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春天”的幻想，滑稽而忧伤——看电影《立春》

哑猫阿凡

　　终于去德基电影院看了《立春》，可能是《东方卫报》强力推荐的影响，我看得那一场居然是满场。对于这样一部文艺而老土的电影，能够获得如此多的观众的亲睐，我不能不感到意外和惊喜。

　　电影开场之后，主演蒋雯丽的扮相就吓着我了，在过往的电影和电视剧中，那个优雅知性的带着一点点神经质的蒋雯丽，变成了一个丑陋臃肿而偏执疯狂的艺术中年，她扮演的丑妇王彩玲，有着很高的音乐天赋，却一直只能局限在一个边塞小城市，她自以为是的坚持自己的对于意大利歌剧的追求，她指鹿为马的演绎着迁往北京赶赴巴黎的梦想，她表面拒绝却内心渴望着世俗的爱情……蒋雯丽对这一悲哀女子命运的演绎无疑是成功的，从而一举让《立春》在罗马国际电影节获得了最佳女主角奖。对于自己在片中的“自毁形象”，蒋雯丽表示：“我是演员，一切为了角色，越是让观众想不起来蒋雯丽，就越是一种成功。”从这个角度出发来考察《立春》，蒋雯丽无疑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立春》的故事发生在西北小城（拍摄地为包头），故事的主人翁是一群艺术爱好者，他们爱好诗歌、油画、歌剧和芭蕾舞，内心无比渴望地想要将这些梦想予以实现。可是现实是无比强大的，他们只能在一个边地小城卑微并且孤独的生活着。因为对梦想执拗的坚持，他们被周围的普通人视为了怪物。他们自视清高不甘平庸，可是他们的生活景况连普通的市井小民都不如。他们的梦想是去北京，可现实却是他们在北京连立足之地也没有。最后，他们只能像大多数人那样安定而且庸俗地生活在漫天尘土的西北小城。悲哀的是，他们虽然一度沉醉在自己的艺术幻想之中，但是他们的虚伪和自卑一点也不比他们的邻居少。
　　
　　《立春》中有一些滑稽而忧伤的片段，这些片段既让人感到可笑又令人疼痛：爱好油画的黄四宝拿起王彩玲的剪刀自怨自艾地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有梵高的境界；他们谈情说爱时一再强调，你再也找不到象我这样懂你的人了； 黄四宝去考中央美院，周瑜来送他，说：“昨夜我又做梦你没考上，结果把自己给吓醒了！”；周瑜用包头方言声情并茂地朗诵普希金的诗句；还有那句“我以后连你都不如了”……当然，也有不期而遇的真切感动。当芭蕾舞老师胡金泉“求婚”遭拒后，他满怀悲伤和绝望地说“天气预报说，今天黑夜有大雪。”；当王彩玲声泪俱下、声情并茂地在歌剧院唱歌。我们还是必须要去承认，这个滑稽可笑的故事真的拥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随着电影的展开，当我们越来越走进这些人的内心世界时，电影的悲伤氛围开始涨潮。虽然这些艺术中年和伪艺术中年的生活滑稽又虚伪，然而他们内外交困的孤独与悲哀却是真切而显而易见的。而且，从电影的开始直到结束，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灵魂他们的梦想一直没有得到救赎的机会。当然，也没必要大张旗鼓地挥洒廉价的泪水，其实影片之外的我们，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又何尝不曾有过这样的孤独与悲哀呢？
　　
　　他们不甘平庸，可是却不能被平庸鄙视。他们或许只是艺术的业余爱好者，可是他们与普通人的隔阂又逼迫着他们必须把自己的拔高到一个以世俗眼光不能忽视的位置。所以，王彩玲只能撒谎说自己马上就要调动入北京中央歌剧院；所以胡金泉不能不以一场光天化日的公开强奸，成功地走进监狱，从而囚禁自己对于芭蕾舞艺术的痴心妄想。然而与外部坏境相比，更糟糕的问题是对于自己内心的拷问。他们很清楚知道自己无处可逃的虚伪，这让他们对自己的信念和梦想也产生怀疑，他们甚至开始责问自己追求究竟是真的艺术，还是那随艺术到来的名利？他们已经弄不清让他们坚持下来的是内心对艺术的热爱，还是仅仅热爱着自己特立独行的偏执和疯狂？无论是外界的歧视还是内心的矛盾，他们的孤独是实实在在，无处遁形。
　　
　　王彩玲说，你生了这个命，就要有担当。是的，命运如此强大，如此不容置疑地左右了我们的命运。来自于现实的强大压力把他们的梦想高高抛入了云霄，然后就开始等待落下的一刻。他们没有胜利逃亡，他们又怎么可能胜利逃亡——喜爱油画的黄四宝变成了开办婚介所的奸商；痴迷芭蕾舞的胡金泉十分主动地走进了监狱；周瑜结束了对王彩玲的单恋，娶妻生子；王彩玲一直未嫁，去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兔唇孤女，变成了孩子的母亲……无论什么样的结局，真实而赤裸的现实都是让人绝望的。
　　
　　事实上，所有的观众都明白，甚至他们自己的内心也是明白的，就算他们真的离开了小城搬到了北京获得了北京户口又能怎么样呢？同样也是如此这般让人绝望的孤独的生活着。只是他们不愿意承认梦想的虚无和空幻。他们热衷的艺术，诗歌、油画、歌剧和芭蕾，都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从那个世界来的还有更多别样的东西，它们高高在上地闪耀迷人的光芒。让他们既爱又恨，爱自己美好的幻想，恨自己对于幻想的鞭长莫及。
　　
　　编剧李樯延续了《孔雀》的写实风格，只是这一次他更加赤裸更加无情。他一边满怀同情地讲述不甘于平庸的小人物的梦想，一边又毫不留情地让他们在现实中头破血流，并且不动声色地揭露了他们灵魂的孤独和虚伪。有人说李樯有一种过人的冷静和残忍，关于“冷静”的描述我是愿意认同的，残忍却未必。一如李樯在电影中阐释的那样，人在现实里的确太卑微了，根本不足以改变什么。正是由于李樯有先天的卑微感，所以他看到了人的局限性，可以做到冷静地旁观。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卑微的，就像罩在玻璃罩里的小昆虫，明知玻璃罩的存在，还要一直振着羽翅，人在有限的生命当中做出无限的挣扎，这种挣扎虽然注定是徒劳的，但是却能让我们获得特别的感动和忧伤。

