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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云 上 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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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26 20:3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 天仙子

  漠北。荒草凄凄。

  一个妇人死死握着一个少年的手,妇人生的极美,眉目中隐隐有着为化的戾气。可以看出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破败,却很是讲究,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出自京城“锦绣楼”的上好料子。此刻这个妇人虽然狼狈的躺在草丛中,嘴角处也滑下一丝血痕迹,然而依旧是高高再上的气度,即使是对着自己的儿子,也只是下着临死的最后一道命令:“发誓,一定要报仇。”

  她的话很简单,却很有效,很有力。她一只手执着的指着远处隐隐可见的巍峨楼阁,直到满意看到少年以三指指天,发下毒誓后,才放下高举的手,慢慢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她知道,儿子一定会实现自己的誓言。她是这样的人,她有着被绝对服从的权利,所以她安心,所以她觉得自己死的很高贵。

  少年维持着立誓时的姿势,觉得左脚有些微的疼痛,心口一阵憋闷,轻轻咳出一口鲜血。

  他看着死去的母亲,没有一滴眼泪,只是耳边还回荡着自己刚才说的话,一字一字的飘荡在死去的空气里:“儿,此生必杀云上衣。她一日不死,我一日不活。至一日,她方死,我乃生。”

  十年后。洛阳,翡翠巷。

  一个红衣女子倚墙而坐,唱:“纷纷堕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花如练,长是人千里……”声音婉转,唱到“寒声碎”时,听客们觉得天气都忽然变冷了。

  这女子神色专注,虽在琴案前铺了一方绣花手帕,却从不抬头看上面有几个铜板。几个小乞丐开始偷偷的拿几个,后来见她没看到一样,越发的妄为起来,索性一次拿个精光。可女子动都没动,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道北急匆匆跑来一个小童,布衣,一方蓝帕束头,看起来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孩童。只见他分开围观的人群,挤到女子面前,脏兮兮的右手伸到自己的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一边递个女子一边说:“姐姐是叫云上衣么?那边一个哥哥叫我送信给你,说你看了信就能给我十个铜板买糖吃。”

  云上衣接过信,轻轻展开,看完时,眼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忧愁。只是那忧愁仿佛是一种假象,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那美丽眸子里,又恢复了那种清骨的默然。然后她双手一揉,似乎要把信团成一团,两手分开只见细细的纸屑随风飘散。一扬手,小童的手心里平白多了十个铜板。然后抱起琴,慢慢的向城北走去。她的步子很小,很优雅,身姿柔软而美妙,所以也就很慢,可是,她走的虽然慢,人们却见她的红衣如流火一般荡来荡去,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众人眼中。只留荷色方帕还在风中飘动,仅余的一个铜板也在一群乞丐的吵闹中被抢走了。

  可是,她是去做什么呢?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近十年,翻开兵器谱,若有人问江湖中最有名的刀,那一定是“千斤”方稳的“铁刀”,若是问最有名的剑,那一定是“闪电”秦乱的“木剑”,若再问最有名的暗器,那一定是“云上衣”,流火云上衣穿的那件衣服。

  武器皆因主人而出名,方稳力大,非铁刀之钝不能显其厚重,秦乱灵秀,为木剑之轻不能展其迅速。而云上衣,则人诡衣异,与其说凶狠的是那件衣服,不如说是那个人,那个绝色的女人。
谁都知道云上衣是一个人,是一个绝美的女人,也是一件衣服,是一件绝美的衣服。

  江湖上有三大世家,岭南玉家的长寿山庄,漠北云家的天人楼。想当年云家第六代楼主云上宿是江湖上第一号人物,十年前秋江渡斩龙一战上,以一招“玉石俱焚”与武林公敌柳自横同归于尽。云上宿膝下无子,于是云上衣理所当然成为天人楼第七代楼主。

  虽说是楼主,却没有一个仆从。云上衣在继任楼主之后,散尽家财,孤寂如浮云,抱一把琴远走天涯。从此天人楼再不复往日繁华,不见华灯十里,莫闻江湖侠士豪言壮语。但是江湖里提起这个孤月般的女子,还是会心生畏惧。天人楼虽只余云上衣一人,却依旧威名不坠。

  云上衣是一个妄为以极的女子。她有兴致时可以在天池弹上三天三夜的琴。高兴了也许会去挑七八个臭名远扬的寨子。或者悄悄潜进长寿山庄的后院,不惊动任何人只为与少主玉惊世下几棋盘,还顺便批评一下长寿这两字的庸俗。           

  一切,只因她随性。

  云上衣的那件衣服据说是天人楼家传布料,是用雪山蚕丝织成,柔韧,轻盈,不沾灰尘。因为第七代楼主的任性而该成一件外袍,用胭脂水染过,穿在她身上,因她飘飘荡荡的轻功,远远看去红通通的像一团流火。而这件衣服之所以成为一件武器,是因为它能够容纳下四十九种暗器,而每种分别放置九支。每种暗器只用来对付一个人。九支用过而不死,云上衣绝不会再与他为难。因为云上衣一直是个骄傲女子。

  此后江湖人叫她流火。流火云上衣。

  云上衣,流火焚天下。

  传说她曾经追杀毒王越天山,震断三十三跟琴弦,被下毒十二次,最后在雪山上用九枚银针取了他性命。因为他冒着天人楼的名胡作非为。她说:天人楼可以散、可以毁、可以灭,但是不能被人污了名声……

  传说她与江南血手门僵持一个月,最后将血手门上上下下斩尽杀绝,因为一次她路过看见血手门的杀手杀死了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

  传说云上衣没有朋友,只有仇人……

  传说……

  不过那都只是传说,很少真正有人见过云上衣,她就真正如流火,如浮云,如孤雁。

  没人知道她将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她要往哪里去……

  她是一个活在传说中的女子,因神秘而动人。


二 蝶恋花
                                    
    洛阳繁华,大街小巷一向是车水马龙,每天来往于洛阳的客人,小贩络绎不觉。这本是全洛阳的人都知道的事。

  而最近这种景象突然空前的热闹起来。街上经常看见狂奔的骏马,馆子里经常有带着家伙的食客,客栈里住满了各色的江湖人,彪形大汉,书生,奇人异士。所有店老板终日惶惶于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生怕各位好汉一个错手毁了小小门面。

  不过这种恐惧是多余的。因为飘絮阁的当家大爷叶朝紫发了话,在他女儿叶轻情婚宴期间,为求吉利,来祝贺的人谁也不能闹事。谁闹事,谁就是折了飘絮阁大小姐的福分,就是与飘絮阁为敌。

  此一番话出口,谁还敢多事?飘絮阁和长寿山庄,天人楼世代交好,与飘絮阁为敌基本上就相当于与三大世家为敌,与整个江湖为敌,谁也不能图一时痛快而断送自己的性命。所以尽管前来祝贺的人越来越多,整整一个月里都不见任何流血事件的发生。

  云上衣收到喜贴时正在家里休息。天人楼近十年经久失修,虽然破败不堪倒还可以住人,庭院杂草丛生看在云上衣眼中也算是美景。云上衣偏爱这种凄凉的美景,譬如说夕阳,残月,孤舟。

  这时候看到她和叶轻情自幼驯养的信鸽飞来。她和叶轻情是自小的朋友,是云上衣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云上衣觉得叶轻情就像妹妹一样,她总是叫她:“轻轻”,轻轻与她不同,是十分温和而柔韧的女子。

  云上衣解开信鸽脚上的信,是一张喜贴,她看见喜贴上赫然写着:柳折枝。

  云上衣见过柳折枝。在飘絮阁。

  那年她偶尔路过飘絮阁,就想着进去看一眼轻轻,然后就遇到柳折枝。在此之前,她只是听闻过他,大家都说在新一辈崛起的武林新秀里,柳折枝武功并不出色,但是人却机巧,仔细,论心智,谋略算的上数一数二的。

  那天柳折枝穿白色罩衫,眉目清秀,睫毛浓密,垂目微笑时遮了眼底一片水墨色阴影。他坦然微笑着等人家向云上衣介绍他,白衣悠悠身若杨柳,气质出众。

  然而,也就这些了。云上衣从不在意这些。

  她记得那天飘絮阁大公子叶长情告诉她说这是柳折枝,她也只是点了点头,就往后院去了,毕竟,她来这里不过是看望轻轻的。
可是现在,柳折枝要与飘絮阁联姻?

  云上衣看着喜贴久久的沉默着,夕阳透过院子坍坯的外墙,懒懒的射进屋子投在青色砖地上,落一地茶色阴影。

  “云云你在吗?”有一个听起来很远很远的声音叫着,有点急,有些调侃,有一丝无奈,可是,却很好听。

  云上衣放下手中喜帖,抬头看看天色,脸色有瞬间的柔和,她轻轻应了一声:“我在。”声音很轻,但是奇迹似的传得很远。

  “我就知道你在。”远处的声音一下子轻盈起来,“云云我们去醉花阴喝酒。”前一句听起来还很远,说到了“酒”字,一个青色人影无声无息的跃过墙头,轻飘飘落在云上衣眼前。

  云上衣看着这个穿青莲色长衫,脸上挂着大大微笑的,一眼看过去繁盛清雅如一朵盛开莲花一样的男人,平静而美丽的脸上露出无奈神色。

  “云云,这几个月你一直在这么?洛阳野战你怎么不去?”男人仔细的看着她。

  “我为什么要去?玉玉,只要是涉及十年前那场事,我一定不参加的。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云上衣看着他,慢慢的说。这个男人就是长寿山庄的主人,玉惊世。云上衣一直叫他玉玉,也不觉得怎样,就像玉惊世一直叫她云云一样,叫了许多年了。他们俩一直有这样的默契,暧昧,但是有距离。

  玉惊世索性坐在云上衣身边,看着她若有所思,忽然笑问道:“你可知道柳折枝?”

  “知道。”云上衣故意不去看那张大大的笑脸,“他也参加了么。”

  “可不是。”玉惊世嘴角上扬,狭长的凤眼诡异的看着她,说,“那个可真真是个极聪明的男人。这次行动若不是他,不能进行的如此顺利。却不知,比起你我又如何?”

  “那么,柳自横的手下都死了么?”

  “是。叶伯伯估计是想到你,才下了那么重的手。”

  “可是玉玉,那些过去我们都已经不计较了,那些人却都突然冒出来,这不是很奇怪么?”

  “奇怪什么?”玉惊世一向调侃的语气突然变的很严肃,“云云,这不是你能管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管。”

  “若是我一定要管呢?”云上衣眼神忽然变的很高远。

  “那你就去管,”玉惊世苦笑了一下,道:“反正你知道我不会拦你。”

  云上衣看了他一会,慢慢的起身,慢慢的抱起琴,慢慢的走出去,她走的很慢,却走的很美。

  他默默的看着她离开,真的没有阻拦,他看她就像稍纵即逝的美丽一样,消失在他的眼中。他看她红衣如飘荡荡孤寂的流火,消失在这荒山野岭中。

  他想着她倨傲的神情,叹了口气。虽然他相信她的身手就像相信他自己一样,可是,还是忍不住放心不下。

  拿起她丢下的喜贴看了一眼,是……八月初六吧?

