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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幸福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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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23 00:0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小说)
          幸福的时光

           汤如浩

  过去已经成为历史,未来还在前方,只有现在。现在,痛苦与快乐交织着……
                           ——题记                                                               
           一

  在人家房间里贴小对联是我们的创举,这个创意的主创人员就是老大。老大不是黑社会的那种,我们几个刚毕业分在张寨中学和老大玩得最好,而他年又最长,我们就学电视里港台片的叫法,如此称呼他了,他也乐意,这不,一叫就改不了口。还是从对联说起吧,张为的老婆一般是在星期六下午从乡下来看张为,我们首先就谋划对联的事……

  上联是“忆往夕张为无比痛苦”,下联是“看今朝李芳有求幸福”,横批是有点颜色,就不说了。这是我们给张为两口子拟的对联。当然主要是老大苦思冥想了两天的杰作,他捻断了许多老鸦胡须,挖空心思想出来的,亏了他的脑袋。他说:“一句三年得啊。”于是得到了大家高度的评价,他还得意了老半天。

  活动正式开始时间是星期六19:30,老大说:“开始。”我们就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冷不丁出现在张为的房间,张为什么也明白了,他嘿嘿的干笑着,忙不迭的装烟;李芳几次打算溜出去,都被大头抓小鸡似的提溜回来,只好坐在床角埋着头偷笑。看来,她心里也明镜似的。

  接下来吵嚷着贴对联,当我们把小条的对联贴在张为大床靠背的两边上时,老大和东子的“八匹马”,“五魁手”的吆喝就响起来了。

  张为被小河和大头控制在床上不敢妄动,可怜巴巴的望着老大,老大才顾不了许多,咒骂着小河和大头的仁慈,催促他们狠点狠点再狠点。小河说:“sorry, sorry!”老大骂:“你才有骚味咧,动手!”小河试探了几次,被张为摆弄得不是对手;大头光嗷嗷的叫,一点儿也不敢下手。

  老大再也忍不住了,把酒杯扔进酒盏,一把抓住小河的衣领,就把小河抛进了沙发,“喝酒去!看我的。”老大顺手就探进张为的大腿内侧,只听张为一声怪叫,接下来就是求饶声,“说啥做啥,说啥做啥,唉哟!”

  大头在一旁呵呵的笑。

  “笑什么笑,治驴有治驴的办法,治女人有治女人的绝招,逮李芳!”大头就一把抓住李芳的手腕,把她扔上了床,李芳说:“咋哩么,咋哩么?”

  老大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家伙将张为抛到李芳的身上,“赶毡赶毡!”

  小河兴冲冲的拿了一块枕巾,铺平,放在李芳的小腹上,我们于是摁住张为的脑袋,使劲往上面凑,张为拼命的挣扎,手脚乱踢乱蹬,有点负隅顽抗的味道。节目的要求是把枕巾从小腹用嘴拱到胸口,其间不许动用手辅助,这可差远了。

  “快上刑,大头。”老大气喘吁吁的命令,于是张为又发出一声惨叫,“饶了,饶了,饶了吧,我自己来还不行吗?”

  老大满意的说:“这还差不多,李芳,你呢,听不听话?”

  李芳看了看张为,悄声悄气的说:“听。”两口子老实了,规规矩矩的完成了节目。

  老大又和我划拳,有滋有味的喝起来。小河、大头、东子监督着张为和李芳做其它节目,一边喊叫一边大笑,哈哈哈的,老大说:“好好叫这些娃子开开眼。”

  老大的兴趣又上来了,又亲自操刀,说:“来个文一点的,张为你说:‘梁上一窝蛆’。”张为就说了。老大又说:“李芳,你说:‘跌下来就××’。”我们一下子就笑出声来。李芳脸羞得通红,紧抿着嘴,眼睛都不朝我们这边看,手就把头给抱住了。“上刑上刑上刑!”老大一声令下,我们走过去在李芳身上动起了手脚,捏呀掐呀拉呀,一时间李芳惨叫声起,于是又给制服了。李芳猫似的悄悄说了,我们一阵大笑。下来还有抓特务啦、贴仰尘啦、开火车啦,不一而足,真尽兴。

  我们这些里只有老大结了婚,老大说一不二的。我们开完了洋荤,老大说:“喝酒喝酒。”我们喝了一晚上,本来说好要听房的,可除了老大和张为,其余人全喝醉了,计划只有泡汤。这是学校里的光棍汉们给两地分居的弟兄们专门预备的节目,在学校里,整天除了上课跟班,周一至周六的早半天,是没有什么闲暇的,有人对老师的作息时间有过这样形象的说法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迟。所以,这也算是个很好的消遣吧,至于这个节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据考证,还没有确切的时间,反正,现在那些退休的老爷子们讲起来也津津乐道,看来,由来已久了。

  第二天早操时间我们都没起来,郑校长怒冲冲的说:“罚款罚款罚款,全罚款!”

