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6-5-17 10:02 编辑
那只鸟迎着太阳的脸庞飞过去了，它让我再一次记住了已经过去的“立夏”这个日子。
那只鸟会不会再飞回来，我无法知道，阳光照到的地方，到处都有鸟在飞。都是一些什么鸟呢？其实也不重要了，反正它们的翅翼在阳光里都像强健有力的船桨。一些飞快地划动着，从黏稠的阳光里游过去，一些停泊在水草一样青翠欲滴的树木上，一些停泊在水底沙滩一样的地方。还有一些，借着和蔼的风在阳光里滑翔。后来，飞翔的或者滑翔的都会落下来，落在房檐边，落在道路上，它们也就落在了大步走来的夏天。
麦子长成了挺拔的森林。苗豆角都有强劲的蔓，它们顺着粗壮的麦秆兴致勃勃地往上攀爬，仿佛在一夜之间，它们爬到了麦苗的莽原之上，也就爬进了夏天，在潮湿而馥郁的阳光里张开一张张笑意盈盈的脸——真的，它们都现出喜出望外的样子——那些脸庞都是粉紫色的，都像稚气十足的女孩子的。要不，就是一些穿着绿衣的娉娉婷婷的女孩子，她们的头上都扎着粉紫的蝴蝶结。
她带我来到了麦田。麦苗中一些性急的已经开始吐穗了，好像新婚不久的女孩子猛然间有了鼓胀起来的肚皮。她就对我说，那些麦穗不能碰的，碰过以后就不会长得饱满了。她自己小心翼翼地钻进麦田去拔那些攀附、缠绕麦苗的苗豆角。再三叮嘱之后，仿佛依然对我不放心，屡屡转过身来，重复前面的叮嘱：大河边不能去，水渠边不能去，但在小水埝边玩玩是可以的，她大概以为我是适宜于初夏丰茂的野草和初放的夏花的。小水埝边有什么好玩的，我看见她在麦田里拔苗豆角的样子是蹑手蹑脚的，莫非也要我像她那样在没有流水的水埝里蹑手蹑脚地玩吗？
她拔去了许多苗豆角，那些扎着粉紫色蝴蝶结的女孩子们在我眼前越来越少了，分明是她为那些麦苗解除了纠缠不清的绑缚，青葱苍莽的麦田就显得越来越空荡荡的。蜂蜜一样黏稠的阳光好像也在她身后澄清了，变成了更加纯净闪亮的。太清了，有些冷冷清清的。
那只鸟，一只很好看的鸟！它曾在碧草之间啄食游走在土地上的虫子。那只鸟显然也发现我了，歪着头看我，现出满怀戒备的样子。太好看了，我希望它不要马上飞走，我希望它能多看我几眼——我知道它一定会飞走的，它不会和我毫无来由地无休无止地对视下去的——它一挫身飞走了，我吃惊地发现，它的一只脚上拴着一根白色的细绳子！
它曾经被人捕捉过，并且它的脚上曾被人绑上一根白色的细绳子！那条线绳有两尺多长吧，在我，那样的线绳不算什么，但在鸟，应该是沉重的负累了。捉住它的人一定想永远占有它，才给它加以线绳那样的约束和羁绊的。我看到它的时候，它自由了，但还拖着那根线绳，那种自由也便打上了不自由的烙印留下了不自由的标识。我简直无法知道它到底是自由的还是不自由的。那根白线绳也代表着捉住过它的人对它的珍爱吧，但后来，这只鸟终于不再受人的约束。是被放走的？是它自己逃脱的？不知道。珍爱没有了，约束还在。我看到的时候那只鸟是自由的，但它分明还带着不自由的羁绊之物。
拖着白线绳的鸟朝着太阳的脸庞飞走了，一眨眼消失在耀眼的阳光里，留给我的是阳光满满的夏日天空。它飞去的方向，不远处，那条大河一直发出悠长且欢快的长歌。虽然隔着平旷的麦田和葱茏的杨树林，但大河的歌声依然清晰，在我，那样的曼声而歌简直就是一大群伙伴对我的齐声呼唤。
我想那只鸟一定会在大河边上停落，我一定还会再见它的。
麦苗上的露珠被她和微微的晨风摇落了，被黏稠的阳光晒干了，麦田里闪烁着晶莹光华的是她额上的汗珠。她好像终于信任我了，许久许久都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一眼。