  洛阳城野外小路上有一间小小的茶馆。说是茶馆,也贩卖一些酒水,吃食。附近的樵夫,猎户都爱上这来休息,也有不少江湖中人上这来讨消息。老板姓赵,是本地人,很是能说会道,常说做生意就是与人方便。一张巧嘴总爱说些江湖传闻,自己还写了副对联帖在门口,上联是:说长道短一迎一往四海通达,下联是:交朋识友一左一右八方呼应。横批是:东西南北。虽然不伦不类倒也见着可爱。

  云上衣进来的时候,老板正说到:“三个月前啊,有消息说柳自横的旧部悄悄在洛阳积聚,预谋报仇,”说到这停了一下,有些买弄的问:“知道柳自横是谁吗?那是当年第一大魔头,还有他老婆,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杀了云上宿云大侠的妻子,云大侠可是拼了命才将他杀了为妻子报仇,为武林除害……可怜云小姐一个人孤苦伶仃……”

  “老板你跑题了……”

  “咳……话说飘絮阁得到消息后,叶朝紫立即发出请贴邀请江湖人士,秘密策划,意在将他们一举消灭……”

  看到一个红衣女子进来,停止了讲述,巴巴的迎上去,从里屋拿了茶壶茶碗,才又继续说:“柳折枝就是其中之一。柳折枝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不过有才华啊。他出色的策划了这次洛阳野战。可是很不幸……”老板讲到这里,卖了个关子。周围的人连忙催促:

  “接下来呢?”

  “接下来啊。不幸的是这位柳少侠在行动中被敌人重伤,武功全失。飘絮阁大小姐温柔善良,敬其人品,怜其遭遇,慕其才华,将柳折枝接到家中调养……人家不是说吗?郎才女貌……哎呦客官……里面请……”

  “老板你继续讲啊……”在一片嘈杂声中,谁也没注意到那位红衣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桌子上只留着一杯未冷的茶和一小块明晃晃的银子。

  洛阳。飘絮阁。                              

  飘絮阁里到处是喜气洋洋。红灯笼沿街挂了十里,梁上挂了火红绣球,上好红绫垂的正厅里飘散着旖旎的气息。从京城聘来的唱班在两边弹着喜庆的小曲,还有高价雇来的戏班在大院子里唱戏。
飘絮阁嫁大小姐,自然是热闹非常。

  此刻飘絮阁大公子叶长情正在看着新妹妹盖上盖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轻轻他要是欺负你我杀了他。”叶大公子一向是火暴脾气,却极爱这个妹妹。

  “哥说什么呢。折枝怎么会欺负我。”叶轻情婉然的声音从盖头底下传出来。“大哥,衣姐还没来么?”

  “没呢。她是不是又去天山弹琴了没收到喜贴?”叶长情靠着窗口坐下来。

  “才不会。说到弹琴……衣姐弹的比他们好多了。” 叶轻情有些不满:“衣姐来了一定让她给我弹琴。我嫁人她竟然敢迟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两字还没喊出,就见一个火红的身影从西南角直直飞下,缱绻发丝间,在场的高手看到来人五指并拢如刀,眼前一道红光,就将要了新郎的性命。

  来人速度极快,大厅又极宽敞,众人里就数新娘站的离新郎最近。那叶轻情说到底也是名门弟子,此刻护夫心切,哪还管什么礼节,素手掀了盖头扭手急急抛过去,软软的喜帕刹时如染血的利刃一样像来人飞射过去,逼的来人不得不中途变招后,插身迎上,左手一掌劈向来人右肩,那红色身影极快的闪过,左掌推出,接了叶轻情的一掌,一掌之下,武功高低立时分出。只见来人将叶轻情逼至三步之外,然后轻松站定,负手而立。

  叶轻情慌忙站稳后反手立在新郎身前,定睛一看之下,大惊道:“衣姐?怎么是你?你为什么要杀折枝。”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就都知道这人女子就是云上衣,众人都知云家与叶家世代交好,眼见云上衣出手伤人却丝毫不留余地,都觉惊异。

  叶朝紫脸色微沉,道:“世侄女,这是怎么回事?”

  “世伯,理由恕侄女现在不能说。但是请世伯相信侄女并非是无理取闹。”云上衣依旧是淡淡的,她无意哗众取宠,也不怕被别人知道,她只是扫一眼柳折枝,再看向叶轻情时脸色稍缓:“轻轻,听衣姐一句话,你不能嫁给他。”

  “为什么?”

  云上衣冷冷一笑:“没有为什么。轻轻你信我,就立刻取消这婚礼,我就留他一命。若是你一定要嫁他,”她顿了一下,“那我今日就取了你性命。”最后一句,竟然是冲着柳折枝去的。

  “云姐。你在威胁我?”

  云上衣阖目而立,该说的已经说了,她本不善多言,如今,竟然无意再多说一句。

  “云姐。折枝是我的夫婿,是拜了天地的。有我在,就算你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你就不能杀他。”叶轻情与柳折枝并肩而立,男子明眸皓齿,女子眉目如画。

  大厅内安安静静,这是两大世家的事,谁也不敢多言。却有一女声小小说:“原来云上衣也会嫉……”还未说完就被人草草掩上了嘴。

  叶轻情显然是听到了这话,眉目一动,像是有话要说,又忍住了。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柳折枝终于开口,语气颇为沉稳:“我想,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话未说完,叶轻情从家丁手里夺过一柄剑:“没有误会,折枝。云姐。这婚礼我是不会取消的,折枝你也不能动他分毫。即使……即使你……”叶轻情跺了跺脚,后面的话硬是没说出来。

  云上衣轻轻皱眉,旋即吐了一口气,沉稳一笑:“我知道了。轻轻。”说到最后一个字,忽然出手探向叶轻情执剑的右手,脚尖轻点,只是一瞬间,人就到了近前,左手一下便扣住了叶轻情的手腕,叶轻情左手翻掌使了招小擒拿手去抓,待云上衣一松手时一招家传的“青梅煮酒”就递了过去。

  剑气扫过云上衣的红袖,猎猎作声。云上衣虚点一步,再错身,已然让过她的剑招,纤腰一扭,虚步变实,一纵一跃之间,就穿过叶轻情,星光一闪,九只梅花针冲着柳折枝疾射过去。云上衣离柳折枝太近,旁人离他太远,这一招又太快太高明,何况她跃过叶轻情之后瞬间封住了叶朝紫和叶长情的救援。那边柳折枝避无可避,眼见就要横死当场。

  忽然斜斜飞出一道身影,箭一样扑出来将柳折枝推到一傍,然后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目光清澈。柳折枝见状急急忙忙的抱起他叫:“福桃,你有没有事?”

  云上衣见状楞了一下,只这一下就给了激痛中的叶轻情一个绝好的机会,三尺三分的长剑瞬间刺入云上衣的左肩,血顺着剑尖滴滴嗒嗒的落下来。

  云上衣笑一笑,那么深的伤口,那么多的血。她竟是看也不看,她只是紧紧盯着轻情的惨白脸色,有一生一世那么久。她说:“我从不劝人。劝你,也不过一次。”语闭,走到那个叫福桃的少年面前,出指如风,拔针,止血,无视他狠狠盯着自己的眼神。所幸福桃比柳折枝稍矮一些,所以梅花针射偏,并没伤人性命。

  然后她笑着,谁也不看,腾身而起,染满身孤意,面色寂然,清净如莲。

  忽而空中响起铮铮琴声,歌声遥摇传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是出自《诗经》之桃夭。”人群中有人幽幽叹了口气。

  “云小姐还是祝福了你。”柳折枝对叶轻情微微一笑,温柔如柳,浅淡如风。叶轻情紧紧握住柳折枝的手,点点头,眼中似乎有泪,“云姐她为什么这么做呢?我……伤了云姐。我其实不想的。”

  “我想她不会怪你的。”柳折枝轻轻的说,“花开折甚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云上衣,也许一直很寂寞吧。”


三 御街行

  新月。断桥。残荷。微雨。

  云上衣坐在桥头,柔白的手指上有几块老茧,是常年抚琴、练武、发暗器造成的。她唱歌,唱:“纷纷堕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花如练,长是人千里……年年今夜……月花如练……长是……人千里。”

  脚下是洛阳的护城河,眼下太平盛世,久不修置,河水浑浊,天气炎热,有一点点发臭了,诗人说春水,桃花水,胭脂水,可是说来说去,她脚下的河水,还是一点也不美。

  幽幽的叹口气,其实……江湖也……一点不美。

  忽然警觉起来,见城门口蹲了一个人。她在这儿这么久,没见有人过去,那么,那个人是从城里出来的了?可是,城门早已关了,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云上衣想着,想仔细看,可是那人头低低的垂着,叫人看的模糊。

  是谁呢?

  那人忽然一抬头,见云上衣终于看见他,于是慢慢的站起来,小心的抚平衣服上的皱纹,冲她淡淡一笑,缓缓的踱过来。云上衣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一身青莲色的长衫男人,是长寿山庄的少主人,玉家大少爷玉惊世。

  玉惊世挨到云上衣跟前,俯下身来看她,借着月色看到衣服上的点点血色,微雨一淋,血渍散开,像朵朵红花一样。他皱了皱眉,在她身边找个地方坐下。想这个女子果然不会管这个伤口。

  “我说……”玉家大少爷慢悠悠的开口,不谈她的伤势,只是说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云上衣美丽的眼睛看了玉惊世一下,“那是因为……”却又不肯再说了。

  “难道……”玉惊世小心翼翼的问,“真的是因为嫉妒?你爱上柳……啊……你为什么打我?”玉惊世抱着被墨琴敲过的头苦笑,“不是就不是,别打人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把琴敲死过一只老虎?”

  云上衣眼里稍稍有了点水色,“那就不要乱说话。”

  “可是别人说你为什么不打?”玉惊世装傻。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云上衣跳下桥头,飘乎乎的要走。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玉惊世反复思量着,随即深沉一笑,与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人。这个云上衣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说一句玉惊世不是别人,是特别的,会死人吗?

  抬头见她已经走出好远,今夜看她,似乎特别脆弱,突然就感到有点头痛,她的伤……是不能直接叫她治疗的。她一定会跑,跑的好远,他的轻功不如她,会抓不到。

  “那个,上次的残局我解开了,要不要下下看?”

  云上衣回头看他,“是上次我们下的死局吗?”
他点头。

  “长寿山庄在附近有别业,因为不常来所以没人管,现在基本已经荒废了,很安静。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去那?”

  欣喜的看到她犹犹豫豫颔首,心才放下。总算骗到了,真不容易啊。

  云上衣跟着他来到别业,大门上斜斜挂着一个门匾,看的出是经过精细琢磨的,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小洛阳”,云上衣微微一笑,就知是玉玉的手笔。玉家的人都不擅起名,且十分随性。院子也果然是已经废弃了好久,杂草长的几乎和天人楼里的一般高了。

  庭院里有一张石桌,云上衣把琴横在一边,不知道从哪个衣袋里翻出棋子,再用匕首在石桌上刻上棋盘。然后看着从里屋好不容易翻出纱布和金疮药的玉惊世:“下棋。”

  “云云啊,先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好不好?”玉惊世连哄带骗。

  云上衣冷清一笑:“玉玉,你真的有破了那个死局吗?”

  玉惊世忽地把水盆放在石桌上,目光逐渐变的阴沉:“如果我说没破,你就不管你的伤口了吗?你不要命了么?”