  大头嘻嘻哈哈的说:“校长,我还有上周的一块,早预交会计那儿了。”

  郑校长面红耳赤,什么话也没说,转过身,背着手,走了。

           二

  应该说,我们还是些懒散的人。星期天放假,原打算是要回老家去的,谁知道晚上打扑克看小说又浪费了一个通宵,早晨一觉就睡到了中午,原来的计划只好落空,想想到下一周吧,自己也就没有了什么心理压力,于是乐呵呵的刷牙、洗脸、叠被子,还哼了几句什么“猴哥,猴哥,你真太难得”,这是我听学生们哼唱的,不知怎么就学会了,想了,自己也不觉好笑: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教学相长吧,呵呵。

  哎呀!肚儿“咕咕”叫,我想大头那儿肯定有吃的东西,便提拉着拖鞋,跑了过去,谁知道敲了半天门,大头才瓮声瓮气的说:“啥事,这么早?”我踢了一脚门,气急败坏的说:“你睡死去吧!”奈何?饥饿的感觉像一条无形的手,在我的腹腔内来回的抓挠,似乎要把五脏六腑抓出来似的,现在细想,原来是昨天晚上和老大他们一块儿打纸牌“献牛”,不是从下午六点钟打了个晚上两点吗,后来又看了一阵小说,到现在,可是滴水未进、滴米未沾,“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啊,还说我这样的浑身无力,原来如此!

  看看老大去!老大的房间谁知是怎么回事,偏偏安排在总务院中,那是一个有着院门的小院,住着总务主任、会计、几个勤杂人员,再就是炊事员,院落的南边是一排很小的房子,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们都住在北边,里面有土炕,用一块木板挡着形成一个很小的空间,一个独立的天地,说实在的,一般的人都很羡慕,当然包括我在内。尤其是冬季,那用瓦片泥就的炕头,使许多人趋之若鹜,寒风在门外肆虐,雪花在屋顶飞舞,室内却温暖如春,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呢?我的肚儿饿得这么厉害,还能到哪儿去想办法呢,不找他找谁?哼哼!

  “懒八辈子,起来了?”我还没有走到老大的门口,就听见有人奚落我,一抬头,才发现是老大的老婆——张老师——至今仍然在老大老家的小学里任教,上过地区师范成教班之后转正的——笑盈盈的站在门口。

  “是。”我有点嗫嚅。就进去了,老大正在炕上看小说,头也不抬的说:“锅里还有些揪片子,自个儿吃去。”

  老大的老婆张老师就数落开老大了:“有你这么让人的么?人家想吃都不好意思吃 。”说着,拿出饭碗给我盛饭。我和老大就相视而笑,你说说,我们是那么斯文的人吗?

  我刚吃了一碗,大头也扑沓扑沓的来了,我说:“没你的份了,锅里还有些洗锅水,凑合凑合还行!”

  大头二话没说,扑到锅前,用勺子哧溜哧溜的就吃开了,我哭笑不得,这家伙,不是饿疯了是怎么了?少吃点就少吃点,全当让狗吃了,而且是饿狗。大头才管不了那么多,一阵子风卷残云,饭锅里就一干二净了。他抹着嘴说:“这就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就这么个速度,你快一边凉快去吧,哈哈哈哈!”老大两口子在旁边看笑话,嘴就一直没合上。

  笑完了,老大就严肃起来,说:“你两个小子,太不孝顺了,几周没回家了?人家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们是媳妇没娶就忘了娘了,啊?”

  我们就吃吃的笑起来:“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八两。乌鸦笑猪黑。”
  
  老大哼哼了几句什么,就干笑去了,提议我们打扑克,因为没事,也就打起来。打了一阵,老大说输了的白输不好,得惩罚惩罚,我们想也是,就一致同意。这不,老大就又提出了他的酒老罐,说里面泡了点什么药,让我们尝尝,还没尝几杯,东子张为几个也进来了,一人几杯一尝,刹车就不灵了,喝了五瓶还是六瓶,谁知道,晚上开例会,我们几个面红耳赤的趴在桌子上,酒气熏天,别人都捂着鼻子。郑校长坐在主席台上,朝我们几个望了一眼又一眼,望了一眼又一眼,我觉得大事不妙,反正就我把头勾得低低的,低低的。?

