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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手杯】(童年) 苦涩中有甜味(散文)
童年这个话题,于我来说,可谓五味杂陈。
我出生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1942年,还是抗日战争正艰苦卓绝的时候,我的家乡虽然不在战区,但有时也能听到远处的炮声,不时有飞机掠过屋顶,轰隆声震得大地发颤,蛮吓人的。母亲生我时,父亲尚在国军部队服役,由于在部队染上重病而退役回家,于我五岁那年而英年早逝,那凄惨的情景真是:孤儿寡母号新坟,天也昏来地也沉,见之者陪洒泪,闻之者替伤心。数年以后,我有了继父,总算从落寞中拾回一片残缺的父爱。
我启蒙读书的时候,是1949年的春天,江南还没有解放,离新中国成立还差大半年哩!正是新旧时代将要更替,社会一切没有正轨的乱世。几个有孩子需要上学了的家长自发的商量请来一位先生,在一户房子比较宽裕的邻里家堂屋里办起了学堂,各自搬来老旧的木抽屉当课桌,一块门板用山漆涂黑成黑板,我和一些小伙伴们就上学了。直到解放后的第二年,政府才公派来了新老师。
开始上学时,没有课本,用一种叫做“毛边纸”的纸钉成本,请先生写书,先生随心所欲,写什么我们就读什么,“来来来,来上学;去去去,去游戏”,发蒙的第一课至今记忆尤深。毛边纸黄黄的,很脆,容易破的,大字本、小字本都用这种纸自己钉作,准确地说不是钉,是用针线缝成“线装书”的样子;那时尚没有墨汁,也还没有铅笔、圆珠笔之类,买不起毛笔和墨块的,用锅底灰加水调和而成墨汁,破瓷碗底做成简易砚池,细竹枝削个斜尖,蘸着墨写,就像后来的蘸水笔。当然,我的母亲把这一切都给我准备的很齐全,免得我向别的同学借这借那。
一看见今天的孩子们上学背的高级书包,就想起我初上学时的“书匣子”。那年月,山里的人衣衫破破烂烂都无法缝补,哪来布给孩子做书包?因而我们上学时,学生们大多都是用一个长六、七寸,宽约四寸、厚度大约3寸的长方体形的木盒子装书和文具的,不叫书包,叫“书盒子”或者“书匣子”。盒子两头用麻绳栓上作背带,背在背上跑起来,盒子里的笔、墨、砚池,以及木、石做成的玩具在里面东碰西撞,当咚当咚乱响,敲奏着热热闹闹的打击乐;更穷些的孩子连这样的木盒子也没有,只好用竹筒装笔墨,一片破包袱包上书,夹在胳肢窝里上学。 七岁还不到的我是母亲心肝宝贝。开始是用一块旧印花布做了一个“紧包袋子”作书包,这在当时已经是非常高级的了,可我人虽小,却死爱面子好作怪,说男孩子挎一个花布包丑死人。于是母亲只好给找了一个木盒子,安好带子,我背到学校一看,发觉有个同学的书盒子,洗去黑不溜秋的熏烟,露出斑斑驳驳棕红色的光泽,虽然不很新,但比我的体面。我回家就和母亲吵开了,非要一个体面一点的不可,其实我心里知道妈的箱子里有一个这样的新盒子,红红的。经不住我又哭又闹,母亲只好从箱子里把那个新盒子拿出来,原来这是她的嫁妆——梳妆盒,里面装着那时最贵重的银簪、耳环和胭脂、鞋样和花样,从来不轻易拿出来让别人看见的。她给我约法三章:不许弄脏、更不许弄坏、要好好读书,我当然高兴地满口答应。当我得意地背着这个红书匣子走进学堂,把十几个同学羡慕得一片“啧啧”之声。
父亲的早逝,母亲把她全部的爱倾注在我一人的身上,以至于把我养成了娇生惯养、任性贪玩的坏毛病,读书不放在心上,功课不及格以至留级,母亲认为我辜负了她的希望,狠下心打我的屁股,打得我哭喊着认错求饶时,她自己也哭成泪人儿一个。旧时老人们教育子女大多遵循八个字的秘诀:“吃穿不少,该打不饶”,这个不怎么优良的传统也被我继承了下来,落得我的孩子们在心里很有些记恨我。
岁月是艰苦的,我和我的伙伴们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然而孩子们只要肚子里将就不饿,就还是要蹦啊跳的游戏,不论在学校还是放学回家。我们那时的游戏不要说今天城里的孩子们见所未见,即使是山里的孩子也很少见到了,若说有的项目还保留着,也换了装备,是由玩具厂生产出来的。我曾有几首竹枝词描述当时情景:
跳 绳 山中去扯野葛藤,大伙拢来玩跳绳。 你进我出流水转,摇头摆尾舞龙灯。
跳 房 稻场划几大方框,蹦进跳出为跳房。 石片后丢田到手,买来卖去总饥荒。
打陀螺 圆木一截削个尖,构皮竹棍做成鞭。 抽得大地尘烟起,笑看陀螺转几圈。
踢毽子 抓住公鸡扯羽毛,扎成毽子好花苗。 妹娃左右双飞凤,笨腿哥们脚乱跷
抓石子 瓦片捶成滚滚圆,抛一抓二快接三。 磨光石板手生茧,赢笑输烦嘴赛天。
射 箭 一段细竹迂个弯,麻绳系紧作弓弦。 芭茅杆子搭弦上,不中画戟上树颠。
童年不知苦滋味,就这样蹦蹦跳跳的过去了。七十余年,大半个世纪,我当年的伙伴们有的已经作古,存在的也和我一样垂垂老矣!想起来就不禁唏嘘。
童年,是在母亲的呵护下度过的,借这个题目留一段文字,正好弥补弥补我对她老人家一点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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