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碣石清风 于 2016-4-12 06:56 编辑
探头（小小说）
◇蒙正和
这几天核桃坪爆出天字第一号新闻：李副县长家被安了探头！有人绘声绘色地说，这是对领导干部八小时之外监督的有效举措；更有人言之凿凿地讲，李副东窗事发，将被拿下，纪检部门安探头是为了扩大监控范围。
一石击起千层浪，让阿富爹猝不及防！为了儿子工作调动，年前就想去央求他帮个忙，大过年的不好登门，一拖两月，这下人家处在风口浪尖上，去还是不去？不去，别无门路，咬咬牙决定铤而走险，晚饭后怀揣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往寨西而去。
春分清明间，油菜花落，蚕豆鼓荚，豌豆黄熟，小麦秀穗，杨柳泛绿，果木著花。阿富爹哪有心思欣赏春光，心头沉甸甸的。儿子任了两年大学生村官才考上乡镇党政办秘书，一干四年，还呆在乡里。早些年考在基层的公务员，有关系的，屁股没坐热乎，顶岗的顶岗，借调的借调，几个月便蹿回县级机关。现在说是有规定，在乡不足五年的一律不准调县，好像这政策是专门给儿子制定的。早该请族侄阿良帮个忙啦，副县长说句话，调个人还不是小菜一碟。优柔寡断，错失良机，这下可好，不知还指望得不得？要是他真被拿下，儿子怕要在乡下干一辈子了。
阿富爹沿着桃李核桃掩映的水泥机耕路拐上村中公路，抹掉发间的缤纷落英，抓丢落到衣领脖颈间的几絮核桃花，忐忑不安地来到村委会。围墙上张贴着搞好县乡村各级换届选举的大红标语，篮球场边老核桃树下，几个婆娘神神叨叨地谈论着寨子里的“头号新闻”，瞧见阿富爹往领导家去，在他身后指指戳戳，窃窃私语。
阿富爹不予理睬，迳直来到阿良家院外，往迎面而立的老核桃树上张望。果然，满身沧桑的树身上安着个铅皮小箱，圆形窗口时不时射出一道耀眼的光线，如同公路边的监控器。他打了个冷噤，右手哆嗦着摸了摸上衣袋里的牛皮纸信封。后悔了，不该不合时宜地来这个是非之地。回去吧，不妥！已经被探上了，做缩头乌龟，不正说明你心中有鬼么？
进得院子，接过老嫂热茶老哥烟筒，坐到香气四溢的鸡爪花架下水泥方桌边，这个角度安全，探头探不着。刚把烟点着，“叮铃铃……”一串自行车铃响，阿良风尘仆仆接踵而至。
阿良四十挨边，村文书起步，省委党校研究生班毕业，任过乡委书记，行得端来走得正，经组织考察，人代会上高票当选副县长。甫一上任，沙河治理、市政建设、整村推进、招商引资……件件都是硬任务。他敢做敢担，拿得起放得下摆得平，寨中老核桃树都记着他的工作实绩。这么个据说要交流去邻县出任县委副书记的好领导，怎么就给探头探上了呢？。转念一想，现而今公布的那些贪腐领导干部，在台上时哪个不是冠冕堂皇，而拿下后查实的事端，让百姓瞠目结舌！阿良啊阿良，你可万万不能做对不起良心的事情哪……
“哪阵风把老叔吹来了？”
“老侄你官至七品，回家好歹也该坐个轿车带着秘书吧，这单车呢，早成文物了不是？“
阿良哈哈一笑，擦了把冷水脸坐拢桌边：“回趟家半小时路程，单车方便，节约又环保。过年也没去你家坐坐，我老婶还好吧？”
阿富爹观察着阿良的神情，揣测他到底犯了哪条哪款：“还好，没病没痛，田里地里奔波着，就是爱唠叨。老侄你……忙哪去啦？”本来要问“没犯错误吧”，舌头拐个弯，换了话题。
“年后到后山挂包帮，那是全县条件最差的乡，精准扶贫，建成小康，任务重着呢。茶花箐水库施工进入关键阶段，要抢在雨季前竣工蓄水，喏，脸都晒成黑炭坨了。”
阿富爹摸摸怀里的牛皮纸信封：“听说是个中型水库，责任大于天，大意不得！见着你老憨弟啦，他……没犯错误吧？”
阿良见他往怀里摸，当是掏烟，连忙递上烟又打着火机：“三弟他哪里憨嘛，朝气蓬勃，阳光灿烂，乡领导夸他办事干脆利落，讲话有板有眼，理个计划总结项目报告，一挥而就，文不加点，是块挑大梁的料。上年度评了优，还入了党。”
“可他老大不小，说话间就三十了，在那个偏远的地方，连媳妇都讨不上……”阿富爹把话往主题上靠拢，继续察颜观色，窥探他“东窗事发”的蛛丝马迹。
阿良爽朗一笑：“三弟早对好象了，乡团委书记，也当过大学生村官，文雅秀丽，唱歌跳舞打球劳动，全能选手，你和老婶就等着抱孙子吧……”正说着，手机响起，转到一边去接，说着说着就吼起来，好像是水库工地标段一个包工头约酒局，还要来家拜访打麻将。吼了一通，怒气冲冲地说，“这些包工头扎实难对付，水库大坝质量如何马虎得！老叔，你和我爹老哥俩闲着，喝两杯，我得连夜回水库工地！”说着蹬起自行车风风火火走了。
要紧的话未及说，探头的事没打探得眉目，阿富爹悻悻然而归，也不管那老核桃树上的探头射不射闪不闪，一路沉思回到家，捏着被体温捂热乎的牛皮纸信封没了主张。
晚八点，县电视台新闻开播，百姓不出门，也知全县事，这是阿富爹雷打不动要看的节目。或许会看到关于探头的端倪，他屏心静气地看着听着，条分缕析新闻背景和潜台词。但是二十分钟的新闻播过，便无这方面的信息，倒是有茶花箐水库建设的报道，阿良在工地运筹帷幄，儿子还出了个镜。末了，播乡科级领导干部任前公示，第三个公示到李富强，拟任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有相片有简历有工作实绩，没错，是自家憨老三！
阿富爹起身舒了口长气，自言自语：“忙乱半天，瞎操心！”落了一头还悬着一头，拨通手机，“阿良啊，探头……你在车上……儿子捣乱安着玩的？我的天，赶紧拆丢了，整得我提心吊胆，一寨子风风雨雨。对对，你的探头安在心里！”手一哆嗦，牛皮纸信封“啪啦”一声滑落地上……
2016-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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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4-11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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