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蓝色妖姬

云卷云舒

　　当天上最后一抹夕阳收尽，俊杰收起修鞋摊，飞快地跑回到家中。

　　从衣柜里拿出仅有的一套西装穿在身上，洗洗脸，俊杰在乱乱的头发上喷点水梳理捋顺，满意地向花店跑去。

　　他气喘吁吁跑到到花店，老板正准备关门。站在店门口向里看，俊杰没直接进去，心“怦怦”跳着。第一次进花店，有点自卑，知道这不是他浪漫的地方。


　　“一个修鞋匠买花送情人，这不是很可笑吗？”在心里俊杰嘲笑自己。

　　“最后一束了。”花店老板看了一眼俊杰，又瞥瞥花台上最后一束玫瑰，急着走人。“这人也买花送情人？”


　　来到店内，由于心慌，上台阶时，俊杰差点跌倒。

　　本来就看不起来人的老板，看见俊杰还是一个瘸子，更不搭理了。就要拉卷闸门。

　　俊杰红了脸，知道老板看不起自己，急忙喊道：“我要买花”。

　　“你买花？你也买花，不是拿我开涮吧？”老板不屑一顾瞅了瞅他。

　　“买，就那束。”俊杰鼓足勇气，指着花台上那一束火红的玫瑰说。

　　“不卖，我送女朋友的。”老板连正眼都没瞧俊杰一下，心里暗想：“不是看不起你的，你也会买花送情人？”



　　“我就要那束，多少钱？”俊杰看到老板的神情，站直了身子，放大了声音，心想“狗眼看人低，怎么修鞋匠就不能买花送情人了？”


　　“真要？”老板觉得俊杰不像开玩笑，停下手中的活。


　　“多少钱？”


　　“真要？知道多钱吗？”老板站在那里，一条腿伸着，一条腿抖动着，“这可是玫瑰中的极品——‘蓝色妖姬’，专门留给我女朋友的。”

　　俊杰听说过“蓝色妖姬”，价格昂贵，但从没见过。从衣袋里掏出钱，轻轻地放到柜台上。全是百元钞，是俊杰从银行才换的。


　　老板看着柜台上的钱，没收起，用一只眼扫视着俊杰。


　　“521一束，两束，够吗？”


　　“一束玫瑰1042元？啊！！！”俊杰惊叫，做梦也想不到一束玫瑰1042元？一束玫瑰四、五百，还能承受起，一千多块是个什么概念？要修多少双鞋啊！摸着手上像小孩嘴一样的裂口，买，不买，俊杰犹豫不决。

　　“不要，是吧？当然，我认识你，你是修鞋的，千把块钱要修多少鞋子啊，你哪里舍得？你舍得吗老弟？走吧，我要给女友送花去啦。钱的事小，关键是爱情重要啊。”老板一边推俊杰，一边关门。

　　“我……要……”俊杰颤抖着声音，为了心爱的女孩，咬咬牙下了决心。他用汗津津的手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但还差20元。


　　老板见俊杰犹豫，就说：“我说你拿我开心吧，不舍得就别来嘛，我忙死了，不像你修鞋的晚上没事。老弟，不是我说你，你不懂女人啊，要是以前，你花这么多钱，买花送对象，人家说你不会过日子，花又不能当饭吃，买盐能吃十几年呢，人家立马和你拜拜，可现在的女孩是既讲实际的又图虚荣的，一样都不能少！我开店看了多少例子啊。”


　　俊杰没有听见老板的话，他想起，去年的情人节就想买花了，可是舍不得买，觉得不如买些实惠的东西送给她。可是什么是实惠的，人家缺什么呢?不知道，想来想去还不如买花。但是情人节过了，送花失去了意义。为此，俊杰整整后悔了一年，几百个日日夜夜的煎熬，无数次的自责，使他再也不能犹豫了，拼了又怎样？不就是钱吗，钱可以挣回来，后悔的日子自责的日子却是最难熬的。俊杰把攥紧的拳头伸开了：“买！再少20，中不？”


　　老板哈哈笑道：“老弟，我还能一点道理都不懂吗？人好还是钱好？你的花起到了效果，你娶了心上人，我比什么都高兴！中，中，少20就少20吧。”

　　老板伸手抓起带有汗味的钱塞进钱夹里，把花递给俊杰说：“老弟，这花本来是准备给我女友的，可是，老弟，大哥让你先拿去。这花打八折给你。”