              三


  我们就知道不会有好果子吃。

  第二天早晨刚吃完早饭,郑校长就派教导处的小李子叫我们几个人去,我、大头、东子都战战兢兢,两股战战,急欲先走,吓得够呛。于是推推搡搡的来到校长办公室门口,其时,太阳刚刚从东山头升起,煦暖的阳光从杨树的缝隙里洒落出来,在地面上铺成斑驳陆离的色彩;空中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在唱歌,翱翔着,飞远方去了,空中似乎留下了几道优美的弧线;树梢,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喧闹着,或者从这个枝头哧喇喇飞到那个枝头去了;办公室门口的小花园里,灯盏花、蝴蝶莲等开得姹紫嫣红,纷红骇绿的,热热闹闹的,尽情的展示自己的个性。可我们谁也没有个性,谁都不敢第一个进入校长的办公室门,我把大头推到前面,大头顺势撕住东子的衣领,把东子塞到自己怀里,东子挣脱大头的手,一溜烟又跑后面去了,大头也不示弱,把我又拉前面,如此三番,如此三番。事实上,我觉得,郑校长早就看到我们了,只不过,他没有抬头,一直坚持不懈的,坚持不懈的在他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写写画画,我只好硬着头皮敲了敲木制的门板,这时,郑校长很威严的“嗯”了一声,我们就进去了。

  世界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的确,我们一进门,郑校长立刻欠了欠身,眉毛一扬,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问:”吃了?”我们不约而同的说:“吃了!”然后他示意我们坐下,我们就怯怯生生的坐下了。接下来,我想郑校长该训人了该训人了,可是,他却不,他拿出一盒香烟,让了一番我们,自己又点燃了一枝,从鼻腔里冒出一缕烟圈,才慢悠悠的问起大头来,问了他的年龄,问了他的父母,问了他的家庭,甚至开玩笑问大头上学时有没有谈对象,当知道大头没有谈过恋爱时,他甚至哈哈大笑着说:“你这个苶娃!”我们情绪立刻轻松起来,东子还讲了有关大头的一个笑话,说大头有一天上街,看见一个漂亮姑娘,眼睛都看直了,这还不够,一直跟在姑娘屁股后面,看看她到底是哪里的……郑校长立刻又笑起来,而且把头高高的昂起来,昂到了沙发的后背,又顺势捋了捋散乱的头发,笑得是十分的开心和随意。笑过了,又问了我,问了东子,都是很随便,没有半点拘束。说实在的,那可真叫个和谐融洽,我就想不通平日里貌似威严的郑校长,怎么会说出那么多掺合着浓浓的人烟味的话来。

  一会儿,他就把话引向了正题。郑校长说:“你们刚毕业是不是?”我们使劲的点点头。他沉吟了半晌,说:“年轻人应该上进是不是?”我们又使劲的点点头。他说:“好样的。不过,有句话我得给你们说在前头。”我们就屏气凝神,向他投去了期待的目光。郑校长向我们每个人身上扫视了一遍,才慢悠悠的说:“俗话说:‘跟个好鬼,喝碗好水;跟个坏鬼,喝碗恶水’,你们几个现在跟那个鬼,怕是不行吧。你们都教育学生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自己怎么做的,啊?”我们这才明白了,这一段我们整天跟着老大瞎胡混,全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这次叫来不是要敲警钟吗?于是全低下了头,心中惴惴不安,内心深处像架起了一副摇荡着的钟摆,摆过来又摆过去,摆过来又摆过去,要让它停下来吧,可是怎么也摁不住它,原来我们只想着一个问题,那就是:不知道他要怎样发落我们。我简直都有些坐不住了。空气似乎要凝固。这时,郑校长发话了,说:“也没有什么。不过,以后要注意,作为年轻人,还是多学习学习好。”想不到这之后郑校长再也不提老大的事,而是说了他以前在乡下的中学呆着的时候,谁谁谁刚刚毕业,看看他现在已经是某某中学的教导主任了,某某已经是教委的什么股长了的,某某已经是县一中的骨干老师了,等等。最后说:“你们年轻人,以后大有作为,要好好来事。”

           四

  我和大头都带班,属于天底下最小的主任级,琐碎杂事多如牛毛,学生间闹别扭啦,打架啦,旷课啦,顶撞老师啦,等等,等等,烦死人。可郑校长说了:“不带班的老师算什么老师?啊,你看看,哪个有点名堂的老师不是班主任?年轻人嘛,啊,必须带班锻炼锻炼,啊!?”