她暂时不会再看我一眼不会再约束于我了吧。我就悄悄穿过麦田，穿过杨树林，向大河边溜过去。
麦田很大很大，从那里溜过去简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我从麦田里闻出了夏天浓郁的气息，原来夏天来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匆匆，不容我抓住春天的尾巴，夏日的胸怀已向我敞开了。田埂上的野草葱茏如我一头久未剪剃的头发。麦地里的苗豆角在热气腾腾的夏天里一个劲地往上疯长着，一直长到高过麦苗，然后豪情满怀地开出粉紫的花，送给夏天灿烂而纯洁的笑。在蜂蜜一样黏稠的阳光下，那些花儿是如冰凌一般透明的，那些粉紫色的花，好像一群女孩子干净漂亮的脸，也像扎在女孩子头发上的蝴蝶结。杨树林，清一色的毛白杨，叶面如光滑而有弹性的肌肤。叶底有一层雪白的绒毛，风一吹卷，翻起的叶底白花花的，如另一些喜笑颜开的脸庞，是另一群女孩子的，亦如汤汤夏河浅绿的水上泛起的雪白浪花。
大河边是让我心驰神往的地方，那里堆积着夏天所有的惊喜和欢畅。丰草，麦苗，苗豆角，白杨树，它们是不会阻拦我的。而她，那时候也真的没有注意到我已经悄悄走远，向大河边溜去了。
“立夏”早就过了，还没有过风狂雨骤的天气，那条大河的水还保留着春天时候的样子。融雪的白沫没有了，河水真如豆叶，现出浅浅的绿色。
河边有一大块柔软的沙地，它让我想起去年有人在那里抛钩钓到过一条很大的土鲢鱼。那条土鲢鱼很可笑的，出水的时候，我们看见它的嘴圈上居然还挂着另一枚带着钓线的鱼钩！不算小了，比我的手掌大出了许多，我们看到了它的惊慌失措和孔武有力。很可笑，它的嘴圈上已经挂着两枚鱼钩了。不过，钓到它的人的脸色告诉我们他对那条土鲢鱼心存忌讳。这让我们很快感受到那条鱼是一个不祥之物。他把那条鱼放走了，是砸断钓线放走的，他甚至不敢用手触碰那条鱼！那条土鲢鱼，忙乱不堪地钻入浅绿的河水里。它的前一次上钩和脱逃也是这样的吗？或者是它自行弄断钓线逃脱的？不知道，这一次它又逃脱了，它怎么有那么好的运气！
趋渔之利的人也知道避害了，那条土鲢鱼真是个有些邪恶而相当幸运的家伙！
拖着细绳的鸟，带着两枚鱼钩的土鲢鱼，它们带着曾经的羁绊之物又过上了自由的日子了，我真羡慕它们脱离拘束的好运气。
我应该是来找那只鸟的吧，我很在意它的脚上绑着的那根白色线绳。众鸟喧哗，上下翻飞。它在哪儿呢？它的脚上拴着一根线绳，它是不能停落在树上的，甚至也不能停落在草丛里，不然，那根线绳会再一次把它牵挂一处让它无法再飞起来。可是，怎么可能，草木本是鸟雀的家园也是它们的乐园，那只鸟如何又不到树上去呢！太多了，那些鸟在长着白杨树的河边恣意欢腾着，它们正在享受属于它们的自由与快乐。
我无法找到那只鸟，也许它未曾来到这里，也许它来过了又飞走了；也许它来了，早已被牵挂于白杨树的某处浓密的树叶之中，而它尖利的求救声我也是听不见的。我说不清为什么要找它，也许想知道它是否被再次羁绊，也许想知道它去了远处而未在此处，它应该还是自由的，虽然那种自由还带着曾经的羁绊之物。或许我还想玩弄它于我的掌上，毕竟，它是一只带着羁绊之物的很好看的鸟，很容易抓住的。也许我想到了它的可怜而应该解除它脚上的绑缚让它再次获得自由吧。它曾被人羁留，它还将被草木羁留，它能得到的自由是那么有限和不可预知。甚至，它还带着曾经失去自由的恐惧感吧。它是被人放走的还是它自己逃脱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让我的内心无法安定下来。在数百只鸟中，在茂密的杨树林中，寻找那么一只鸟是很难的，虽然它的一只脚上还拖着一根白色的线绳而显得与众不同。
