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生大战

木豫

　　招生大战

　　文/木豫

　　你肯定看过动物世界吧？赵忠祥用带有磁性的声音深沉地说：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而我要用忧伤的声音，幽幽道：暑假来了，各学校的招生大战又要开始了。

　　这两者之间似乎无必然的联系，但若抛开其社会性不谈，只从生物链上考虑，动物交配和招生大战也仿佛有些联系吧，比如都是为了自身生存，比如，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等等。

　　因为国家政策好，所以私立学校，公立学校，如今遍地开花。可学生就那么多。各学校面对僧多粥少的现状，巧妇亦难为无米之炊。无米咋办？总不能饿肚子吧，那就要自己去找米下锅。找米下锅，是一个漫长的折磨人的差事，为了自家饭碗，不敢敷衍，那么，尊严不要了，面子不要了，脸皮一抹，去四处钻窟窿打洞，去找学生吧。

　　我刚刚调入这个私立学校，便听说要想在这个学校生存，必须有三条是要做到的：一，要会当班主任，二要会招生，三要会教课。后一条当然没问题，前两条难度就大得多了。学校因为是寄宿制，学生每半月休息一次，班主任等于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时眼闭着，其他时间全睁着眼，全天陪护学生，其工作强度与难度不言而喻，有一个老师说，我在这儿刚当班主任，就觉得进了监狱，时刻不得安生，就是有事请假出去，一会儿电话催得找不到北，完全失去自由了，跟犯人差不多。另一个，关于招生问题，在公立学校时，我们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的。毕竟吃的大锅饭，你多干些少干些，也没人计较什么。

　　可是，到了这儿，境况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的工资由政局拨款发放，但活是给资本老板干的，由此想见，吃共产党的饭，给资本家干，不止心气儿不正，也实在无可奈何了。

　　资本家不这么以为，你在他的屋檐下，哪敢不低头？叫你向东你不敢向西，叫你撵狗你不敢打鸡。我们的老板是南方人，以做地产生意见长，办了个学校，也是以卖房子为主。这学校存在了十余年，符合历史从波峰到波谷的发生规律，已经是“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了。大厦将倾，岂能阻碍？可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虽然我们也知道一己之力，实在微乎其微，却要在资本家的逼迫下，不得不蚍蜉撼树，勉力而行了。

　　招生动员大会上，主任讲完话校长讲，校长讲完就轮到老板讲了。我们这个老板，即集团董事长，长得很有特色，白白胖胖，光头。一说起话来，那颗大头颅亮着光，像是一百瓦的大灯泡在那儿发光，很有震慑力。热闹的马路不长草，聪明的脑袋不长毛，这话应是很有道理的。我们老板声若洪钟，慷慨激昂，一挥手，一摇头，那动作，很是大气磅薄。看来，他做思想工作还是有一手的，震慑得全场鸦雀无声，大家边听边看，一时呆了。

　　这个学校，向来对每个教师都是分了招生任务的，寒假每人招一名，暑假招八名，完成了有奖金。而且学校为了鼓励大家招生的积极性，还设立了招生状元，招生奖。我们刚去的老师，参加完大会参加小会，这个说了那个讲，什么招生的重要性，什么学校的前途，什么关系到你的成绩和绩效工资什么的，等等。大炮轰小炮炸，机关枪，手枪，轮翻响，耳朵被轰了个嗡嗡乱响，整个成了炸窝的马蜂。

　　好好一个暑假，因为招生，随时开会，领导说得嘴冒白沫子，闹了个硝烟滚滚，人人忙了个人仰马翻。

　　我和另一个同事坐了学生的招生宣传车，带了几个学生去发传单。天很热，我们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发传单。那儿的人很少，有的也是以老人和妇女居多。宣传车上有标语，有喇叭。有些人听到声音，出来看，我们让学生把传单发给他们，有的老人说，这是什么呀，看不懂，我们就得一一解释，我们的学校如何如何好，收费如何如何低，管理如何如何严。明知道这种解释，别人不一定相信，但不说又不行，否则就完不成彼此的任务，其实这样做的结果收效甚微，大部分人家的孩子都已经上了学，不可能半途转学的，这样拼命挖人家墙根的行为，是我们极不愿意做的，可是，别的学校都这样做，若我们不做，就会落于人后，就会吃亏。

　　就这样，一挖就是一上午的墙根。更可恶的是，在我们后面，有另一个学校的老师，也坐着宣传车发传单。大喇叭一样地响，传单发的路径也一样，说的话肯定也是一样的。这样一来，可就热闹了，他们大都说同样的话，仿佛是把我们刚刚演过的戏又演了一遍，局面有些滑稽。我们实在看不过，一气之下，索性坐上车让司机逃离了那个地方。

