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七十老人话农村

lqm407

七十老人话农村

　　　　　　　　　　　　　　　　　　lqm407　

　　在南山闲转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割草的农民老汉。我们坐在树荫下攀谈了一阵。
　　
　　老人今年七十有四。象所有的农村老人一样，他的脸，他的手，他裸露的胸膛都象松树皮一样乌黑粗糙、折皱纵横。看样子他早年读过一点书，说起话来还头头是道的。
　　

　　我：您割草是自家的牲口吃吗？

　　老人：自家哪能养起牲口？送奶牛场卖钱的。

　　我：一天能割几架子车？能卖多少钱？

　　老人：能割几车？一天只能是一车，赚个二十多元撑破天了。

　　我：您这么大年纪了，不劳动不行吗？

　　老人：农民人，不劳动不行。我们村象我这么年纪的人都得干活儿。农民人是鸡命，得靠自己刨食吃，一天不刨就没食吃了，不象你们工人干部……

　　我：孩子呢？都干啥？

　　老人：都各自混着自己的光阴。

　　我：生活现在咋样？还够吃吗？

　　老人：说良心话，这些年倒没有饿着肚皮。

　　我：你前半辈子的生活有现在这么好吗？

　　老人：前半辈子好个屁。十多岁前，是国民党时代，那时打仗，催粮要款，农民当然苦情。解放后，好了三两年，开始农民分得了土地，欢喜得不得了，以为好日子来了。但地还没有种上两茬，就被毛老人家收掉了，被强迫入了社，说是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结果二十多年没好日子过。六零年大饥荒，我家十口人就饿死了五个。到毛老人家去世的那年，我家穷得连一件完整的衣裳都没有。我真想不通，毛老人家也是个农家出来的人，可为啥不懂得农村的事理，老是胡搞、胡弄呢？

　　我：现在咋样？

　　老人：农村好起来，还是八零年以后的事情。有人骂邓小平，我不骂，邓小平救了农民人。我说邓小平好，是跟毛老人家比较说的。毛老人家几十年也没让农民吃饱饭，而邓小平只几年时间就让农民的肚皮里有油水了。其实，邓小平用的还是土法子：农民几千年来一直这样种着地，你让农民继续这样种去就行了。不干扰农民的政策就是好政策。

　　我：您对这些年国家的农村政策满意吗？
　
　　老人：也满意，也不满意。前些年，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农村的贪官污吏、土匪恶霸也多着哩。这些年少些了。温家宝上来后，公粮免了，学生娃娃的学费免了，又合作医疗了，这是开天辟地从没有过的事情。好就是好，大家心里都亮清着哩。对农民好的人农民人都记着哩。

　　我：你现在经济情况怎样？有些积蓄吗？

　　老人：哪有积蓄呢？花钱的事情比不花钱的事情多的多。当个农民人就得拼命干活。你看我，现在割草卖钱，还不是为挣俩孙子的大学费用吗？我们家能出来大学生，也是开天辟地的事，可是学费钱也要我们的命……

　　我：可是，这些困难主要应由你儿子来解决的。你这么老了……

　　老人：唉，别说了。四个儿子，两个务庄稼，两个在外地打工。还有几个孙子孙女，念不成书，也去打工了。务庄稼的，能有什么钱？一亩地打上五六百斤麦子，一斤麦子六毛多钱，你算算能有多少钱？还有化肥、农药的成本。打工的有的在煤矿上，有的在建筑工地。工钱不多，还经常拿不全，遭工头欺负。前些天的黑煤窑、黑砖窑事件，说得挺怕人的，其实很多工地都是那样的。我的三儿子，就在工地上折了一条腿子。我四孙子还被公安局抓去一回，说怀疑他干了坏事。城市里出了啥坏事情都说是农民工干的。当然，有的农民工是干坏事儿，我的两个孙女在城市学坏了，坏得我都不认他们了……

　　我：照您这样说，还不如让孩子在家老老实实种地？

　　老人：种地挣不到钱不说，地还快种不成了。村上的地快没有了。我们村原来每人有一亩山水地，可是人家搞啥项目，今年几十亩，明年几十亩，快占光了。最近听说要修国道，又要占几十亩。这样就只剩山上的一点地了。这么一点点土地，就是种金娃娃也种不出几个。另外，农药、化肥越来越贵。我经常担心着，国家这么个样子，怕农民又要少吃没穿了……

