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那山 那牛

马达

　　我从小在山区长大，直到十八岁才离开家，走出大山，来到这花花绿绿热闹喧哗的大都市。看到城里的人对猫猫狗狗的宠爱，不由想起了我的母亲与那条老牛的故事。

　　老牛到我家时还是条小牛，是母亲从很远的地方牵回家的。据母亲说，因为小牛还小，所以走了三天才走到家。那时我也很小，与小牛差不多高。小牛初到家时很怕生，老是把小脑袋往母亲的怀里钻，一副可怜惜兮兮的样子。我想它大概是把母亲当成了它的妈妈。

　　这是一头小水牛，身上披着一层淡黄色的茸毛，两只小耳朵不停地晃来晃去，一双圆圆的，亮亮的，黑黑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母亲说还是水牛好，既能上山耕地，又能下水耙田。如果是黄牛就不行了，黄牛怕水，田里的活就没法干。

　　我家就在半山坡，屋后是旱地，山下是梯田。母亲请人在屋子东面搭了一间牛圈，放上谷草作小牛的被窝。那时山里时常有豺狗出没，村里的小猪小羊常被这些野兽咬死。母亲让人用石板将牛圈四周封死，然后又在灶房开了一道半截门供小牛进出。每当母亲做饭或是煮猪食的时候，小牛就会把头伸进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所做的一切，还不时哞哞地叫两声。母亲会走上前去，用手拍拍小牛的脑门，摸摸它的后背，小牛也会撒娇似地在母亲怀里蹭来蹭去，不时伸出粉色的舌头舔母亲的手。
   
　　那时我还在上小学，每天回家来除了做作业还要帮母亲做点别的事，与小牛接触的机会并不太多。放了暑假，我就与小牛朝夕相处， 形影不离。我常带小牛和几只小山羊到后山的草地上吃草。

　　夏日里野花到处盛开，漫山遍野。红的黄的紫的白的什么色都有，点缀着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美极了。小牛在一片碧绿与姹紫嫣红中吃草，嬉戏，蹦跳，玩耍。累了就躺在草地上，悠闲自得地休息和反嚼，好象在细细地品尝人们从不知道的美食。

　　转眼到了深秋。一天，母亲带着小牛和山羊去了后山。当小牛与山羊在吃草的时候，母亲一个人到林子里去砍柴。深秋的山里一片寂静，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断断续续的蝉鸣。远远望去，隐约可见最高的山峰披上了银装，山里冷得早，已经显示出冬天即将来临的迹象。母亲正在砍柴，突然听到草地上传来小牛和山羊一阵接一阵的叫声。母亲急忙拿起砍刀，风一般地冲到下山来。

　　眼前的景象把母亲惊呆了，只见小牛为了保护山羊正在与三只豺狗搏斗，它的腿上淌着鲜血。小牛用它刚长出来的尖角左顶右撞，不让豺狗靠近山羊的身边，领头那只大公羊也在用它的犄角协助小牛抵抗入侵之敌。

　　母亲明白了，这是高山上的野兽因为下雪找不到食物，下到低山来觅食来了。母亲冲上前去，用砍刀砍伤了一只豺狗的脖子，三只豺狗这才不敢恋战，落荒而逃。母亲撕下衣角，含着泪包扎好小牛的伤口，这才慢慢地带着小牛和山羊回到了家。好在小牛伤得不重，没几天伤口就愈合了，母亲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

　　给小牛穿鼻那天我没在。听母亲说，小牛痛得又蹦又跳，还冲着母亲直叫，母亲心痛得直掉泪。但有什么办法呢，如果小牛不穿鼻，今后怎么教它学耕地耙田呢。

　　一晃两年多过去了，小牛也长大了。这天，母亲请来二叔教小牛耕地。可小牛无论如何也不让二叔给它套上枷担，最后还是母亲出面才让小牛乖乖地套上了。二叔后来说，他当了一辈子的牛教官，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聪明的牛，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懂得了听口令，知道什么是走，什么是转，什么是退，什么是立，所以小牛学耕地耙田压根儿就没有挨过竹鞭抽打。

　　从那以后，小牛就成了家里的好帮手，犁地耕田不在话下，拉磨推碾也是常事。但母亲从来就没有用鞭子强迫过小牛做任何事，小牛也从来没有拒绝过母亲让它做的任何工作。母亲与小牛之间好象达成了某种默契。

　　每到农忙季节，村里总会有人来求母亲借小牛去干活。母亲从来不收钱，只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打小牛，不要让小牛累着，不要让小牛饿着，不要让小牛口渴。村里人都知道小牛是母亲的宝贝，所以从来没人亏待过我家的小牛。

　　等村里有了拖拉机站的时候，小牛也成了老牛，再也耕不动地，拉不动磨了。它的牙也几乎掉光，毛也几乎没有了，眼睛再也没有了光泽。但是它有一个习惯仍然没有变，那就是当母亲走到它身边的时候，总要把脑袋往母亲身上蹭蹭，舔舔母亲的手。

　　母亲也老了，头发也白了，腰背也显得有些佝偻了，但她还是象过去一样，夏日里为老牛洗澡冲凉，冬日里为老牛添草加料。

　　终于有一天，老牛倒下了，再也没有起来。

　　母亲请来二叔，对他说：你去把老牛处置了，不要告诉我送到了哪里，也不要告诉我是怎样处置的。

　　老牛死后，母亲大病了一场。

＝＝＝＝＝＝＝＝＝＝＝＝＝＝＝＝＝＝＝＝＝＝＝＝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小老鼠

人就像牛～～

左显辉

牛啊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有时候连肉都得搭上！

巴陵

　　或者，真的应该好好读读这篇帖子，很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