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耗子的故事[原创]

哑猫阿凡

　　我曾经以为，我们是这个城市的过客，就像划过城市天空的飞鸟，一无所有的来，一无所有的离开。后来，我明白了，原来这个比喻是一个美丽的传说，而平凡的我们永远做不到小鸟的自由潇洒。我们没有一无所有，我们只是背叛了自己，变成了另外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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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我这一身的衣服，和我现在的脸色，你不难猜出我是一个吸过毒的人。可是，你很难猜出我的职业。不信？你试试。

　　还是让我自己告诉你吧。我在政府当公务员，我的社会身份是省教育厅厅长助理。这个工作我已经干了两年。在许多人看来，现年31岁的我，可谓仕途顺利，青云直上。理应活得有滋有味。可是，关于你快不快乐这个问题，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我到底活的怎么样，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上大学的那会儿，我内向而胆小，属于活的很低调很没劲的那种人。看着别人积极地参加社团活动，积极地找女朋友风花雪月，我嫉妒得要命。可是，我知道，这些都不属于我。不怕你笑话，我身高只有一米六五，典型的二级残废。长相也出奇的难看。这些我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身体特征，让我意识到，人生的精彩和浪漫是与我无缘的。我只有拼命地学习，打发那如影随形的寂寞以及潜伏在心底的深深的自卑。

　　整个大学期间，我只有一个朋友。他叫罗昊，他有一个绰号叫耗子，这个称谓我叫了9年。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认识耗子是在大二那年的冬天。那个冬天很冷，我却经常失眠。我失眠是因为偷偷爱上了历史系的一个女生。失眠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为了使漫长的夜晚过的容易一点，我只好去教室上通宵自习。

　　教室里没有暖气，不过不觉得冷。因为考研的人很多。耗子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我曾经问过耗子为什么要考研，耗子是这样回答的。他说，太寂寞了，我感觉整个校园就像坟场一样荒芜，而我就是孤魂野鬼。这个冬天，这间通宵教室是最有人气的地方，我喜欢这里。它是为考研的学生准备的，所以，我不能辜负它，所以我要考研。

　　这个答案听起来就觉得荒谬，不过，我很满意。比起那些坐在这里，为了光明的前途而考研的人，耗子显得可爱而特别。现在想想，我就是因为这一句话而认定了耗子是我唯一的朋友。因为，我知道，耗子像我一样。我们都是害怕寂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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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知道了耗子的许多故事。耗子跟我同级，学的是中文，不过他考的是经济学的研究生。耗子的理由是，文学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智慧，中文系却是扼杀这种智慧的地方，我爱文学，所以我背叛中文系。他几乎不上课，整天除了看小说还是看小说。不过，他学习的时候很用功，坐在通宵教室里的他和躺在床上看小说的他就象是两个人。

　　两年后，耗子如愿的靠上了北大经济学的研究生。这个结果，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过听到消息的时候我还是感到突然。直到现在，在美好的想象和现实重叠的时候，我依然会习惯性的表示怀疑。我几乎是怀着惊喜的心情去酒店参加耗子的“庆功宴”，说是宴会，其实只有两个人。也就是说，我是唯一被邀请的客人。

　　那个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耗子醉得一塌糊涂。我可以做到的，我可以做到的。他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关于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我七年后才知道了答案。

    我学的是物理专业。我喜欢这个学科，它不仅告诉了我自然万物最基本的存在特征，还激发了我思考人类存在特征的潜能。严格的说起来，后者才是我的兴趣所在。大一下学期开始，我选修了心理学和社会学的部分课程。这种因为兴趣而产生的求知欲，让我很快的由一个浅薄的大一新生，蜕变成一个思想深刻，高瞻远瞩的成熟男人。于是，我后来的人生因此而发生了改变。

　　除了现在找我帮过忙的几个大学同学，相信很多和我坐在一起上过课的人都忘记了我的存在。我不在乎这些，我在乎的是现在有很多很多人认识我，他们见了我就露出谦恭的笑容。而他们中的很多人，我甚至从来都没有见过。我知道，这是因为世界发生了变化。现实的社会是朝着金钱和权利膜拜的。不管你承不承认，这是一个铁的事实。就这一点来说，我不喜欢这个社会，但是我对我自己很满意。