　　我：这么说来，您对当前的农村政策是又拥护又不拥护？

　　老人：是啊。好的拥护，不好的不拥护。总的来说，咱们国家的农村政策一直不好。农民人太苦情。在封建社会，国家的一切都向农民要，受欺压的是农民，受镇压的是农民。在新社会，农民命运照样是这样。江山是农民打的，可农民并没有分享实惠。农民少吃没穿没人管，病了没人理，死了也没人问。你们工人干部，到五、六十岁，甚至在四、五十岁就退休了，国家照样发着钱，给着医疗保险，给着生活补贴。他们带着孙子闲转，坐在家门口下棋，还骂着政府，骂着世道；你们说八小时工作制，是法定的，超过还要多发钱，可农民顶着星星出门背着星星回家又有谁过问呢？你们说使用童工违法，可农村哪个小娃娃不在地里干活呢？有些政策是给工人干部定的，有些是光给农民定的。
　
　　我：您说得也是实情。您觉得农村的情况今后会越来越好呢？还是会越来越坏呢？

　　老人：这要看政策的情况了。对于以后的事情，农民人还是很害怕的。反正，农民不好，这个国家也不会好。这个国家是高楼大厦，可农民是基础。基础不好，高楼大厦再漂亮也会倒塌。高楼大厦不是看样子的。

　　我：老人家，您说得真好。

　　老人：乱说一气。你是公家人，你可不要告密揭发啊。不过，你就是告密了我也不怕。农民人贱，不怕什么的。哈哈……
　
　　我递给老人一支烟。老人笑笑，将烟夹在耳朵片上。我帮着老人将苜蓿草码到架子车上。

　　老人将皮带套在肩头，两手按住车把。老人的车动起来了。老人的车象小山一样。弯曲的山路上，老人象个蜗牛，缓缓蠕动着，蠕动着……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跃农

　　老人是历史的见证者，老人就是一部活史书。

　　写法新，有新意。

心静如水

辛酸的历史！

程学武

４０７先生的文字，总是在一种不动声色中，彰显内涵！
学习！

四方

精彩对话.

lqm407

最初由 跃农 发表
　　老人是历史的见证者，老人就是一部活史书。

　　写法新，有新意。

谢谢跃农。

lqm407

最初由 心静如水 发表
辛酸的历史！

中国农民都有一本血泪账。

lqm407

最初由 程学武 发表
４０７先生的文字，总是在一种不动声色中，彰显内涵！
学习！

谢谢学武阅读。

lqm407

最初由 四方 发表
精彩对话.

谢谢。
欢迎新朋友来江天。

黑雪

建国后运动就没有消停过，刚一发展，就陷入贫富差距和价值倾斜的怪圈，哀民生之多艰。

武俊岭

求新求变，有胆有识。

照直说

　　这就是一切丑陋、丑恶都逃不过劳动人民的眼睛！可恼可恨可悲的是，太多处于强势地位的人忘记了自己是农民出生或农民的子孙，忘本啊！忘本的人，十有八九就会对农民父母不忠不孝，不忠不孝的人，还好意思高高在上吗？还好意思大谈为人民服务吗？还好意思说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吗？这不是谎话就是欺骗！

lqm407

最初由 黑雪 发表
建国后运动就没有消停过，刚一发展，就陷入贫富差距和价值倾斜的怪圈，哀民生之多艰。

中国农民苦情，比任何阶层的人都苦。

lqm407

最初由 武俊岭 发表
求新求变，有胆有识。

谢谢武版好评。

lqm407

最初由 照直说 发表
　　这就是一切丑陋、丑恶都逃不过劳动人民的眼睛！可恼可恨可悲的是，太多处于强势地位的人忘记了自己是农民出生或农民的子孙，忘本啊！忘本的人，十有八九就会对农民父母不忠不孝，不忠不孝的人，还好意思高高在上...

谢谢照先生阅读。
照先生的言词总是犀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