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变钱

叶柄

   《乡村底色》系列之一



                                 　　　　变      钱

                                   　　　　　叶柄   

　　
　　   这篇小说的背景来源于家乡的一个真实故事，当主人公——远房嫂子抽抽嗒嗒地叙说着受骗经历时，我的心在颤抖。

　　我恨可恶的骗子，也可怜嫂子。

　　我别无他法，只能用键盘敲打出下面的文字，以此来警醒我那西秦岭深处土疙瘩一样的父老乡亲。

　　　　　　　　　　　　　　　　　——题记   

　　
　　    变钱男人走进燕子河村的时候，福根婆娘正在搔痒痒。

　　痒的直接原因是福根婆娘今儿个有点心急，心急去年春上女儿有病的时候，借村里开门市部的二黑的五千块钱，人家二黑已经要了两回了，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难保以后还要用着人家呢。

　　福根婆娘现在也有点恨自己的男人太窝囊、太没本身，只知道低头做庄稼活，在西秦岭这样山高地薄的地方，做庄稼活能发家致富？能买摩托、盖新房，能给儿子娶媳妇？村里但凡买了摩托、盖了新楼房、给儿子娶了新媳妇的，不是做生意，就是出门打工，那一个是在庄稼地里掏出来的！

　　想到这里福根婆娘就更急，一急她浑身就奇痒无比——这在燕子河村谁都晓得。

　　福根婆娘自个儿也不知道今天身上为啥这么特别痒，这种痒特别的痒她记得还是在做女子出现过，自从她十年前嫁到燕子河村，这种感觉就再也没有过。
　　
　　为了止痒，福根婆娘先是用手搔，搔着搔着手就感觉到越来越够不着，也越来越乏——尤其是手指头接近腋下的时候。到这个节骨眼上，福根婆娘就后悔今天晌午后不该让女儿跟上她爸福根上山背柴去的，如果女儿不去，这种活儿她最爱干，包括女儿还爱给人剪指甲、掏耳朵，即使那次女儿给她爸掏耳朵掏疼了挨了一巴掌，但仍然不记性，仍然爱给人干这些出力不讨好的活儿。
　　
　　现在女儿不在身边，福根婆娘就只有自个儿想办法了。这时候她突然想起有人说过用苞谷核插上个细棍很好用，不由得心里一喜。
　　
　　何必用木棍呢，筷子不是很好吗，光滑、均匀。福根婆娘为自己想到这个好法子而兴奋，她在心里直嘲笑燕子河村的那些蠢婆娘们，她们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福根婆娘一边高兴地想着、一边用力地搔，这下可好了，有了长柄，完全能伸到腋下了。在搔到腋下的时候，福根婆娘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感觉就像福根把她压在身下揉搓时一样。
　　
　　莫非今天有啥好事？
　　
　　就在福根婆娘沉迷在这种久违的感觉和虚幻之中，并且脸上刚有一点点潮红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有人在门外边问：
　　
　　“变钱吗？十块变二十，一百变二百！”
　　
　　福根婆娘赶紧从身上抽出苞谷核,但因为抽的时候紧张,竟然把筷子抽脱了，这样她就不得不用手掀开棉袄，急急的用手把苞谷核拨拉了出来，在这当中，她知道那个门上问话的男人一直在盯着她看，确切地说是盯着她的腰看，因为她取苞谷核的时候，明显地露出了白白的腰身。
　　
　　“假的吧，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
　　
　　“是人都会这样问的，我晓得。”变钱男人不等福根婆娘招呼，就自己坐在了廊坎的高凳子上，兀自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而且还对着福根婆娘站的地方吐了一口烟圈。
　　
　　“变不出来不要钱，倒赔。” 变钱男人一脸认真的说。
　　
　　“当真？”
　　
　　这时候福根婆娘忽然想起村里的男人们说出门在外，下残棋、认扑克、转圆盘时被骗的事，不由警觉的问了一句。
　　
　　“钱的事还能做假？” 变钱男人说、
　　
　　“那我要先试一下。”
　　
　　“没耽搁。”男人说。
　　
　　这时候，变钱男人已大大咧咧地叉开双腿，又朝福根婆娘站的地方吐了一口烟圈。
   
　　“人的肉是软的、嘴是扁的，只有试了才晓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没耽搁，那就试。” 变钱男人说。
   
