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狗 殇

李发 玉

　　　　　　　　　　　　　　　　　李发玉

　　我的家乡香柴洼是个鸡蛋壳儿大的穷山村。这几年天气干旱少雨，庄稼连年欠收，大伙日子都过得挺紧巴。
　　
　　去年春节刚过，村主任何六叔就来县城找我。说你是香柴洼出去的大学生，又在县农牧局工作，村里这样，咋也不想想办法？我满脸无可奈何的样子，说我不过是个小干事，芝麻大的事儿都说了不算，要不找我们局长汇报汇报！于是我便带他找到局长。

　　局长坐在沙发上抽烟，脸上很冷峻。何六叔满脸堆着笑，战战兢兢地给局长让烟。何六叔来时专门卖了一包好烟。局长只轻轻摆摆手，表示他已经在抽。何六叔于是便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局长这才抬起头，脸上明显多云晴转。他兴致盎然地站起来，上前握住了何六叔的手，哎呀呀，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正好有个特种养殖项目，正思谋着落实个实施点，你们就来了！你说这事巧不巧！
何六叔一听有了戏，高兴地不得了，直后悔自己没早点来办这成这利国利民的大事。我自己也为此得意了好一整子。

　　第二天，我们便驱车直奔香柴洼。

　　全村男女老少纷纷聚到何六叔家来开会，四合院里一下热闹起来。局长极其得体地笑了笑讲：咱们香柴洼为啥就这么穷，啊？不是我们脑子笨，也不是资源太贫乏，关键是不会抓机遇。局长把“机遇”二字念得很沉，同时用食指在空中狠点两下，脸上生出些许凝重。大丘庄、华西村的农民能坐小车住洋楼，我们就只能种田受穷？不行，种田咋能赚钱？美国小麦拉到中国口岸才值三八……

　　院子里静悄悄的，老乡们抽着旱烟凝心屏气地接受这位行家里手的批评，混浊的眼球里充满期待与渴望。

　　哈哈哈哈！局长一下子慈祥地笑起来，说机会当然会有的，最近省上下达了一个养殖项目——繁殖哈巴狗。哈巴狗是世界名犬，每只收购价二百美元。投资六千元购买一对种狗，年产崽十只，当年就可净收入……最后局长冷不丁拍一下我的肩膀说，这项目由小李负责，他会全方位为你们服务！别人不相信，小李你们不会不信吧！
   
　　会议结束时，厨房里飘出一股袅袅的鸡肉香味……

　　局长打着饱嗝坐车离去后，我便按照局长的安排，有计划地展开工作，发资料、培训、签合同、收款……起初大伙对繁殖哈巴狗持怀疑态度，但终究招架不住我苦口婆心的劝说，举一反三的论证，再加上何六叔的权威，最终还是纷纷贷款借钱行动起来。我的大伯、二伯、姑爹、舅妈全都成了养殖户，棚圈一个个盖起来，钞票像雪片般飞进农牧局的帐户，种狗也按期调到香柴洼。

　　回到单位，局长兴奋地拍着我的肩膀，眼睛笑成一条缝。说这项目若能搞定，单位每年可净赚十万，等着拿奖金吧小子！

　　哈巴狗个头不高，叫起来声音却挺响。雪白的皮毛上点缀着梅花般的斑纹，样子真的很逗。但哈巴狗的养殖却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首先，棚圈需每天清洗，防疫要定期进行，稍有不慎，瘟疫随时可能发生。其次，这种洋狗很娇气，喂养需调配精细饲料，还必须加入特定的添加剂，否则母狗根本无法怀孕。好在狗崽收购价高，金钱的诱惑力大，大伙的养殖热情依然似夏日高温有增无减。香柴洼在一片狗吠声中渐渐沸腾起来。

　　炎热的夏季渐渐远去，秋季又以它的凉爽馈赠万物。母狗的肚子也渐渐由扁变圆，由圆变鼓。第一场冬雪飘落的时候，狗崽子们纷纷从母体中爬出来，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出奇地观望这缤纷的世界。

　　我走进局长室提醒局长，说局长，按合同要求，第一批狗崽该是收购的时候了！局长老半天沉默不语，然后叹口气说，我已电话联系多次了，省上那边说，他们也是好意联系项目，负责收购的是另一家企业，因涉嫌倒卖野生动物，被查封了。他们说真的很抱歉，让我们想点办法，真他妈屁话，我们一个穷单位，会有啥法子？

　　我一下子懵了，不是说好要回收吗？省上怎么好中途变卦？

　　日子在无休止的埋怨与叹息声中匆匆离去，转眼到了腊月。香柴洼的电话如急风骤雨般打来，说狗崽大了，说棚圈小饲料贵无法再养了，无论如何得收购了！必须收购！

　　终于有一天，养殖户们在无望的等待中亮出最后的王牌，集体坐车到县政府上访，然后将农牧大楼团团围住，闹哄哄要求做出明确解释。

　　局长老鼠钻风匣般钻进打字室，头垂得像个秋后的梨子。滚圆的手指间夹着半截香烟，灭了点着，点着又掐灭。往日的潇洒风度，此刻寻不到一丝儿痕迹。

　　那一刻，我只觉得心脏在胸脯中慌乱地跳动，汗水不由自主顺脸颊往下淌。骗与被骗之间，我真的不明白自己扮演了何种角色？

　　今年春节，我们破例没回老家过年。何六叔面容憔悴地来拜年，说香柴洼到处弥漫着狗叫声，那声音很恐惶，扰得人一晚上睡不好。我大伯家没钱过年，整日闭门不出，姑爹同儿子儿媳弄翻了，还有二伯，还不起贷款，到外地去讨债……我的泪止不住涌出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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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先

１、令人欲哭无泪——打倒官僚！
２、好文章！

田瞳

一场闹剧，官僚主义害死人。这篇小说的缺点是跟着事件跑了，比较粗糙。

朱莲花

文章针贬时弊，有很强的社会现实性，读来令人心酸又心痛！好文章！

脂砚

是的，很有针对性，只是对小说走向的掌控，还不够自如。

问好朋友，希望看到你更多更好的作品！

祁连骄龙

荒诞中有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