  云上衣轻轻说:“这点伤死不了人。”

  玉惊世再不说话,把纱布和药啪的甩在石桌上。头也不回的走进屋里,顺便把门摔上。

  过了一会她才开口:“等我把伤口处理完,你得陪我把死局解开。”她声音很小,但是她知道他听得见。

  在屋子里翻着棋谱玉惊世听到了,笑一笑,因为知道她的苦,也就只有她,能让他这样纵容,不过,也只有他才能让她妥协了。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三日后。黄昏。

  官道旁一个红衣女子悠然前行,一个蓝衫男子和他并肩,两人衣袂缱绻,飘飘欲仙。

  “云云,这下开心了吧。”

  “恩。”女子脸上还是冷冷的,但是看的出眉目间有些喜悦。
玉惊世刚要说什么,忽然止步,凝神倾听,云上衣也微微皱眉,突然头一偏,躲过一只冷箭。

  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索性不动了。

  只见两人身后涌出十多个人,为首的就是飘絮阁的大公子叶长情。

  叶长情提着剑,看到云上衣,冷哼一声,就要出剑。

  玉惊世忙拦在云上衣身前,开口道:“叶兄,你这是做什么?”

  叶长情指着云上衣:“你问她。”

  “问她?”玉惊世奇怪,“我问她什么?”

  “问她为什么杀死子容。”

  “子容?”玉惊世沉吟一下,看了云上衣一眼,看出她根本就没打算解释,“我记得是轻轻的丫鬟?”

  “是。”叶长情气急败坏的说,“婚礼那天她杀新郎不成,晚上就来杀子容。云上衣,我已经找你三天了。”

  “子容她是怎么死的?”玉惊世奇怪的问。

  “子容本是一直跟在轻轻身边的,直到入了洞房……哪知道第二天就看见子容倒在新房门口,已经死了。”

  “不知叶兄是凭什么认定云云是凶手的呢?

  “是因为子容是为暗器所杀的。杀人的手法和她大闹婚礼时一模一样。”看了云上衣一眼,又说:“而且谁都知道云上衣的‘浮游’轻身术天下无双,除了她,谁这么熟悉飘絮阁,谁能来去飘絮阁如履平地,谁又能杀人而一点声息也无。”

  云上衣冷哼一声,仍不说话。

  “可是叶兄。我看这件事另有隐情。”玉惊世复又态度诚恳道:“婚礼那天自云云受伤离去后,我就一直尾随,其后我们就一直在西郊我家别业下棋,整整三日都没离开过。如果子容真是那天被杀的,我担保凶手绝对另有其人。”

  “可是……”叶长情狐疑不定,有长寿山庄少庄主做保,自然是可信的,可是那天杀子容的不是云上衣又是谁呢?

  看出他的疑虑,云上衣冷冷道:“难道杀人的事只能我杀得,别人就杀不得么?”

  玉惊世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对叶长情说:“总之,那天晚上云云一直和我在一起。凶手绝对不是他。我们还是快回去调查到底是谁杀了子容丫头吧。”说完又含笑道,“叶兄能不能将子容死时的情况详细说一下。”

  “这……”叶长情忧郁的看了沉默不语的云上衣一眼,心里也有一些不信,毕竟两家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是这样的。那日……”
  
  那日云上衣离开后,一切并无不同。大家都是江湖儿女,这点小事谁也不放在心上。

  叶长情和一班朋友送新婚夫妇进了洞房以后,想着自己一直疼爱的妹妹从今后就全部属于另一个男人,心里多少有些不愉快,人说长兄如父,想起来就是这种心情吧。

  于是他捧着一个酒坛子,叫了几个兄弟准备继续喝酒。这时他看见子容静悄悄的从房间里退出来,安静的立在门旁,脸上有些红,略带些羞涩的笑容。

  “子容,是不是也想嫁人了?”叶长情悄悄从后面绕过去,拍了下子容的肩膀。

  “啊……大少爷你装鬼呀,吓死子容了。”子容抚着起伏不定胸口,埋怨说。

  “不敢,我怕轻轻骂死我。”叶长情拎着酒瓶,摆手道:“一会你也回去睡吧。他们两个明天一定不会早起的,嘿嘿。”

  “多谢大少爷关心。”子容压着嗓子笑着。

  子容丫头的声音很好听,叶长情边走边想,顺便还谴走了一些好奇闹事的人。然后直到第二天清晨,都没什么异样。

  第二天,当叶长情因头痛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早,一路向新房走去。路上没有遇上半个人,暗想也许昨晚都喝多了。也是,飘絮阁很久没遇到这样开心的事了,不过,还是得叫几个丫头去准备准备。这样想着,就到了轻轻的院子。

  院子里还留着昨夜喜庆的痕迹,却见子容仰天倒在门口。

  叶长情疾步走了过去,看见子容面目柔和,嘴边似有笑容,胸前插着九枚明晃晃的银针。他忙叫了两声,再探鼻息,发现子容已经死去多时了。

  急急拍开放门,轻轻一件,立时就痛哭失声,叶长情一边安慰着,一边问柳折枝昨夜可听到什么动静。

  柳折枝很镇静,可是却脸色苍白,他摇头道:“没有。我和轻轻都没察觉……这到底是……”

  “是云姐!一定是云姐!”轻轻突然说:“一定是她,想要给我个下马威,云姐你好狠……”

  “就这样?”玉惊世问。

  “就这样。”

  “不知叶兄那晚还看见什么人没有?或者是感觉到什么异样?”

  “没有。和正常时一样。”叶长情摇着头。“我问过了,也没人听见子容的呼叫,更别提凶手的踪迹了。”

  “所以你们就认为是云云?因为云云武功好?”

  “也许多少草率了些,可是玉兄,你不能否认,小云的确有最大的嫌疑。”叶长情对着云上衣说。

  云上衣却仿佛没听见一样,只是匆匆赶路。


四 定风波

  飘絮阁

  云上衣知道,子容是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是从小和轻轻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两个人就像亲姐妹一样。若是真论起亲近程度,自己可能也要排在子容下面呢。

  看一眼跟在身边的玉惊世,其实他本不用跟来的,跟来了,也就卷了进来。心里有些感激,是说不出来的。自云上衣独自闯荡江湖,出了事,总能见到他在身边。这就是……朋友吧。

  刚踏进飘絮阁时,由带路的叶长情开始,就能感觉到一种极其不友善的气氛。每个人都用仇恨的眼光看着云上衣。有几个胆子大的几乎就要冲上来,被旁边的人死死按住。

  云上衣的仿若没看见一样,依旧是轻盈缓慢的步子。忽然角落里冲出一个人,拿着一跟长棍就像她打去。她琴身一转,琴头轻轻敲在那人肩膀上,那人顿时撒了手,捧着肩头,却咬牙,不哼一声,只死死盯着云上衣。

  玉惊世看一眼身旁的红衣女子,叹一口气。她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不然不会对一个痛苦得失去理智的普通人下手。云上衣任何时候都是骄傲的,骄傲到……不屑动手。

  他蹲下去握住那人的胳膊,略使劲,将脱臼的肩骨上好。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弟,子容的事我很遗憾。可是相信我,凶手不是云云。因为那时候她正在与我喝酒下棋。”

  若是旁人蹲下身子一定会给人很窝囊的感觉。可是玉惊世不,他蹲着说话的姿势居然也……很好看,他的声音也很好听,他处理过很多这样的事情,他说的话总是莫名的让人信服。

  那人动了动刚接好的手臂。眼眶红了红,说:“玉庄主。我知道我这样的小人物是永远打不过那个女人的。你今天和我说这些。我感激你,子容也感激你。玉庄主,你知道么?子容答应我了,等小姐出嫁,我们就结婚。可是……”

  “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凶手不是云上衣,绝对不是。”玉惊世微微皱眉,他多少明白一些为什么凶手会选择子容了。是因为这个男人吧,杀了子容,这个男人势必会狠云云入骨,而这样的男人无疑会使所有人产生同情,从而使飘絮阁里所有人对云云产生一种仇恨。

  “玉庄主。你不用为她说好话。那个女人,她是没有感情的。子容死了小姐多伤心你知道吗?说是和小姐是好朋友,她怎么就一点表情也没有呢?玉庄主,那种人,你离他越远越好……”
玉惊世叹气,离开这个男人,赶上云上衣。“云云,恐怕会很麻烦。是谁要害你,你有头绪吗?”

  “没有。”云上衣摇头,沉静的说:“我等着就是。”瞥了他一眼,悠然道:“刚才那人说的对,你应该离我远点,我说真的。”

  玉惊世苦笑下,刚想说什么,飘絮阁的新姑爷柳折枝迎了过来。玉惊世其实从没仔细看过这个男人,即使是那天婚礼上,他看到的也只是云上衣一人,半点也没把柳折枝放在眼里。

  其实玉惊世本也是惊才绝傲的人,旁的人鲜少放在眼里过。不过他很会伪装,他的感染力在于别人都以为自己是他的朋友,其实他连人家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不知道。云上衣曾经说他:“虚伪”
柳折枝穿雪白的衫子,面目英俊,只是看起来有点憔悴。若不是站在玉惊世和云上衣身边,也算的上一位翩翩佳公子。他过来一抱拳,却先对着叶长情说:“大哥,爹叫你过去。”

  叶长情看着云上衣犹豫着。

  柳折枝沉稳一笑,说:“大哥,我陪玉庄主,云小姐就好。”顿了一下又说,“这里是飘絮阁。所以,没有关系的。”

  叶长情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开。

  柳折枝看着叶长情离开,才回身道:“玉庄主,云小姐。轻轻她说要为子容守灵,就不能过来了。”

  玉惊世奇道:“难道你不怀疑是云云杀了子容?”

  柳折枝略有歉意的笑笑,说:“开始我也有过怀疑……可是后来想云小姐是何等人,连我都放过了,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再加上,有玉庄主做保。”

  “是么?你这么相信云云,我感激你。”玉惊世说的诚恳,云上衣都几乎相信了,“只是,轻轻她……也相信么?”

  “轻轻……现在确实有些糊涂,”柳折枝样子有点苦恼,对着云上衣说:“但我想,她总会相信你的。”

  云上衣用安静的看着他,半晌才开口道:“你不怪我那天要取你性命?”

  “不怪。我知道云小姐绝对不会杀我,小姐要杀我,我早活不到现在。”柳折枝长身而立,清秀的眼底一时颇有些气势,“小姐不杀我。像玉庄主说的,我感激。”

  云上衣沉默许久,抬头问:“灵堂在哪里,我们能去看看么?”

  “在这边,请跟我来。”

  半路遇上那个叫做福桃的少年,那少年看到云上衣,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福桃,别这样。”柳折枝轻轻的斥责道,然后对他们解释说:“他娘去世时没钱发丧,刚好我路过……以后就跟着我了……福桃,有什么事吗?”

