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摔碎的油瓶子

清茗 · 发表于 2006-6-2 22:28

　　方子小心翼翼的抱紧手里的罐头瓶子，唯恐有一滴油从瓶子里溅出来。从家里到奶奶家还不算太远，穿过两条巷子就到了，这条路对方子来说是最熟悉不过的了。每天放学之后，方子第一件事就是先去奶奶家看看，其实九岁的方子也帮奶奶干不了什么活，他每天把奶奶灶膛里的灰扒出来，然后倒进家里的猪圈里。奶奶患有轻微的帕金森氏症，两只手总是抖个不停，每当方子要去倒灰的时候，奶奶总是颤微微的抖着双手示意方子不要给她干活，但倔强的方子却总是捧起奶奶没有提手的簸箕就往村后的猪圈跑。

　　方子其实还有三个叔叔，但他们都不管奶奶，以前爸爸在家的时候，奶奶就住在方子家里，爸爸对奶奶很好，他还给三个兄弟订下了一个规矩，每年每家给奶奶100斤面、50块钱还有一个月一瓶子油。自从爸爸到上海打工以后，妈妈就不准奶奶住在家里，说奶奶的病会传染，妈妈对奶奶说她不怕传染，害怕奶奶把方子传染上，奶奶只好搬到原来的老宅子里住。老宅子的屋子很潮湿，夏天的时候长了一院子一人多高的蓬蒿，从外面一看怪吓人的，在眼下的冬天里满院子的蓬蒿都快看不着了，奶奶一点一点把蓬蒿折断当成了柴禾烧。方子的妈妈从来都不去奶奶家，逢到村子里来换面的小贩时，她便让小贩给奶奶家送一袋子面，再就是每个月给奶奶一小瓶子油，其余的就再也不管奶奶了。

　　其实爸爸当初订规矩的时候，也没说具体是什么瓶子，但妈妈一直都是用罐头瓶子来装给奶奶的油。其他的三个婶婶也都是用这样的罐头瓶子给奶奶装油，方子有时候也见过她们去给奶奶送油。每次送油的时候，妈妈都是让方子去，方子每次送油之前都会对妈妈说一句：妈妈，能不能换个大一点的坛子，我拿的动。

　　妈妈便会对方子说：奶奶的病不能多吃油，吃多了油会更厉害的，说不定会发疯的。

　　今天的风真冷，方子的手冻得通红，一阵又一阵的北风直直的冲着方子刮了过来，方子不禁打起了冷颤，牙齿碰得咯咯直响。方子不由的跑了起来，瓶子里的油快要僵住了，看着瓶子里快要僵住的油，方子想起了妈妈的嘱咐。

　　“在路上要快走，我刚化好的油装在瓶子里头正好满，要是你走慢了，油就僵成一个坨子，瓶子就不满了。”

　　奶奶的家到了，那扇破了一个洞的大门像一个缺了牙齿的老太太一样在北风中乞讨。方子扯着嗓子喊起了奶奶，可一连喊几声都没人答应。

　　方子推开破门跑进院子里，奶奶的屋门关的紧紧的，方子腾出一只手来推门，可怎么也推不动，他放下手里的油瓶子，用两只手使劲的推门。门开了，方子打了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脚下的油瓶子却在地上滚了几滚摔碎了，里面的油淌了出来，还没僵好的油粘糊糊的粘满了方子的新鞋子。

　　奶奶没什么事，只是“睡”着了。懂事的方子没叫醒奶奶，他给奶奶掖了掖露出棉絮的被子，然后悄悄的关上门往家走。
“你这小畜牲，这点事都干不好，我辛辛苦苦的把油化开，为的是省点油，你可倒好不但油全撒了，连瓶子也给我摔碎了，这得再化几回油才能省出这瓶子油……”

　　妈妈的巴掌像过年时放的鞭炮一样脆响，打在方子的脸上，方子一点都没感觉到疼，反而觉得脸上一阵一阵的火热，让他一下子忘记了寒冷。

　　“妈妈，能不能再给奶奶装一瓶油，奶奶睡着了，我没叫醒她。”

　　方子的声音小小的在嗓子眼里哼哼着说。

　　妈妈的脸气得一阵白一阵红，她从柴棚里抱来一抱玉米秸开始烧火，一点也没有搭理方子的意思。

　　“妈妈，奶奶的油……“

　　“我不正在化着吗！这次你要是再给我摔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油又化好了，妈妈转身急着找瓶子，可找了半天也找不着一个合适的瓶子装油，最后妈妈把一个盛酒的瓶子拿在手里，但一个劲的又说太大了。

　　“方子他妈，你们家老太太过去了，刚才我家的鸡跑到她家的破院子，我进去找鸡的时候，看见老太太都已经凉透了，恐怕穿衣服得费点劲……”

　　妈妈愣住了，一下子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动。

　　方子不明白孙二婶说奶奶过去了是啥意思，他没理会她的话。

　“妈妈，奶奶的油你装好了没有……”

　　啪的一声，妈妈手里的酒瓶子掉在地上，瓶子里的油一下子洒了妈妈一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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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姝 · 发表于 2006-6-2 23:20

挺好的

武诚 · 发表于 2006-6-3 07:54

生活中的油啊！感叹。

凌云昕 · 发表于 2006-6-4 07:49

敬佩清茗捕捉生活细节的能力，
你的转型很快，也很成功，
大哥向你学习，：）

一楠 · 发表于 2006-6-4 21:10

好沉重的一个故事，令人感慨万千！作品文字简洁，描写也到位！

清茗 · 发表于 2006-6-4 22:06

这只是一个生活中的细节而已.呵呵,多谢大家的关注.呵呵

马碧静 · 发表于 2006-6-5 09:29

　　使人难过！人啊，都是会老的啊！人啊，都是会病的啊！不善待别人的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是自己的父母辈！
　　文章切入点虽然只是生活中的小细节，不过能以小见大、矛盾突出。问好。
　

陌笛 · 发表于 2006-6-5 10:41

方子长大了该怎么对待他的娘？

马碧静 · 发表于 2006-6-7 19:21

　　精华作品！

清风盈袖 · 发表于 2006-6-7 19:47

清茗好文笔，问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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