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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定版《我的家在雪山脚》[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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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4 15:1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的家在雪山脚
            
            李镜泷

         一、        我走了,雪山


  我走了,雪山。我相信我还会回来,况且我所到的地方离这儿不远,听春琴说只要抬头往北看看,仍然看得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只要看到你,我就不会有离开家的感觉,就会时时在儿时仰望你的感觉里与你交流、向你倾诉我的忧喜悲欢。


  春琴指着我对老板娘说:“这是我初中时最要好的同学,她可什么都不懂,李姐可要多多照顾噢。”
 
  “都是姐妹,好说好说。阿琴你先领她住下来,今晚我请客,我们来为你这位漂亮的好姐妹接风洗尘。”老板娘边说边友好地(在这所谓的友好中,我感觉不到丝毫的友好)拉着我的手,用一种很专业的眼光将我全身上下扫描了一遍。

  在接下来的晚上,我生平第一次喝醉了。是的,我必须喝醉,喝醉后才能够接受我所不能接受的。

  当然,我的醉,也因为梦花楼来自不同地方的姐妹们那似真似假的热情感染了我。我不习惯这种热情,就像我不习惯这儿的气候。在雪山脚下,人的呼吸是畅快的,每吸一口空气,似乎将雪山的精气神从头灌注到脚底,人的精神不由为之一振。在雪山脚下,没有粘呼呼的汗液,没有城市里垃圾腐烂后那难闻的气味。

  虽然早就有了精神准备,我还是不能接受一个陌生的粗鄙男人的拥抱。我和春琴一起去坐台。我只会唱《雪莲花》。在唱完《雪莲花》后,我就在周围一片声嘶力竭的卡拉OK声中陷入了沉思。

  说是沉思,其实是在一种半清醒的无奈状态下所显示出的沉思状而已。我的脑子有点乱,我听不惯春琴和其他两位男人间的打情骂俏声。我在突然间非常想念家乡的雪山,想念我的母亲,想念我那瘫痪在床的哥哥,想念在离家前一晚慌慌张张要了我的阿彪。我有点想哭,但我知道我不能。原有的怀疑又浮了上来:这样的选择对吗?我这样做对得起谁?

  就在这时,我坐台的先生嬉皮笑脸的凑了过来:“小姐,请你跳个舞,行吗?”

  我不应该拒绝,况且也找不出理由拒绝。在来这儿之前,春琴已教会了我跳舞,但她没教我怎样应对跳舞过程中出现的情况。

  我被他拉进了一个三平方大小的幽暗的包厢。包厢里靠墙放着一把仅容两人勉强坐下的沙发。我们就在这样一个逼仄的空间里笨拙的摇摆着。他的手很粗糙,他的呼吸很粗重,他那迫不及待的眼神与那看起来似乎很庄重的表情很不协调。可就在突然间,他不跳了,他把我逼向墙角,双手撑在墙上,然后又顺势朝我压了过来,同时双手紧紧勒在我的腰间。“不行!”我在心里发出这声叫喊的同时,酒也在猛然间醒了。“你不能这样!”我愤怒的朝他大叫一声,双手本能的抓住他的头发使劲往外拽。我看到了一张在瞬间变得很怪异的面孔,但我听不清他发出的是怎样怪异的叫声。趁他放开双手去护头的空隙,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飞快跑了出去。

  到了我和春琴的房间,我将房门紧闭。不管外面发生什么,好像一切都与我无关。我连鞋也没脱就坐到床上,将头紧紧抵住膝盖,双手蒙住耳朵。我的眼泪很快从紧闭的双眼汹涌而出,不一会儿就弄湿了新买的白裙。怎么会是这样?我问着自己。我的心一直猛烈的跳着。