痴痴呆呆地站在河边，一些情景悄然重现：我和邻家伙伴也曾用竹筛捕捉过鸟，并不单单是想取肉而食，而想让它作为我的掌上玩物，让它给我更多的快乐。
我也曾给捕到的一些鸟绑上过细绳子，但它们大多是活不过半天的。“放了，都是命，把它放了！”她这样喝令我， 神情和口气都毫无商量余地。她也总是忙里忙外实难以我为顾，我就故意耽延，迟迟不放掉捕到的鸟。后来，她要求我放掉的那些鸟在竹笼里渐渐闭上眼睛，摇摇欲坠，最后终于栽倒。我把它们的尸体扔掉。这些事情总是以这样的方式宣告结束的。而她，肯定以为我把那些鸟儿放走了。
刚才那只鸟，到底飞到哪里去了？我的眼前只有大河水汤汤，我的耳鼓里只有众鸟鸣啾啾。
她来了！脸上烧着熊熊大火。一见我真在河边，她就顺手折下一根树枝，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抓住我胳膊，在我的屁股和腿上使劲抽打起来……
我深知其意！
我也以为我只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幼鸟而已，她大可不必对我如此大光其火。我知道，她在用狠狠抽打我的方式告诉我：你不该独自一人到河边来的，不该擅自脱离我的管束，欺山不欺水，河边，那是要人命的地方，你万万不该到这里来……说千道万，她是绑在我脚上的那一根线绳，即便年深日久，这根线绳都是不能解去甚至不能松动的。
她粗大的手和粗壮的胳膊是有形的线绳，她的言下种种是我看不见的另一根线绳。随着树枝抽打在我的身上，无形的全都变得有形了，隆肿的鞭痕，一条又一条，纵横交错，仿佛胡乱摆放在我身上的蚯蚓，每一条都是鲜红鲜红的。
那么，我真的就是她手中的一只羁鸟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打算到什么时候才把我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线绳全都解除，让我如一只真正的鸟那样自由自在地飞，像别的伙伴一样，让我的童年变得更加随意一些、更加任性一些。为什么，她更加情愿让一只鸟脱离羁绊，好好活着，好好飞翔，而不允许我有起码的自由和趣味呢？即便我是她心中的一只鸟，那也应该有放我飞走的那一天吧。 我想挣脱她对我的羁绊了，却不知怎样才能挣脱。她不在我眼前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到她的眼中和脸上的熊熊烈火是和村里老阴阳生的符咒一样紧贴在我的心上的。我也想到嘴圈上带着两枚鱼钩的那条土鲢鱼，那家伙，比我幸运多了，没有人愿意把它捉拿在手而更愿意放它一条生路再赔上一枚鱼钩。我能不能呢？我有没有那么一天，心里和身上都没有那么一根白色的线绳把我牢牢牵住。
我觉得我已经长到足够大了，有资格有能力上树下河了。同龄的伙伴们早就自由自在地下河玩水了，爬墙掏鸟窝了，上树偷果子了。有些身手不凡的，竟能爬上正在奔跑的满载木头的大卡车去撬剥树皮当柴烧了，虽然总是不免被司机发现，司机停车去追，他们就像经常偷鸡又屡屡得手的毛狗那样大笑着四散逃跑！他们的壮举总让我心跳耳热欣羡不已，但我根本无法挣脱她那两根线绳的羁绊，差不多正当我心存他想跃跃欲试的时候，她总会出现在我眼前，脸上和眼里都烧着熊熊烈火，那样的烈火烘烤着我，我就像一只鸟那样被烤焦了身上的羽毛。在伙伴们面前，我总是最矮小的，最猥琐的，常被他们取笑。但她似乎从不管这些，总是不厌其烦地警告我：不许下河玩水，不许爬车剥树皮，不许上树掏鸟窝，不许上墙摘人家的果子……恫吓我的时候，她脸上的熊熊烈火从来都是毫不留情地将我烧得两眼迷离……
