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乡下女人系列之一［巧月］

任意

　　巧月小的时候，奶奶给她算过命，说这孩子是个娘娘命，不愁吃不愁喝，一辈子不缺钱花。

　　巧月长大了，有人给她提媒，她娘先问男方的经济情况如何，如果过得不好就没戏唱了。给巧月介绍的对象得有一大车，可她娘都不同意，最后一个亲戚总算给她提了个有钱的人家。这家姓夏的三个儿子，一个傻子，一个瘸子，二成倒是个能人，从小跟着他爹学瓦工，一年能挣好几千块钱，家里的宅基多，树木多，两个光棍找不到媳妇，这家产不都是老二的，于是巧月娘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刘家湾姓夏的是单门独户，夏宝贵是从河南逃荒来的孤儿，被老绝户刘老根看中，做了上门女婿。后来他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是个傻子，三儿子是个瘸子，就二成还好一点儿，还是个罗圈腿。托亲求友地好歹娶了个媳妇，可媳妇巧月嫁过来却不喜欢二成，结婚半个月不上床睡觉，这可把夏宝贵给急坏了。每天晚上夏宝贵都蹲在二成的窗户根底下听房，直到有一天巧月跟二成上了床他才松了一口气。满指望二成给老夏家传宗接代，可这个不争气的巧月一连生了两个闺女，把夏老头儿给气得照着二成又骂又打，你个笨熊，你爹一枪一个儿子，你哪怕三枪一个准头的也行呀，不行，不给老夏家留个根是不能给你算完的。巧月说，我不再生了，要生你让你儿子自己生去。夏老头儿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好说歹说总算说通了巧月的思想。让她两口子出去躲一躲，再偷生一个儿子。夏老头说了，你们尽管生就是了，一切罚款都是我的，乡里抓人的时候，就叫他们抓我好了，老子日本鬼子都不怕，害怕他娘的共产党。共产党也得讲点理吧，总得叫老夏家留条根吧。去吧去吧，你们愿躲哪去就躲哪去，只要来时抱来个带把儿的就行，抱不来就别回来，天破个窟窿爹的头顶住，放心好了。于是二成就带着巧月出去打工，边打工边生儿子，他们始终没忘记他爹强加给自己的历史使命。二成在一个建筑公司做瓦工，巧月在街上摆滩卖水果，一个月的生活费用也能维持住，他们在工作之余就开始行使自己的义务，然而，过了半年也不见巧月的肚子鼓起来。夏老头几次打电话探听巧月的肚子的情况。二成总是吱吱唔唔地，老头儿心里像打鼓一样。

　　过了一段时间，巧月还是不怀孕，二成说要不咱去医院检查一下。巧月说，查啥，没有就拉倒，我还真不愿意受这个罪了呢。看人家这城里人都过得多潇洒，昨天见一个大姐买水果，我叫人家妹妹，人家都笑了。她说你应该叫我大姐，我都四十半了。哎呀我的妈呀，人家那皮肤那身打扮简直就是二十几岁的，人家的儿子都上研究生了。你看我，才三十岁就像个老太婆。再生个孩子我还活不活了。二成说，咱咋能跟人家城里人比呀。巧月不满地说，那咋不能比呀，城里人是人，咱也是人呀。二成说，人不能比人，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巧月嘴一瞥说，人比人该活着，货比货该留着。就你那熊样儿，跟您爹一个熊样的封建思想。二成说，咱要是不生个儿子，咱老夏家就绝根儿了，指望傻哥和小三儿是不行了，这个重要而艰巨的任务就落在我的身上了。巧月说，那你就生呗。二成说，离了你我咋生呀。巧月说，叫您爹给你生呀。二成一下子恼了，你是个啥人呀，尽胡说八道的。

　　有一天二成突然接到他瘸三弟的电话，说他爹被乡里的派出所给抓走了，因为村里有人告状，说二成两口子出去生孩子去了。瘸三儿说，二哥你还是回来吧，听说乡里的秆子队能把人给打死，别叫他们把咱爹给打死了。说着瘸三儿就哭起来。二成说，你别哭了，我和你嫂子商量一下。瘸三儿说，你们回来千万别告诉爹是我打的电话，爹不让我告诉你们，他说打死他也不让你们回来。二成说知道了。