　　大学期间，我一直很奇怪耗子的寂寞。耗子长得高大而帅气，能弹出让许多女生着迷的动听的吉他。可是，从我认识耗子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他是一个拒绝爱情的人。在我们第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的时候，关于爱情，耗子说了这么一段话。他说，爱情是一个绝望的形容词，它形容的是一种让你甘心自导自演悲剧的勇气和疯狂。你相信它，说明你本身就是一个疯子，而有了爱情以后的你，就疯得无可救药了。

　　这段话，当时的我不能完全的理解，我将他抄在了日记本的首页。那本日记里写满了那个历史系女生的名字，以及我所有因她而生的痴心妄想。抄上那段话以后，我依然像从前一样写着这本日记。我一边写一边想，耗子的话是真的吗？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只能说明现在的我是一个疯子，我写的日记是疯言疯语。为什么我那么希望拥有爱情？看来，我也是无可救药的。

　　后来，我终于知道了耗子的爱情故事。耗子讲给我听的时候，要我发誓不对任何人说。为朋友保密是一个人格问题，当时的我是不存在人格问题的，所以，我放在心里藏了很多年。现在的我，将人格这个词遗忘太久了。于是，我决定将耗子的爱情讲出来。这么说其实是开玩笑，我将他讲出来是因为我爱我的朋友，我希望有更多的人象记住现在的我一样记住耗子。

　　耗子在高中的时候有了一个女朋友，那种写封情书牵牵手就觉得幸福的爱情，一直持续到大学。耗子来到了武汉，女孩的学校在南京，这两个城市虽然都在长江边上，却隔着客轮走三天水路那么远的距离。

　　距离是一种美。不管你怎么觉得，我都认为这是一句很混帐的话。如果距离真的是一种美，为什么所有的恋人都盼望着在床上赤身裸体，零距离的缠绵？为什么耗子和那个女孩的爱情会因为距离而产生了变化？

　　变化的开始是书信的减少，然后是电话的另一端找不到接听电话的人，再然后，是女孩的室友用一个陌生男人的名字称呼耗子。耗子一直在给自己找理由，不去相信女孩移情别恋的事实。可是，分手的那一天终于来了。那天，武汉的天空很俗气的下着雨。耗子收到一封很薄的信和一个大包裹。信里面是女孩的分手告示，短短几十个言简意赅的文字。包裹里是耗子写给女孩的所有书信以及送过的礼物。耗子忘了自己是怎么度过那段日子的，他唯一记住的是女孩信里面的一句话：别怪我甩了你，谁叫你是一个穷光蛋。这句话，打消了耗子所有试图挽救爱情的念头。他撕掉了几天前就买好的去南京的船票。那天的耗子坐在宿舍楼顶，淋着雨弹了一整夜的吉他。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来了，对着朝阳耀眼的光芒，耗子看了看自己鲜血淋漓的中指和食指，终于哭了起来。

　　耗子向自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相信爱情，而且他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现在想想，这才是促使耗子考经济学研究生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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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耗子研究生毕业了，很顺利地进了北京一家大型证券公司。两年以后，也就是我和他相识的第7年，他和朋友合伙，在中关村开了一家电脑公司。又过了两年，耗子开着红旗轿车来到武汉。他在香格里拉订了一套房子，订期是半年。我很不理解他的做法。他笑着说，我知道你不是没见过世面，也不缺钱花，我只想找个舒服点的地方，咱俩好好聚聚。

　　那段时间，我们过的很开心。让我诧异的是，这么多年，我和耗子之间依然有着难得的默契。我很高兴，在周遭的人和事发生了无数的变化之后，耗子依然是我最在乎的朋友。

　　耗子在武汉呆了三个月，我们很俗气的一起去看了大学时住过的宿舍，耗子以我们两个人的名义向学校捐了20万块钱。捐钱的时候，耗子对我说，从前的我什么都有，就是没钱，现在的我穷得只剩下钱了。有了钱之后才发现，钱是一个魔鬼，一个让我感到自己寒酸的魔鬼。钱买不到的东西太多了，不是吗？我笑了笑说，有钱了说话就是不一样，还记得我们为了买书，一整个星期啃馒头的日子吗？