有那么一个夏天，那种热，让人白天黑夜都好像置身于火窑之中。下河了，那么多孩子如一大群青蛙那样在河边浅水区扑腾着，嬉笑着，叫嚣着，追逐着，扭打着……
有一个孩子的屁股和后背从水里渐渐冒出来，怎么看都像一块无知无觉的肉那样随着水波起伏动荡。瞬间，所有的孩子如鸟兽散，迅速上岸，惊魂不定地大口喘气，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水中打转的后背和屁股，惊叫着！
惊呼声引来了干活的大人，他们把那孩子从水里弄到岸上，但那孩子再也不能应答任何人的呼唤和叫喊了。
我一直都是岸上的旁观者。她来了，脸涨得通红通红的，直喘粗气。她紧紧拉住我的手好像再也不想放开，想说什么，但她的嘴唇狂乱地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眼里闪烁着难过的泪光，仿佛再也唤不醒的人是我！
我仿佛略知她的美意，但也不能完全抵消她不允许我下河玩水在我心中所致的憾恨。她对我的约束太过了，况且，我以为，那样的事情也不是经常发生的，也不一定那么巧就落在我的身上。那么，她为什么不让我像一个男孩子那样下河玩水呢？为什么我的童年乐趣大多时候仅仅只是观赏别人尽享童年乐趣的尽情表演呢？我以为我是有本事玩水而不被水吞没的。她的线绳，为什么把我绑得那样紧！那两根线绳，我太想脱离了。
因为玩水再也无法唤醒的孩子在村子里永远消失了，这件事情一度成为那个夏天一块硕大无朋的阴云，低低地悬浮在村子上空，压榨着整个村子，好像令所有人都不能顺畅地呼吸。不过，诸如此类的伤痛在孩子们那里是很快会自愈的，时隔不久，盛夏未去，另一处河边，又悄悄热闹起来了，我依然是坐在岸上的唯一看客。
又某年，那条大河上不再放漂了，赶漂的人也不再来。那么多木头改用卡车往远处拉运。那都是树皮完整的粗大原木，撬剥树皮当柴烧，就成了沿河一带一些人一种新的营生。
伙伴中，敢在水里狂玩的，爬车剥树皮也是好手。他们背着背篼，里面放一根短短的扁平钢钎，在上坡路段等候着，拉木头的车辆一过来，瞅准时机，手足并用一跃而上。剥满一背篼树皮，又在下一个上坡路段车行缓慢的时候下车，回家。多数时候，他们总能顺利得手并且收获颇丰，进村的时候，他们洋洋得意的样子让我又羡慕又嫉妒。
她宁肯自己常常上山背柴，也决不允许我跟着别的孩子去显摆那种风光。我内心的郁闷是沉重如漂流在大河之上的木头的，被剥夺了享受童趣权利的心灵之水难承其重。越是如此，我也越加指望及早摆脱她那两根线绳对我的束缚，像那只鸟和那条土鲢鱼那样获得自由，哪怕脚上带着曾经的羁绊、嘴上带着曾经的牵扯也没关系。
是年秋，多雨，山体滑坡道路塌陷的事情常有发生。某日，一辆满载木头的卡车翻入大河。随后就有噩耗传来：村里两个爬车剥树皮的少年就在那辆车上。多日以后，大家才找到他们的尸首，一个在车和木头下面压着，另一个在下游几十里外的河滩乱石间蜷曲着。
跟许多女人一样，她哭了，哭得很伤心，仿佛下一个随车而堕随水而去的人将会是我，几天之内她都拉着我的手紧紧不放，连干活的时候她也不许我离开半步。我感到她自此非但不会放开我，还要将我拉扯得更紧了，也许她希望我的手和她的手永远长在一起。那一回，我真正触摸到她对我的羁约很有力度，更有热度。我也觉得，若要不受她的束缚，除非我不再是一个孩子。我好像懂得了，等我长到像一个大人那样的时候，她才会对我完全放心，才会解除牵绊我的所欲束缚吧。
