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

江左秋

老同学
　　
　　文/江左秋
　　
　　陈教授这几天有点烦，吃完晚饭没有等同事的电话响便独自走上了那条长长的法国梧桐大道。
　　
　　他烦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上周末在同学家打麻将输了三千块钱，而是因为儿子留学美国。他一直到现在都不明白儿子去美国留学到底是对还是错。然而一个接一个中国留美学生的负面新闻传来，一次又一次地搅得他寝食难安。而且每次他都立刻打越洋电话询问儿子是否平安。即使儿子回复的每一个短句以及元音或辅音有点变调，他都要反复求证，直到满意为止。
　　
　　20年前这条林荫大道是这所高校里最幽静最有故事或情调的地段，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农民进城，林荫道两边陆陆续续冒出了小吃、零售、理发等服务业小店，于是校园里不再安宁。陈教授好多年没有在这里散步了。
　　
　　“请问你是陈均吗？”忽然一声乡音打断了陈教授的沉思。
　　
　　“呃，你是——”
　　
　　“我是高力，你不认识啦？”
　　
　　“高——力？”
　　
　　“对呀！你不记得了，我们是同学呢！”
　　
　　“哦，哦，想起来了。你就是高中校运会上把解放鞋跑掉了的高力！”
　　
　　“对呀！你还一点没变，还是老样子，我老了。来一支，烟不好。”
　　
　　陈教授看着那双粗壮而皱褶满布的大手，想推辞又觉得不好，忙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烟递过去：“来来来，抽我的。”
　　
　　“好，都接住，都接住。”高力忙接过烟含到嘴里。陈教授瞟了一眼高力和自己一样的软蓝黄鹤楼烟盒也接了过来说我正在戒烟便随手架在了耳朵上。高力则揿燃了火机忙凑过来，看到陈教授夹到了耳朵上，只好讨好地说，戒烟好，戒烟好，可我是戒不掉了。给自己点燃，美美地吸了起来。
　　
　　陈教授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个子稍矮的同学来，说他是同学，还不如说他是一个老头。黧黑的脸膛布满一道道深深的皱纹，一口熏得黑黄黑黄的牙齿看着令人极不舒服。至于衣服，就连一向依赖老婆检查修饰才出门的陈教授也感觉到毫无辨识度。虽然干净整洁，可说不出的颜色和搭配。陈教授怎么也想不起他和当年那个白白净净的少年有何关联。
　　
　　“陈均，还记得吗？三十多年了，我们最后一次分手是在毕业典礼上。班主任和我们每一个人握手，大家都哭了。”
　　
　　“哦，记——得。”陈教授努力想着，终于想起来了。他和他是同乡不同村的，虽然相距就十多里路，可那时的口音却大不同。
　　
　　“还记得班主任肖老师吗？”“肖老师——”“就是肖济光啊！”“哦，想起来了，个子不高。”
　　
　　“是呀！他去年走了。我们那一个班的许多同学都去送了一程，前年同学聚会时还请他和大家碰杯喝酒呢！这人啊！说走就走了。大家都说你很少回家，联系不上你，也就没有通知你。”
　　
　　“是，是。”陈教授支吾着，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极不是滋味。
　　
　　“走。去我家坐坐。老同学见面，还不聊聊？！”
　　
　　“你——家。”
　　
　　“是呀！我家就在对面的学苑公寓呢！”
　　
　　“怎么，你租住在那里啊？”
　　
　　“不是，我儿子就在你邻校，是科大毕业的。也留校任教，孙子去年上学了，儿子就把我们两口子接过来住，说是我们两口子该退休了，二是我们也好照顾孙子上学。怎么？不信，房子大着呢！还是复式房子，一栋502号。其实，这几十年来我们两口子一直都是在省城搞建筑，那房子是我们亲自帮儿子设计装修的，漂亮得很呢！他的同学可是羡慕得不得了！”
　　
　　“啊！真的，你做爷爷了？”
　　
　　“是啊！都五十四了，还不做爷爷？乡下可是做得不厌其烦了。哈哈哈——”
　　
　　“呵呵，那也是。”陈教授口里虽然在应付，心里却翻江倒海地不平静了。
　　
　　想想这个高力，当年成绩也是不错的，好几次月考还超过了我呢！可是命运偏偏——，要是他也考上，现在会怎么样呢？
　　
　　“陈均，我还得感谢你呢！”“怎么说？”“那年你考上后，我家里穷，弟妹都跟着进高中了，我不得不出外打工资助弟妹完成学业。每次回家过年，我都要以你为榜样教育弟妹。直到我的儿子参加高考都拿你做榜样。知道吗，我的弟妹都考进了省城工作，他们都成家了。虽然我没考上，可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我的儿子已经做到系主任了，这就够了。”
　　
　　“那，祝贺你！”“贺什么贺？找个地方坐一坐，聊一聊吧。”
　　
　　“今天不早了，改天我去你家吧。”
　　
　　“那好，我等着，一定啊！”
　　
　　陈教授好容易才脱身，他心里像揭开了旧伤疤一样隐隐作痛。同学的儿子一个个都考上了名校或干出了一番事业，可自己儿子的成绩一塌糊涂。碍于面子，不得不借钱筹够一百多万将他送到了美国某民校……
　　
　　他抽出耳朵上的烟，闻了闻，嘟囔了一句：真不该来散步的。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笨马