　　我们捐钱的那天，学校所有重要的领导都到了，每个人都谦恭而伪善地笑着。我知道，他们的谦恭是因为我的身份，他们的伪善是因为耗子的那20万人民币。想想当年，他们催逼学费的各种手段，还有那个因为学校暗箱操作，失去保研机会跳楼自杀的师兄。我觉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像跳楼小丑，面目可憎。这其中包括耗子和我自己。

　　耗子回北京了，给我留下了客房钥匙和红旗轿车。我在和我的两个情人分别去那里一夜风流之后，向酒店退还了钥匙。我的两个情人都很漂亮，属于那种让男人疯狂的尤物。我称呼她们为情人，是因为迄今为止，她们和我已经有了两年的肌肤之亲。两年是一个不长不短的日子。在这两年里，她们向我提出了很多要求，我一一的满足了她们。于是，她们心甘情愿地在我这个丑陋的男人面前玉体横陈。这看起来更像是交易，不过是我和她们都满意的交易。在许多个酒店的床上，我表现得很强悍，她们的配合也很积极。这种状态常常让我忘记了大学时那个寂寞而自卑，躲在黑暗里手淫的自己。

　　我的老婆很丑，外表跟我很登对。她爸爸，也就是我的岳父是政界的风云人物。我走上仕途，以及随后的升迁无不跟他息息相关。我的老婆死心塌地的爱着我。她是一个善良而简单的女人，有了儿子之后，她对于我在外面的鬼混几乎没有任何的防范。我很感激她，因为她，我才有了现在的一切。所以我很顾家，我尽可能多的在家吃饭，尽可能多的抽出时间陪儿子玩耍。我情人中的一个，曾经希望我能和我的丑老婆离婚，我没有答应。尽管，我也知道，我和我的老婆之间没有一丁点的爱情。我只是在想，如果我连知恩必报的道理都忘了，我就连野兽都不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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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耗子一直没有结婚，我没有问他原因。其实，结不结婚真的不重要，不管你们相不相爱，爱情在某一天都会死去的。然后，婚姻就成了让你感到绝望的坟墓，如果你离婚然后再结婚，也只是从一个墓地爬进了另一个墓地。在一次谈到婚姻的时候，耗子说了这样的话。我听后大笑，说，你怎么比我这个过来人体会得还要多？耗子说，许多事，没经历的时候的体会都很深刻，比如爱情，十五六岁的时候，它在我们心中是一个神祗，是比鲜花还要美丽的事物，可是现在，在我们的眼里，它只是狗屎。又比如做爱，年轻的时候认为它是一件无比神圣的事物，不敢说，更不敢轻易做，怕玷污了它。现在呢？我一时找不到东西形容它了。这么说吧，它比爱情更像是狗屎。

　　耗子说的这些话，我记得十分清楚，因为我觉得这段话虽然粗俗，却很真实。其实，每个人都必须承认，生活中的许多事情真的像狗屎，换句话说，我们的生活就是一坨狗屎。另外，我还发现，当我们不再用美丽这个形容词的时候，我们开始老了，或者干脆的说，我们也成了狗屎。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生活对我来说，只是一潭沉寂的死水，间或冒出的几个水泡也让我觉得索然无味。我不缺身份，不缺钱，不缺女人，不缺儿子，不缺所有我曾经觉得缺少的东西。可是，我感到无聊和空虚，这种什么都有了的无聊和空虚是很可怕的，比较起来，它比一无所有更让人害怕。

　　闲下来的时候，我开着我的红旗，逛遍了武汉的大街小巷。遇到那种残疾乞丐，我就下车，往他们的碗里扔下100元钱，然后转身离开。这种对于弱小群体的微不足道的帮助，让我稍稍地感到安慰。这样过了几个月，我感到自己又一次陷进了无聊和空虚的绝境。我找了这个城市最好的心理医生，可是，他拿我毫无办法。毫不谦虚地说，我对于心理学的看法并不比他逊色多少。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夜总会遇上了一个大学同学。一番寒暄之后，他抽出一支烟递给我，说，你尝尝看，很珍贵的。我没多想，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味怪怪的，有点甜。吸进胸腔以后，人感到一种不油然的轻松。我看了看手里的烟，卷纸上没有牌子。我对那人说，你不要告诉我这是特制烟。他诡秘的笑了笑说，你知道就行，偶尔尝尝没关系的。

