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系列之一：又到蝉鸣乡音时

职场小崔哥

　　记得已有二十余年没有捉过爬叉了。
　　爬叉，爬叉，暑后离家。爬叉是金蝉在我家乡的俗称，暑指小暑。
　　在我离家前的这个时候，我都是爬叉最骂娘的天敌不二人选。
　　天刚蒙蒙黑，母亲的叮咛像拖了尾巴的音符被我和哥哥甩在脑后，兜里揣上半拉馍带上几瓣蒜，每人拿着一个透明的罐头瓶子，再带上家宝级的手电筒，踩着透过鞋底仍能感受到灼热的土路就出发了。

　　捉爬叉前一定是和哥哥先定好规矩的。那时我家在村庄的最西头，出门不远就是东西南北贯通的两条大路，我和哥哥一人把一溜，顺着大路朝西，到一公里外的临庄东头后，和哥哥换了位置，抢过手电筒再原路折回来。收成好的话，这一个来回，我们的罐头瓶里差不多就装满了小家伙们。农村的夜，除了坑里的蛤蟆，地里的蝈蝈，枝头白天已喊哑“嗓子”的知了偶尔叫几声之外，农村的夜是静谧的，空气中是混合了泥土树木芬芳气息的。
　　我和哥哥顺着东西这条大路折回家，卸了货，沿着南北这条大路一路朝南，直摸到两里地远的二姨家的苹果园地头，然后扯嗓子喊上一声姐。表姐们如果出来会合的话，证明她们尽到了护园子的责任，如果不出来，那她们也按捺不住爬叉的诱惑，离园捉去了。于是，下次见了就用给爬叉作为“要挟”她们的砝码，不给爬叉就向姨母或姨丈告状。因为二姨家的苹果园就临这条大路，种的又是黄元帅，这个季节已经快要熟了，二姨每每看到路边的几棵“秃子”树，就严格要求每晚必须护着园子，就是爬叉爬到跟前也不许去捉。除了已出嫁的表姐之外，在家能护园子的表姐也比我大不了几岁，所以我每每都有额外的收成，表姐嘟囔着极不情愿的给我抓一把她冒着“生命危险”捉来的爬叉，手半张半不张的投到我的罐头瓶里，我可不管那么多，让哥哥用手电筒照了，用另外一只手把她的拳头给掰开，拿来吧你，然后抱着瓶子，蹦着脚丫子再扯下来一个苹果，也不洗，从裤兜里拿出馍，吃一口苹果就一口馍，折身回家。一段时间二姨见了都说“秃子”树有我的一半功劳，她每说一次，表姐给我的爬叉就多几只，最后直接把姐姐捉的悉数挪到我的瓶子里，一是告状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二是“帮”她在二姨面前消灭“铁证”。
　　刺挠罢表姐，又开始刺挠我哥，洋洋自得的说他每次捉的都不及我的多，回到家我自己的放一个盆儿，他的放一个盆儿。哥哥在我的脑海里曾很长时间霸占着“二愣子”的绰号，因为他每次见表姐把她的爬叉给我完了，他则会从他的罐头瓶子里抓一把，傻到连数儿都不数的就投到了表姐的瓶子里，吃馍也不就苹果，只就他裤衩兜里的蒜瓣儿。但他也有捡漏儿不傻的时候，那就是他把捉来的爬叉拿去换钱。那时候村里有几户人家通过村里的大喇叭喊着收爬叉和爬叉皮。刚开始，爬叉是三分钱一只，再后来涨到五分，一毛和三毛。这家伙用换来的钱白天买一毛钱的老冰棍吃。所以一段时间，他只能吃他的冰棍儿，我只能吃我的爬叉。还是母亲使了“大招儿”，每次回来就偷偷的把我俩的爬叉合到一个盆里，要卖钱都有份，要吃也都有份。后来还是父亲说捉爬叉捉爬叉，捉来不是卖的，是吃的，于是，父亲生火，母亲掌勺，锅里舀上几小勺子花生油，滋滋啦啦不一会儿，热气腾腾黄金色的爬叉就上桌了。再去院门外的菜地里拦腰杀把小香葱，绝对的一荤一素黄金搭档，记忆中那个味道不是现在任何美味所能比拟的。
　　还记得捉爬叉发生过两次“祸事”，一是因为捉得太多了反而差点挨了父亲的一顿揍，另外一件是捉爬叉捉到家西南角的张家坟，遇到了“鬼”。
　　挨揍，当时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捉的越多父亲理应越高兴才是。他早就给我和哥哥定下了捉爬叉的规矩，门口这两条大路，每条每天只能摸一次，也就是一个来回趟，不允许摸第二趟。
　　记得那天夜里的昨天刚下了一场雨，泥土松软，正是爬叉离家的好时机。
　　这晚的爬叉特别多，东西这条路还没等折回来，瓶子里已经装不下了，于是我让多余的爬叉爬在我的裤衩上，自然状态的挂着，走路甩掉了该它福大命大造化大，甩不掉的算它爪子抓的牢，有时跟哥哥开玩笑说，爬叉跟你一样也是个二愣子，就不能不义无反顾的找死吗？于是，回到家，卸了货，和哥哥偷偷的又去摸了第二遍。也许这天摸的较以往特别多，也许我和哥哥不知道是谁乐极生悲说漏了嘴，反正父亲知道此事，先训了一顿，说到生气处，抬腿就向我们奔来，就算哥哥再二愣子，还是比爬叉强的，他从凳子上跳下来就跑，只听“咣当”一声，父亲把凳子踢了个狗啃泥。
　　事后母亲说的原因，到现在我才知道父亲活在当下的小心翼翼和忍让大度。母亲说，我和哥哥是住姥姥家，本来就冤，父亲不想因为家的地理优势不给其他捉爬叉者机会和收成，说的也是，如果我父母也捉爬叉的话，最起码我家正临着的这两条大路上的爬叉爬到别人玻璃瓶里的几率和数量会大大的降低，可他们从来不捉。母亲说，碰到好人还好，不会想那么多，如果碰见心眼儿窄的，那我们就面临着隐患，有可能不是院门外的轧井杆丢了，就是家里的鸡莫名其妙的少了。母亲还说村中间的张老太，在屋子里抱住一条羊腿也没阻挡偷羊贼拽着角把羊偷了去。而我们家十多年来从来没丢过一件农具，也从来没遭过一次小偷。捉爬叉如此，其他更是如此。总之说，我和哥哥就算生活在姥姥家，只要不和别人干架骂娘，过的还是相当的逍遥自在的。
　　遇“鬼”那次，也缘于我和哥哥的贪心。从二姨家的苹果园折回来，我就看到了好几束灯光从对面照过来，我对哥哥说，改道儿吧，这样折回去别说爬叉了，就算树上的天牛都没了。于是我和哥哥向西改道儿，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张家坟。张家坟是我村，确切地说是母亲这村张姓大户的祖坟。老坟新坟，高碑低碑，映着星月，像土地上起的一个个包，又像酷夏突然下了一阵暴风雨，有瞬间的冰骨的凉。正在我们意识到走过头的当，只见坟茔中间，忽明忽暗的闪了几下，似火光又似灯光，接着又传来一声低沉的枭声，似狗，似狼又似猫头鹰。哥哥楞了几秒，咣当扔了瓶子一手夺过我的手电筒一手拽起已经傻了的我拔腿就跑。当晚我就开始反复发高烧。父亲看到我交织在一起的睫毛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说是我惊吓过度，叫几遍魂儿就好了。叫魂儿在我村是父亲小有名声的技艺，传儿不传女，在我这次出事后不久，父亲就把这项技艺传给了我和哥哥。也别说，那晚被父亲连着叫了三遍魂后我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还真的好了。如今哥哥和我也许因祸得福，也许是缘从爬叉，它们用生命把我们引导到了一个科学解释不清的所在，我给别人孩子叫魂也能十有九灵了。
　　捉爬叉的季节，不想引起这么多孩提儿往事，如今在农村，可惜爬叉越来越少了，小河也成了旱沟儿，夜晚，也很少再是处处蛙声一片，就连夜晚能经常看对眼的猫头鹰也仿佛绝了迹，还有那原先见了生人追着咬裤腿的狗也懒得咬了，卧在阴凉的角落里，半阖半张着两只眼，惆怅地想着心事。是兔子没了，还是主人逼着自己改逮田地里的大耗子了？就连二姨家的黄元帅也没了当时的味道，更让我料不到的是，陪伴姨丈几十年的苹果园突然一夜之间变成了坷垃锄头敲都敲不烂的玉米田……
　　当这一切成为了回忆，当知了不再聒噪的夏，乡音响起，唱的却是我们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天门牧夫