　　“关键是心要诚！”变钱男人又吐了一口烟圈，又说了一句。
　　
　　“咋个诚法？”福根婆娘问。
　　
　　“简单。”变钱男人停了一下，“摆个香案，敬一下我的祖师爷。”
　　
　　“这还不简单！”福根婆娘说，“我这就张罗去。”
   
　　福根婆娘立马进了灶房，端了一盆水，摆在变钱男人面前，很响地洗了起来。
   
　　看着福根婆娘洗完了，又看着她摆好香案，变钱男人这才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变钱男人换上一身绛黄色衣服，叫福根婆娘取来一个木匣，一张五十、一张一百的钱。

　　变钱男人点燃黄蜡，又上了三柱香后，跪在厅房正中大柜上的香案前。
   
　　变钱男人双眼紧闭，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上下嘴唇不停地抖动……
   
　　抖了一会儿，变钱男人也跪下来，让福根婆娘眼瞅着，先在木匣盖子的正中贴上一道黄符，再把福根婆娘一张五十的钱要去，放进木匣，在钱上盖上一绺红绸子，又用一道黄符把开口封住，叫福根婆娘朝木匣磕了三个头，之后，男人站起来，双手端起木匣平平的、慢慢的放到大柜上的香案边，复又退后，和福根婆娘一起跪下来。
　　
　　一支烟的工夫过去，变钱男人站起来，又双手平平的、慢慢的把大柜上、香案旁的木匣取下来，放在地上，让福根婆娘向木匣磕了三个头后，让福根婆娘的眼睛瞅着，他慢慢的揭开封口的黄符、抽开匣盖、揭开那绺红绸子——福根婆娘看见木匣正中躺着一张红通通的百元大钱，毛爷爷和善的面容让她心里暖融融的，就好像三九阴天猛扎间出来个大阳婆，坐在墙根、靠着干响的苞谷杆、眯着眼晒暖暖的那种感觉。

　　“利市五元。”

　　变钱男人直起身，脸色阴阴的说，“这不是我要的，给祖师爷的规矩要的，不然艺就不灵了。”
　　
　　歇了一会儿，变钱男人又重复着做了一回，福根婆娘也又上了一遍香、磕了两遍头，只是这次放进木匣的是一百元的钱，抽开匣盖、揭开红绸子，福根婆娘看到的是两张红通通的毛爷爷，她的心暖和的又像到了春暖花开的阳春三月。
　　
　　“利市十元，给祖师爷的规矩要的，不然艺就不灵了。”这次变钱男人口气更重的说。
　　
　　“莫非这就是我今天的好事？”福根婆娘心里想着，边答应着，“利市给，利市给。”这时她又猛扎记起年头上算命先生说过她今年有财运——这兴许就是应验。
　　
　　变了两次钱的变钱男人显得很乏，斜靠在椅子上，一脸菜色，好像抽去了精气似的有气无力的说：“底钱越多变的越多，成倍翻，随你变多少。”
　　
　　“五千能变一万吗？”福根婆娘急急的问，刚一出口又觉得问的多余，人家不是说成倍的翻吗，亏自个儿还上过小学四年级，叫人家笑话。
　　
　　“能，咋不能呢！多少都是成倍翻。”
　　
　　“我是说我最多只能有五千块钱的本钱。”

　　“但变钱之前可不许给别人说，说了就不灵验了”。变钱男人又盯着福根婆娘、口气硬硬地说。

　　后来变钱男人就说他要歇一下，福根婆娘就说她出去找钱。

　　出去找钱的福根婆娘沉浸在一种巨大的喜悦之中，她想借五千块钱就可以再变出五千块钱，还了借的本钱，翻出来的五千块钱就可以还二黑的帐，还了帐人就轻身了——这五千块钱一直压得她心里不痛快，今儿个终于要了消了。

　　那种搔痒痒时舒服的感觉又涌满了福根婆娘全身。全身舒服的福根婆娘找的脚步就不由的快了起来。

　　五千块钱可不是小数目，等到福根婆娘跑遍全燕子河村，东凑西凑好不容易才凑够数、气喘吁吁的回到家里的时候，变钱男人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地上扔了好几根烟头。