　　俊杰千恩万谢，小心翼翼靶场地捧着花走了。

　　“傻冒一个，嘻嘻，是不是‘蓝色妖姬’都看不出。”老板望着远去的俊杰，狡黠地笑着自言自语。

　　俊杰手捧鲜花，一溜小跑。

　　一个迷人的姑娘在他的脑海里微笑。

　　那是一年前的一个中午，火炉一样的太阳照射在马路上，泛着像刺刀一样的光。知了拼命地叫着“热死了，热死了”，树枝一动不动像罪犯一样地垂着头。俊杰在树荫下，专心致志修一双高跟鞋。汗水顺着他黑红的枣皮一样的脸颊向下流着。

　　“死天气，真热！”俊杰用手背抹了一下脸，“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自带的白开水，又低头修鞋。

　　俊杰左手从嘴里拿出一个鞋钉放在底朝上的鞋上，右手用小锤钉。

　　“哎呀”一声，只顾想心事的俊杰，没想到小锤砸在了手指上。

　　像霜打的红薯皮一样的手上布满了斑斑伤痕，左手十指的指甲凹陷在肉里。

　　俊杰把受伤的手指在嘴里吸吮了一下，又用力地甩了甩。疼痛没使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

　　“今个起，省钱，一定在情人节送她一束玫瑰。”俊杰眯缝着一双内双的眼睛，笑了，好似已把花送到她手中。

　　“俊杰，今个吃啥饭？还来一碗烩面，一瓶啤酒？”饭店胖子老板远远地喊道。

　　俊杰从梦中惊醒，透过树荫看了看照射在头顶上刺眼的太阳，肚子也开始"咕咕"地叫。

　　“不啦。”俊杰说话间放下手中修好的鞋，一手扶着身旁的木凳站起，伸了一下腰，向挨着烩面馆的烧饼铺走去。



　　“王姨，来两烧饼。



　　“好哩——”



　　俊杰把一元硬币放在烧饼炉子上，“王姨，您吃啦没？”



　　“马上吃。你，吃个干烧饼，就中？也不喝碗胡辣汤？”王姨一边把烧饼装进食品袋递给俊杰，一边摇头叹息说，“唉！命苦的孩子，可惜啦。”



　　买了烧饼回到鞋摊前坐下来，俊杰边吃烧饼边喝白开水。



　　“咦——烩面、啤酒都不吃了，咋恁省，老弟，是不是想娶媳妇呀！“来啦——大碗烩面一碗——”胖子老板和俊杰开着玩笑，也没忘招呼客人。



　　“嘿嘿，没有啊！”脸红得像盛开的玫瑰的俊杰，心里说，你们知道啥呀？



　　打这天起，俊杰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不但把烩面、啤酒换成了烧饼和白开水，而且收摊的时间也向后推迟一个小时。



　　心中的女孩子，俊杰是那样的爱她，爱得甜蜜，爱得痛苦。爱得发疯。边修鞋边想着和女孩子交往的情景，他沉浸于幻象的幸福之中，砸在手上的锤子又把敲回到现实中。他知道他的爱是不会有结果。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她，爱她。有多少次他从梦中醒来，梦见女孩子成了他的新娘，但在新婚之喜时，新娘被一只无形的手拉进了充满黑暗的漩涡。他不顾一切地向黑暗冲去，但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他撕得粉碎。从梦中醒来时，心还在隐隐地痛。



　　俊杰走出花店时，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多。



　　玫瑰像一束火炬一样燃烧着俊杰的手、脸、心。不知这时她在不在家，不知她收到男朋友送的花没有？（俊杰的心就像钝刀扎了一下）这束花送给她，今生就无憾了。人，就是怪，明知他的爱，她不知道，也不会接受，但他还是暗暗地爱她。她是他的生命，没有她，他的生活将不在有希望。她就像他生命长河中一颗璀璨的星星，在无尽的黑夜里划过的一道亮光。



　　俊杰从小失去母亲，和修鞋为生的父亲相依为命。他个性很强，学习上进，是父亲的骄傲。高中毕业后，俊杰考上一所重点大学，可命运捉弄人，报到的前几天，去给父亲送饭时，被一辆汽车轧断了腿。在医院住了半年，腿接上了，但留下了残疾，上大学的梦成了泡影。为了生活，俊杰接过父亲的工具，在医学院大门旁做了修鞋匠。



　　“大姐啊：哥求你了，就别来回拨弄了，你不是已经看了又粗又长挺棒的吗？包皮都让你翻过来了，毛都快揪没了，我可是第一次做生意呀！这玉米没法卖了。”