  随着泪水流出的是唯我独有的莫名的孤独和忧伤。

  我就这样一直坐到天亮,也不知春琴是与其他姐妹睡了,还是跟哪位深夜买醉的男人去睡觉。


        二、         还好有你
   
  我不想再去重复那天之后,有多少的姐妹包括老板娘和春琴对我所作的苦口婆心的劝解。

  总之,我还是面对了现实。我开始变得和她们一样。
只是有时我会独自一人跑到高高的楼顶,就那么呆呆的往北望着你——我家乡的雪山。

  只要望着你,虽然只是遥遥的一抹雪影,我本来有点憋屈的心胸顿时就会呼吸畅快起来。喝再多的酒,只要望着你,顷刻间我就会清醒如常。


  他们都叫我雪莲花,因为我只会唱这首歌而且唱得最好,加上我名字里刚好也有一个花字,当然也因为我那来自雪地的孤傲和美丽。

  气候也从我很不适应的夏季渐渐转向秋风萧瑟的时节。春琴和我的关系也似乎更加友好亲密。我们一起上街买东西,一起到邮局往家里寄信寄钱,有时一起坐台出台。

  只是有一天,春琴和我在城西的一个龙潭公园里坐着闲聊时,她突然定定的望着我,说:“琼花,我好像有点越来越不懂你了。表面看来,你和我们没有两样,但又总感觉你还像初中时一样纯洁。”
  
  我笑了笑,反问道:“你说呢?”
  
  春琴没有回答我。我们都陷入了沉默。我们在没有一丝绿意的柳枝轻拂下饮着残留的几口啤酒。龙潭的水位已越来越高,在秋风的作用下不时送来浅蓝色的柔柔的水波。春琴的眼神似乎已与龙潭的波光融为一体,有点忧郁又有点茫然。我的眼睛则很自然的又与北方那抹遥遥的雪影对接在一起。我不会变的,我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同时也是对雪山说着。


        三、那是我吗?

  在我幼小的眼中,所有升起的炊烟都是乳白色的。而且炊烟很少会被吹散,它们直插云霄,最后又都一起相约跑到雪山上空,化为洁白的云或更洁白的雪。
  
  在我幼小的耳中,我就听说雪山上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它叫“鲁班鲁饶”(翻译成汉语,好像叫“第三天国”)。很多很多的故事,都与那个地方有关。只是人们在说起那个地方时,忽然间会显得很神秘,声音也会相应变得很小很小。


  从小我就没见过父亲。当我懂事问起母亲时,她总说他出远门了,然后深深叹口气,把幽怨的目光投向北边皑皑的雪山。可最终我还是知道了真相。父亲永远不可能回来了,他和结婚前的一位恋人相约去了雪山上的“鲁班鲁饶”,把哥哥和还没出世的我留给了孤苦的母亲。

  父亲是远近闻名的石匠,他是从邻村到我家来上门的。谁都想不到一个整天闷头敲打石头的汉子,会在突然间走上这样一条路。母亲没有兄弟姐妹,她的父母双双死于三年困难时期。当时她大概只有四岁,她是靠村里亲戚们的接济长大成人的。可想而知,父亲的出走对她将是一场怎样巨大的打击。

  哥哥和我还是长大了。在雪山神灵的庇佑下,在母亲含辛茹苦的操持下,哥哥和我成长得健健康康。只是要负担两个孩子的学习费用,对母亲来说始终显得有点力不从心。哥哥在读到初二时,说什么也不读了。他的理由是他没有妹妹读得好。母亲无奈,只得答应了他。

  而我,在学习上,从来就是母亲的骄傲。小学到初中,我的成绩一直稳居第一,直到考入县城一中,我遇到了学习上的对手。
是他,和方,这位在县城长大、父母都是中学教师的宠儿,从高一开始,就和我暗中较着劲,将全年级第一名轮番争夺。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我和他与每一位同学都能够谈笑风生,可我们之间却从没说过一句话。我们只通过眼神来交流。但从高二开始,从他的眼中我已读不出那种不屑一顾的狠劲,而是多了一点水水的柔柔的东西。

  有一天,我收到了和方的信。他向我大胆地表达了爱慕之情。我没有给他回信,虽然我的心因这封信不安宁了好一阵子。在我的心目中,没有什么事比得上学习的重要。

  后来,哥哥上山采石出事了。他的双脚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没了,他成了一个只能依靠别人服侍的瘫痪在床的残疾人。我不忍心加重母亲的负担,在高二还没结束的时候毅然离开了学校。在离开学校之前,我还是给和方回了一封信。

  和方找到了我。我们从雪山脚往雪山走了半小时的路,我们说了至今最多的一次话。虽然在这之前我们没说过什么话,但我们好像一点也不陌生。他让我一定得等他,等他在大学毕业后和我有一个真正的开始。