  福桃又瞪了云上衣一眼,才跟柳折枝说:“柳大哥,我把人参拿来了。”

  “人参?谁生病了么?”玉惊世问。

  “没有。是轻轻,自从子容死后,就一直吃不下睡不着的,我想帮她身子熬不住。”柳折枝有些犹豫,然后说:“福桃,你拿人参去厨房放进我煮药的沙锅里,北边第二个灶上的就是。”

  “可是柳大哥,这个人参怎么下,我不知道啊。”少年为难道。

  “算了。柳公子,你告诉我哪间房,这里我们都熟,我自己去就是。” 玉惊世看出他的为难,插言道。

  “可是……轻轻她……”

  “没事,我们会慢慢和她解释的。”

  “按说,我随便找一个懂得的人就可以了。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凶手没找出来,不是我亲自……我总会担心……”停了一下,像是下了决心,说:“那我就一会过去了。灵堂就设在跨院厢房。轻轻……就请二位多担待了。”

  玉惊世摆手叫他放心,看他走远了才说:“我倒真小看了他,云云。”

  两人并肩而行,步履缓慢而沉重。

  玉惊世想了一会,问道:“云云你想……子容是死在洞房门口的,那时定然不会有别的人在附近。而柳折枝武功全失……”

  “你到底想说什么?”云上衣看了他一眼。

  “我想说,当日新房附近只有柳折枝,轻轻和子容,一个不会武功,一个死了,而凶手又显然不是你……那么……”

  “还有一个。”云上衣说,脚步停了一下,说:“福桃。”

  “可是……那个少年似乎不会武功。” 玉惊世回想着。

  “不错……可是,他的轻身工夫似乎不错,看起来像是柳折枝传授的。而且,显然对柳折枝很关心,我想……”

  “云云你是想说,当天晚上他也可能在附近?”玉惊世想了想,笑:“也合理。白日里有人要杀他的柳大哥,夜里他防着点总也是可能的。”

  “我也只是猜测。但是他毕竟只会轻功,其他一点武功也不会,所以……”云上衣抬头看了看,说:“先看看轻轻再说吧。”


五 夜合花                                    

  这地方两人以前都是常来的,那时都是很愉快的,一时间,两人都感触颇多。

  来到灵堂门口,灵堂的门关着,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安安静静得些诡异,院子里弥漫着菊花似有似无的香气。

  两人显然察觉了这一点,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云上衣前行一步敲一下门,轻轻唤:“轻……”却愕然见到门“吱噶”一声开了,两人奇怪的对看一眼,心里同时升起不安的感觉,走进去往里一看,两人像瞬间凝固的石像,好半天都没有反应。

  只见灵堂里混乱不堪,墙壁上到处都是剑痕,牌位,香案,两边的桌椅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有些已经被劲力损毁。本来整齐排列在棺材周围的菊花散的到处都是,地下有一柄宝剑,剑峰有些微扭曲。棺材里蒙着尸体的白布一角掀起,露出子容青白的脸。而叶轻情脸朝上,神色安详,上半身完全垂在棺材里纤腰卡在棺材沿上,头发披散,身上钉着九枚闪闪发亮的梭针……显然,已经死了。

  两人呆立半晌,玉惊世最先反应过来,舔舔嘴唇,凤眼轻挑,笑道,“云云……我们是不是现在逃跑比较好?”

  云上衣走过去,轻轻的抱起叶轻情的尸体,仔仔细细的检查。

  玉惊世也走过去,看着云上衣仔细的检查那几根梅花针,一边环视周围,一边点头赞叹:“布置的很精心,若不是我一步不离的跟着你进来。我都几乎要以为是你杀了轻轻。”

  云上衣并不答话,突然神色一凛,像是发现了什么。

  “发现什么了么?”玉惊世问。

  “……没什么,只是,你看这里,”云上衣抬头看着玉惊世,神色奇异。

  “什么?”玉惊世看着她手指的地方,问道:“这是……血?”

  “恩。”她垂下眼,叹了口气,笑道:“真是为难他了,除了我自己能看出这手法与我亲自出手有细微的差别外,没人能看出这人不是我杀的。”停了下又说,“你也不能。”

  “即使不能。我也会一直相信你。”玉惊世沉沉一笑,又问:

  “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云上衣看到玉惊世的这个笑容居然有些心慌,别开目光,沉静道,“等人发现我,发现我这个凶手。然后关进柴房,或者乱刀砍死或者请武林公断。”她居然也笑了一笑,冰冷的脸庞闪烁着淡淡的温情,她轻轻的帮叶轻情梳理头发,整理一下衣服,才说:“倒是你,真应该走。不然,你也脱不了干系。”

  “你说什么呢?云云,你……”玉惊世还未说完,云上衣轻轻掩住他的口。

  “我说让你走,也是为了我。若是他们发现你和我在一起,轻轻死了,而我们之间毫无打斗的痕迹,那么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一定会认为我们是同谋,那么,三天前子容被杀一事里,你为我做的保就什么效果也没有。玉玉,到时候连累你不说,我还背了两条人命。”

  “可是……”玉惊世沉吟着,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可是要扔下她……他几乎不敢想。可是……如果不走,云云的处境会更加为难。

  一咬牙,玉惊世站起来就往外走。

  都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玉惊世现在就觉得十分的懊恼。

  玉惊世着急要走,却撞上了直扑进来的柳折枝,热腾腾的参汤全洒在地上。柳折枝看了看玉惊世,刚奇怪的问:“玉庄主……这是?”眼光向里,看见直挺挺躺在地上,显然已经死去的新婚妻子,腿一软,慢慢的滑在地上,眼睛里似乎有泪水流出来。

  “轻……轻……”

  尾随而来的福桃见状反应很快,立刻大呼:“杀人啦!云上衣又杀人啦!”

  玉惊世无奈的看着云上衣,说:“云云对不起,我走不了啦。”

  云上衣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居然也笑了笑才淡然道:“那也没什么。”

  福桃刚喊完,叶长情就直闯进来。他最是火暴脾气,眼见妹妹死了,睚眦俱裂。对着云上衣就冲了过去,上来就是一招“火中取栗”。这是叶朝紫先年创下的招数,主进攻而全无防御,对方一见必然不敢硬拼,但若是防御则必然中招,其破法必然是全力反击,以攻对攻,谁强谁胜,且败落的一方所施内力将全数反弹回自己身上。所以此招甚是危险,叶朝紫早就下令不到万不得已,不准用这招。此招一出,必伤人命。

  此刻叶长情悲愤交加,只想杀云上衣而后快,所以情不自禁就用了这招。云上衣眼见他的手掌到了近前,不躲不闪,右手划半个小弧,以怪异的方向斜斜探入,未等叶长情的掌到,她的左手已然印在他左胸口。

  一旁的玉惊世看的心惊肉跳,只有他才看出刚才一错既分的打斗云上衣已经用了十二层功力,叶长情不愧是飘絮阁第一公子,云云非此而不能保命。

  也因此,被震飞的叶长情落地后,口鼻流血,虽有口气,性命却岌岌可危。

  叹了口气,玉惊世有些担心叶长情的伤势,要是他死了,云云不是又背上一条人命么?到时候就真是百口莫辩了。无奈刚要上前时,被一群家丁拦住,正暗自焦急时,只见一人飞身过来,出指瞬间点了叶长情十五大穴道,又喂下一把药丸,这才缓缓站起,却是飘絮阁当家叶朝紫。他控制住儿子的伤势以后,不是急于找云上衣报仇,而是拍了拍柳折枝的肩,手劲一吐,将他提起来,说:“飘絮阁的人,能死不能倒。”然后抱起女儿,轻巧温柔的放在桌案上,仔细端详了很久,才回身面对云上衣和玉惊世。

  叶超紫站在那里,气度如山,眼里虽有泪光,却仍锐利如刀。他紧紧盯住云上衣,声音有些微的颤抖,他说:“世侄女。你还有什么话说。”

  “侄女无话好说。”云上衣迎着叶朝紫,目光澄澈,“若是世伯还有一分信我,我必然诚恳说我不是凶手。但既然世伯已然定了我的罪,我再说什么都是枉然。”

  “这么说,你承认了?”

  云上衣索性闭上眼,再也不说话。

  叶朝紫看了她半晌,喝一声:“好。”然后看着玉惊世,道:“世侄可有话说?”

  玉惊世想了想,摇头笑道:“没有。”

  叶朝紫长笑三声,暴喝:“你们都不解释?”

  这次,玉惊世索性也学云上衣闭上了眼。

  “好,好,好。”叶朝紫后退一步,说:“我就此请武林公论,你俩可有怨言?”

  云上衣闭着眼,只说了句:“没有。”

  “来人,带他们下去,关在地牢,听候发落。”叶朝紫终于下了命令。

  “等等……爹”柳折枝神色凄惨,看向两人,“爹,我还是不相信……杀子容的凶手还没查清楚……玉庄主说也许是有人陷害云小姐……爹……爹,你不知道……她……”

  他也许是想说,她连他都放过了,怎么会杀轻轻呢?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怎么也说不出来。

  “什么陷害!这两人根本就是一伙的!”叶长情在家丁的扶持下半身坐起,喘促说:“要不是……要不是这个姓玉的……我根本不会把云上衣带回……来,如果我一找到她就杀了她……轻妹,就不会死。一定是他们……商量好的。”

  “可是……”柳折枝对着云上衣喊:“云小姐,不是你对不对,你解释给他们听啊……云……”

  叶朝紫按住他的肩膀,沉痛道:“孩子,我知道你仁义。可是……”

  “爹……”柳折枝看了一眼叶朝紫,知道多说无用,闭了闭眼,“爹,轻轻的后事,我想亲自料理。”

  这时被一群家丁包围的云上衣突然看了福桃一眼,道:“你刚才一直在做什么?”

  “做什么?”福桃恶狠狠的说,“你明明知道我刚才和柳大哥一起给轻姐熬药,你就趁此机会杀了轻姐……你这女人实在太狠心了……”

  “是么?”云上衣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六  迷神引

  “云云,我们现在怎么办?”地牢里,玉惊世用可怜兮兮眼神询问云上衣,可是眼底似有五彩光辉闪动,“本大少爷还没这么狼狈过。”

  “不怎么办。”云上衣静静坐在一边,“我们遭人诬陷,武功被制。能怎么办。”

  “你没办法才奇怪。你那些家学渊源怪的很。我就不信没办法解开我们的穴道。”玉惊世贫贫的凑过去,“云云,我们去找凶手好不好?你知道我爹他很凶的,要是被他知道了我会很惨的。”

  云上衣瞥了他一眼,说:“我解不开。”

  “真的假的?难道我们两个绝世惊才就这样被人污蔑至死?”玉惊世呈大字形摊开躺在地上。

  “因为我不用解。”云上衣冷不防又冒出一句。

  玉惊世嗖的坐起,惊喜的问:“什么意思?”

  “因为我根本没被点到穴道。”云上衣的眼里闪过一丝狡洁,同时双手拍出解开玉惊世被制的穴道。

  “云云你什么时候学会移穴了?都不告诉我。”玉惊世一边活动手脚一边问。

  “你会不知道?你不知道会老老实实的让人点住穴道么?”云上衣的眼神在说:“你不要再骗人了。”

  “呵呵。”玉惊世沉稳一笑,“因为我不相信云上衣会甘心死在这里。我和外面的人不一样,我对你有信心。”

  “玉玉,”她叫他,“你说,我们应该从哪里着手开始查。”

  “比起这个……”玉惊世托腮思考,然后说:“我倒是比较担心叶兄的伤势。他被你伤的可不轻。”

  “谁种的因,谁结的果。有因才有果。”她漠然的说,“他如果不逼我,我又怎么会伤他。我云上衣怎么能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死在这里。”

  “那么……”玉惊世笑笑的看她,“你真不去救他?他死了可就是第三条人命。这次可是你亲自下的手。我做证。”

  云上衣没有理他,径自沉默不语,玉惊世遂又道:“你有什么头绪了么?”

