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黄梢的时候,梅嫂和敏婶便相约去村前的洙水河边洗布口袋,农家的活计都要提前做,要不, 等麦子进了场,那还有空闲的时间。
一个南岸一个北岸,梅嫂和敏婶边洗边说家常话。几场大雨,洙水河已猛涨了。
梅嫂六岁的女儿和几个同龄的小朋友在岸边半人高的荒草中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开心的笑声惊飞了树上嬉戏的鸟儿。
砰——砰——,梅嫂和敏婶手中的棒槌均匀地起落着。极有节奏的余音传出很远。
这景致可真像一幅很美的乡野工笔。
“哎---哟”。南岸的敏婶惊叫了一声。
北岸的梅嫂此刻也看到了,湍急的洙水河里,一个小生命在挣扎着......
“我的孩子啊......”梅嫂没顾多想便箭般地射向水中。
“救命啊!有人掉水里啦......”南岸的敏婶大声叫喊起来。
河水湍急,南岸北岸的好几条布口袋被卷进了河心,随着翻卷的河水起起伏伏。
闻声赶来的二狗、黑蛋等十几个村民将已被梅嫂推至岸边的二妞救了上来。水性好的几个村民用绳缚住腰将梅嫂拖出水面时,梅嫂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已合上多时了。
被救上来的二妞是村长的孙女。二妞被救上来后哇哇地哭着一颠一颠地跑回了家,身后留下一条歪歪扭扭的水脚印。
隔日,二狗在街上遇到了村长。
二狗说村长您孙女的命怪大哩,这么急的河水她都被梅嫂给救上来了。村长眼一瞪说,二狗你个狗日的说啥话哩,谁说是梅嫂救上来的二妞,梅嫂那是以为掉水里的是她的崽,俺还听说二妞好像是被梅嫂推进水里去的哩。再说,二妞不是被你二狗给救上来的么。
“梅嫂咋能往水里推二妞呢.....?”
“狗日的二狗,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哩。哎!你老婆头胎是个女娃,这二胎证能不能给你,我可是说了算哩。”
二狗正为这事想找村长呢。听村长这么一说,二狗忙陪着笑脸说这事还要村长帮忙哩。
村长说二狗你说是谁救上来的二妞。
二狗说当然是俺和黑蛋他们了。梅嫂又不会水,她自己都淹死了,哪还能救上二妞来?
村长又笑着骂,狗日的二狗你还真是个精货哩。赶明儿就帮你把二胎证给办了。
黑蛋在街上遇到村长时,也说村长您孙女的命怪大哩,这么急的水她都被梅嫂给救上来了。村长于是又骂,狗日的黑蛋,俺还听说二妞好像是被梅嫂推水里去的哩,梅嫂的闺女六岁了俺还没分给她口粮田,梅嫂记恨俺这谁不知道!
村长又说黑蛋你大儿不是定婚了么,你给俺要宅基地俺得好好研究研究哩。
黑蛋为这事也正想找村长。听村长这么一说,黑蛋也忙陪着笑脸说这事还要村长费心哩。
村长又问黑蛋,你说是谁救上来的二妞。
黑蛋说当然是俺跟二狗他们了。梅嫂又不会水,她自己都淹死了,哪还能救上二妞来。
村长就笑,说赶明儿把公路边的好宅基地划给你一块。很多村民争我都没给他们哩。
于是,关于这事在村里就有了不同版本的说法。
在南岸洗布口袋的敏婶在街上遇到村长时,村长就问敏婶,你当时在场,你说二妞是被梅嫂推水里的么?敏婶看村长的眼神便怯怯的。说村长俺没看清楚,俺看见二妞好像是自己从水里爬上岸来的。
村长便说敏婶,去年分给你家的那二亩茅草地今年就给你调过来,在村东分给你家二亩好良田。
晚上,村长的儿子问村长,爹你咋这样给外人说呢,二妞就是人家梅嫂给救上来的么。村长就骂儿子,你个憨货,要是承认了,她发丧的钱咱得出,她儿个孩子上学的钱咱也得出,这后来可沉得很哩。
后来沉我也愿意担。这样外人要骂咱一辈子哩。
“屁话”,你个憨货,谁敢在咱眼前骂,背地里骂两声又听不见,要是叫咱拿钱咱可拿不起哩,那可是个无底洞呢。
梅嫂出殡那天,除了村长家。村里其他人家都去了,连八十多岁的李婆婆都到梅嫂的坟头给她烧了点纸钱。
当晚,有人看见梅嫂的丈夫在村前的洙水河岸边静静地坐了一夜。洗净的几条布口袋被他叠得整整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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