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莲花

于文华

　   往昔是一道风景，总会在记忆的年华里低吟浅唱，那些曾经温暖心底的人事，那些烙刻在灵魂中的点点滴滴，即便隔着光阴的距离，却也会在心底，温暖一生，怀念一生。每每忆起我亲爱的奶奶，我慈善的奶奶，心头涌动的，除了刻骨铭心，如影相随的怀恋，更有挥之不去，延绵不绝的想念。
　　
　　心若莲花，就是在安静的岁月里面露微笑，在贫穷的时日里坦然面对，摒弃内心的挣扎、无奈和虚荣，活得洒脱自在。吃斋念佛的奶奶，虔诚向善的奶奶，乐善好施的奶奶，宅心仁厚的奶奶，就是一位心若莲花之人。
　　
　　记忆中的奶奶是世界上最和蔼、最善良、最亲切的人，她用她的一切来疼我，爱我。我奶奶虽不是大家闺秀，但由于出落的天生丽质，加之对人和睦、亲善，颇有好人缘。自我离开母亲怀抱后，就和奶奶朝夕相处。我学会了走路后，一天天地，成为了奶奶出门在外，不可或缺的拐杖。可能是因为从小跟着奶奶生活的缘故，朝夕相处、耳濡目染奶奶的言行，我特别依赖、关心奶奶，一点一滴潜移默化的影响，也在性格中形成了宽厚待人、诚实守信的品格。对奶奶天生就有一种特殊的情节，一份难以言表、深沉的爱。
　　
　　我是奶奶疼爱的孙子，自然，一年中的大部分时光，从春种到夏收，从秋忙到冬藏，我基本会和奶奶一起入睡。自从我有记忆起，就跟奶奶吃，跟着奶奶睡，成了奶奶地地道道的“小尾巴”。哪里有奶奶的身影，哪里就有我的存在；哪里有奶奶的声音，哪里就有我的叽叽喳喳……直到现在还有老人取笑我，说我小时候，回到家，只要看不到奶奶的身影，我就会哭着喊着直叫唤：“我奶奶呢……”。
　　
　　记得童年时，无论奶奶走到哪里，我都会步步跟随在她的身旁，子孙两人形影不离——我离不开奶奶的呵护，奶奶也离不开我的照料。这种情形，让奶奶的其他孙子羡慕并嫉妒，无论家孙子还是外孙子。
　　
　　幼时生活困难，大凡宴席，奶奶总会领着我。总会念叨着什么：怀善念，行善举，必得福报……诸如此类我懵懵懂懂、似懂非懂的话语。不管是结婚娶亲的，还是老人祝寿去世的，还是村子里有人家请奶奶去吃好一点的。每天晚上，奶奶都要坐在我的炕头，给我讲有趣的故事，给我讲那些古老而耐人寻味的民间故事，什么吃人婆啦、什么七仙女啦、什么孟姜女哭长城啦……奶奶总会用她那双温热的大手掌，轻拍着我的后背，哄我入睡。我安静得甜睡了，梦中耳边还萦绕着奶奶深情的呢喃，那声音是那么温暖，如冬夜里一缕缕的火苗，熏铐着我稚嫩的肩膀；那么那么抚慰黑夜里不安的我。过了清明细雨朦胧雨纷纷的时节，就进入了雷鸣电闪的夏天。记得一个炎热的仲夏，太阳公公像一个愤世嫉俗、意气风发的少年发泄自己在阴雨天被乌云笼罩的郁闷情绪，对人们毫不留情。天气特别的干燥，我的情绪也变得非常躁动不安；于是我的脑海里萌生了一个念头，去找小伙伴们到河流里游泳；可是耳边又响起奶奶时时刻刻的叮嘱，奶奶从小就警告过我们几个兄弟，在夏天不能到河流里洗澡。而此刻我那颗蠢蠢欲动、狂躁不安的心早已经听不到奶奶千言万语的呼唤，我飞快地跑到小伙伴的家里，我们结伴而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唱着儿时的童谣，有说有笑的来到了小河边。
　　
　　不一会儿，庄子里遍寻我们不见的奶奶，气势汹汹的，手执一根树枝，找到了小河边。我们吓得不敢上岸。她呵斥着我们，乖乖的走到干处，每人被光着身子打了十几下，还要我们给她当面保证：再不许下河玩水……
　　
　　奶奶和许多农村老太太一样，是虔诚的佛教徒。一生都信奉菩萨，供奉神灵，常常烧香磕头，过节吃饭前总是先去上供。烧香、上供时，她还会絮絮叨叨地唱一些我听不懂的禅歌，但我能猜得出那些和神灵有关系，大概是请求神灵保佑吧。日月的艰难，家庭的琐事，儿女的生活，都无法影响她在春夏的晨昏，在秋冬的霜雪，跪在蒲团上，一遍遍、一次次的心吟口读那些佛经。一念之慈，万物皆善；一心之慈，万物皆庆。心怀慈悲，是度人，也是度己。
　　
　　记得幼时家乡土门庙宇众多，有七星楼台之说。百姓总要借庙会各方神仙，求得风调雨顺、四季平安。正月十六三官会（天官爷、水官爷、地官爷），二月里是土祝会，三月清明，四月八送子娘娘，五月端午，六月里牛王马祖会，七月里关圣人会，八月中秋九月重阳……节稠庙会多，自然花销就大。善男信女化缘就成了家常便饭。而我的奶奶，总要挪动着她战战巍巍的一双小脚，主动到四村八乡筹集庙会的香火钱。
　　
　　一朵花，开在春天，是美好；
　　
　　一片绿叶，映入眼帘，是清新；
　　
　　一个人，放在心中，是牵念。
　　
　　岁月的长河里，总有些画面，不时在醒时梦里闪回出鲜活的画面：三寸金莲的奶奶，寒风刺骨的风雪天，也阻挡不住她到走村串户化缘的信念。幼时家乡东边有条小河，沟深坡大，总有一股不大不小的水经年流淌。夏天还好说。10岁左右的我，痴痴等在河边。央求过河的驴车、马车，或是大人背奶奶过河。过河后，奶奶扶着我这个小小的拐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爬过那个陡而长的大坡，在土坎上歇息一阵子，再走。顽皮的我，总要跑来派去，这里瞅瞅，那里望望。看见一只小蜜蜂，要追逐半天，奶奶动不动为找不见我而大呼小叫。冬天河面结冰，拉煤的马车、运柴的毛驴，都要蹄子打颤，一个劲儿后缩，深怕冰薄踏破，掉入冰冷的水中；要不就是滑倒，弄得全身冰凉……何况上了岁数的小脚老人。我先到附近捧上几把干土，在冰面上撒条窄窄的路，再亦步亦趋扶战战巍巍的奶奶过河。奶奶边扶着我单薄瘦小的肩膀，边唠唠叨叨不忘教导我：佛说，人生的一切不是算来的，而是善来的；不是求来的，而是修来的。我吃斋念佛，一心向善，就是为了求得你们后辈生活的安然幸福……奶奶走一步，我的腿总要打颤一次。好不容易过了河，歇息一阵子，奶奶就催促着我们，继续上路，抓紧时间化缘。