哟，这个沙发舒坦！！

笨马

哈哈！现在就是一个“狗眼看人低的社会”！文章很棒`～拜读欣赏～

江左秋

谢谢赏识，向您学习！

刘晓斌

学习文友佳作！祝好！

碣石清风

欢迎新朋友来太虚交流。小说不错，同学邂逅场面生动逼真，人物也写活了。学习。

是首发吗？是的话请加版权。

戏笑九宫

以貌取人的世道往往如此，构思情节叙述等等都不错。
中财有规定，非首发是不予加精计酬的，首发加版权。
问好。

熊荟蓉

很多老同学会，成了面子会。死要面子活受罪。现实感很强的一篇好小说！

枫落吴江

老同学相聚，没有亲情，只有攀比和虚荣，是这个社会变了，还是人变了，我觉得都变了吧。
生活味道十足，最后突出主题，震撼力和感染力强。
记得与文友们多多交流。

江左秋

确实首发。春节听到同学的谈论产生的灵感。谢谢老师们的赏识，只是初来乍到，还不会操作，请指点，谢谢！

李燕玲

好文，学习了！同学聚会真的是一个令人纠结的活动，但只要抱着平和的心态，不与人“比”，也就不会让自己不快乐了，不是吗？

江左秋

如今的同学聚会似乎越来越频繁，越是年轻的越多，已经成了一些成功人士或新土豪的秀场——落魄者无奈的硬伤。

江左秋

熊荟蓉 发表于 2016-4-27 11:41
很多老同学会，成了面子会。死要面子活受罪。现实感很强的一篇好小说！

谢谢点评！如今的同学会大同小异，大都是土豪挺着大肚炫富，笔者试图抛掉这一模式，从另一角度折射、鞭策此陋习和时弊。

江左秋

枫落吴江 发表于 2016-4-27 18:10
老同学相聚，没有亲情，只有攀比和虚荣，是这个社会变了，还是人变了，我觉得都变了吧。
生活味道十足，最 ...

非常感谢所见与认同，浮躁的现实与攀比，造成了每个层次、每个建筑领域里做人的无奈。

江左秋

枫落吴江 发表于 2016-4-27 18:10
老同学相聚，没有亲情，只有攀比和虚荣，是这个社会变了，还是人变了，我觉得都变了吧。
生活味道十足，最 ...

现实社会的浮躁与攀比使得每个层次、每个建筑领域的人都活得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