  我不敢给他许下任何诺言。我相信在我们周遭,正有无数的游魂在倾听。那是几百年来殉情而死(包括我父亲)后住在“第三天国”的痴情男女们。远远近近耀眼的雪晃得我有点睁不开眼。对未来,我不能说什么。树枝上被碰到的雪簌簌而落,一部分的雪在我们肩头融化。我心里,正如满山披挂的银雪,纯洁而迷茫。

  老师和其他的同学自然也舍不得我的离开。但没有谁能让倔强的我回心转意。

  我在家里过了两年平静的生活。在这两年里,生活虽然有点清苦,但我心里却恬静而幸福。哥哥在出事后突然烦躁起来的性格也有了转变。我的回家,多少减轻了一点母亲的负担,母亲原本苍白的两颊渐渐显出两朵健康的红晕。

  和方到底还是远远的走了。他考上北方一所著名的大学。

  在田间劳作的间隙,我总把目光投往静静的雪山。我和雪山做着最为隐秘而知心的交流。这种默默的交流于我是一种最美的享受和舒心的休憩。有时,凝视的时间长了,我会有一种见到了父亲的幻觉。有时甚至是幻听,一种隐隐约约的动听歌声从雪山顶峰飘然而下,牵动起心中无限的遐思。

  当然,也免不了伤感的来袭。也许是因为狠心的父亲在我没出世时就走上殉情之路,也许是因为母亲所过的清贫而隐忍的生活方式,也许是因为俊朗而神气的哥哥的不幸遭遇,也许是因为我离开学校的无奈选择,也许是因为我无法向和方许下一个不知能否兑现的诺言……

  是的,我就像一朵开在雪山深处的雪莲花。雪山既见证了我的恬静和幸福,同时也见证了我的孤独和美丽。

  我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阿彪在母亲和哥哥的默许下走进了我们家的生活。他是一个话很少而干活却很得力的伙子。他的出现,让我空出更多的时间对着雪山出神。
  
  我初二时的同学春琴回来了。她初二没读完就辍学,两年前她的一个远方亲戚把她带了出去。她用她不知哪儿赚来的大把大把的钱使全家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我又做出了一个不知是否正确的选择。在春琴的一再鼓动下,我决定外出打工,希望能像春琴一样多少改变一下家里的窘迫生活。

  走的前一晚,阿彪陪我从雪山脚往雪山走了半小时的路。同样的一段路,同样的满山披挂的银雪。不同的是人。前次是和方,这次是阿彪。当然,不同的还有心情。前次的我在迷茫中带了点惊喜,这次的我在迷茫中多了点悲壮。我的话突然间变得多了起来。我感谢阿彪将近一年来对我家的照顾,我说我不配阿彪对我那么好,我请求阿彪在我出去后继续帮忙照顾家里,我表示回来后就与他结婚……在一阵阵紧逼而来的寒气中,我越来越语无伦次。

  我让阿彪抱紧我。一阵突如其来的雪风挟裹了我们。我心里恐慌起来,整座雪山在我眼前突然间变得迷蒙一片。


      四、是谁令我神思恍惚

  “雪莲花,怎么又在这儿发愁了?”老板娘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身后。

  “没什么,李姐。”我边说边回头勉强笑了一下。

  “怎么会没什么?自从今早琴姐转给你一封信,你可就显得有点神思恍惚啦。”刚好上阳台来晒衣服的阿霞插嘴道。


  信是和方的。他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他给我谈了学校的生活,谈到毕业后的设想。我不会给他回信,一如当初我的不许诺。我还能跟他说什么呢?自从我离开学校,就已注定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我们走的是两条不会交叉的路。

  我的神思恍惚,不是缘于和方的信。

  是雪山。每次凝望雪山,我总感到有一种声音在将我柔柔的呼唤。“回来吧,阿花!回来吧,阿花!”这声声的呼唤,一如小时候母亲在将贪玩的我呼唤。

  在周遭低矮而青黑的群山衬托下,雪山显得肃穆而庄严,犹如一位高贵的帝王俯视着他的臣民。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雪山一定因我的所作所为而伤心。我的身体似乎也已充满了所在城市的腐败气味,就像我初到这儿时所感觉到的,那是垃圾腐烂后的难闻气味。