　　
　　走过红尘喧嚣，在清清浅浅的岁月中，忘不了奶奶一幕幕动人的暖。奶奶人很善良，通情达理，我从没见她与哪个人吵过嘴、呕过气。奶奶待人平和，与人为善。不管是亲戚朋友，还是街坊四邻，无论谁家有了困难，她总是惦记在心，热情相助。她常说：“没有时给一口，胜过有时给一斗。”朴实的话语，温馨朴实，暖人心肺。她总是和善地对待每一个人，看见讨饭的，家境尽管不大宽裕，但她总是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人。若正巧在饭点上，会匀出多半碗饭，端给乞讨者。要是家里有那种大麸面馒头，就给一个。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就从不多的面柜里，挖半碗或黑或白的面，给那些上门的人——不论老少，不说男女。她总说：人家到了家门口，就多多少少帮一把，并常常教导我们：“人要多做善事，好事做了好事在。”
　　
　　记得那次到青平村一个叫半截墩的村子，有几户沾亲带故的人家，不到半天时间，化了几十斤的米和面，将这些东西装在随身带的褡裢里，吃了亲戚家做的简单晚饭，奶奶婉拒了村人一再的挽留，趁暮霭顺原路返回。奶奶背一会，我换过再背一会。年纪小，肩膀嫩，几十斤的东西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奶奶说：还是我背吧！别把你挣坏了、长不高个子。她背上，又走不动。我出了个主意：奶奶，你扶着我的肩膀，我带你走，这样不就快了吗？果真。有我这个拐杖带路，奶奶走的顺畅了许多。尽管这样，还是走到了张灯时，才回到家里。一次化缘，奶奶总要累个半死。但将化来的东西交给庙上，被夸奖几句，就信心大增。缓过劲，几天后，她照样雷打不动地喜欢在外面奔波。
　　
　　尽享奶奶的一粥一饭，在清宁妥善的时光里，丰盈着我生命的纹理和人生的足迹。
　　
　　懵懂的我懂事有些迟，记得奶奶去世后，好像是小学二三年级的样子，奶奶仰面躺在地上，像是熟睡的样子，还不知道她已永久的离开了我们……几天的走出走进，我感冒发烧生病了，四肢发困，酸软无力，胡言乱语……娘说：你先在炕上盖上被子，躺一会儿。我们忙完了，回来再说。后来听到有鞭炮响起，有吹吹打打的声音走到院落外，起初惊天动地的哭声，也随吹打声到了外面。尔后，渐渐的一切都消失了，没有了几天的哭叫和吵杂声。院落里一片宁静，静的有些可怕。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我猛然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一定有什么和我，和我们家密切相关。我掀开被子，跳下炕，飞快追赶那些人群。半道上，我终于追上了打花圈的人、抬棺材的人、吹奏乐曲的道人，以及悲伤的父母和家族的亲人们。我不知道哭，只知道该干些啥。有人递给我三片砖块。我抱在怀里，跟着悲伤的大人们，到了坟头前……人们把奶奶的棺材下到挖好的土坑里，埋上了黄土，直到眼前矗立了一个坟头，我才知道我敬爱的奶奶，疼我爱我的奶奶永别人世了。
　　
　　我终于大声哭起来，不管不顾人们的再三拉扯，双手刨着膝下的泥土。我要挖开土堆，救出奶奶。奶奶还活着，是狠心的人们，把她放进了那个黑暗的“房间”，埋入了那个狭窄潮湿的土中……她没有离开，她也不可能离开……奶奶走了，带着一生的愁苦与艰辛，带着一丝欣慰和满足，带着对儿孙们深深的牵挂，匆匆地走了我知道从此再也无法见到我的奶奶了。小时候，奶奶总要问我长大后孝顺不孝顺她，我说孝顺；她又问：给奶奶买新衣服、好吃的不？我说买。可是，现在我长大了，赚钱了，奶奶却早已离开了我。我对奶奶的回答却成了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
　　
　　时光虽则带走了奶奶的身影，却留下了她心若莲花的精神。当我的身心被一缕缕禅的芳香掠过，感觉尘世间即使有再多的苦涩和艰难，也能淡泊而去。收藏岁月沉淀的芳香，在光阴的剪影中盈盈浅笑，让心充满希望，与善良相随，任寒风吹过，落红散尽，依旧温润，呈现生命的蓬勃和芬芳。
　　
　　佛曰：吃亏决不亏，惜福才有福！做人要能吃亏，能吃亏是做人的一种境界，奶奶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遗产，但是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勤劳、她的美德、她的仁慈、她的大度，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笔最大的财富，有了它，我们就有了做人的根本，有了做人的根本，我们还奢望什么呢？
　　
　　心若莲花——一切为心造，无心自解脱。光阴里的亲情莫若如此，潮涨潮落之后，便是清淡静好的无声无息。
　　
　　奶奶虽走了多年，但她的言行和品格，思想和影响依旧给我以教诲和启迪：人生最曼妙的风景，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守住并好好活在每一个当下，自会念念清净，静享时光之美。
　　
　　莲心不染尘，被深爱过，亦深爱过，便无怨无悔。

