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枚叶子 于 2016-5-6 15:14 编辑
春若有情应解语
1、 “屈指盼春来,弹指春已去。”
一晃间,四月进入尾声,五一假期到了。
天气预报,五一三天假,前两天晴热,气温将在亢奋的东南风裹挟下飙升到三十多度,春天一下子跌进夏天,最后一天有雨,这是个好消息,绿草,春树,庄稼,包括人心,都有点积渴成疾了,盼望一场甘霖,疗疾。
春有情,解人意,不可辜负。看完天气预报,我心里有了自己的假期打算:前两天做季节的作业,最后一天休息,看书,观雨。平日里忙,季节的作业年年都在春秋假期里做。在季节的转弯处,把一家人换季的衣服、被褥做大的调换。五一,棉衣、棉被能洗的洗了,收起来,翻箱倒柜取出夏衣夏被。 十一,秋风起,则正好反着做,这是我的作业。户主的作业是把家里的一叶兰、景天、长寿花、茉莉等搬到楼下樱花树下的草坪里,修剪一下残枝老叶,浇浇水,施施肥,和邻居家的许多花草汇合,让花草们结伴去经历自然风雨的洗礼。花架上的吊兰,拖儿挈女的,不便出门,留架上。绿萝和文竹也留家里,陪我解闷。
人至中年最是尴尬,精神在向上延展,而身体却走在下坡路上,一上一下,矛盾频现,做家务,看书,无法兼顾,总感觉精力有点不济,时间也不够用。
以前整理单衣棉衣,抱进抱出,三下五除二,一天就结了,可以轻松地哼着小曲,今年做这一切,低头抬头,弯腰直腰,觉得好累,也顾不上听《潇湘水云》了。也总有几件喜欢的衣服,不知放到哪里了?想不起来,找不到了。怪不得,当今社会诞生了一项新职业:心灵手巧、思维有条理的小姑娘替别人整理换季衣服,分门别类的放置在不同的橱柜,按小时收费,月薪万元。乖乖,会管理的,永远是人才。
然而,我还是喜欢自己静静地做这一切。我以为这是私事,私事就要私密地做。
我喜欢闻那刚出箱的旧衣上熟悉的气息,淡淡的檀香味儿,喜欢和一件件旧衣在新的季节见面,喜欢被某一件旧衣唤醒一段记忆,喜欢那些熟悉温婉的面孔:乳白色的亚麻罩衫,白色的雪纺衫,天青色的休闲裤,还有带水墨山水的旗袍裙,酒红的长裙------每一件衣服都有一段故事的,它们都是我的体己呢,沾染过我的体香,陪我站在讲台上吃过粉笔灰,陪我在市井七荤八素间穿行过,还陪我出席过颁奖会和年轻人隆重的婚礼------我对它们充满喜欢和怜惜,感激它们曾陪我度过每一寸流光。
我是个恋旧的人,对人对物都恋。穿过的衣服,即使很旧了也不舍得丢弃,一件衣服跟我十几年是常有的事,出不了门面的,就做居家服,尤其那些质量上乘的棉布和蚕丝衣服。所以,年年换季之时,对旧衣的盘点和检阅也是一次取舍中的徘徊,用心善待过的物件,总有一份感情渗透在里面呢,不忍弃。
那一幕犹在眼前,秋季,夏衣洗净,叠了,一件一件平铺在两只大箱子里,箱子底的四角照例放一块小小的檀香皂。在一分一秒丝丝流逝的时光里,肥皂的香就氤氲在了衣服上。这是母亲交给我的土方,衣服上了身,淡淡的檀香味可以保持数天。我不喜欢用樟脑球驱虫,不喜欢那味道。再说,北方的四季是明朗的,没有梅雨天,衣服洗净晾干再存放,就不生虫,不发霉。衣服多是纯棉或亚麻,舒服,好打理,拿出来,衣架上挂一挂,皱褶就开了。每次找出去年的衣服,总有股老友重逢的欣喜。一个家,不大,却总有探寻不到的角落,总有管理不好的环节。也有曾经放错了柜子,费了一番周折寻而不得,决定要费银子再买新的时又找到了,便欢喜得不得了,仿佛发了一笔意外小财。
我曾自命是个好妻子,好妈妈。其实,我给自己定位的有点着急,人生是流动的,有太多的出人预料和身不由己,一路走来,一路面对各种意想不到的变数,我还做不到处变不惊,我管理不好一个家呢,我一直不太擅长做饭,我理不顺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繁琐,我经营不好烟火尘世的日子,只有尽力把握好眼前的每一分每一秒,不求日子活色生香,只求安好。
2、 假期第二日,阳光正好,该洗的洗,该收的收。洗衣机在转动。我趁空 整理书橱,搜出一本旧日记,十年前的。
那时,心情时常隐晦,无数缺氧的句子,密密麻麻地窝在本子里。对婚姻失望,对他失望,处于人生的沼泽。想逃离,想一分两宽,互不相欠。十年已去,却总也没逃掉,现在更是逃不掉了。生活之海,上船容易下船难,不禁窃笑。
还是会吵架,还是吵着要离开他,又下不了决心,吵完,就过去了。
