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游离

吴安臣 · 发表于 2006-3-19 21:17

　　　　　　　　游离

　　老屈是在什么时候不能控制自己的连他都不太清楚。

　　他总是在不同场合，不同地点骂一个人，他用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他的假想敌杜武，而杜武以前和他是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朋友。他和杜武一人端一个洋瓷碗，一起吃饭，如果老屈碗里有点卤豆腐，老屈就会分出一点来给对方，俩人饭碗撂下就下棋，下棋时也曾吵得面红耳赤，天翻地覆慨而慷。吵得差不多要打起来的样子，老屈骂：“‘老毒物’你赖棋，老子不跟你玩啦！”杜武则不断为自己辩解。但是俩人终究没打，以后继续下棋，下得昏天黑地，不亦乐乎，吹牛聊天。两家的孩子也爱在一起玩。

　　老屈是属于那种正直得有点死心眼或者叫缺心眼的人，有时他迂到爱把玩笑当成真的。

　　搞绘画的老屈到处留下了一些作品，小城的水库边的亭子上，各类悬挂的广告上，甚至农村的一些照壁上，都有他留下的作品，他的绘画在小城算一绝。对于报酬老屈要求不高，他只要有烟抽就行，别的一概不收，特别是到农人家里帮忙，他更是要求低，只要一包“青蛙皮”（春城烟最低档的一种），闲时烟筒抱起来，咕嘟咕嘟——吸上一通，然后眯上眼睛看看自己的画，一根烟完，继续工作。

　　好多人认为搞艺术来钱，特别是像老屈，一幅画拿出来不说几万元，几千块是赚得来的，于是说给他，你何苦到处去帮人家画那些廉价的画，甚至有时连钱都拿不到一分，在那高高的脚手架上风吹日晒的，多危险！老屈就说，这你就不懂了，这叫为艺术献身，钱谁不爱啊，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的画有多少水平我最清楚，我可不想像有些人那样画幅画就要扛个什么家之类的头衔。清高看来在这个世界是不值钱的，许多人讽刺老屈，老屈付之一笑，笑看浊世，心里悠然，一派惟我独尊的架势，好多没有老屈水平高的画师都发达了，唯有老屈还是两袖清风。

　　老屈有一个儿子，十岁。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捣蛋鬼，左邻右舍的头疼，但是小家伙似乎秉承了他老子的脾性，也是直性子，一次和邻居家一小孩玩，天黑时，各自回家，邻居第二天找上门来了。说老屈家儿子偷了他家10元钱，在80年代10块钱不是一个小的数目，老屈眼瞪得如公牛眼，他可最见不得小偷小摸的勾当，他相信儿子不会拿，但是他仍然捡了根柴，把儿子叫出来问，儿子抵死说没拿，但是邻居咬定了昨天只有他一个人在他家玩，老屈的柴块一下接一下的落在儿子稚嫩的屁股上，直到儿子屁股上血迹斑斑，邻居那婆娘看不下去了，过来拉老屈，他才把柴放下。老屈似乎受不了儿子作贼的事实，更怕这婆娘说他生了个小偷儿子，后来钱找到了，在抽屉的夹缝里，虽然还了老屈一个清白，但是老屈开始整日念叨着说，我儿子怎么会是小偷呢？精神竟至恍惚，他的耿直加重了他心灵上的创伤，宛如钝刀子割肉一般的疼痛在他的灵魂里。人心啊！他不时发出这样感叹。

　　老屈在学校是教美术和自然，一次学校实验室为自然课上要用的三球模型准备了一包白烂泥，老屈用一透明的塑料袋提着回家，正走在路上，有个在公安局工作的朋友冷不防在老屈背上就是一拳，老屈，你这包可是海洛因？胆子真够大的啊，还大模大样的走在街上！其时县城由于地处边境贩毒活动猖獗，县里正组织严打，已经公审了几批贩毒分子，焚烧毒品之后又枪毙了几个贩毒数额巨大的毒犯。本来精神就十分恍惚的老屈，甚至还看不清对方是谁，只恍惚记得是一个穿警服的人，就把那包白烂泥丢下了，撒腿就跑，仿佛那包白烂泥真的瞬间就成了海洛因。一街的人望着老屈，老屈一边大叫我没贩毒！一边朝家里赶去。一个玩笑让他最后的防线濒临崩溃，老屈从此认为自己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尽管后来那位在公安局工作的朋友一再道歉，不该开那样的玩笑。但是老屈真的把自己推入了绝境一样：儿子被人冤为小偷，自己又是“贩毒分子“，差不多“人赃俱获”——这人生恁失败！

