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兰舟远去 于 2016-5-19 15:51 编辑
犹豫了片刻，还是穿了白裙子，将那条新买的石磨蓝乞丐牛仔裤藏进衣柜里。这是一条新买的牛仔裤，膝盖处有两个小洞，是眼下最流行的款式。第六感觉隐隐告诉我，今天不能穿的这么张扬。
五月，发霉了一样，空气似乎都能挤出水来。七点半，学校门口的人影像一种菌在滋生，似乎都想在将要逝去的日子里留下些什么。路过阶梯教室，她从侧面跑来挡住了路，张牙舞爪的，挥舞着小龙虾钳子般的手臂对我说：“今天保送名额下来，我们班两个名额，你一定在。”我笑了笑，没有做声。其实，我也认为绝对有我。丹妮是我们班长，她的脸上时刻都挂着笑容。她今天穿了一件黄色文化衫，上面那些看不懂的图案很美，极像毕加索的抽象画，我们挽着手走进教室。
教室里声音很嘈杂，大家都在讨论克林顿和莱温斯基的话题。虽然，我也喜欢看波夫瓦的《第二性》，但我骨子里不是女权主义者，内心里还是同情他的，因为在我眼里，他先是一个帅哥，其次才是总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在翻书，心里却在一遍又一遍的想：班里两个保送名额，小佳是其中一个可以拍板，他化学竞赛全国获奖了。而我这次模拟考试又是全年级第一，班主任早就默认了，想到这里心里略微有点轻松。
班主任有节奏的高跟鞋声由远而近，三年了，这皮鞋声一点都没变。改变的似乎是她的容颜。保送的两名额宣布了，小佳和丹妮。有谁知道，在瞬间，沸点变成冰点的感觉吗？有谁知道瞬间从云端坠落的感觉吗？那一刻，我知道！我努力的坐正自己的身子，可总有左右摇摆的感觉。像一棵小草，在风中没有属于自己的姿势，感觉全班同学都在看我。
庆幸自己没有穿那条张扬的乞丐版牛仔裤。
咬着牙，故作淡定的将目光投向窗外，窗外的栀子花，香的有一种霉味，此刻我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比栀子花还惨白。阶梯教室前拉着长长的横幅，一些大大的红字在眼里跳跃。知道那是鼓励学生冲刺高考的标语。我想努力去数清那到底有多少个字。一遍，二遍，三遍————
终究没有数清那究竟有多少个字，我数学一向很好，而此刻，我像迷路的幼儿园孩子般无助。阳光以四十五度角从窗外射进教室，很像小时候我躲在被窝里睡懒觉，老屋天井射下来的阳光一样。我想攀着这光柱，逃到外面去，哪怕做一粒光束中小小的灰尘。
下课的时候，班主任让我去一趟办公室。对我说：保送丹妮是学校的综合考虑，她虽然成绩不如你，但她是班长，为班级，为学校做了很多贡献。
“我理解，学校的选择是对的！”我用嘴欺骗自己的心，然后惨淡的笑了笑。
“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考入那所大学的！”她程序化的鼓励我。
“我会努力的！”我机械的回答。韩愈《师说》中云，师不必贤于弟子！其实，我不怨恨老师。
回教室的时候，戏剧新的和丹妮在走廊相遇。她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像神经质的蒙娜丽莎。她没有像往常一样伸出小龙虾一般的手臂和我打招呼，而是低头从我身边走过。瞬间，她不再是那个和我手挽手逛街，或一起打雪仗的那个女孩了。一种怨恨油然而生，她的背影在眼中渐渐模糊，她那件黄色文化衫上的图案，不再是毕加索的画儿了。变成了一朵朵花儿，黄色的向日葵，开在梵高坟前的向日葵。她的背影也邪恶起来，像梵高挚爱的那个老妓女兰西儿———
诅咒完以后，心里又有点后悔了。一直以为自己是青春善良的女孩，为什么内心也潜藏这么邪恶的意念。我感觉自己白色的长裙不再纯白了，上面闪烁着世俗的污点。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成熟！我赶快想着自我安慰的办法，这是父亲教我的。我深呼吸一口，想，我只是一个小女孩，人生第一次受到了打击的本能反应。据说，天后赫拉，智慧女神雅典娜，美神阿佛洛底忒为了争夺一只金苹果而吵的不可开交呢，她们可以去找特洛伊王子帕里斯求得平衡！而我呢，我只有自己面对。
原谅我吧，那些爱我的人，心里这么想着。
外面天渐渐黑时，才骑上自己的单车回家。巷口，父亲孤单焦急的身影让我倍感温暖。有过这样的一个念头，父亲要是一个大官多好啊，那个名额就非我莫属了！不过，这个念头稍纵即逝，否则我永世不为人女。
躲在房间里，听自己平时最喜欢听的曲子，突然觉得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曲子像一个即将断气的人在呻吟一样。于是，又试着听命运，希望能振作自己。命运曲中，那些跳动的音符瞬间成了一粒粒飞扬的沙子，眼前一片沙漠了。艰难的在沙漠中寻找水滴，像一只迷路的鸟。突然，一座高大的金字塔矗立在我的眼前，梦里的那所大学在金字塔的顶端，我欣喜的飞去。
丹妮出现了，她蜕变成狮身人面兽，威严的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渺小成一片落叶，感觉自己被抽空了，渐渐的，我思想和肉体干枯，当我即将成为一具被埋葬在金字塔下的木乃伊时，听见父亲呼喊我的名字！“桐儿”吃饭了。突然间，我成了复活的木乃伊，勇敢的冲向狮身人面兽，我用利爪撕碎她蒙娜丽莎神经般的微笑，抛入风中。然后，我朝金塔顶端飞去。
早上起来时，父亲已经做好了我喜欢吃的那种面条。在洗漱间用冷水洗脸，父亲在屋外温暖的喊着我的名字，突然间轻松了许多。据说，人有时的转变就在瞬间，这种转变是潜伏的，事先你自己看不见。感悟也好，迷茫也好。一夜对我而言，足够了。
穿上那条石磨蓝乞丐牛仔裤，腿很修长挺拔。膝盖处，那两个小洞，像两只睁大的眼睛。呵，我又多了一双眼睛来面对这个美丽的，且面目狰狞的世界。
我想，去学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数清那励志横幅上究竟有多少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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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19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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