   
　　

于文华

  上交作业，敬请夏冰、一孔、lvhq018、 时光安然版主及文友们批评、指导！祝福各位快乐随心！

lvhq018

每当看到这样的文字，心里就有失落感：我从来没见过奶奶、爷爷，甚至姥姥、老爷。我不知道如果我曾经也生活在他们身边，会不会有如你一样的感触呢？

时光安然

占座先，欢迎于老师！

文字闪耀生活

一片亲情，永远不忘的记忆，老人去了，件件小事更清晰了。这是怀念，感恩，也是心灵的指引。

于文华

lvhq018 发表于 2016-6-23 18:49
每当看到这样的文字，心里就有失落感：我从来没见过奶奶、爷爷，甚至姥姥、老爷。我不知道如果我曾经也生活 ...

    谢谢lvhq018版主的支持及感触，就是，不在了，丢失了，才格外怀恋和相思，人就是这样……问好！

于文华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6-6-23 19:28
占座先，欢迎于老师！

    谢谢时光安然版主的欣赏，请多指导……问好！

于文华

文字闪耀生活 发表于 2016-6-24 07:23
一片亲情，永远不忘的记忆，老人去了，件件小事更清晰了。这是怀念，感恩，也是心灵的指引。

   谢谢文字闪耀生活文友的前来支持，问好朋友！

夏冰

于老师，久违了。问候安好。
入心见情，抒情达意。规范的文。

于文华

夏冰 发表于 2016-6-24 09:48
于老师，久违了。问候安好。
入心见情，抒情达意。规范的文。

   谢谢夏冰版主的点评及支持，问好并祝福周末快乐！

时光安然

亲情使我们触摸到温暖，更使人产感念生活，并感恩！

于文华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6-6-25 09:15
亲情使我们触摸到温暖，更使人产感念生活，并感恩！

    的确如此，亲情是滋养我们长大的五谷粮食，是充实我们精神骨骼的营养食物……多谢关爱，问好文友！

一介草民

心若莲花，清香悠扬。

于文华

夏冰 发表于 2016-6-24 09:48
于老师，久违了。问候安好。
入心见情，抒情达意。规范的文。

   谢谢夏冰版主的欣赏及点评支持，问好文友，祝福周末快乐！

于文华

一介草民 发表于 2016-6-25 19:28
心若莲花，清香悠扬。

     谢谢一介草民文友的欣赏及支持，问好朋友，祝福周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