　　想到杜武先前对自己的承诺，老屈觉得自己该换个环境生活了，不然总觉得好像人家总会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杜武原先答应把老屈调到司法局搞工会工作，说那话时杜武正干着司法局的局长，在小城也算个人物，老屈就信了这话，但是一等就是许多年，老屈无休止的失眠之后，病根就落下了，但是调动还是没着落。

　　老屈最后的一点愿望注定要破灭了。他找到杜武，说自己想换个地方。杜武说自己都马上退休了，管不了这些了。甚至问老屈，我说过这话吗？老屈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知道你说话像放屁我这些年就不该信你！杜武一听，挺刺耳，就说，就算我当初承诺过你什么，那也是空口白说，说说而已，你怎么就当真了呢，老屈于是觉得杜武骗了他，仿佛自己的前程就这样断送了一般，而在杜武看来老屈怎么拾起鸡毛来就当了令箭，这么开不得玩笑，于是一来二去俩人关系就淡了。

　　老屈的失眠越来越严重了，他的思想上的疼痛延伸到了灵魂深处，他觉得自己夜里以真实的面目活着，而白天在人前则虚伪的挣扎，两个“自己”实在找不到相合的地方，白天的自己和晚上的自己像两条平行线，虽然在努力的融合，但是无法找到交点，永远背离。他想退休了，淡年龄不到。他认为单位里的人在“白烂泥事件”后把他看得如真毒犯一样，当然这些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没有人相信他会去贩毒，他是多么正直的人啊。他总觉得自己的肉体，思想各自为政，游离于自己之外。

　　他无端的恨起了杜武，不是杜武欺骗自己，自己也不会天天如芒在背一样的生活在一个自己不爱的环境里，自己的后半生几乎被杜武毁了。于是他对杜武的诅咒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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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安臣 · 发表于 2006-3-19 21:21

好久没鼓捣小说，不会写了，请大家批评。

陌笛 · 发表于 2006-3-20 09:35

有一个良好的心态，才能安时处顺。问好安臣。

邱天 · 发表于 2006-3-20 10:33

这个老屈哈！

木祥 · 发表于 2006-3-20 14:18

最初由吴安臣发表
　　　　　　　　游离

　　老屈是在什么时候不能控制自己的连他都不太清楚。

　　他总是在不同场合，不同地点骂一个人，他用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他的假想敌杜武，而杜武以前和他是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朋...

短而有味,不简单啊!

左显辉 · 发表于 2006-3-20 18:28

读完文章让我想起了《装在套子里的人》，虽然两个故事所反映的主题不一样，但在人物刻画上一样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问好！

000 · 发表于 2006-3-20 19:00

　　看来做人太认真也未必是件好事！何不如活得糊涂一些反而少些伤害？！老屈这个角色形象丰满！
　　安臣哥哥手真快，鼓捣完散文又接着鼓捣小说。羡慕：）

杨义龙 · 发表于 2006-3-21 22:29

刚刚读过，作为小说，还可以继续打磨。当然，我的小说写得不好，但眼高手低，看问题倒是挺准的，优点我就不说了，我希望太虚应当多一些批评，少一些吹捧。这样有利于提高。以后的小小说写作开口可以小一些，纵向式的写作需要功力，因为文字短而容量大，是需要认真取舍的。问好，安臣！

吴安臣 · 发表于 2006-3-24 00:59

最初由杨义龙发表
刚刚读过，作为小说，还可以继续打磨。当然，我的小说写得不好，但眼高手低，看问题倒是挺准的，优点我就不说了，我希望太虚应当多一些批评，少一些吹捧。这样有利于提高。以后的小小说写作开口可以小一些，纵向式的...

多谢杨老师指点，小说好久没写，笔头生涩了。

杨盈川 · 发表于 2006-3-24 09:17

老屈啊～～～～～～～～～～～～无言了！让我想想。

一楠 · 发表于 2006-3-24 10:46

　　这篇小说对人物的刻画是比较成功的，是一种原始再现，因为生活对每个人来说都不是那么的一帆风顺，有些人就象“老屈”一样的性格倔强，但精神又脆弱，特敏感，还爱钻死胡同。他们身份低微，往往被世人忽落，甚至看不起，或者厌恶。但总之这是社会的存在和事实的存在，他给予我们的是在感叹之余的思考！我们或许从中能够以“老屈”为一面镜子，进一步认清自己的面目，约束自己的言行！

　　小说这种“原滋原味”的表现是成功的！一篇小说能带给你诸多的感叹和思考就是成功的！：）

春苗儿 · 发表于 2006-3-24 14:34

人物形象很鲜明，感觉很有生活气息！

蓝色的小木屋 · 发表于 2006-3-25 06:57

小说写得不错，学习了！

叶柄 · 发表于 2006-3-25 13:26

问候安臣！

式路 · 发表于 2006-3-26 08:44

精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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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真的老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