  冬意在渐渐加深。这冬意里有一种冷酷的敌意在加深。我该走了。这儿的生活不属于我。对无数迎来送往的男人,我心存怜悯,但更多的时候,在一种失望情绪的笼罩下,我鄙视他们。这是一些长不大的男人,是一些弄不清自己的男人,是一些对人生和亲人极不负责而将自己丢失了的男人。当然,更多的时候,我也鄙视自己,尤其是在雪山的逼视下,我越来越不敢正视自己。

  在一个百无聊赖的午后,我一直往东狠狠的走了一阵,直走得腿脚酸胀,然后再猛然回头。而就在这回头的瞬间,我又再次与雪山碰个正着。也就在这不期而遇的瞬间,我的眼泪无缘由的流了出来。似乎有某种东西已被我压抑了很久。我蹲了下来,双手抚住抽搐不止的胸口。路的两边是空旷静寂的田野,田里的豆花已开,并送来缕缕清香。看来冬天都快要过完了,难道我还要继续在这儿逗留下去!

  在回到住处的当晚,我提笔写下了自高二辍学后的第一首诗:
          又见雪山

        仍是遥遥的瞻望
        仍予我雪白的警示
        高高耸立低低俯视
        我们的交流排斥语言

        越接近你的寒气
        你的身影便越更清晰
        而就在你的逼视下
        污浊正层层加深

        我已清洁不再
        所幸还有你的临照
        就在我无法唤醒世界的时候
        你却将一个更清洁的我唤醒


        五、这世界到底怎么啦

  我已准备好了回家的行囊。我没有答应春琴和其他姐妹们要为我饯行的好意。

  今晚将是我最后一晚的“演出”,当然,我更愿意把这次外出打工看作是一场“梦游”。我本真的生活和本真的面目还在雪山脚下完整的保存着。我心里怀着一种即将结束蹩脚的演出或脱离层层噩梦的欣喜。

  我静静的坐在房间里,读着台湾作家林清玄的《清凉菩提》。这是一本令人心静如水的书。在某个黄昏,我在龙潭公园的一把长椅上拾到这本书。看来是书的主人在匆忙间落下了这本书。我拿起随便翻阅了一下,见书里只落了一个“静雪存书”的印章。书里的文字正如那晚突然升起的清透明亮的月光,一下就将困惑迷茫中的我照亮。我狠心的将书带回住处,顾不了第二天书主人将怎样的着急。

  “阿花,有人叫坐台了,是几个刚放寒假的大学生。”春琴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

  “大学生都来舞厅唱歌吗?”我很不情愿地放下手中正看着的书,跟在春琴后边出去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四个大学生中,有一个竟然就是和方。他那封刚从家里转来的信还夹在我正读着的《清凉菩提》一书中。虽然我们已有四年没见面,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和方自然也惊呆了。本来还谈笑自如的他,顷刻间便像换了一个人。他拿着正要喝的啤酒瓶,嘴唇很不自然的嚅动着,朝我吐出一串含混的语音。

  我拉了春琴一把,很快转出包房。我向春琴说明缘由,并说无论如何我不进去了。我到大厅叫阿霞,让她顶替我。
 
  可阿霞刚走,与阿霞正喝着酒的几个常客便围了上来,硬要我唱一回《雪莲花》。

  唱就唱吧,反正今晚过后我就要回到真正的雪的故乡,做真正的雪莲花。

  我一连唱了四遍。那些男人不断的给我敬酒,又不断的将歌曲点成重复。唱着唱着,我的醉意上来了,莫名的伤感也渐渐的浮了上来。

  我也很想再醉上一次,就在来这儿的第一个晚上醉过后,今晚,在离开这儿的最后一晚,再醉上一次又如何呢!
  我也不想再出去,去通过遥望雪山来醒酒。

  我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全身心的投入唱《雪莲花》。我似乎在千百次的梦中动情的唱过,在别人的故事里忘我的唱过:
        
        高山下的情歌
        是这弯弯的河
        我的心在那河水里游
        蓝天下的相思
        是这弯弯的路
        我的梦都装在行囊中