　　夏老头被捆在乡院的一个后院里，里面有几间破瓦房，专关这些不听话的老百姓。不缴公粮提留的，计划生育不查体的，死了人不活化的。里面有专职看守人员，都是从各村找的二百五秆子，打死人不眨眼的愣头青。夏老头被捆在一棵大白杨树上，面朝着太阳，两个愣头青一边站着一个，他们手里拿着电棒，听从旁边那个干部的吩咐。他们给了夏老头两电棍，把他打得吱唠怪叫的。干部摸样的人说，看他说不说，到底在什么地方。那两个持电棍的家伙就问，到底在什么地方，说。夏老头呸了一口粘痰骂起来，你个狗日的比日本鬼子还孬，比国民党还坏，竟然敢打贫农。干部模样的人嘿嘿一笑，点着一根烟，慢慢到踱过来说，当然了，就因为你是贫农才揍你，你要是财主大老板就不会挨揍了，明白吗。他一摆头，那两个愣头青便又上去一阵拳打脚踢，把夏老头打得晕头转向。干部摸样的人冷冷地看着夏老头说，你说不说。夏老头瞥了他一眼说，我就不说，你打我你会后悔的。干部摸样的人冷笑一声说，打死你活该，一个庄稼孙还有什么来头儿不成。他向两个愣头青一挥手，接着打，看他招不招。夏老头说，只要打不死我，我就有法治你。干部摸样的人说，嗬，你还挺硬呢，比他妈的地下党还坚强，好，你嘴硬，看你的嘴硬还是这电棍硬。两个愣头青看了看他的眼色，立即上前挥起电棒对着夏老头就是几下子。夏老头的身子跟头波浪地转了几下子，头就歪倒在树的一边。两个愣头青一看立即住手，他们看了看夏老头，回头对干部说，坏了李乡长，这老家伙莫不是死了。干部说，浇凉水。一个家伙端来一盆水往夏老头头上倒上去，夏老头还是没动静。干部和两个愣头青都傻眼了。干部对着两个愣头青瞪眼说，你们就不会手轻点，他要是死了你们两个负责啊。两个愣头青顿时傻了。一个说，李乡长，这不能全怪我们，是你让我们打的。干部一瞪眼说，废话，我让你们把他打死了？你们不许胡说，一定要记住，否则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快点把他解下来。说完他就走开了。

　　二成和巧月赶回来时，夏老头儿已经停尸在家里，二成一见他爹直挺挺地躺在堂屋的当门的灵床上一动不动，喊也喊不应，叫也叫不醒，一下子哭起来。二成从小就很老实听话，爹叫干啥就干啥，有什么事他都要跟爹商量，可这以后该怎么办呀。他一时没了注意。幸亏众人帮忙，出主意的出主意，想办法的想办法。有人说干脆去告乡政府，还有人说，二成你家有大当官的亲戚吗。二成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有。这时巧月想了想说，我家倒有一个八秆子打不着的亲戚，就怕人家不赤心管这事。村里的管事说，管不管的先问问，到底是什么亲戚。巧月说，抗日的时候，八路军在这一带宿营。有一个伤员被我爷爷救了，后来这个伤员跟着部队南下，成了师级干部，退休后一直忘不了我爷爷的救命之恩，想千法找到我家，可是我爷爷已经离开人间，老先生很失望地走了，临走时说，他儿子是省里的大干部，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他。可我们这些年也没什么大事，不知道这是不是大事。村里的管事说，这人命关天的事还小吗，你们快去行动，停他三天灵再出殡。二成和巧月便去找亲戚。事情就那么顺利，老八路的这个儿子正是省检察厅的厅长。听到这个事之后，他马上派人来调查，情况一切属实，又把夏老头拉到医院解剖验尸，才真正知道夏老头是被打死的。凡是在职的乡镇干部一律受到株连，降职的降职，免职的免职，还有该判刑的那个乡长，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始终没让二成生儿子，按规定双女户要进行绝育手术，巧月说啥也不去，二成只好做了绝育手术。

　　巧月一直不死心，她算过好几次命，说她命里有个儿子。尽管二成结扎了，她还是幻想着儿子。二成跟建筑队出去干活，她一个人在家寻思着生儿子。没事她就一个人在公路边上看过路的行人，到做饭的时候就回家给两个闺女做饭。