现在,架也懒得吵了,“离开”之类的话,更懒得说了,即便说一回,也是当做玩笑。户主会做饭,会炒各种菜,蒸炸煮炖都还可以。尤其是本人几次生病,几次犯腰椎病,卧床多久,不用动手就能吃上可口的饭菜时,便妥协了,投降了,觉得越来越离不开了。
此身,此生,此情,且行、且思、且惜。
慢慢明白,死之前,每个人都是需要不断成长的孩子。每个孩子都是上帝咬过的苹果,带着残缺。
谁的生活也不是铜墙铁壁之城,都有裂隙。风雨进来,阳光也可以照进来,温暖可以进来,四季时光总是晴和多一些,暖意多一些。 日子就是这样,可以带着春风过,也可以带着秋风过。带着春风过,即使寒冬也有艳阳高照。
他还是说我生活能力太低,不切实际,总做些无用的事,我也认了。 我养一棵文竹,他一直叫做小松树;我养一棵水仙,他说,你养的蒜苗绿是绿,中看不中用; 我养一棵风信子,他说,又养上洋葱头了?当白色的水仙花开了,粉色的风信子也吐出幽香。他说,你养的这些“零碎”成气候了。可惜花小,不成大气候,几天就谢了。花一谢,他就亟不可待地给送到了垃圾箱。
花也看了,香也闻了,我不计较,日子就好。笑一笑,忍一忍,一切就过去了。
我只管读我的书,写我的字,以这样的方式与自己的生活相处。
我养一盆兰花让他闻香,他煎一盘槐花饱我口福,日子就这么过,不负一段春光,如此也好。
3、 假期第三天。
启窗,看风景。树是季节的日历,枝叶是风向标,看树叶的色彩,影子的正斜,就知道是春天还是秋天,是晨早还是薄暮,是刮风还是下雨,是飘絮还是落雪。窗是四季的画框。此刻,画框里,一片晴好,几树新绿,数声鸟鸣。不像要下雨的样。季节的作业已做完,心里痒痒的,就想出去看看山。因为膝盖的旧伤未痊愈,不便登山。于是斜倚床头,拿一本书,看书,等雨。看起了王忠修老师编纂的《山东长白山志》,在一本书里翻山越岭。不一会儿,薄雾、笛声、青草、花朵,心中有了颜色,有了声音。一座山脚下,水边的蒹葭一亮相,我的思绪就飞回到了小时候故乡的春光里。扯一根芦苇狭长的叶子,做一个芦笛,憋红了脸,吹响。这童年的技艺我很娴熟,若是眼前有根芦苇,我一定会让它发出脆亮的鸣唱,迎来一束束目光的花束。惊叹和不屑也许都会关注我,我无暇顾及。五十岁的心,还有一份十五岁的清澈,是不是也很难得?
临近中午,天不知不觉间暗下来,暗成静谧,我躲在静谧里,任头顶上云层在不声不响的加厚,等一场甘霖,在路上酝酿。感觉自己是只蜗牛,渺小,平凡,背着自己的壳,拖一条浅浅的白色痕迹悠闲地爬行,却也惬意。朱光潜在《谈休息》里说,世间许多人过于辛苦,满身是尘劳,满腔是杂念,时刻都为环境的需要所驱使,如机械般运转,没一点人生之趣。为利,只顾向前跑,不留一点时光,做一番静观和回味。他欣赏陶渊明的“勤靡余劳,心有常闲”,的确,生活劳逸结合,心有偶闲,才符合美学原则。
忽然,“轰隆”,霹雳声响,雷豪迈地阔步穿过厚厚的云层,在低空绽放。雨终于来到了。百花已成香尘,春放声大哭,雨是眼泪,雷是哭声。过了这天,春天真的要走了,夏天要来了!这声厉吼,惹得我从床上跃起,不看书了,我趴到窗口去看雨。噼里啪啦,雨点不小不大,从天宇落下来,砸在楼壁上的铁皮管道上,前前后后都有了滴雨的动静,记起年年春天乡下滴雨时,“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春雨贵如油,总是刚湿了瓦 就停了。初夏,大雨滴落在瓦上,就会“嘈嘈切切错杂弹”。终于,起风了,风声雨声,落在树叶上,此时树叶很小很软,没有多少反响。没有芭蕉也没有荷叶,便没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音韵,但这场雨多么好啊,盼了这么久,所以青眼有加。于是,沏上一杯茶,听雨、品茶。一会儿,雨小了,毕竟是春天的雨吗。我渐渐有了午饭后的困意。
阴沉好睡天,听雨上床眠。
傍晚,雨又下了起来,且越下越大,噼里啪啦,这还差不多,过瘾。我凭窗又观,灯影里,一片湿淋淋的绿,一片名晃晃的雨滴,草坪上如茵绿草像软软的洗了的发,散发着洗发膏的气息呢,洗发膏的牌子叫“季春”。雨一直下到深夜。
等雨停了,明早去看吧,草儿们定会养一畦露珠,献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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