  没治,一人带了一个班,上几节课,可能是学校对我们的考验。不提也罢。

  当时课余时间还有一项任务,规定每一位班主任老师都要完成的,那就是:要在每学期必须进行家访,家访的数量要在所在班级总人数的百分之三十左右。说实话,我最烦的就是这个事。

  老大说:“太嫩了,这是好事,广泛接触群众嘛。”

  我和大头说:“你去吧,你的群众基础好。”

  “好好好,我领领你们,好让你们早点出道。”

  就这么说下了。
  
  这一天正好是星期六。我想家访的任务还没有过半,就安排了一个学生,老大和大头东子也没事,于是同行。

  这是城郊的一个村子,叫王家庄村,家长叫王宝柱。去了才知道这位家长是王家庄村的村主任,一进家门,好家伙!人声鼎沸,鸡鸣狗叫,其中穿梭往来不断,熙熙攘攘不绝,就像过红白喜事一样,端茶的、切菜的、杀鸡宰羊的,你在喊丫头,我在叫娃娃,红砖砌就水泥铺地的院落显得热闹异常;这时候,有一位非常精干的小伙子听到响动赶忙迎出来,递上烟,满怀热情的说:“咋才来,王主任他们都等半天了,快进屋,快进屋!”我哪见过这阵势,慌了,说:“你进,你进!”老大捣了我一肘子,悄悄的说:“小鬼受不住大祭祀,给我拿稳!”看看这满当当的许多人,看看架式,人家就与别的家长家不一样,我能不慌神?于是老大拿文做武走在前面,我们就慌慌张张的跟了进去。一进门,好家伙,让人吃惊的不得了:只见一屋子的烟雾,影影绰绰可以看见正中已坐满了人,
  
  “呼”,看见我们进来,那一帮人全站起来:

  “娃娃的老师来了,快坐!”
  
  “辛苦了!”

  ……
  
  把人给感动的。

  其中一个红光满面的汉子一把抓住老大的手,摇了又摇,充满深情的说:“我最崇拜老师了!”

  我真有点激动,说实在的,当老师也好有些时日了,可真正从社会上听到有人这样对待老师,还真是头一回,于是满面堆笑的对他们笑了又笑,笑了又笑,以示感谢。

  这时,那人把我们一人一把就拉在沙发上,招呼女人们上茶、上馍馍,上香烟,其乐融融的。一会儿,家长王宝柱来了,一进门,抓住我们的手又是一阵乱摇,热情得让人不知所措。

  接下来的节目就是上菜,我慌得什么似的,可老大指挥若定,左右向别人敬菜,还不失时机的悄悄的对我说:“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什么都别管!”

  反正鱼肉荤腥,凡所应有,无所不有,吃得一塌糊涂。主要的节目就是喝酒了,这是我们这地方的一个乡俗,所谓无酒不成席嘛!喝呗,有什么办法。事情就出来,此前没有一点预兆。

  是这样的:先前的那个红光满面的汉子原来就是这家的外甥,姓张,在邻近的李庄乡当副乡长,先前是不知道的,包括老大。就是过庄呀,喝酒呀,聊天呀,喝着喝着,不就熟起来了吗,玩笑话也就多起来,顾忌也就少了。那张乡长说着说着,说了些关于老师的笑话,听得人全身直起鸡皮疙瘩。还有,先前那张乡长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就叫我班主任,喝着喝着,他把我叫成了班老师,这都没有什么,其实,在他叫我班主任的那会儿,我还极力纠正他,看纠正不过来,也就没再多计较,后来叫成了班老师,你别说,听起来还挺顺耳的。可到后来,他叫我小班,也还不错,进而就不对了,叫成了班娃子,“班娃子”长“班娃子”短,称呼了好一阵子。还说炒麦子的故事,其实这个故事我们也听说过,有的时候用以自嘲,用以穷开心,说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三年困难时期吧,有一天,一位同学迟到了,他站立在教室门口打报告,老师在转身注意他的同时,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诱人的味道,饥肠轱辘的老师呀,多么想把那种诱人的东西据为己有,但是,他的身份限制了他,于是他脑筋一转,就像那只著名的乌鸦一样,想出一个办法来了,他伸出一个手指,说:“你前天迟到。”又伸出一个指头,又说:“你昨天也迟到。”又伸出一个指头,接着说:“你今天又迟到了。”最后,他伸出所有的指头,就成为一个巴掌了,他说:“拿出炒麦子让我吃。”……从此,在我们这个地方,“炒麦子”就成了奚落老师的话把。今天,这个张乡长是明明知道这个故事的,他还煞有介事的问,说好像是哪里传说这么个故事,也就是炒麦子的故事,不知道大家知道不知道?老大坐不住了,讽刺了那个乡长几句。