　　豹子是个养鸡户，这几年他发了大财，一年能挣好几万，成了刘家湾的一个大户。人一有钱就开始洋性，吃喝嫖赌样样都想沾。豹子跟着别人往广州走鸡蛋，一不小心染上了性病，花了好几万才看好。他在村上也想寻花问柳，看谁家的媳妇长得有些姿色，就想动心眼儿，看谁家的门前子矮就想往里进。豹子经常看到巧月在公路上逛来逛去的，小媳妇有点看头儿，听说二成常年在外，啥时候给小媳妇解解闷儿，有一次他喝醉了酒，借着酒劲儿就去找巧月。来到门口就当当地敲门。巧月吓得忙问，谁呀，动静这么大。豹子说，是我，豹子，二嫂子快开门。巧月一听是豹子，觉得很纳闷，边去开门边问，黑天半夜的你有什么事呀豹子。豹子进屋之后东瞧西看，最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抽起烟来。巧月说，你到底什么事呀豹子。豹子不慌不忙地说，其实也没啥事儿，二哥不在家，我看你怪寂寞的，过来陪你说说话。巧月一听，心里就知道这小子的用心。她故意装做生气的样子说，去你的，不在家好好地陪你老婆，想沾我的便宜，没那门儿。豹子嬉皮笑脸地说，她有啥好陪的，狗屁不懂，连点儿文化都没有，给她讲个笑话都当真事儿。巧月心里一阵热潮袭过，她说，行了，人家谁跟你一样，走南闯北的见识广。豹子吐出一口烟，得意洋洋地说，那是，我走过的桥比他们走的路都多。不信，我给你说说广州那地方的事，人家那才叫开放。窑子店多的很，路边店、洗头房、桑拿浴，各种各样的档次规格，只要有钱随便进。巧月听了心里一阵颤动，她试探着问，看来你没少进了那地方。豹子嘿嘿一笑说，我很少进去，不过那里边的女人还没你长得俊呢。巧月羞涩地笑了笑说，别瞎嗒嗒了，人家干那的还能没姿色。豹子说，真的，你不信，她们光是会打扮，其实并不漂亮。说着豹子就对着巧月走过来，他的手伸出来往巧月的腮上捏了一把。巧月故做羞涩地推了他一下说，你个坏蛋，一点儿正事都没有。豹子的嘴一咧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现在哪还有好男人，好男人都死绝了。说着就搂住巧月。巧月立即躲开他，一本正经地说，别慌，豹子，咱先丑话说到前头，你小子到底想干啥。豹子说，二嫂，你不傻不憨的，这事儿还用问。男人找女人还有第二样事么。巧月说，好，你告诉我，你是什么目的。豹子莫名其妙地说，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巧月说，你到底是不是真喜欢我。豹子说，那当然了，我豹子是那种随便的人吗，不三不四的我能随便跟她上床。巧月说，好，既然你是真心的，嫂子成全你，不过你千万不能后悔。豹子说，我不后悔，说话算话。说着他又上前亲巧月。巧月说，你不要心急，我还没说完呢。豹子急忙说，好你说你说。巧月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咱俩的事，我什么时候叫你来，你必须什么时候到。豹子说，行行行，没问题。巧月说，行了，你把衣服脱了吧，说着巧月先脱掉自己的衣服躺在床上，豹子急忙把他的衣服退下来，慌里慌张地爬上床去。

　　从此巧月便会随时叫豹子去家。他们有过好长一段时间。突然有一天，巧月家的大门锁了。豹子几次去都是碰上的铁将军。豹子很纳闷，这娘们儿怎么突然失踪了。说甩我就甩我，也不打个招呼。大约过了半年多，二成和巧月抱着个儿子回来了。乡亲们都跑去看，消息很快就传到乡政府计生站，乡里把二成叫过去，二成说，我们花了三千块钱买的儿子。乡里拿他没办法，不敢再揍他，只好罚了他一万块钱。

　　二成的儿子叫小虎，长到三四岁的时候，真是虎头虎脑的，又敦实又粗壮。豹子有个儿子叫大虎，他们两个相差五六岁，可样子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谁见了谁说，咦，这小家伙儿怎么长得像大虎。后来议论的越来越多，都好像看出了门道。这话传到豹子的媳妇耳朵里，夜深人静的时候，豹子媳妇就开始审问豹子，豹子死不承认。豹子说，人家是买的，我怎么知道，你少他娘的瞎掺和。豹子媳妇心里还是没底儿，又找不出证据，琢磨了个通宵也就拉倒了。

　　大虎十二的时候，去坑里洗澡，一不小心掉到死方坑里淹死了。豹子和他媳妇哭得死去活来。因为豹子媳妇前几年得了子宫癌，把子宫切除了，不能再生了。

　　豹子从前没怎么注意过小虎，自从媳妇问了他之后，他每次看见小虎都很认真地端详一下，他发现小虎真得很像大虎，每次见了小虎都觉得格外亲切。有一次他跟巧月闹着玩，嫂子，你说小虎是不是我的种儿。巧月说，去你的，你有这种儿，就你那熊样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豹子说，不是就不是呗，干嘛孙人，女人真没良心，用着可前，用不着就当擦腚砖。