  “玉玉,我问你,除却子容的事不谈,轻轻的死,你可看出什么疑点?”

  “要我说……即使听见呼声,叶兄来的似乎太快了点,几乎是福桃喊了一声就过来了。”玉惊世仔细的回想,“飘絮阁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即使轻功无双,恐怕也得走上个几天。而叶兄能来的这么快……除非……”

  “除非他当时离我们很近。”云上衣接口。

  “这么说的话……叶兄现在的情况岂不是很危险?”

  “没事,我们还在地牢里,没有凶手谁去杀人。”云上衣盘膝,合目,竟似睡着一样。“说的也是。”玉惊世也像是放下心来,随手扯了根稻草含在嘴里,头枕着双手,眯起眼,想了想又说:“云云,给我唱首歌吧。”

  “你想听什么?”

  “那首《昼夜乐》吧,岂不合景?”
   
  “是么?”云上衣什么也没说,只轻轻的吟唱起来。                              

  “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会幽欢,变作离情别绪。……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拚,悔不当时留住。……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玉玉……”一曲毕,云上衣恍惚开口。

  “什么事?”

  “我只希望,这个人,无论是谁,都不要后悔才好。”

  夜,像一朵静静的盛开芳香的昙花,像一位暗藏杀气的娇媚情人,飘絮阁在几天之间经历了这么的大的变故显的有些疲惫。而凶手被捉,无疑是最好的缓解剂。只除了……那一抹悄悄靠向地牢的人影。

  门“喀”的一声轻响,牢里的人显然没有错过这细微的声音,迅速的睁了下眼睛就闭上。

  进来的,是那个叫做福桃的少年。少年的脸上写满了不情不愿,他轻轻敲了一下地牢的门,压着声音说:“你们俩出来。我救你们出去。”

  “你为什么要救我们?”玉惊世低沉的说。

  “柳大哥说你们一定不是凶手。虽然我……不过柳大哥相信你们,那我也无话好说。”少年神色尴尬,“快点,一会就走不了了。”

  两人对视一眼,站起来猫着腰跟着少年小心离开,沿途看见看守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两人悄悄对视一眼,均想:也不知这少年用的是什么药,竟然这样厉害?

  出了牢门,福桃显然是不愿意再带路了,只说了句:“柳大哥要你们抓住凶手。”然后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冷笑道:“请凶手捉拿凶手,真不知道柳大哥怎么想的。”说完就离开了。

  玉惊世抱胸而笑,对云上衣说:“你怎么看?”

  “柳折枝真的很信任我。”云上衣看着天色。

  “就这样?”

  “就这样。”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看看叶大少爷去了?”玉惊世缓缓道。

  “我只怕……已经晚了。”

  推开门,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两人神色一凛,同时扑到床边。

  难道叶长情已经死了?他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么?

  叶长情面向床内侧卧,身体上侧右腰处还在不断的涌出鲜血。

  “我看……现在我们最好还是离开。”玉惊世说,虽然叶长情一死,逃狱的他们更加确定是凶手无疑,他居然还是很镇定。

  “嗯。”云上衣点头,收回察看伤势的手,看向玉惊世的眼睛极其慎重,“不过……我们得先做一件事。”

  “什么事?”

  五日后,洛阳城外野店。

  小店的生意依旧红火,不过现在店里的人都无心喝茶而围在老板身边,只见老板讲的唾沫横飞道:“……云上衣和玉惊世杀了大小姐叶轻情之后啊,自愿囚于地牢……可是就在当天晚上……云上衣逃出地牢,伙同长寿山庄的玉庄主杀了飘絮阁大公子叶长情和姑爷柳折枝之后下落不明……可怜柳大侠啊,就那么被云上衣一刀杀死了,那叫一个血流成河啊……这下飘絮阁可惨了……也不知道老爷子能不能挺过来……”

  “你们说这两人是不是忘恩负义啊……听说,柳折枝曾经为他们说过好话,最后还去地牢探望他们……谁知道就被杀死在地牢里了……真是作孽啊……”

  有人问道:“可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老板挥舞一下手臂,斩钉截铁的说:“一说是因爱生恨。云上衣喜欢柳折枝不成,就杀他全家……还有那个玉惊世啊,也是个情种,居然为了云上衣做出这样的事……”

  “那二说呢?”

  “二说啊,都说是天人楼与长寿山庄结盟,想要吞并飘絮阁成为武林至尊,谁不知道天人楼的云上衣和长寿山庄的玉庄主小时候订过亲?现在就等飘絮阁一毁,婚一结,天下还不都是人家夫妻俩的……”

  “老板你怎么知道的?”发问的那个男人穿青色长衫,闲闲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书上不都这么写的吗……”

  “老板你这叫瞎编……”
  
  “说谁呢……这都是真事!真事!”老板激动之下,唾沫全洒在那人脸上。

  “老板别和他计较,”旁边走来一位红衣女子,掏出手帕来递给那人擦脸,又问:“不知道飘絮阁现在情况如何?”

  “不外就是发下英雄贴,广布人手搜寻凶手下落,再一个就是出殡啊……三具尸体,三副棺材,白发人送黑发人哦……”

  “谢谢。”那女子拉着还在擦脸的男人回到座位上。那桌边还坐了个男人,身材高大,长相俊逸,不过脸色过于苍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柳折枝也死了。”女子说着,浅浅抿了口凉茶……

  “怎么会……”苍白男子双手握拳显是非常激动。

  “叶兄别激动,我们慢慢查……现在重要的是你的伤。” 青衣男子扶住他,神色关切,然后转头看向红衣女子,又是那种皮皮的笑脸,说:“云云你都听见了吧……我们的事大家都知哩……”

  回答他的是一壶茶水……

  显然这个受伤的男子是应该躺在棺材里等待出殡的叶长情,身边的两个人就是云上衣和玉惊世。

  可是他们不是仇家么?怎么会在一起了。

  “玉兄,你们说该怎么办?”叶长情喘了口气,显然他两人的行为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问。

  “我和云云商量了,我们还得再回阁里一躺……”玉惊世转动着茶杯,沉沉一笑,“总之,有你在,我们算是少背了一条人命。”

  “那么,事不宜迟。玉玉,我今天晚上就去一躺飘絮阁。”云上衣开口道。

  “好,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还是留下来照顾叶兄吧。”云上衣冷静的说,转头去问叶长情,道:“今天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么?”

  “无大碍了。”叶长情轻抚了一下右边腰迹,说:“飘絮阁不是普通地方,我知道小云你身手很好,可是还是不能不小心,玉兄和你一起去,我也好放心些。”

  “是啊是啊。”玉惊世感激的看了叶长情一眼,说:“云云你就让我和你去吧。”

  “随便你。”云上衣脸色一冷,端起茶慢慢的喝着。

  叶长情看了看他们,轻轻一叹,对云上衣说:“小云这次真是多谢你救我一命。我应该和你道歉。一直怀疑你真是对不住。”
  
  “没什么。”云上衣冷冷说,“我也不过就是救你一命,你又没亲眼看到是谁偷袭你的。也许是我杀了你再救你,然后使你相信我们了。一日不找到证据,你就可以继续怀疑我们。”

  “云云。”玉惊世轻责了一下,对叶长情苦笑道:“云云就是这个性格,叶兄你也知道的。”

  “虽然我一直知道……不过今日才是第一次领教。”叶长情也是一脸苦笑。

  是夜,飘絮阁北边墙头上静静伏着两条人影。

  “飘絮阁什么时候成天牢了?世伯真狠的下心来对付我们……”那条叫玉惊世的人影连连咋舌。

  “知道危险还乱说话,一会被人发现看我救不救你。”另一个人影沉沉的说,却不是云上衣是谁?

  “我知道云云不会丢下我的。”玉惊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胳膊,关切的看着云上衣,说:“云云你一定要小心,不能莽撞知道吗?要是我被发现了你不要管我一定要自己先走。”说着也不理云上衣的回答,一下子跳进院子里。

  云上衣也跟着跳下去,两人在院子里悄悄前行,小心翼翼的分花拂柳。

  两人的轻功举世无双,虽然飘絮阁戒备森严,两人一路走来总算是有惊无险。

  灵堂里白色幔帐飘动着似无穷无尽,门扉轻扣似有鬼哭。

  两人看着香案上的三块牌位感触颇多。云上衣几乎就要为轻轻上三柱香,被玉惊世手明眼快的拦住,眼里有着责怪。

  “云云你做什么?你怕别人不知道有人来过吗?”玉惊世语气里似乎隐隐有怒气,“原来云上衣也不冷静至如此吗?”

  云上衣第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第下头,却什么也不说。

  “算了。”玉惊世叹气说,“先找线索吧。”

  两人轻手轻脚的把棺材打开,棺材里柳折枝眉目清朗,却似有惊恐神色,显然对自己被杀一事感到意外。尸体周围摆放了一些花束,隐隐有凉气从棺底飘上来。

  两人顿觉伤感,这凉气定是世伯不忍草草将孩子们下葬而取来冰块放在箱底,以保尸体短期不腐。

  两人长叹一声,不敢再多耽误,安静的看着这具尸体。

  半晌,玉惊世出声说:“云云……”

  云上衣点头,玉手伸出在尸体耳后摸了几下,轻轻一斯,露出了一张清秀面孔,那张脸却是……

  好半晌,云上衣才把面具再贴回到尸体上,两人又倒退着把足印仔细擦抹干净,方才小心的离开飘絮阁。

  回来的路上,玉惊世才说:“原来真的是他。他能把事情做成这样,真是为难他了……”

  云上衣不说话,只是急略着赶路。

  “云云?”玉惊世不解的问。

  “玉玉,我真的……很不希望是他。”云上衣终于说话,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玉惊世,目光澄净,“玉玉,今晚陪我喝酒吧,今夜我们不醉无归。”

  玉惊世看着云上衣一坛坛的喝酒,芳淳的女儿红沿着她优美的颈项流过她嶙峋的锁骨,散发出清冽的酒香。他摆手叫惊恐的小二再端上几坛酒,自己也拿起酒杯浅浅的酌了一口,他知道,她想喝酒,他就陪他,只是她醉,那么他就不可以醉,不管他想不想醉,能不能醉,他只是,绝对不可以醉。绝对。

  云上衣醉了。

  他看她醉酒的媚,荒凉的冷,纯净的气息,再扫一眼她凛冽的锁骨,他想,有没有人看见,她已经这样的瘦了。

  双手各执一根木箸,敲打着酒杯发出低沉清彻的声音,玉惊世缓缓的唱:“……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会幽欢,变作离情别绪。……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拚,悔不当时留住。……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七 解连环

  飘絮阁里一片萧索。

  今天是出殡的日子,叶朝紫看着停在中堂的三副棺材,忽然觉得像是一场梦。

  “老爷。”人群中走出一个男人,走到叶朝紫面前慢慢的跪下来,含泪道:“老爷,让我送大少爷一程吧。大少爷待我素来亲厚。子容死后,大少爷常常来安慰我,那天我被那个女人打伤,后来大少爷还给我送了药……”说着忽然咬牙切齿,“只恨我武功不济,要是那日一棍子将那女人杀了,大少爷就不会……”