　　发传单子之后，就是挨家挨户上门做思想工作。脸厚心黑，充分要发掘出来。有的老师得到可靠信息，便去人家做思想工作，从早上做到中午，还不愿意回来，人家家长等着做饭，神情就有些不耐烦；好容易走了，一吃过午饭，得，这老师又出现在了这家的大门口。一个爱面子的，清高的人是做不了这样的事情的，可是做为老师，除了认真完成学校交给的任务之外，又能怎样呢？

　　还有的老师，千辛万苦给一个学生做好了思想工作，这孩子家长终于答应让孩子来学校上学。可是，这学生报到时，却是另一个老师领着去的。挖来挖去，挖成了自己家的墙根，这老师就很生气，给学校领导汇报，领导也只得安慰几句罢了。每年，都有这样的情况，我招的学生，他领了去；他招的学生，我领了去，有明着吵架的，有暗中愤恨不已的，结果闹来闹去，砸的全是自己的脚。虽然领导一再强调，不要互相坑自己人，但结果很不让人省心，招生大战上，翻脸无情，彼此六亲不认的现象，还真比比皆是。

　　不，也不是六亲不认那么严重。有的人，为了完成招生任务，七大姑，八大姨，亲戚朋友，甚至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但凡能接触到的社会中人，全都做了一遍思想工作，他们的认真和执着态度，用同事的话讲，“和做传销工作差不多”。结果呢，七大姑八大姨的孩子终于招来了。学期期末，完成任务的，喜气洋洋，完不成任务的，垂头丧气。但后续工作更麻烦，若是孩子在学校平安无事还好，若是打架了，违犯纪律受通报了，成绩差了，受老师批评了，因为犯错误要被开除了，家长第一个找的就是你招生老师——你当初把我孩子招来时，说得是天花乱坠，如今孩子成了这样，还不是你坑蒙拐骗的结果？可怜的招生老师，麻烦事那可真是一件接一件，实在令人头大眼晕了。

　　我刚调到学校时，经同事介绍，招了一个学生。那学生是复读生，成绩不太好，招生办当初答应弄个学籍应该没问题的。谁知道一个学期结束，在给学生们集体建学籍时，学校突然说孩子的学籍不知怎地，建成了高中学籍，同一个学生，在初中又不可能重复建两个学籍，可能这学生都不能参加中招考试了。这下子可捅了大漏子，班主任愁，学生愁，家长也愁。

　　家长打给我电话，语气里全是愤懑与埋怨。我又不能说什么，既不能替学校许条件，又不能帮家长骂学校，只好安慰他说，孩子虽然参加不成中招，但让孩子直升我们本部高中还是没问题的，只要上了我们高中，将来考个三本二本的应该有希望。好在该学生成绩不是太好，县一高二高也不大有希望，学校做工作，班主任做工作，家长方才息了怒火，勉强接受了学校的安排。

　　一场熊熊招生战，受战火烟熏火燎的，处水深火热的，岂只是老师？领导，家长，学生，看来，人人都有难念的经哪。

木豫

我要用忧伤的声音，幽幽道：暑假来了，各学校的招生大战又要开始了。

梅边

木豫 发表于 2016-7-10 18:20
我要用忧伤的声音，幽幽道：暑假来了，各学校的招生大战又要开始了。

世人都为世事忙，梅边只为麦秋忙。自从有了联合机，麦秋树下也乘凉。信是桃源日月好，荷锄执纶离攘攘。

姬宇

呵呵，没想到小人鱼钻到水缸里去了，

黑龙江小龙女

比我们这里的私立老师难干啊。我们这里可能是私下学校少，那里收费还挺高。

李晓萍

看来地方不同，情形都差不多哈。

夏冰

都是利益惹的祸。
没想到七大姑八大姨跑小人鱼这里来了，呵呵。

lvhq018

第一次听说。

文字闪耀生活

体面的人也得顺应潮流，有时真的身不由己。工作任务总不随自己的愿望，等到退休时就觉得轻松了。那是遗憾人老了。人生就这样、、、、、、

时光安然

曾经一专业学校招生时，说过这样的话：来我们学校吧，俗话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我们学校培养的绝对是人才……

江岸晴天

招生是一场战争，说得很在理！

水如空

私立为了钱，公立为了名；私立董事长为了钱，公立校长为了名。总之，与教师无关，与学生无关，更与教育无关。

木豫

梅边 发表于 2016-7-10 19:43
世人都为世事忙，梅边只为麦秋忙。自从有了联合机，麦秋树下也乘凉。信是桃源日月好，荷锄执纶离攘攘。

好吧，羡慕你是化外之人。。。。。。

木豫

姬宇 发表于 2016-7-10 20:49
呵呵，没想到小人鱼钻到水缸里去了，

是滴，唉。

木豫

黑龙江小龙女 发表于 2016-7-10 21:33
比我们这里的私立老师难干啊。我们这里可能是私下学校少，那里收费还挺高。

私立的活儿是真不好干，没法子，离家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