　　自从大虎死了之后，他也没心作生意，整天心意惶惶的。家里养的鸡都生病了，两口子都顾不得给鸡治病。豹子越琢磨觉得小虎越是自己的种儿，他分析着当时巧月每次跟他做爱的姿势和动作以及表情都是像要孩子的样子，当时他只觉得巧月很风骚很会玩儿，现在想来她是有目的的。再推断时间和孩子的年龄正是跟他们好的时间相吻合。豹子想了好几天之后就跟老婆说了实话。媳妇说，你个狗操里不早说，要不你还不瞒我一辈子。豹子说，行了你别骂了，想个办法给她要过来，要不咱两口子老了该怎么过呀，她家好赖还有两个闺女里。媳妇说，有啥好法，除非去告他们。豹子说能告赢吗，要不我去问问这情况，我的一个同学是个律师。

　　从律师那里回来，豹子就去找巧月和二成，豹子说，巧月咱明人不做暗事，我先把丑话说在头里，小虎他是我的种儿。如今大虎没了，她也不会生养了，咱好说好商量。你们把小虎给我，要多少钱给多少，好赖我捞个亲生的。要不然我就去起诉你们，无论如何得把我的小虎要回。

　　巧月一听气得上去给他一个耳光，说你放屁。豹子你别欺人太甚，你是看着二成老实好欺负是吧，好你去告，我看你吓唬谁。说着两口子就把豹子推出门去。豹子说，好我走，你们俩听着，到时候可别后悔。豹子走后，两个人合计着咋办。巧月说，无论如何不能给他，这样一来，我失去了儿子，也丢了名声，快想法把小虎藏起来。

　　不几天，法院来了传票，二成两口子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在法庭上死不承认小虎是豹子的孩子。最后只有叫小虎去省城做亲子鉴定。二成两口子没办法，只好从亲戚家把小虎叫来。结果出来了，小虎确实是豹子的种儿。可巧月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当小虎哭着被豹子两口子从法庭上领走时，巧月一头撞到法院的大门墙角上，当场毕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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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农

　　人物性格鲜明。

田瞳

作为系列小说，我想提醒作者一句：这个写法不妥。跟着事件跑了，粗糙。你的第一篇小说真不错，后来的几篇却都没有表现出那样的水平。对这个现象，我有点搞不懂了。

跃农

　　人物命运令人同情

任意

你个人的眼光不同，欣赏不同，我不怪你田瞳，说实在我的这篇曾获过奖．这个网站的编辑水平都很高．我的好几个精品，在这里都不幸．获奖的也不少，也许我还需要不懈的努力．我再试着发几篇看看．其实无所谓的，发出来大家看看，相互提提意见．好改正．谢谢田瞳版主．

杨先

1、作为原生态小说，有气魄将草根阶层的命运揭示得触目惊心，欣赏！
2、小说结尾的亲子鉴定一事有悖常识，小虎也是巧月的种，法院不可能葫芦僧判断葫芦案，即使钱能让鬼推磨——官场早变得很成熟了。
3、还是听听不同的声音更有利于提高自己。比如田版主的建议——他说得其实很诚恳。

洪水河畔

最初由 杨先 发表
1、作为原生态小说，有气魄将草根阶层的命运揭示得触目惊心，欣赏！
2、小说结尾的亲子鉴定一事有悖常识，小虎也是巧月的种，法院不可能葫芦僧判断葫芦案，即使钱能让鬼推磨——官场早变得很成熟了。
3、还是听听?..

虚心接受能进步的，泰山不辞小土啊！

田瞳

既然已在别处获过奖，就不应该再发原创声明。这里要求的是首发作品。

任意

对不起，天瞳。我的这篇文章只是参加过一个征文活动，并没真正在杂志上发过。我不了解网站的具体要求。我觉得这就是原创作品。
你作为版主，应该心大量宽。我这人心直口快，如有冒犯，敬请谅解。

任意

谢谢杨仙、洪水河畔。我知道这一点不符合事实，可现实生活中又有多少不符情理的事啊。正因为这些，导致了多少人的悲剧。前面有个伏笔，豹子的同学是个律师，豹子很有钱。谢谢两位的关心和支持。还望多支教。我这里的朋友很少，初来乍到，好多情况不了解。每走一步都很小心，怕一句话说得不好，冒犯大家。

杨先

没必要小心翼翼，文学方面说真话，对于我们来说是最爱听的，有人批评、有人鞭策，才能有所长进，这是把我们推向王蒙、贾平凹行列中的一只巨手啊，嘿嘿！

任意

谢谢杨仙老师得指点。这个网站是一个朋友给我推荐的。我原来不知道。走进来，不知道怎么应付。还望多帮助。

四方

还是谦虚一些好呀，小说不怎么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