大垛，一股秋风和玉米粒混杂的香气充斥着这个小小的院落。

　　“他三婶，彩礼钱我们一分也不会少的，房子也修好了，你看咱是不是也该给孩子们把事办了。”

　　“唉，他六婶，孩子们还小呢，到明年再办也不迟啊，再说我们家小玲很害羞，她还没真长大呢。”

　　“他六婶，你听没听说，现在流行一种用石头盖的房子，前些日子我去前村的时候，看见有一处房子就是用石头垫的底，那房子可真是好看着呢，要不改天你也去看看，一准你也会相中的……”
梧桐树的叶子铺满整个村子的大街小巷，就像梧桐花开的时候，浓郁的梧桐花香飘满整个村子一样，只是少了那股呛人的药香，凭添了几分秋日荒凉的味道。

　　“柱啊，小玲她娘说再等等，说她还年纪小，还没长大，其实我是看出来来了，她妈是嫌咱家的新房子不是纯砖的，才找这个借口来搪塞咱的，唉，柱啊，娘对不住你啊……”

　　“娘，没事，小玲跟我说好了，她不嫌咱家的房子不是纯砖的，她会慢慢劝她娘的，没事，你不用担心。”

　　“来，小英，给糖吃，是铁蛋的喜糖，过些日子，哥就给你吃我的喜糖，好不好？”

　　咯咯咯……

　　深秋的风夹杂着冬天的气息卷起残碎的树叶一旋一旋的围着小小的村庄转个不停，金黄色的野蒲草铺满了铁柱家小小的院落。

　　“柱啊，听说今年的草席子涨钱了，说是能卖到一块钱一尺呢，听镇上的人讲，县城里的草席子已经到一块五了，我和你王大伯还有李四婶商量过了，明天我和他们一起把草席子拉到县城里去卖，明天你可要好好的看着小英啊。”

　　“真的，娘，有那么贵吗？我看还是我去吧，你在家里看着小英就行了，我有的是力气。”

　　“不行，你还小呢，还是我自己去吧，到县城去又不是走着去，嗅几家的草席子足够一大车了，我就在车上坐着，累不着。再说不是还有你王大伯他们吗，你就不用甭担心了，好好在家呆着，别忘了到时候给小英换尿布……”

　　深秋的天气虽说不怎么冷，但也够寒的，嘴里呼出来的气已经开始起白雾了，整个大山似乎也在打着冷颤，时不时的会发出一阵一阵的咔咔声。

　　铁柱在家里翻晒着家里的草席子，不一会儿，脸上就冒了汗。

　　“小英乖，哥喂你吃糊糊，是新棒子米的，香着呢……”

　　咯咯咯……

　　铁柱啊，你可要挺住啊，以后家里可就指望你了，你看小英还小啊……

　　“给，柱啊，这是你娘给你们买的，可惜……”

　　一条鲜红鲜红的围巾，像刚从血里染出来一样，红的刺眼，红的有些恐怖。

　　“铁柱他娘真是不易啊，在卖完草席的空档，非要去商店给小玲买条围巾，还说顺便给铁柱扯块布料做条裤子，然后再给小英买点吃的，没想到让那该死的汽车给撞了，那该死的汽车撞了人还跑了，连个影也抓不着……”

　　……

　　日子还是在平静中一天一天的度过，在这世上死一个人就像是死一只蚂蚁一样，死了也就死了，什么也就没有了。埋完了娘的铁柱来到小玲的家。

   “玲，这是我娘买给你的，只是她没能亲手交给你……”

　　“铁柱啊，你还是拿回去吧，我看咱俩的事就算了吧，我娘死活不同意我嫁到你们家，我也不想违了她的意……”

　　小玲的眼里涌出了泪水，但只是两滴，是又轻又小的两滴泪，就像是春天滴在窗棂上的雨一样细小，一样用眼睛看不清。
“嗯，我不勉强你，我也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走了，走了……”

　　冬天很快就到了，没想到刚立冬没几天，老天就下起了大雪，漫天的大雪下了足足有两脚深，整个大地一片银白，一片清寂。

　　雪停的时候，全村子的人都在扫着自家门前的雪，不消一顿饭的功夫，各家通往厕所、猪圈的小路都扫开了，整个小村子似乎是在阡陌中纵横着，形成一幅立体式小山村的图画。

　　铁柱家的新房子沉寂在一片雪的包围里，从老房子到新房子的路上，一片雪白，连一个脚印也没有，纯静极了，也美极了……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木祥

最初由 清茗 发表
　　“妈，咱啥时候盖房子啊，小玲家又催了。”

　　刚收工回家的铁柱扯着一块散发着汗臭味的旧毛巾在脸上胡乱的抹着。

　　“唉，快了，快了，等过几天你爸的工地开了工资就差不多了，等不了多久，快了，快了...

生活味很浓

一瓢水

文学来自生活。清茗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凝聚成一篇有分量的小说。

000

　　语言有些苍凉的美。这就是生活的多变数和哀伤。小小的山村充满了故事……
　　问候：）

左显辉

对作者的写作能力当然不用再说什么。看完小说之后我的第一感觉居然是对那个铁柱有着很多失望。新房子凝结着父母的性命，可铁柱到底做了什么？

一楠

纯静的凄然，也美的凄然……小说的构思不错，个别地方的衔接可再推敲一下！问好！：）

春苗儿

　　“日子还是在平静中一天一天的度过，在这世上死一个人就像是死一只蚂蚁一样，死了也就死了，什么也就没有了。”
　　每一个阳光照耀的日子，我们并不觉得天气多么寒冷，甚至是温暖的。但是当寒冷真得来的时候，我们很少会想一想别人冷不冷，当然别人很少想想我们冷不冷，这不是谁的过错，而是人情的尴尬和悲哀！

清茗

谢谢大家了。呵呵。

清茗

一种新的悲哀。一种新的负罪。

济南识小

小说主要通过对话,难度很大.
但我更看重小说所展示的苦难与坚忍.

式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