  叶朝紫默默听着,只说了声“好”,就再也说不出话了,饶是铁一般坚强的人,如今也落下泪来。旁边许多问讯而来的各路人物看到这也不禁唏嘘,都感到心酸。

  旁边一位少年见状忙递了一方手帕。

  叶朝紫看了他一眼,说:“你是总跟在折枝身边的福桃吧。”
“是,老爷。”少年一边恭敬的回话,一边用右手悄悄抹了抹眼睛。

  “好。今天你就陪老夫送折枝一程吧。”叶朝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只是此后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

  福桃听到这,一下子跪了下来,大哭道:“老爷,我是跟着柳大哥进来的,柳大哥是我的恩人……老爷……我是小人物,我想给柳大哥报仇,可是我恐怕一辈子也实现不了……可是我相信老爷一定能够实现……江湖实在不是我这种人呆的地方,送了柳大哥,我就想回家种地,每日焚香祈求柳大哥地下平安,求老爷早日大仇得报……”

  “起来吧,”叶朝紫见他已经伤心的语无伦次,叹息一声,“我答应你,出了殡,你就回老家去吧……折枝他们的仇,我一定会报。”

  福桃正要答应,却见正门一阵喧哗,迎面闯进两个人,竟然是遍寻不到的云上衣和玉玉惊世。

  玉惊世一边往里闯一边还说:“世伯你千万不能让他出飘絮阁的门……这个门一出去,再找他就难了。”

  “你们两个还有胆子回来!”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喊杀声。

  叶朝紫脸色铁青,一语不发,宝剑出壳对着云上衣就是一招杀手。
云上衣面色从容回步旋身一闪,露出了背后的人。

  叶朝紫见了那人,招式硬生生顿住,宝剑落地,在场的人也都面露惊异,胆子小的小声在说:“鬼……鬼……”

  “长……情……”

  站在云上衣身后的正是叶长情,他双目晶莹,对着叶朝紫直直跪了下去,颤抖着说:“爹,儿子回来了。”

  “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叶朝紫看到儿子完好无损,直觉到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于是立刻询问。

  “很简单。”玉惊世上前一步,“这是嫁祸。是有人嫁祸给云云的。”

  云上衣并不理睬这边,反而对着福桃走了过去,冷冷道:“柳折枝,你还准备演下去吗?”

  福桃双目含恨,对着她大吼:“明明柳大哥死在你手里,又哪来的柳折枝。”说着就要扑过去。

  “等等。”云上衣微微一动,退回到玉惊世身边,再问,“你真的不打算承认?”

  “承认什么?”一边的叶朝紫疑惑的开口。

  “世伯,你还没看出来么?这个福桃是假的,棺材里那个才是福桃。”云上衣停了一下,眼光落到福桃身上,“而这个福桃……才是柳折枝。”

  叶朝紫扶着自己的儿子,看儿子对自己点了点头,犹豫的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世伯,您还不明白么?杀害轻轻,计划这一连串事件的人就是柳折枝啊。”

  玉惊世说着走到云上衣前面护好她, 对她不满意的表情笑了一笑,转而朗声说道:“在我说完整个事件以前,希望大家不要打岔,因为我们已经掌握了凶手的证据,所以,尽管这个事情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我以长寿山庄的信誉和我玉惊世的人格担保,大家不需要怀疑。”说到最后几个字,语气一冷,显示了绝对的权利和自负。

  又看了一眼一边站着的福桃,赞许一笑,说:“柳折枝,那日我说你算个人物,今日一看,我真是没有看错人。”方继续说道:“其实,洛阳一战,完全是柳折枝自编自演的一出戏。他先是秘密集结柳自横昔日的旧部,然后又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借机加入飘絮阁洛阳一战里,建立功勋以取得大家的信任。”

  “可是……”叶朝紫狐疑的开口,“折枝他为了这次战役连武功都

  没有了。”

  “那是苦肉计。因为他要骗取你们的信任,利用轻轻的善良,就不得不做的逼真。这样,既可以借受伤自废武功接近轻轻,又可以博取大家对他的信任和同情。但是我想,”玉惊世说到这,又看了一眼福桃,“他自废武功应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大家对他不加防备。毕竟,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在飘絮阁里杀人,说出去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

  “然后,他知道云云一定会因为他的身世而阻止这场婚礼,所以他早早就做了准备。”玉惊世左手一点福桃,“大家可能看出来了,这个福桃虽然身高比他略矮,可是大体身形却和他差不多。他特意施恩惠给福桃,把他带在身边,就是为了这一天。”

  “婚礼当天,云云大闹婚礼后当晚,子容就遇害,而且凶器还是云云擅长的银针,谁都会认为是云云杀了子容。而他自己当天是洞房花烛,自然谁都不会怀疑他。但是,我和云云曾经问过叶兄,子容身上的针是插在哪几个穴道上的,叶兄说是幽门、承泣、天柱、肩井、日月、风府、天突、委中和内关,其中内关是专门用来麻醉的。世人皆知云云杀一个人只用九枚暗器,试问,如果她真的要杀子容,怎么会放着死穴不用?”

  “叶兄又说,子容死的时候神态很平静,也就是说,既不是被仇人所害,也不是被暗杀。甚至于对自己的死亡没有一点觉察,而子容的针全部都是在身体前面,一个人被杀,即使是熟人,在正面被袭击而毫无反应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听到这里,我和云云的想法就是中毒。可是叶兄说世伯亲自查过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世伯的眼光,我和云云都信的过。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子容先被一种类似蒙汗药的药物迷倒,在药劲散去将要醒来之时用银针麻醉,然后才将其杀害,蒙汗药不是毒药,且人死时药劲已过,所以我们才没有察觉。”

  “而婚礼当天子容是轻轻的贴身丫头,是必须全程跟随,即使入了洞房,也不能远走。那么,如果药不是轻轻下的,最机会的就是柳折枝。”

  说到这里,玉惊世喘了口气,休息了一会,看着云云笑了笑,才又说:“可是那天晚上我因为不放心云云的伤一直跟着她,之后我们又下了三天三夜的棋。所以如果只是这一计,根本不能对云云造成任何影响。所以他才又杀了轻轻嫁祸给云云。因为子容只是一个丫头,而轻轻不一样,轻轻是飘絮阁的大小姐,轻轻如果死了,他料准即使没查清真相,叶兄爱妹心切,一定会找云云拼命。而他又料到云云是绝对不会死在这里,一定会全力反扑,不论伤到谁,都是他精心步的局。”

  “而轻轻……我和云云检查过虽然置死的穴道是和子容一样,同样有一个是用来麻醉,手法也都是一样。那么,凶手一定是同一个人,而且,是轻轻和子容都熟悉而且非常信任的人。但是当时我们谁也没有怀疑柳折枝,因为当时我们认为他和福桃一起去给轻轻熬人参汤。后来想起,应该是轻轻当时就死了。如果他和我们一起去灵堂,就会成为我们不是凶手的证据。于是当他听说叶兄带着我们回来的时候,就专门要福桃跑一躺药库,拿人参来给轻轻补身子。这一切本来非常完美,不过,他却漏算了一个人。”

  玉惊世指了一下叶长情,“就是叶兄,叶兄送我们回来的时候看见子容的未婚夫痛苦不堪,心有不忍去劝慰。而子容未婚夫住的地方离子容的灵堂非常近。而柳折枝事先将灵堂布置非常混乱,这样旁的人看起来是经过了一翻打斗。当时轻轻以为是云云杀了子容,所以看到云云而起冲突,这看起来非常合理。但是,这里有个极大的漏洞,大家都是听到福桃的叫声赶来的,而福桃刚喊过一声叶兄就出现了,这么快的速度说明叶兄当时就在附近,那么如果灵堂里真的打斗到如此激烈的程度,以叶兄的武功修为又怎么会听不到?”

  “不过……”玉惊世看着叶长情体谅的笑笑,“叶兄是出了名的火暴脾气,当时根本无暇想这许多。但是柳折枝想到了,叶兄虽然卤莽,但也不是个笨人,如果叶兄想到这一点那么他辛苦布的局就白费了。所以,叶兄非死不可。”

  “但是……”玉惊世刚想继续说,被云上衣端过的茶水打断了,玉惊世了解的端了茶杯退到一边。

  “但是我和玉玉当时已然深陷地牢,又怎么出来杀人?如果这时候叶兄被杀,那么十有八九凶手另有其人。”云上衣接着说。

  “所以,我们一定不能呆在地牢里。当天晚上,柳折枝一边让福桃来放了我们出去,造成我们逃狱的假象,一边去杀叶兄。柳折枝在歧黄之术上很有研究,从他认穴的技巧上就能看出来,所以叶兄被我打伤之后,他自告奋勇的为叶兄疗伤。这是他又一个高明之处,一般人都会以为,他既然要救叶兄,又怎么会杀他?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他救叶兄,完全是为了在叶兄的药里动手脚。当晚我们觉察到这一点时马上去找叶兄,当时叶兄腰部被刺,几乎没有呼吸。”

  云上衣看向福桃,说:“叶兄当时面部朝里,由于受伤和被下了安神药的关系并没有立刻察觉他进来,而叶兄的左胸在下方,并不容易下刀,如果硬要下刀一个不成,叶兄醒来就前功尽弃。所以凶手就选择了容易下手的薄弱部位,腰。叶兄身负重伤,本身就虚弱不堪,腰部被刺,疼痛难忍,立时就昏了过去。本来凶手应该要确认叶兄是不是已经死了,可是那晚他要做的事太多了,他想叶兄即使立时不死,也难活命。如此,上天给叶兄一线生机。”

  “然后他又杀了福桃,改装成自己的样子放到地牢门口。因为他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对我们无上慈悲和信任的样子,所以大家都以为是他要来探望我们反而被我们杀害。然后自己改装成福桃。这本来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如果叶兄死了,我们百口莫变。可是侥幸我救回了叶兄一条性命。然后我带走叶兄,玉玉扮做叶兄装做假死,被放入棺材,直到后来我们发现棺材里面具下的那个人居然是福桃,那么……”云上衣盯着福桃,质问道:“这个福桃又是谁呢?”

  “世伯,”休息许久的玉惊世插口,“事情大致就是这样,这回世伯该相信我和云云是清白的了吧。”

  “可是,照你所说,他杀了长情之后整件事情就应该结束了。为什么又杀死福桃而把自己改成福桃的样子呢。”叶超紫寻思的开口。

  “原因有二。第一,柳折枝很小心,子容死的时候有轻轻在身边,轻轻死的时候有福桃在身边,这样可以摆脱他的嫌疑。当天,福桃被派去救我们了,而这段时间内就没人知道柳折纸在做什么。这样如果第二天发现叶兄死了,福桃一定会起疑心。所以,福桃必须死。”

  “第二,他有一个秘密,而我知道这个秘密,他又不想别人知道这个秘密。而且他知道知道这个秘密的我虽然一时想不明白,但是一定对他有所怀疑,只是苦无证据。所以,让柳折枝死掉是个一了百了的方法,也是必然的。”

  云上衣说完,在众人的一片哗然中,冷冷的看着福桃。

  “可是是什么秘密让他这么紧张?还有,为什么他要做这些事?”叶朝紫着急的问。

  “世伯,其实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是同一个,就是他要死守的那个秘密。”玉惊世插言道,“这个秘密就是:柳折枝是柳自横的儿子。”

  “什么?”