　　“哈哈，乖乖——”



　　“哈哈——”



　　小商小贩开着黄色的玩笑，俊杰专心看书，对身外的一切不闻不问，就好像隐居深山中的闲情逸致的隐士。



　　有一天，俊杰正在低头看书。



　　“哎，修修鞋。”



　　俊杰没有听到，只顾看书。



　　“听见没？修修鞋。”来人把工具箱踢得“咚咚”响。



　　“来啦。”抬起头，俊杰看见一张傲气的脸，他急忙把书放下，接过来人的一双高跟鞋，“钉鞋掌吧。”当他低头拿工具时，来人拾起地上的书。



　　“哎，这书是你看的？”姑娘很惊讶地看着俊杰，那是一本《神曲》，“这书很少有人看的？”姑娘不相信眼前的人会看这样的书。



　　“嗯，医学院的？”



　　“嗯。”姑娘一边看书一边回答着俊杰。“这本书俺也喜欢，借俺看看，中不中？”



　　“中，看去吧。”俊杰看看姑娘，瞅瞅手中的高跟鞋，“试试，得劲不得劲？”俊杰把鞋递给姑娘时，再看姑娘脸上傲气没了。



　　姑娘穿上鞋在原地走了几步说：“得劲，多钱？”



　　“五毛。”



　　“给你，五毛。哎，手冒血了？”姑娘在递钱时看到俊杰的一个手指在向外渗着血。



　　“不碍事，”俊杰顺手把血抹在地上，又用另一只手捏了一会儿。



　　“别发炎了，用纸擦擦吧。”姑娘从衣兜里掏出一包餐巾纸递给俊杰。



　　“不碍事，不碍事。”俊杰连声说着，接过纸，脸红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女孩子送他东西。


　　姑娘走时，向俊杰灿烂一笑。这一笑，让俊杰终身难忘。一个修鞋的，又是一个瘸子，谁能看起他，又有谁关心他。


　　星期天到了，俊杰心不在焉地修着鞋，不时地向医学院门口张望着，“咋还不出来呢？”


　　“那本书俺没看完呢，你先看几本《读者》吧。”


　　“哎呀！”俊杰吓一跳，不知道啥时候姑娘站在了面前。


　　姑娘把杂志递给俊杰，又从挎包里掏出一瓶酒精和一卷药棉说，这个给你，手弄破时，抹一抹。


　　“……这是……”俊杰傻脸了，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给你的，拿着呀。”

　　接过酒精和药棉，俊杰把头背过去，偷偷抹眼泪。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除了喝酒还是喝酒，从不问他的事。别说手破了，就是有病，也不会问一声的。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一个女大学生送他酒精和药棉。每当夜深人静时，他就拿出酒精和药棉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睡觉也不舍得放下。

　　慢慢俊杰知道她叫雅晴，家在豫西偏僻的山村，父亲在一次打石料时砸伤了腿，成了瘸子。母亲带着两个妹妹在几亩溥田里拚命劳作，供她上学。


　　在一个周末的下午，俊杰把一双高跟鞋钉好后掌准备休息一会儿，这时来了一个身穿“花花公子”、挺着“啤酒”肚的中年人。


　　“钉鞋。”说话间，中年人把一双皮鞋递给俊杰。


　　“小心点，钉坏了你可包不起。”

　　俊杰接过鞋，小心地修起来，知道遇到难缠的主了。

　　　　俊杰把鞋修好递给中年人，中年人接过鞋看了看说，咋搞的，把皮子碰掉一块，鞋可是新买的，你看着办吧。


　　“没有啊，”俊杰接过鞋仔细看了看，“碰掉点颜色，擦擦鞋油就好了。”


　　“说的轻巧，我这鞋可是一千多块呢。你包五百吧。”

　　“天哪！你不是讹人吗？”

　　“你说啥？你不想在这条街上混了吧。”中年人看俊杰不赔钱，一脚踢翻了工具箱，揪住俊杰的衣领就打，“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行人纷纷停下看热闹，但没人说一句公道话。


　　“住手，干吗欺负人家修鞋的？”


　　雅晴从街上回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哈哈，有人打抱不平了！“中年人松开俊杰，“你替他包钱吧。”

　　“不就是一双破鞋吗？你也不该打人呀！”

　　“是啊，是啊。”围观的人看到有人站出来说话，符合着,“一个修鞋的瘸子，还不够可怜人的……”