        一切等待不再是等待
        我的一生就选择了你
        遇上你是我的缘
        守望你是我的歌
        亲爱的亲爱的我爱你
        就像山里的雪莲花
  
  就在我唱着最后一遍《雪莲花》时,我感到有一双很熟悉的眼睛正狠狠的盯着我。最后的一句尾音唱歇,我接过不知谁递来的酒杯扬头喝干,便头也不回的走出大厅。

  那双熟悉的眼睛正是和方的。他跟踪我到了住处。

  我不发一言。我甚至听不进他的任何解释。

  他猛然扳过我的肩膀。我紧闭双眼,我不想承认眼前的现实:他怎么会是四年前陪我走向雪山的和方?!他怎么可能是刚刚给我写来一封热情洋溢来信的和方?!

  他充溢着啤酒味的嘴唇就要挨近我染得血红的双唇。我挣脱他的掌控,发出了我俩见面后的第一声尖叫(连我自己都吃惊:怎么会是尖叫呢?):“别碰我!”

  啤酒味停留在突然凝滞了的空气中,和方的手软软的收了回去。

  但突然,他有力的双手又再次按住了我颤抖的双肩,“他们碰得,我怎么就碰不得!”

  “不!!!”一声强烈得不能再强烈的呐喊闷在我的胸口,我闭着眼狠很地将他往外推。

  恰在这时,春琴进来了。
  
  春琴抓住他的一只手臂,厉声喝道:“老乡,请你自重点。”

  阿霞也跟了进来,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就往外拖。

  我再次把门关死,和衣蜷缩在床上。我失望之极,再次哭了。门外隐隐透来不知谁在点唱的《雪莲花》。“我的等待不再是等待”的歌声似乎在撕扯着我内心某处深藏的疼痛。我似乎看见我流出的泪水全是黑色。这黑色好象就是雪山被融后露出的黑色山峰。

  在离开这个带给我羞辱和肮脏的小县城之前,我再次守护了整夜的黑色的孤独和忧伤。

   
        六、        我回来了,雪山
   
  我回到了雪山脚下的家。

  雪山依旧,似乎从未改变过模样。但我变了,我不敢像以往那样长时间的凝望雪山,与它进行某种神秘的交流。


  家里那种温馨的感觉没了。母亲和哥哥从村里的闲言碎语中已知道我从事的“工作”。我所期待的给予家庭的变化没有发生,我所想象不到的变化却令人心痛的发生了。

  我无法发出我的怨言,我也无力去做任何无谓的辩解。
阿彪应该知道我的回来,但他一直没有出现。

  哥哥虽然躺在床上,但他偶尔逼视过来的眼神却让我感到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寒意。他甚至在一次晚饭后故意摔坏了一只碗。母亲含着眼泪收拾着地下破碎的瓷片。在哥哥面前,母亲似乎显得无条件的顺从。那碎片,在母亲眼中,也许是曾经对我的所有希望的破碎。而我在母亲收拾着的碎片中,看到的是一个支离破碎的我,准确点,那是我支离破碎的心。

  就在这顿晚饭后,我独自走向了雪山。

  我默默的走着,好象再次听到了雪山对我的深情呼唤。

  我的身边隐约响起了十分动听的歌声。这歌声也许已经唱了几百几千年。我被一些不不知名的力量携裹着推搡着往雪山走去。我一点也不觉得寒冷,好象回到了某个温暖的怀抱。

  这好象就是那首关于“鲁班鲁饶”的歌。就是这首歌在给我讲述着一个美好的故事,描述着一个尘世中不可能存在的天国。
恍惚间,这首歌好象就是我最爱的《雪莲花》。我似乎在一瞬间全明白了过来。对我而言,《雪莲花》是一首命定的歌。它好象早已将我的未来唱出,只是迷茫中的我从未认真领会过。

  是的,我的等待不再是等待。原来我的等待恰是对雪山、雪山诸神、雪山精灵以及殉情而死的有情人们的等待。当然,它们也在将我等待。我在尘世没有找到真正的爱人,我只有将雪山作为我的爱人。而我,好象本来就是隶属于雪山的一个部分,我终归是要回到雪山的。