  玉惊世环视一下呆立的众人,才缓缓道:“十年前秋江渡斩龙一战上,云上宿前辈于柳自横同归于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可是有一件事想必大家不知道,那就是柳自横有一个儿子,叫做柳折枝,就是这个飘絮阁的姑爷。云上宿前辈当年仁慈,在追杀柳自横时曾许诺过不杀他的儿子。所以,除了云云之外,没有人知道柳折枝是柳自横的儿子。”

  “十年后,当柳折枝遇到云云时,他曾经找过云云想要报仇。可是由于柳折枝年少时练功走火入魔导致左脚经脉闭阻,所以武功始终达不到进镜,自然敌不过云云。于是他才想出了嫁祸的念头,所以,为父报仇,这才是他做这整件事情真正的原因,也所以,他才能够轻易的召集柳自横的旧部。” 玉惊世看着福桃,问:“我说的可有错?柳大公子?”


八 婆罗门令

  “啪、啪、啪”福桃拍手,冷笑道:“真是好精彩的故事。说的我都要以为自己是柳折枝了。可惜,我不是。”

  “我看你真的是忘记一件事,”玉惊世笑眯眯的说,“柳折枝,你的易容术很完美,不但脸像,连身材都能缩短。但是,你只顾着仿照当日云云的出针手法,反而忘记了当日在婚礼上就是这位少年代替你受了云云的梅花针。虽然事情过去已经有七八天的时间,可是,云云的暗器可是和普通的绣花针可不一样,如果你真是福桃,那么身上,应该还有些微的痕迹在。或者,你想我们打开棺材看一看柳折枝的身上为什么会有伤痕吧。我听说,柳折枝可是死于刀伤而不是暗器。”

  玉惊世笑啊笑,笑到大家都以为这根本不是于自己性命攸关的事情。

  听到这福桃微微一笑,伸手撕去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儒雅面孔,说:“就算我是柳折枝又怎么样?你们又怎么能证明是我杀了这许多人。”

  “我看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玉惊世的头摇啊摇啊,却回去重新捧起了茶杯,“云云,你和他说。”

  云上衣微微一笑,说:“柳折枝,或许旁人不知道,可是我怎么能不知道。你根骨不好,难以学成上层武功,所以你七岁那年你母亲为你施以金针渡穴之术,希望能够帮助你改善体质。可是这种医术本就危险,加上你身体虚弱,所以中途受阻,造成你左脚经脉永久的伤害……”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么?”

  “当然有。由于左脚经脉损伤,所以你的左脚会日渐萎缩……到现在,应该比右脚小不少……可是为什么看起来,你两只脚是一般大的呢?”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是我治疗的叶兄,我仔细观察过他的伤口,后来,我又潜飘絮阁检查过福桃的伤口,我可以断定,这两个伤口是被同一物所伤。而我曾经看到过你的家传匕首兰樵,形状与这个处伤口完全吻合。我想,如果凶器是兰樵的话,你应该是舍不得丢弃的。那么……你会将凶器放在哪里呢?”

  柳折枝缩了一下左脚,即而又笑,说:“好。就算福桃是我杀的,叶长情是我伤的。可是,子容和轻轻的事你又怎么能诬陷我?”

  这一番话出口,竟然是承认了这两桩事件。

  “好。”玉惊世喝道:“不拖拖拉拉。我敬你是个敌人。不过,你也太小看云云了,她早就下了陷阱。”

  “是么?”柳折枝询问的看像云上衣。

  “一开始,并不是针对你。”云上衣漠然说,“只不过,我检查过轻轻的尸体,发现这次使用的是我用过的另一种暗器——梭针,我在检查九枚梭针的施穴位置时,在委中穴上发现一滴血迹,虽然血迹很小。梭针,针如其名是两头都是针尖,使用时一不小心就会伤了自己。所以我当时就知道凶手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是把轻轻迷倒之后一针一针插上去的……”

  “为什么是一针一针插上去的?”叶朝紫插口问道。

  “因为如果是会武功的人在出针是被针所伤,那么鲜血应该是留在自己手上或者身上,不会滴到尸体身上,因为如果凶手会武功,那么使用暗器是应该有一定距离的。身怀武功使用暗器贴进伤人,还是一个昏迷的人,这未免可笑。”

  说完又感慨道:“柳折枝心细如发,连我出针时每针都插入三寸三分都注意到了……若不是因为梭针是我的独门暗器……杀轻轻为求真实,选用梭针……你也不会,给我留下这个机会。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

  看着柳折枝似乎若有所思,又说:“我知道杀轻轻的一定是轻轻身边的人,于是我就在轻轻的身上洒了一种类似刺青染料的东西,若是有伤口的人沾上,不论这伤口多细小,一定会留下青色的痕迹,非我解药不能褪色,。”停了下,想了想又说:“那天我们被押往地牢前,我好象听到你请求亲手为轻轻换上寿衣……那么,你的手上,应该有一个青色的痕迹。针尖大小,水洗不去。”

  “至于子容……穴位和杀死轻轻的丝毫不差,只要你手上有痕迹,那么,你就是杀死他们的凶手。”云上衣卓然而立,语气清冷。

  叶朝紫立刻向柳折枝吼道:“还不快把你的手伸出来让大家看一看!”

  柳折枝挺了挺身,目光索然的看着云上衣,平静道:“我手上是有一个青色痕迹,可是,那是因为日前我的衣服破了,我自己修补时被针所伤。怎么,难道我不能够拿针么?”

  “当然可以。”云上衣道,“只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用哪只手拿针呢?”

  “自然是右手,大家都知道我不是左撇子。”柳折枝昂然道。

  “那么,你手上的印记是在左手还是右手呢?”云上衣忽然笑了起来,不待他答话,又说道:“我想,是右手吧。可是一般女子做女红时被针刺到手是常事,只是恐怕没有人能刺到执针的手,因为一般的针一头是钝的。还是你能够解释你右手拿针时怎样才能刺到右手手指么?”

  “呵呵……没什么解释了。我承认就是。”柳折枝耸耸肩,微笑道:“其实我心里知道,即使我的计划天衣无缝,遇到你,我也无计可施。”

  “没有人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云上衣淡淡说,“人在做,天在看。”

  “云上衣也信天么?”柳折枝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跟抚过去。“我以为,云上衣是眼高于顶,骄傲大过天的。”

  他独自站在院落中央,在别人指责,仇视,愤怒的目光中安然的凝望着云上衣,眉目间,竟也有一种看破尘世的出离态度,那笼罩在他周围的氤氲气息,有那么一瞬间,与云上衣那么相象。

  云上衣看着他,缓缓说:“其实在福桃死之前,我都没有怀疑你。我一直认为那日你既然有勇气约我决斗,应该不至于会做这样的事。可是现在,你还不如当日的你。我还记得,那日你信中写:今日黄昏。洛阳城南,梨树下。柳折枝上。那时你,多么骄傲。如今,只是具傀儡罢。”

  柳折枝看着这个淡薄的女子,他真的希望如果可能,一辈子都不要见到这个叫做云上衣的女子,他一辈子都不要去实现那个誓言。可是天不从人。他那日终于见到了这个卓然女子,她果真如传说中,似冰川上滚动的流火,那样高远,艳丽,冰冷。            

  那日。洛阳城外。树下。寒风萧瑟,梨花不语。

  云上衣抱琴而立。宽大的水袖几乎遮住了大半琴身,只露少部分漆黑如墨的琴头。她昂扬在柳折枝弥漫的杀气里,一身红衣如血,更衬的眉目冰冷。

  柳折枝手里紧紧捏着家传的匕首兰樵,狠狠的看着她,感到左脚冷冷的疼。他动了动,他知道为了保全他的秘密,他必须杀掉她。他见此刻她眼光辽远,好象在欣赏风景。自己的杀气在她的周围卷起层层雪白梨花,映得她如此的……动人。

  忽然她眉头微微一皱,一眼向柳折枝扫去,带着不耐的意味,身形动了动。

  “不要动。” 柳折枝快速的拦在她面前。

  云上衣柳眉挑了挑,眼里似笑非笑。

  “如果……我说如果,我放弃对你的仇恨,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柳折枝看着生活在传说中的动人女子,犹豫的说。

  “我不在乎。”云上衣清冽的声音响起。她一向少言。可是柳折枝明白,她的意思是,她不在乎他是不是恨她。这与她没有关系。她是这样淡漠的女子,别人的恨对于她来说是……不在乎。

  他几乎咬牙切齿的冲过去,兰樵在空中挥出一道细细的光影。云上衣错步,闪身,琴身微微一偏,找准空隙,稳稳的磕下去,同时脚下轻点,准确的绊到柳折枝的右足。匕首“咣铛”一声落地,柳折枝也扑倒在她的脚边。

  那是一个可以将他折辱到死的姿势,可是云上衣却看也不看,转身就走。这的一切本来就与她无关。柳折枝的恨,怨,与羞耻是他一个人的事,与她无关。云上衣是这样高傲的女子。不屑责人。

  “你……为什么不找我报仇?”他费解的问。

  云上衣目光清澈的看着他满身的狼狈。然后她竟然笑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嘲讽。有的是……是,不屑。她根本不屑找他报仇。
不……屑。

  她本来与柳折枝有仇。可是,她不屑。

  她。不。屑。不屑报仇,不屑杀柳折枝,甚至不屑说出他的秘密。柳折枝从不存在于云上衣的眼中。柳折枝反复咀嚼磨刀般的钝痛后得出的结果,他终于触摸到她比天还高的高度。

  见她飘然远去的背影,他情不自禁的喊:“等等。”

  云上衣站住,却不回头。

  “我……不报仇了。”柳折枝声音发苦,慢慢说:“我知我今生都杀不了你……我……”

  “……与我无关……”云上衣幽幽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随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也想……没有仇恨。我也想……在江湖有一翻作为……如果可能,找一个心爱女子……娶她,生几个孩子……我的孩子,武功一定会比我好……”

  荒草凄凄,残阳泣血,有风吹过城墙听起来像是呜咽声音。

  一个男人躺在野外仰头看天,目中隐隐有泪,他在默默沉吟,默默孤独。

  柳折枝仿佛已经陷入到回忆中,慢慢的说:“我娘的命令是,一定要找你报仇。我为此立了誓言。可是,你从来看不见我。我在飘絮阁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就像仙女一样,那么高远,那么冰冷,那么……美。可是,即使你知道我是柳折枝,是柳自横的儿子,是杀死你父亲的仇人的儿子,是本应与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你竟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拂袖就走。直到到后来我约你出来报仇,我才发现,你根本不屑杀我。而我,也下不了手杀你。很可笑吧。”

  “是你根本杀不了我。”云上衣的声音极冷。

  “是。”他笑的苦,“我的武功,根本只有二流水平。所以在洛阳一战里,我心想废了就废了吧,这样的武功根本不值得心疼。只是那些人……死的那样不甘心,他们为了我爹而来,却被我出卖……我看见洛阳城外血流成河……我……原来一直是一个死人。”

  “就算你要报仇……你为什么要杀子容……”那个悲恸的男人突然扑过来揪着柳折枝的衣襟问。

  “子容?”他歪头想了想,抖手将男人甩来,他武功虽废,技巧扔在,“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子容是那天最好下手的丫头,我只对她说:‘小姐这么多年多亏你照顾了。我敬你一杯’她就满怀感激的喝了我下的药的酒。她是个单纯的丫头。”