  张乡长可不高兴了,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喉节一起一伏的,全身在发抖。只见他一把掀起酒碟,“啪”一声,酒啊、杯啊、碟啊满地都是,我原以为他摔的对象是老大的头呢。再看王村长,早对张乡长怒目相向了。可老大呢,这回可滋润了,你瞧瞧,嘴里还就着凉菜呢。嗨!

  张乡长还在呼哧呼哧的出粗气,王村长说:“睡觉去,喝上几杯就不知道你是谁了,成心给我坏事。哼!”

  张乡长还不想起身,王村长上去只一把,就把他给提溜起来,顺势搡到了里屋.他骂骂咧咧去了。

  王村长赶忙来给我们道歉,我忙说老大也不对.可老大却说:
  
  “没啥,就当是被驴踢了一蹄子!”

  酒事也就散了。我们打道回家。实质上,这为后面的事情留下了一个伏笔。

            五

  张为老婆终于调上了城,在城关镇卫生院当护士,老大酸溜溜的说:“张为这小子,嗨。”

  大头说:“想嫂子了,是吧?今天下午去鹊桥会,我给你打掩护。”

  “屁,喝酒。你请!”老大指着大头的脑门说,“头大兮兮的,就知道喝别人的酒。”

  大头搔着脑袋,拍了拍口袋,作无可奈何状,说:“啥也没了,缴老妈了。”

  “不管。”我们异口同声。

  这是下午休息的那一段儿

  晚饭过后,大头哭丧着脸出去了一会儿,提着两瓶酒扑哒扑哒的来了,在老大的房间里摆开了阵势。老大说:“开战。”首先由老大开通关,他打的是少林关,就是庄家输几“少”几,“少”是划的意思,庄家什么时候把酒划给下家什么时候住手,赢不了就喝,“冻死不下马”,这既考验庄家的拳术和酒量,还考察胆量和魄力,这是很了得的,也只有老大行。听老大吹嘘,他曾经在两桌人的酒场上连打两庄,只喝了三杯酒,那些人佩服得五体投地,都纷纷和老大交换地址,约请老大有空去较量较量。据此,我和大头也给老大拟定了一副对联,上联是:“拳打××(指我们县)十三乡无对手”,下联是:“脚踢××(指我们市)八十镇有绝招”,横批是:“拳坛高手”。还好流行了一段时间,老大毫无愧色的接受了,你想想人家可是有真本事的。老大说:“‘拳高不如肚子大’,关键是要能喝,怎么就能喝了?多喝勤喝,酒量就高了,喝它个一两公斤什么的,就不在话下。”老大教育我们说,酒品就是人品,酒德就是人德;划拳看智力,喝酒看魄力,年轻人见了酒场不要弯着走,要迎着上,见识了各路高手,拳术就会突飞猛进的。我们实践了一段,果然收获不小,要老大教,老大却不乐意了,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孩儿们自己琢磨去吧。”我们骂他,他也不理,只是一味的在我们身上使威风,把我们气得,暗中鼓捣好好让他出个洋相。这次机会来了!我们就挤眼睛,谁都心领神会。但是老大毕竟是老大,第一庄下来,他滴酒未沾,却给我们一人灌进了六杯。我说:“高拳高拳!”暗中又给大头和小河挤眼睛,小河附和着,却悄悄的捣了捣东子,我们齐声说:“唉哟,坐红萝卜车车里了,红庄再来一庄!”老大说:“来就来,好好收拾收拾你们这些小毛贼,让你们看看马王爷到底长几只眼!”果然又全赢了,老大催促我们快喝,我们都说再压压再压压,等他全过完了,我们提议吹酒,老大爽快的说,行行行行,可带利的。我们都说知道。于是一片混乱。我们谁输了都赖一至两次,要么让他代酒,把那些输酒全都灌进了他的肚子。老大有些粘糊了,一个劲夸奖我们:“嗨嗨,有进步啊,这些小子!”我们乘胜追击,采取拍、吹、升等方式,再加上我们的赖劲,两瓶酒有一瓶就倒到老大的酒囊里去了。一会儿他便跳起了舞,吆喝打开录音机,在施特劳斯的钢琴曲的伴奏下走迪斯科的舞步,呵呵,怪有趣的。

  打扫完战场,那几个小子都说要走,一看表,哇,凌晨两点!