我就急切盼望自己快快长大了。
光阴如梦。偶尔醒于闲散自在的时光，我才发现，我从乡村到城市已有多年时间了，不知从何时起，我很少再听到她的言下对我的管束了，那双手，早也放开了对我的紧紧束缚。其间我也曾见到过许多悲惨的灾祸现场，她的手也不再把我的手紧紧拉住不放了——她放开我也放开我的手了，但究竟始于何时，很难想得起来。造成这些疏离的东西竟然是一段莫名其妙的时光。那段时光里，我变成大人了。但这又与她的老不甚相关。当我感受到这些变化的时候，我也发现，我又在对我的女儿甚至孙子说那些话了做那些事了，虽然话语变成了“过路口先要左右看看”呀，“你一个人单独出大门会被生人抱走的”呀，“一个人走得太远会找不到家的”呀，“电源插座是不能玩的”呀，等等。我想，这应该是上天对人无需用言语表达的意图吧，那种意图是可爱到温暖，温暖到可敬的。
这么多年，我没有经历大难，这也许应该感谢她对我的童年牢牢的牵绊和严格的拘束。现在我过得很好，她也健在世上。我又以为她不应该在悄无声息中将拉扯我的手松开的！她至少应该告诉我一声；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你自己可以做了，并且，让我有足够的时间仔细体味有形的羁绊和牵挂被解除后的轻松与快乐。没有，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她就把有形的羁绊解除了或者收回去了。但事实上，她曾经严禁我做的那些事情，我在未长大之前从未做过，后来可以做了尤其是能做到万无一失了，又失去了做的兴趣，我也许因此避开了许多可能的险情和灾祸。那么，她把我的童年紧紧栓牢的做法是也就不是冷酷无情的，不然，人命如草，天种天收，今天的阳光就不一定同时照临到我和她的身上。如人所说，她是我命的来处，她在，我的来处尚在。尚在的她不再用有形的牵绊管束于我了，但无形的手还在牵着，那是我今生无法也不愿逃脱的。
今年初夏，某日，手机响了，是她打来的。她说，听进城见到我的人说我瘦多了，是不是身体不好，抑或是工作太累。她希望我加餐，多休息。她还说，像我这个年纪的人，无论如何，也应该长一点“发福肉”了。
我说我一切都好，只是带孙子累的，再说，“有钱难买老来瘦”，老而瘦，应该是好事。她就在电话那头嗫嚅复嗫嚅，后来，对我的意见不置可否就把电话挂断了。
她反倒在问候我了！我猛然想起那天是一个并不平常的日子，而我竟把它忘记了——想起的瞬间，我心里的酸楚和感激在这世间是无处安放的！毕竟，那是我作为人子的耻辱！我才知道，我永远不能脱离的，是她的拳拳之心对我永远的牵扯——
她打电话给我的日子：2016年5月8日，母亲节。
2016-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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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17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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