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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 菊
山菊生在大山下，但她向往山那边更远的地方。
小学毕业就辍学了。山菊家没有钱供她上学，哥哥娶媳妇的钱还没着落呢。虽然爹妈把山菊当作掌中宝，可钱是不长眼的东西，它看不到山菊想上学。想上山外的县城中学。
不能到城里上学，就到城里打工。
城里打工，好一点的工作要文凭，山菊只能在饭馆端盘子，建筑工地拾砖捡瓦了。听说文凭能买来，山菊想买，一打听，买文凭的钱足够山菊哥哥娶媳妇了。山菊对文凭的事只能想想了。
打工的日子晃得没黑没白，山菊已是18岁的大姑娘了。爹妈给她订了亲，婆家的聘礼原封不动地成了哥哥娶媳妇的聘礼。山菊娘很是愧疚地对山菊说：你哥都老大不小了，谁让咱家穷呢？山菊笑笑，她觉得钱与自己关系不大，山菊也爱那些好看的头饰、衣服。可山菊自己挣得钱足够买了。
在欢天喜地的秋天，嫂子进门才刚三个月。山菊娘说山坡的人家要娶走山菊。山菊看着满眼都是泪的爹妈，说：“娶就娶吧！”
油菜花开了，山坡的人家娶走了山菊。娶亲的汽车轰轰地开上坡去，掀起的尘埃落在了路旁那金黄色的花蕊上，有点灰头土脸的样子。十九岁的山菊感到那金灿灿的花黄得刺眼。快到婆家门口了，山菊突然泪雨滂薄。娶亲的女客飞快地替她擦干，严厉地说：“不能哭！这样不吉利！”吓得山菊就住了泪。山菊第一次感到心里慌慌的。有莫名的恐惧。
进了婆家门，山菊就害怕说话。男人也不说话，放羊去还夹带一本书去。回来端起山菊做的饭就吃,山菊故意放多了盐，男人也吃不出一句话来，放下碗，照旧去饮羊圈羊，山菊恨不得砸烂一锅的碗。婆婆絮絮叨叨地帮山菊洗碗，山菊啥也没听进去，只是磨磨蹭蹭地洗了碗。回到自家屋，电视开着，男人在打鼾。山菊就熄灭灯睡下,望着窗外的黑天想在城里打工的日子。想着想着就想起了栋子。
栋子和山菊一样没文凭，山菊嫁给的的男人是高中毕业,，在这山疙瘩里也算是个文凭.山菊男人是独子，有羊、有地，婆家是山坡上是冒尖的人家。可栋子没羊、没地，更没钱。就一个人，一双脚、一双手,东奔西跑地过日子。在建筑工地上，栋子干活却很买力，一板车的砖，山菊来不及使劲，栋子就拉上了坡。水泥刀甩得灵活，那缝儿刮得一溜儿匀称，自己的干完了就帮山菊干。不帮就望着山菊傻笑。山菊病了，舍不得钱看病，吃个阿司匹林抗着，还是病倒了。栋子干完活，就跑回来看她，买了一大堆药。可工头还是扣了栋子半天的工钱。山菊说：“你病了都不吃药硬撑着，倒给我买药，你也没钱，我不要。”栋子急了：“你是女的!我是男人，身体壮，能扛过去。你们女孩子不行！”山菊的心就蹦蹦地乱跳。
看着山菊和栋子你推我让，姐妹们就打浑：“山菊，你看栋子多疼你，嫁给他算了。”栋子的眼里就升起一股热腾腾的希望，山菊不敢看就避开，却大声说“等他盖起了楼房我就嫁他！”栋子听了把吃药的开水递给山菊就走开了。山菊背转身眼泪就下来了，装作吃药，把眼泪一并咽进了肚子。
一连几天，栋子除了干活吃饭，闷声闷气递过一杯吃药的开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再后来，栋子更不说话了，只是埋头干活。但山菊病了，他照样记着送药来，山菊洗衣服时栋子总是及时端来热水。
山菊要嫁人了，可新郎不是栋子。山菊离开工地走的那天，栋子追到汽车站，硬塞给山菊一个纸包，包着两个烤红薯。山菊把红薯咬在嘴里不让自己哭出来。栋子说：“三年后，我盖了房娶你!”山菊不吭声,心里想，哥等不了三年了，三年以后娘的眼睛就哭瞎了。
嫁给的男人家境好，人也好，还是山坡坡上唯一的高中生，婆家在这个山坡坡上也是冒尖户。可菊子进了婆家门就想回娘家。三天娘病了，半月爹的腿不灵便了。一走就是十天半月。山菊回娘家的理由很多，也很充足。开始婆婆公公不说啥,男人鼻子里哼一声算是回答.后来男人追到山菊爹妈屋里来了,阴个脸，往娘家炕沿上一根接一根抽烟，掐灭烟头，说声：“走！”，山菊就悄声儿跟着回，娘长长的叹息声一直跟到山坡上。
男人去放羊，山菊就站在山坡上失魂落魄地望远处。第二天，公爹就接替了男人去放羊。婆婆让山菊和男人相跟着去集镇上给羊买饲料。山菊看上了一块小方巾，可男人说：“头都包不住，花里胡稍的买哪干啥。”山菊就不再要了。回到家，打开陪嫁的包袱，看见方方正正的一块水红的小方巾躺在那儿，好像很委屈的样子。山菊摸了摸也没敢围上。
终于有一天，山菊住在娘家不回来了。男人去了又来，来了又去。嫂子的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山菊不说话，装做看不见。可就是不提回去的事。男人终于发作了，叫上本家的弟兄，用小四轮把山菊从娘家强行拉了回来，掼在院子里一顿拳脚，山菊咬紧牙关不出一声。本家的姑嫂你一言，她一语，指责的话很是难听，山菊装得听不见。心里的眼泪却翻江倒海，舌头咬破了，血和眼泪一起咽下去。天黑便又偷着回到了娘家。第二天，男人砸坏了爹娘的锅碗，破碎的瓷碗片飞起来划破了男人的额角.他恼恨得用手提着山菊的脚跟把山菊拖到四轮车上又拉了回来。黑夜里，在山菊的身上疯狂的发泄。完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地下要山菊原谅他。山菊紧闭着眼睛，泪流下来，流进嘴里，流进肚子里，可就是不发一声。
终于，在一个有风的早晨，担水去的山菊再也没有回来。男人疯了似的到处寻找。可徒劳无益，只好把怨气发泄在山菊的爹娘身上。爹气得心脏病突发走了，哥嫂气得外出打工去了,只剩下娘一个人和孤零零的几个多胎羊，整天望着远处发呆。
秋来秋去，油菜花开过一季又一季，娘望眼欲穿，可山菊就是再也没有回来。山菊娘的眼真就瞎了，耳朵也背了。听不到山菊婆家人的责骂和羞辱了.人说山菊娘疯了,赶着羊满滩找山菊。
有人说山菊八成早跳黄河了，可有人说在省城见着山菊了，在一发廊当小姐呢。又有人说山菊和栋子在边陲的一个城市里开饭馆呢,还生了一个胖儿子。山菊娘看不到，听不到，可她会在碰到你时说一句，,新疆在哪？很远啊？远得山菊听不到娘在唤她?？
山菊娘真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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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7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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