  老大忽然说:“滚蛋,都滚蛋!”

            六

  我第一次看见了老大的潇洒劲。

  全市评优课评选活动又开始了。这一次郑校长决定在全校范围内公开选拔候选人,条件只有一个:大家公认谁的课讲得好,谁就出线,代表学校参赛,参赛费由学校全部报销,还特别强调,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为体现公正公平民主科学的原则,郑校长宣布:挑选参赛选手由全体老师参加,听课后通过无记名投票的方式进行,得票多者无条件胜出。

  全校有一些本事和自认为有些功夫的,纷纷报了名。连张为、小河我们这一窝里的小字辈都报了名,小河还动员我、东子和大头,我们自惭形秽,觉得自己的道行还是不深,也就放弃了这次绝好的机会——市级评优课获奖,这可是一项极富含金量的硬件,以后评先进上职称什么的,大大的好,天王老子都把你的这些东西抹煞不了的——有人教一辈子学,都从来没这样的福份。

  许多人纷纷摩拳擦掌。

  终于等到了开赛的这一天,全校五十八名教职员工全部出席。结果,数学组参赛者有两人,生理化组两人,英语组两人,政史地组两人,语文组一人,这一人就是老大。嘿嘿,不瞒你说,我们几个还真是大吃一惊呢。老实说,凭老大的散漫样儿,打死我们,我们也宁可相信他老先生是参加喝酒大赛,而非正统的教学评优课。前几天,我是听小河说过的,他说老大怎么个信心十足、怎么个成竹在胸,怎么个傲视群雄……我以为他随口说说而已,所以就没有放在心上,只当笑话讲。

  终于到了那一天。我们几个坐在最后排,吃吃的笑,老大表情严肃的站着候课,西装穿得笔挺笔挺,领带打得无一漏洞,胡茬青森森的,太一本正经了,把人给笑的,肚子都笑痛了,演戏呢,怪可笑的。

  终于上课了,我仍旧忍不住的笑,老郑看见了,对我怒目相向,我赶紧低下头,用听课记载掩住口,说实话,那就叫忍俊不禁,还不行,就把自己使劲拧了一把,才算好了许多,才正襟危坐起来。我偷偷一看,那几个也是,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严肃。

  “起立!”

  大家纷纷起身以示尊敬。

  “老师好!”

  “同学们好!”

  “我们的生活中,常遇到这样和那样的困难和挫折,面对这些,有的人萎靡不振,消极对待;有些人乐观向上,积极克服……”咦?像老大说的话,不像。可明明就是他呀,你听听,感情饱满,抑扬顿挫,逻辑严密。看来,得刮目相看了!

  老大上的是《夜走灵官峡》,理清行文线索,又抓住环境描写和景物描写进行分析和讲解,最后自然而然的推出了主题。板书内容醒目、间接、明确;至于讲解,是什么样的,我给你所说,至今想起来还觉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这样的:老大讲着讲着,我不觉笑不起来了,真的,太精彩了,我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听着听着,我才想起来,在我所有听过的课里面,是数一数二的,我觉得和我最尊敬的我的高中老师相媲美,以至于课即将结束的时候,有一个胆子大一点的学生忽然鼓起掌来,这一下不要紧,接着,所有的学生都鼓起来,“啪啪,啪啪,啪啪啪……”。

  我开头还愣着,这不,学生把人给提醒了,我顾不了许多,也站起来,“啪啪”的拍起巴掌,其余的人也鼓起来,一时间,掌声雷动,那个火劲哪,空前绝后。后来,关于老大的讲课,我们挖空心思,甚至还翻查了《现代汉语词典》,总结概括了这么些词来概括:神采飞扬、妙语连珠、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老郑没有食言,果然选定了老大和另外两个人,厉兵秣马,准备了一个月,就到市上参赛去了。