　　中年人看指责他的人越来越多，想走，但没台阶下，“就是瘸子，弄坏东西也要包吧。”

　　“还想让包钱？把人家打得鼻口出血，给人家瞧病去。”雅晴拉着中年人不让走。

　　“打110。”

　　人们大声喊着。

　　中年人怕事情闹大，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时，一脚把俊杰的修鞋摊踢翻了。

　　“谢谢你帮了我！”

　　当人们散去时，雅睛帮俊杰收拾东西说，这些人就是吃柿子，专找软的捏。我才来时，也常常被人欺负。


　　上了四年大学的雅晴不但气质高雅，而且为人善良。俊杰觉得雅晴是任何女孩都无法比拟的。


　　再有三个月，雅睛就要毕业了，这天俊杰在给雅睛修鞋时，雅睛说，真不想回老家，那地方简直就不是人待的，说啥也要留城里。

　　俊杰看看雅睛，她好像变了许多，头发由一条长长的马尾变成了一泻千里的黑瀑布；紧身的超短套裙裹在身上，性感十足。黑红的脸颊由透明的苍白所替代（这是减肥的结果）。

　　“没门路，想留在城里，难啊！”


　　三个月后，雅睛来到俊杰的鞋摊前，告诉俊杰她分配到市人民医院做了医生。


　　雅晴来俊杰这儿修鞋越来越少了。但俊杰一直想着雅晴，他认为雅晴就是天使，是女神，是他生命中惟一的女孩子。他要在情人节送雅晴一束玫瑰，但不能让雅晴知道，他只能把这爱深深地埋在心里。

　　俊杰来到雅晴宿舍楼下时，早已华灯初上。

　　俊杰朝二楼雅晴的房间望去，雅睛屋里的灯亮着。他不敢从楼梯上去，看看通往二楼阳台的地方，正好有一个简易梯子。俊杰把花用嘴咬着，顺着梯子向二楼爬去——

　　由于刚下过雪，夜间温度低，梯子结了冰，俊杰每向上爬一点，就很艰难。当他快爬到二楼时，由于腿脚不灵便，嘴里又咬着花，脚一滑，差点跌下去。惊出一身冷汗，但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惟恐惊动了楼上的雅睛。他不敢松懈，继续向上爬，终于爬到了二楼的阳台上。


　　站在阳台上，长出了一口气，顾不得擦去头上的汗水，俊杰把花从嘴里拿下来，轻手轻脚来到窗前。俊杰看见雅晴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书，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她还是那么漂亮、纯洁、高雅。

　　俊杰真想把花亲手递给雅晴，但他没冲动。把花在脸上贴了贴，又吻了吻，才放到窗台上，“上帝啊！一定让她梦到送花给她，也让她进入我的梦乡——”

　　俊杰回头看看躺在床上的雅晴，才慢慢向阳台外翻去。突然他听到了异样的声音，俊杰止住脚，仔细听是开门的声音，怎么会有开门的声音呢？——  


　　房门开了，进来一个浑身横肉的中年男子，他看到躺在床上的雅晴，扑了上去。“小乖乖，小宝贝——想死我了——”


　　雅晴把书扔在一边，坐起身来，“也想死我了——”


　　俊杰大吃一惊，这男人好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是他——


　　 赶紧捂住嘴，俊杰才没有发出声。

　　“光说想，礼物呢？——”雅晴在男人怀里扭动着身子。

　　“别急啊！小乖乖——”　　

　　“不要——”

　　“小乖乖，等不及了——”

　　俊杰看到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万万没想到心中的女神会是这样。这时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心形礼品盒，雅晴急忙打开，是一个玫瑰钻戒，她高兴的脸发着光，把钻戒戴在手指上，看了又看。这时男人趁势把她扑倒在床上——

   　放在窗台上的玫瑰在灯光的映照下，黑红黑红的，就像冻结的一团血块。

　　俊杰不敢在看那束玫瑰，头晕目眩。抬头看看天空，天空中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闪烁的灯光，像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嘲笑着这一切。手和脚已经麻木。在顺着梯子下去时，僵硬的身子像冰棒一样向下冲去——

　　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时，晨练的人发现了一具尸体——在尸体旁有几朵没被风吹走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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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瞳

欢迎河南老乡！这篇小说写一个小人物对美好感情的憧憬和追求，但最后却被残忍的现实击碎了。立意是好的，只是感觉小说情节编造的痕迹较为明显。

程相崧

有冲击力，不错的小说，有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