　　后来的事情就可以想象了。从夜总会回家以后，我突然就有点怀念抽那支烟时感觉，那种不由自主的轻松感，正是无聊而空虚的我所向往的。于是，我从手机里找到了那个人的电话，拨通电话以后，我就走上了一个吸毒者的堕落之路。也就是说，我是从那一天开始变成了现在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吸毒成瘾是一种必然，对毒品的心理依赖让我很快就成了一个瘾君子。最开始只是特制烟，渐渐发展为吸毒，再后来就必须依靠注射了。我很清楚我正在走上一条不归路。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头。大约一年以后，也就是今年上半年，我花光了家里所有的存款。

　　我打电话给耗子，说，我急需用钱。耗子没有问原因，说，大约要多少？我说，五万。

　　第二天，我去银行取钱，银行的帐户上有了20 万。我于是又无忧无虑地继续着我的吸毒生涯。其时，单位里的许多人已经发现了我的异样，甚至还有人在卫生间亲眼看见了我注射毒品。因为碍于情面，也因为我的岳父，他们都没有声张。老婆也无意中发现了，大哭大闹了一场。对毒品有了解的人都知道，长期吸毒会导致性功能衰退。但是她拿我毫无办法，只是不停的说，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你去把毒戒了吧。我很不耐烦，说，戒什么戒？你看不顺眼，我们就离婚。于是，她就不敢说话了。

　　其实，我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知道，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会一无所有，我甚至要失去我的生命。可是，戒毒是一件很烦琐的事情，不说用药的长期性和戒毒过程的痛苦，光是办手续，对我这么一个有身份的人来说，就是非常严峻的挑战。

　　我终于打电话给耗子，告诉了他，关于我吸毒的全部事情。耗子说，你怎么越活越糊涂了呢？毒是一定要戒的，你请长假来北京吧，其他的事，我帮你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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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以后，我来到了北京。在飞机场大厅里我很有耐心地等了半个小时，我没有看见开车来接机的耗子。耗子的手机是开着的，但无人接听。我的心突然跳得很厉害。

　　这时，机场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最新的新闻，出现在我眼前的画面是一场发生在机场高速公路上的车祸。八车连环相撞，三死十一伤。在车号显示的时候，我看见了我熟悉的字样。虽然没有照镜子，但是我知道，我此刻的表情就象画面上那个脸色惨白，站不稳脚的幸存者一样难看。我唯一能够期望的是，我最好的朋友耗子，千万不要死。

　　谢天谢地，耗子只是撞断了两根肋骨和一条腿。在医院见到全身缠着绷带的他，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夺眶而出。耗子见到我这副样子，笑着说，你这个混球，差一点就让我去阎王那里报道了，你以为撒撒猫尿就可以算了吗？说着他自己也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撞车的那会儿，我吓坏了。痛得要命，又没晕过去，只看到一大堆车子挤在一起，鲜血从其他车里溅出来。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再也见不到你这个混蛋。

　　现在，是我进这家戒毒医院的第21天，耗子还没出院。今天，我听到医生说，我的治疗效果非常好，已经初步戒掉了生理毒瘾。穿着这家医院特制的绿色的病人衣服，我站在医院种满了菊花的院子里。我的头顶上是北京秋天的太阳，远处传来了很动听的鸽群飞翔的声音。

　　天气好暖和。据说，今年秋天北京不会有大规模的沙尘暴。这个消息真好。我现在唯一希望的是耗子能够早一点恢复健康。我要和他一起，去香山，摘红叶。我答应要带香山红叶回家的，给我已经在上幼儿园大班的儿子。

　　这个秋天的北京很美丽，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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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显辉

平静的叙述中饱含人生的滋味......

颜小刀

小老鼠的故事：）

哑猫阿凡

最初由 尘鸢筱梦 发表

哑猫喜欢写故事，这个不如叫耗子的故事。

呵呵，就听你的啦
清帮我把外面的题目改过来
谢谢啦：）
喵！

小老鼠

嘿嘿～～我现在才发现～～这楼上的乖斑斑是如此之心灾乐祸～～～笑～～哼～～

故事很动人～～叫小老鼠的故事不合适，喂，还是叫小耗子的故事吧～～

晕～～按理这季节不应该是小老鼠活跃的日子啊？～～～我还是晃到杂文版去吧～～５５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