  结果你也就可想而知了,老大开创了张寨中学历史上一个新纪元:老大和教导处的袁主任从市上兴高采烈的抱回了全市评优课二等奖的大红证书,你可知道,一等奖只有一名,二等奖也只有两名呀,而且这三人中,其余两人都是市重点中学的“名师”,这二等奖含金量高不高,你掂量着看吧。
我可真服了他了。

           七

  好事天天有,今天到我家。

  你猜为什么。

  是这么回事:小河辅导啊辅导啊辅导啊辅导啊,和姜昆一样的,就导出一个姑娘来,哈哈!那位姑娘呀,给你这么说吧:绝对的靓女!你看看那头发,油亮油亮的,这么说吧,如果比一比,也毫不逊色于中央电视台的那些洗发水广告的模特,“摔一摔,飞起来”,绝对正点;你看那双眼睛,会说话呢,《老残游记》里有那么一句话:“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左右一顾一看,连那坐在远远墙角子里的人,都觉得王小玉看见我了。”我上课的时候还胡思乱想,这不是说那姑娘;还有,还有那身段,绝对一流,弱柳扶风,有这么个词汇吧,好像就说的这个味道,我也不会描述,反正说的就这么回事,其余的你想象去吧,真的,说也说不清楚,小河这小子太有福气了。你想想看,这不是绝顶的好事吗,我们艳羡啊,这等好事让他给独享了,他们俩每天出双入对,招摇于街市之上,把马路都给踩烂了,说说笑笑,甚至勾腰搭背,满口的泡泡糖给嚼的呀,吹的呀,老大老大;更可气的是,你猜怎么着,据说这姑娘的老爹是身据要职的,过了些日子,有人说小河要走了要走了,又过了些日子,他果然就走了,走的是国税局,不几天就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来了,那真叫个精神,是共和国税官了嘛,果然有了派头,对我们说:“今天晚上我们一块聚聚,七点半在‘回凤楼’,不见不散!”说完就走了,说是局里有个什么会,非得参加不可的。

  宴会正是开始就是七点半,作陪的有一位什么科长,其余的都是年龄和我们差不多大小的小伙子,气氛倒也融洽。尴尬是从上菜开始的,凉盘倒没有什么,上来不管什么吃就是了,当然那些物什认识的不多,“九等公民是教员,海参鱿鱼识不全”,识不全也罢,反正是入口的东西,搛过来就吃,吃得满嘴流油,那叫个爽;不一会儿,炒菜上来了,不瞒你说,丢人事就开始了,我影响最深的是上来那道烤鸭,还有一碟面饼对不对,老大貌似内行的说:“吃,吃!”我、大头、东子一人一块就搛,搛上就吃,咦,这有什么吃头,软不拉叽的,粘牙,小河望了望我们,又望了望作陪的人,稍微皱了一下眉,我以为小河怪我们没有礼貌,没有谦让他带来的人,就停下了口,喝了一口茶水,大头他们也看出了些什么,停下来做别的事。这时,老大又说:“吃肉,吃肉,大家都吃。”于是身先士卒的搛了一块,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嘴里还说:“嗯,不错,大家都来啊!?”小河好像忍不住了,说:“老大,这烤鸭的吃法是肉蘸上酱,夹在面饼里吃的,你这样吃不对的!”作陪的人说:“没什么,反正吃掉就行了,讲究那么多干什么。”老大说:“哦,哦。”我们那个羞愧劲,别提了。饭局于是沉闷下来,好在有小河张罗,作陪的人一个劲的劝吃,一顿饭终于吃完了。
接下来的保留项目是喝酒,本来这是老大的长项,可老大就是提不起劲,老输拳,于是就老喝酒,我们几个看势不对,就把老大保护起来了,可能是老大喝酒的名声太大了,也可能是小河的鼓动,那些人不依不饶的,专门找老大划几拳,结果就可想而知了,他醉得一塌糊涂。这好像在我的印象中是为数不多的几次。

  回来的路上,我们几个换班搀扶老大,累得人浑身都是汗水。我记得老大含含混混的说:“呕……妈的×……呕……几十年干……干……工作,还没见过个世面……活的个×人!呕……”我们只有默然。

  但老大的关心却无微不至,前几天还在大头替张罗,还没几天,又叫东子去相对象,整天价风风火火的,我们都笑他是华威先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骂道:“这些昧良心的,大爷的狗筋都跑断了,哎,还有人在那里看笑话,啊?”