  雪山,我回来了!张开你宽厚而纯洁的双臂吧,将我这朵失散很久的雪莲花再次拥入怀中。从此,我不会再离开,除非所有的雪水被无情的太阳融化殆尽。

  我在眼前一片苍茫而耀眼的雪色中,迈出了多年前父亲和他的情人迈出的同样轻快的一步。


         七、我的等待不再是等待


  我在阿彪的怀里醒了过来。

  是阿彪救了我。

  是阿彪的怀抱和眼泪将几乎已完全冻僵我温暖了过来。


  “阿彪哥,你还要我?”我用虚弱的似乎还未从梦幻中脱离的口气问着他。

  阿彪死死盯住我的双眼,似乎要看穿我所有的心思。他好久都没有回答我,任凭眼中大滴大滴的眼泪将我所有的触觉砸醒。

  “你真傻!”似乎有一声惊雷在他沉闷的胸中炸响。

  阿彪刚刚出了趟远门回来。我不知道他到底去了些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些什么。我只知道当我纵身一跃回归雪山的怀抱时,回到的却实阿彪温暖的怀抱。这也许就是一种天意,是一种不可更改的事实。我欣然地接受了这个命定的结果。

  我和阿彪结了婚。阿彪很乐意到我家倒插门。母亲和哥哥脸上的阴霾也已渐渐散开。

  我渐渐有了自己的快乐。

  阿彪和我有了自己女儿。我们给她取名雪芹。她像我一样喜欢雪山,在三岁时她居然学会了唱整首的《雪莲花》。

  是啊,我的等待不再是等待,我的等待就是希望雪芹能像雪莲花一样自由的开放。我对雪芹的爱,就像爱着一朵山里的雪莲花。

  我相信,她的未来肯定与我不一样。只要有雪山的关照,有她对雪山的依恋,她就一定不会走得太远。

(完成于2008/1/21近凌晨一点的金菩提寒舍中,2008-2-4改定。)
2#
 楼主| 发表于 2008-2-4 15:28 | 只看该作者
  改定的《我的家在雪山脚》,原发中财论坛“连载频道”版。
  将改定版发来“梦游太虚”,希望得到更多网友的指点!
3#
发表于 2008-2-4 17:02 | 只看该作者
小说语言流畅优美,似隐隐含着雪的清淡素洁,而冷冷的叙述调子,似乎是在诉说别人故事的叙述调子,更让小说带上一抹决然的痛感,还有就是劫波渡尽后的安静详和。

小说故事情节非常简单,让人一口气读下去的其实是出彩的语言。嗯,还有一直贯穿小说始终的《雪莲花》让人人置身于浓烈的情歌氛围里面,更衬托着小说情感的真挚感人。

不足之处是小说尚可再挖掘些东西出来,也就是说,小说整体的节奏还是显得快了,如果再慢些,把雪山的美,灵性进一步深掘出来,把小说主人公琼花的心理再进一步挖掘,会更有份量。

欢迎李镜泷到太虚,感谢对太虚的支持,精华鼓励!
4#
 楼主| 发表于 2008-2-5 08:20 | 只看该作者
谢谢斑竹鼓励,学生当继续努力!
5#
发表于 2008-2-5 16:10 | 只看该作者
赞同脂砚的看法。支持精华。
6#
 楼主| 发表于 2008-2-13 13:52 | 只看该作者
谢谢!
7#
发表于 2008-2-13 15:25 | 只看该作者
手法新颖,氛围很好!
问好!
8#
发表于 2008-2-13 19:32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脂砚 发表
小说语言流畅优美,似隐隐含着雪的清淡素洁,而冷冷的叙述调子,似乎是在诉说别人故事的叙述调子,更让小说带上一抹决然的痛感,还有就是劫波渡尽后的安静详和。

小说故事情节非常简单,让人一口气读下去的其实是...

流畅的文笔,让人一读为快!欣赏,问好!
9#
发表于 2008-2-13 19:46 | 只看该作者
朋友的小说也写得这么好,真是佩服,好流畅的文笔,清新明快而友素洁淡雅.欣赏为!新春快乐!
10#
 楼主| 发表于 2008-2-16 18:30 | 只看该作者
谢谢欣赏!
还需不断向各位文友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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