  “其实你在轻轻的酒里也下了药是不是?”云上衣问。

  “是。”柳折枝闭目回想,“不过,给轻轻的是一种能产生幻觉的药物。这样,我杀子容的时候她就不会发现,还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其实,即使那天你没遇到玉庄主,我也不认为死了一个小小的子容能对你造成多大影响。这只是棋的第一步,我的目的是,让你在灵堂杀死轻轻。我知道你莫名其妙的遭到诬陷,一定会去调查子容的死因,一定要去检查子容的尸体。所以,子容的死,只是为了将你引到灵堂里去。为了摆脱我的嫌疑,我假装不放心亲自送轻轻进灵堂,出来时下令好好保护小姐。”

  “你怎么会有那么好心。你不过是为了让家丁确定你离开时,轻轻还活着吧。”云上衣冷哼了一声。

  听到她的话,柳折枝奇怪的笑了笑,“轻轻是一个倔强的孩子,在那种时候,我越是保护她,她就越反感,她立刻要求家丁不准走进这个院子。这次我和她喝下的是和子容一样的药,是过一段时间才会发作的蒙汗药。这样,等她药效发作,我过一段时间回去施针的时候,附近里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为了更真实,我还特意给你们制造了杀人的时间,如果不是这样……你就不会发现我被刺伤了手……”

  “我想,叶长情冲动而无谋,又极爱这个妹妹。我想,他看见妹妹死了一定会找你拼命,可是我也知道他是杀不了你……不过,如果一个人眼见自己的一双儿女死在自己面前,你想,谁还会有理智么?”他垂目,语声怪异。所有人心里都浮起了一曾异样的感觉,并庆幸这个人对付的不是自己。

  可是云上衣还是很淡漠,没有表情,她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说什么?”柳折枝发出比哭还难听的笑声,嘶喊着,“云上衣,我不过是要告诉你,子容的死,轻轻的死,福桃的死,叶长情的伤,还有洛阳一战里死伤的部下,全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云上衣居然还是没有表情,她以更加孤高的语气说:“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柳折枝以手抚额,“你居然说,那又怎样?”
“柳折枝,”许久不说话的玉惊世突然说,“我敬你是个敌人,我才告诉你,你不用挑起大家对云云的仇恨,云云她根本就不在乎。杀人的是,伤人的是你,策划这一切的也是你,和云云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么?玉庄主,如果我不是为了杀她,我不会计划这一切。我杀人是为她,伤人是为她,策划这一切也是为她。我要她……今生今世都与我脱不了干系……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哈哈……哈哈……”

  “你怎样做都是没用的……”玉惊世叹气道:“如果她在乎,她就不是云上衣,如果她不是云上衣,她早就死了,如果她不是云上衣,你也不必做这些事……这一切,不过是你自己找的借口。”
云上衣忽然走到柳折枝面前,一字一字说:“你不要奢望用他们的死来令我感到痛苦,你也不要奢望利用他们让谁恨我。谁要恨我,谁要怨我,甚至谁要杀我,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我可以等,但你不要奢望我会在乎。”

  柳折枝呆了一呆,对着玉惊世说:“她是一个这样无情的女人,她根本没有人的感情。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玉惊世也来到他面前,以同样孤高的语气,一字一字说:“我要爱谁,我要护着谁,那是我的事。她从来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大多数人从来看不到她的感情。云上衣一生,何屑与人解释?”

  柳折枝呆带看着他们,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即使没有我。你还是会选择飘絮阁来报复。因为若不是当年叶伯父先行与你父亲决战被重伤消耗了他的内力,我爹他未必可以和你爹同归于尽。你爹他,当真也算个人物。而我,不过是你为报仇而攒足的勇气。你从来不能左右自己。不论做什么都需要一个借口。你……实在不如你的父亲。”云上衣说完,身子轻飘飘抬起,像风一般飘然远去。仿佛这里的事从来没发生过,仿佛她从来不是被诬陷的受害者,她只是一个过客,甚至于会有怎样的结果,她已经完全不在乎,甚至从没在乎过。

  “云上衣你为什么不杀我!” 柳折枝疯狂喊着:“我知道我武功不如你,心智不如你,骄傲不如你,连气度都不如你……我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被你拆穿……你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我做这么多事,只想你能亲手杀我,你杀了我,是不是就会永远记住我……是不是……”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微的泣音。

  玉惊世转头看了眼,确定了云上衣消失的方向,对着精神恍惚的柳折枝说:“你说她眼里没有你,那么我问你,你找她报仇时,云云绊的是你哪只脚?”

  “右……”

  “云云她知道你左脚有伤,所以才不绊你左脚,你可知道?”

  “胡说!那不过是碰巧……”

  “高手相争,哪一招会是碰巧?柳折枝,你记住,云云眼里有你没你,实在没必要告诉你,也和你无关。你也不需要为一个眼里没你的女人,舍弃自己。这不是云云的责任,是你自己傻。”

  说完,玉惊世腾身而起,顺着云上衣消失的方向就要追下去。

  “玉庄主……为什么她为知道我左脚有伤?”柳折枝突然有些喜。

  “那是因为,你当年刚受伤时,你娘抓了云伯母去为你治疗,然后残忍的杀了她。”玉玉惊世在空中冰冷的说,声音渐渐远去,“要不然,以云伯父淡薄的性格,会丢下云云一个人追杀柳自横致死么?”

  “是……么……”柳折枝喃喃道,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现在的他,只是个可怜人。


九 长相思

  一个月后。叶家祖坟。

  那是一处很美丽的地方,空灵的雾气环着寂寞的青山。埋葬轻轻的坟头被收拾的很干净,日前刚下过雨,大理石的墓碑虽然很干净,却极冷,泥土很软,很芳香。

  云上衣默默的将一朵朵菊花栽到一处坟头,那墓碑上写:“爱妻叶轻情之墓——柳折枝立”

  清朗的声音飘过来,一个青衣身影飘飘荡荡的走过来,“我就知道能在这里找到你。云云这一个月来你让我找的好苦。”

  “你找我做什么?”

  “做什么?”玉惊世没趣的摸摸鼻子,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看了看坟上的菊花,目光陡然变的很深很深,“你始终记得,轻轻最爱菊花。”

  “数枝金菊对芙蓉。零落意忡忡。不知多少幽怨,和泪泣东风。人散后,月明中。夜寒浓。谢娘愁卧,潘令闲眠,往事何穷。”云上衣轻轻唱着,声音婉转凄清,有一种似有似无的悲恸,细听之下,恍然若梦。

  “我一直没问你,你什么时候知道柳折枝是柳自横的儿子?”云上衣突然问。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就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风吹起玉惊世的长衫,仿若青莲浮动。

  “我和他决斗的事,你也知道么?”

  “啊,知道。你知道的事,我怎么能不知道。”他笑笑,看到她低垂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你不要小看长寿山庄的情报网啊。”

  说着,玉惊世索性在她身边坐下,帮她栽花,沉吟一会方道:“云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日你告诉轻轻柳折枝是柳自横的儿子……也许……”

  “也许轻轻就不会死么?”云上衣依旧是冷淡声音,“我当然这样希望。可是,没有也许。轻轻不会信我,她在我和柳折枝之间选择了一个人去相信,就要承担这相信的后果。而且……轻轻爱他。”

  轻轻爱他。
 
  “你不怪轻轻么?”

  “她只是个孩子。我为什么要怪她”

  玉惊世笑了笑,又问:“你曾经说,你那天不是为了杀柳折枝去的,那是为什么?”

  “我只是想……看看轻轻有多爱她……还有,他是不是真心爱轻轻……”云上衣甩甩头,很认真的说:“其实我一直都不相信他会是凶手,是杀害轻轻的凶手。我很希望,他们能一直像那天一样坚决,一直恩爱,一直到白头。”

  “你始终还是很关心轻轻。”他慢慢的说,“其实是柳折枝一直自卑于自己的身份。他以为只要我们一说出他是柳自横的儿子全天下的人都会信。其实,这种事情又有谁说的清楚呢。这是他的一个漏洞,是我们的一次冒险。”

  “没有什么不清楚。他是柳自横的儿子,他是。这件事,你知,我知,他自己知。只是,即使他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玉惊世看着这个骄傲的女人微笑,大家都因为她的狠烈而忽略了她的温柔,那么此刻,有谁看见她的温柔么?那是一种残酷的温柔,因为真实,所以残酷,因为残酷,所以温柔。

  真的,即使柳折枝是柳自横的儿子,又能怎么样呢。

  为什么,柳折枝不知道呢?为什么,谁都不知道呢?
             
  “云云……”

  “嗯?”

  “你为什么不找柳折枝报仇?”

  “因为爹说过,报仇无用,徒增伤感。”
                                    
  “云云……”

  “嗯?”

  “什么时候嫁给我……哎云云你等等我……”

  “你爹不是怨我散尽家财时没给他留下那副秦朝战甲吗?他不是说,不找回去就不要进你家的门么?”

  “我爹他只是说笑话……如果你怪他的话……那就等他过世了我娶你。”

  “哪有人这样说话……”

  “那么你是答应了……”

  “谁答应了……”

  “可是我们是自小定的亲……”

  “那你变回去我嫁你……”

  “云云……哎……”

  前方似乎有笑声朗朗。

  没有人问柳折枝怎样了,不过,这重要么?

  云上衣,不会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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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6-9-26 22:16 | 只看该作者
这是一个不错的电影本子,作者好像也是按照电影剧本的写法写的,总得来说,故事情节,人物性格描写都可以。
3#
发表于 2006-9-27 11:55 | 只看该作者
精华
4#
发表于 2006-9-28 08:03 | 只看该作者
东东好灵动!
5#
发表于 2006-9-29 21:55 | 只看该作者
网名极好,“一井凡心”,市井市井,凡心用井来量绝配。
6#
发表于 2006-9-29 22:23 | 只看该作者
看得出作者功力非凡,学习:)
7#
 楼主| 发表于 2006-10-7 12:50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蓝色的小木屋 发表
精华


谢谢版主给精华鼓励!
8#
 楼主| 发表于 2006-10-7 12:51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叶柄 发表
东东好灵动!


嘿嘿!节日快乐哦。
9#
 楼主| 发表于 2006-10-7 12:53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天行健 发表
网名极好,“一井凡心”,市井市井,凡心用井来量绝配。


谢谢!
10#
 楼主| 发表于 2006-10-7 12:54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猪儿粑 发表
看得出作者功力非凡,学习:)


谢谢!
11#
 楼主| 发表于 2006-10-7 12:55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猪儿粑 发表
看得出作者功力非凡,学习:)
12#
发表于 2006-10-7 20:41 | 只看该作者
新来的作者,笔下却不俗。论坛的小说作者阵容中喜添生力军,欢迎!问好!
13#
发表于 2006-10-8 19:30 | 只看该作者
诗意的武侠,灵动的思绪,问好新朋友。
1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10 22:33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新来的作者,笔下却不俗。论坛的小说作者阵容中喜添生力军,欢迎!问好!


谢谢鼓励!
15#
 楼主| 发表于 2006-10-10 22:33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凌云昕 发表
诗意的武侠,灵动的思绪,问好新朋友。


谢谢斑竹。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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