　　我在大银幕上看到的这个版本应该有不少剪裁。非常明显的有三段，而且都与王彩玲的“性”有关系。一处是黄四宝酒后在她家过夜；一处是王彩玲在KTV酒后与服务生的“一夜情”；一处是她的漂亮邻居带给她的礼物。“性”在这部电影中的比重不大，但是非常重要。王彩玲说，我不想在这个城市中发生爱情。其实这也暗指性关系。她与周围环境的对立使她抛弃了与其他人的一切交流，她又故意平庸化和轻视现实生活。“性”是异性之间最直接最坦诚的一种交流方式，同时也是最世俗化的关系。这确定了不愿意与现实妥协的王彩玲们会放弃与所有男人的“性”关系。但是，性也是一个生硬却坚定的欲望，一如现实和命运一般执拗而无法战胜。所以处女之身的王彩玲竟然会强暴黄四宝，所以一向传统孤傲的王彩玲，竟让会和酒吧服务生发生一夜情，所以漂亮的女邻居竟然好事地给她送礼物——欲望和命运是盛大而不可战胜的，在孤绝而笃定的现实世界里，我们什么也不能拥有，除了沉重而欲望过剩的肉身和浮躁却盲目困顿的灵魂。

　　一个女同学在QQ上告诉我，她很爱一个男子，爱了他许多年却一直没得到回应。每一次约会都是她一个人心潮澎湃、激情涌动、欢喜落寞，而对方却装模作样无动于衷。在这样一个春天的夜晚，她发消息说，我真想亲他啊！我于是不假思索地回短信说，亲吧！王彩玲要是不强奸黄四宝，那她到死了都还是个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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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猫阿凡

中文名：立春
导演：顾长卫
编剧：李樯
主演：蒋雯丽 张瑶 李光洁
上映日期：2008年4月10日

敬一兵

文笔丰满圆润，张力十足是这篇影评的一个看点，继续欣赏猫猫的美文，精华支持！

清风拂面

平静淡然的解读。是不是偏偏需要凌厉的眼神？
我只能好好学习了，希望可以天天向上。
问猫好！

娴情逸致

最初由 敬一兵 发表
文笔丰满圆润，张力十足是这篇影评的一个看点，继续欣赏猫猫的美文，精华支持！

支持精华!

哑猫阿凡

最初由 敬一兵 发表
文笔丰满圆润，张力十足是这篇影评的一个看点，继续欣赏猫猫的美文，精华支持！

谢谢敬兄的支持和鼓励，我会继续努力，将“看电影”写精写好～～～问候五月快乐～：）

哑猫阿凡

最初由 清风拂面 发表
平静淡然的解读。是不是偏偏需要凌厉的眼神？
我只能好好学习了，希望可以天天向上。
问猫好！

大家共同交流和学习，自然可以天天向上～～握手问好：—）

何也

很好的解读。

又又

前两天才看了这部电影，解读得真好。
几个小人物的命运和故事，让人感叹。

琴若雨

提读，问好朋友！

快乐阳光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卑微的，就像罩在玻璃罩里的小昆虫，明知玻璃罩的存在，还要一直振着羽翅，人在有限的生命当中做出无限的挣扎，这种挣扎虽然注定是徒劳的，但是却能让我们获得特别的感动和忧伤。

吕永红

最初由 敬一兵 发表
文笔丰满圆润，张力十足是这篇影评的一个看点，继续欣赏猫猫的美文，精华支持！

先生的影评真的很美，拜读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