  果然,不久就有了结果。东子在老大的张罗下,和几个姑娘见了几次面,看了几回电影,就煞有介事起来,也不和我们几个一块儿瞎谝了,一到课余,就骑上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浑身都响的破自行车,一溜烟儿的跑出了校门,去会他的心上人去了;大头也不见了,后来说是复习复习要参加成人高考,捞个文凭后以作他用;我只好一个人呆在小房子里,写写画画,画画写写,写什么小说了、散文了、诗歌了等等等等。

           八


  转眼间,就到了秋天,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真的,一点不假,看看,麦子黄了,油菜熟了,大豆饱满了,田野里一片金黄、一片丰收的景象。农民们又忙碌起来,背着镰刀,背着干粮,开着突突的手扶拖拉机,走上了田野,走上了庄稼地,走上了丰收的路途。学校也是,在这个季节,是学校最为揪心、最为紧张、最为忙碌的时候,小学招生开始了,忙忙碌碌的一两天;中考开始了,紧紧张张的三个日子;接着是高考,与所有的学校都有关系,有一部分人甚至被抽调到外县去监考……总之,所有的人都忙乱得不亦乐乎,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这一段时间一样,这一个季节我们过得充实而有意义、丰富多彩而又激烈紧张。

  我们张寨中学也不例外。这一些迎送来往的事情就似乎更多了一些,我们这些小字辈有时被叫去,打打杂,跑跑腿是常有的事。
暑假来临了,我们乐得清闲,放了学生,我和大头就早早给外县的同学打了招呼,坐上车,跑到他们那儿去逍遥了,这不,整整一个假期。

  一开校,所有的一切却让人大吃一惊。首先是在本年度的初三会考中,我们张寨中学综合考评居于全县各中学后列,县教育委员会给予严厉的通报批评,勒令全校进行深刻的反省;其次是我们的郑校长被调往县直属的城关小学担任党支部副书记,这是一种明显的降职使用的信息,很显然,郑校长退居二线已成定局;三,张为坐上了学校政教处主任的宝座,东子调到了县一中当高中老师了;四是,这也是我们绝对没有想到的是,老大被调到了邻近县城的另一所中学去了,当然有一种说法,叫“送教下乡”,真让人哭笑不得。说实在的,当时中考结束的时候,我们是喝了老大的喜酒的,你想想,在张寨中学的历史上,据老一点的人讲,在全县范围内,中考中,是从来没有在语文方面有所突破的,也就是说,张寨中学的语文会考成绩在老大的身上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有了质的飞跃,全县第三名的累累硕果,令每一个张寨中学的人都啧啧称赞,在评选先进的时候,我们都不约而同的在老大的名下划上了一个大大的对号,为此,还讹了老大的几瓶烧酒,老大甚至说出了他这么多年来的秘密:如今,他对自己的妻子张老师也没有什么怨言了,毕竟,人的感情也可以慢慢的培养的,他打算今年秋天趁着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这块招牌,找找县教育局的领导,争取把张老师调上来,得以夫妻团聚……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接着,我们又听到了一个消息:张寨乡新任的乡长就是我们在王家庄村家访时,曾经与老大发生过口角的张乡长……


  新的教学生活又在我的面前缓缓展开……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
发表于 2007-9-23 11:24 | 只看该作者
描绘一个乡村学校的日常生活,细节描写生动有趣,几个人物跃然纸上。不足的是略感松散一点。新来的作者,精华鼓励!
3#
 楼主| 发表于 2007-9-25 11:55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描绘一个乡村学校的日常生活,细节描写生动有趣,几个人物跃然纸上。不足的是略感松散一点。新来的作者,精华鼓励!


谢田版加精鼓励,这篇小文写了很长时间,真有点力不从心,呵呵.不过,对于存在的松散问题,我一定会在以后的写作中尽力克服.
4#
发表于 2007-9-25 15:39 | 只看该作者
贴近生活,真是可感,文笔不错,欢迎多帖好作品!
精华!
5#
发表于 2007-9-26 16:23 | 只看该作者
有浓浓的生活气息,是作者相当熟悉的生活。小说的意味很好。
6#
 楼主| 发表于 2007-9-26 17:18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程相崧 发表
贴近生活,真是可感,文笔不错,欢迎多帖好作品!
精华!


谢程版鼓励!小文的确源自自己经历的实实在在的生活,只是自己把握不太准。
7#
 楼主| 发表于 2007-9-26 17:20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柯英 发表
有浓浓的生活气息,是作者相当熟悉的生活。小说的意味很好。


谢谢柯英文兄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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