　　“咋才回来呢，我还忙着哩！” 变钱男人脸阴沉沉的、很不高兴地说。

　　“你晓得咱农村人，五千块钱容易吗？我这就麻利准备去。” 福根婆娘边说边走进睡房里。

　　福根婆娘走进睡房，扣上了睡房的门，又细细的把借来的钱数了一遍，再次确认是整整五千块钱后，用红布包好，这才打开门。

　　变钱男人再次换上一身绛黄色衣服，点燃黄蜡，又上了三柱香后，这次坐在厅房正中方桌边太师椅上，双眼紧闭，双手合十，一会儿抖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而且越抖越厉害，说话声音越来越大。一会儿，变钱男人从太师椅上起来跪到地上，让福根婆娘眼瞅着，先在木匣盖子的正中贴上一道黄符，再从福根婆娘手里接过用红布包好的五千块钱，放进木匣，再在红布上红绸子，又用一道黄符把开口封住，叫福根婆娘朝木匣磕了三个头，之后，男人站起来，双手端起木匣平平的、慢慢的放到大柜上的香案边，复又退后，和福根婆娘一起跪下来。

　　在袅袅的香烟中，福根婆娘双眼迷离，眼前幻化出一张张红通通的老人头，福根婆娘拣啊、拣啊……

　　“好了，起来吧。” 福根婆娘随着变钱男人的声音站了起来。

　　“利市五百。” 变钱男人说，“一分都不能少，这不是我要的，给祖师爷的规矩要的，不然艺就不灵了。”

　　福根婆娘恍恍惚惚地走进睡房，打开陪嫁过来的那个大红箱子，打开一个小木匣，翻开了花花绿绿的布，最后恍恍惚惚的把五百块钱双手交给了变钱男人。

　　“三天后揭盖子取钱。” 变钱男人说，“前面变的少当时就可以揭，这会儿数字大，要的时辰长，我算了要三天。”

　　“记住，三天。” 变钱男人又盯着福根婆娘的脸说。

　　之后，变钱男人脱了那一身绛黄色衣服，在福根婆娘恍恍惚惚的目光中走出门，走出了她的视线……

　　其实，变钱男人走了之后福根婆娘只把那个木匣子守了一天半，派出所的人就到了她家。派出所的人一来就问了变钱的前前后后，最后才告诉她说上当受骗了，那变钱男人是个大骗子，已经骗了几个省，骗了几百人，都是偏僻地方的人，偏僻地方的人急于赚钱，偏僻地方的人文化浅、迷信，一骗到钱就花得一干二净……

　　派出所的人话还没有说完福根婆娘就昏了过去。

　　福根婆娘醒来后就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搭上了南下的火车——她也要像其他人一样去打工，用打工挣来的钱还账，盖比别人更高的楼房，给儿子娶媳妇、给女儿置办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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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瞳

虽是司空见惯的故事，却写得引人入胜，读来如临其境。有警示意义。精华！

郑远星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虽是司空见惯的故事，却写得引人入胜，读来如临其境。有警示意义。精华！

欣赏田版的评语!


可恶的骗子,可怜可叹的福根婆娘,贫穷往往和愚昧连在一起.

雪亭

雪亭来学习了，让人同情的主人公，好在最后能够觉醒。希望主人公能有一个幸福的未来。雪亭问候叶柄版主。

吕永红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虽是司空见惯的故事，却写得引人入胜，读来如临其境。有警示意义。精华！

支持，问好叶版主！

叶柄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虽是司空见惯的故事，却写得引人入胜，读来如临其境。有警示意义。精华！

谢谢田版主点评！

叶柄

最初由 郑远星 发表
欣赏田版的评语!


可恶的骗子,可怜可叹的福根婆娘,贫穷往往和愚昧连在一起.

谢谢远星，还请你多提意见。

叶柄

最初由 雪亭 发表
雪亭来学习了，让人同情的主人公，好在最后能够觉醒。希望主人公能有一个幸福的未来。雪亭问候叶柄版主。

谢谢阅读和点评，互相学习！

叶柄

最初由 吕永红 发表
支持，问好叶版主！

谢谢永红一直的关注！

叶柄

最初由 雪亭 发表
雪亭来学习了，让人同情的主人公，好在最后能够觉醒。希望主人公能有一个幸福的未来。雪亭问候叶柄版主。

谢谢你啊

刘梅花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虽是司空见惯的故事，却写得引人入胜，读来如临其境。有警示意义。精华！

的确好文，支持精华！

脂砚

支持精华！

小说开头“主人工”当为公，改下~

王影

最初由 叶柄 发表
谢谢田版主点评！

小说就是不论你写什么而在于怎么写,所以这是本人对小说看好的地方.学习!

叶柄

最初由 脂砚 发表
支持精华！

小说开头“主人工”当为公，改下~

谢谢指点！

叶柄

最初由 王影 发表
小说就是不论你写什么而在于怎么写,所以这是本人对小说看好的地方.学习!

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