叙述捉爬叉的经历。以此为叙事线索展示难忘的那些人，那些事。儿时的情感沉浸在过去时光的尽头。作品启示我们留恋一切美好的事物，珍惜现在与未来。作品情感丰沛，笔力可见。

戏笑九宫

作品不错，辛苦！欢迎您常驻梦游太虚！
望朋友尽快去新人报到处熟悉中财论坛规章，尤其排版、加版权等事宜。

李燕玲

小崔哥通过捉爬叉的记忆写出了童心童趣，把我们也带回多梦的童年。
喜欢该篇，支持！欢迎新朋友！

碣石清风

充满乡土气息的文字，洋溢天真童趣的童年。喜欢。

半两金

文字干净利落，回忆美好情浓。
本篇去散文版似乎更妙。

九月盛菊

重点突出，详略得当。

九月盛菊

爬叉，我还没见过，是南方特有的吗？

职场小崔哥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7-20 18:29
作品不错，辛苦！欢迎您常驻梦游太虚！
望朋友尽快去新人报到处熟悉中财论坛规章，尤其排版、加版权等事宜 ...

谢谢老师提醒，下次注意。

职场小崔哥

半两金 发表于 2016-7-21 07:47
文字干净利落，回忆美好情浓。
本篇去散文版似乎更妙。

呵呵，新人报到，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