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来了，野孩子

大姑娘

   



        出门，下了台阶，不远，一株合欢花开的正灿烂，弯匍小河沟上。风穿山踱水，旋留耳边。听绿丛林里，鸟儿们清婉啼鸣。清晨，光芒四射，欢乐的一天开始了。
     
        这时候，半山岗小屋的台阶上还很阴凉。而宝蛋很是沮丧，耷拉了大脑袋。闷闷地，倒拖了一根晾衣叉，拽着台阶扶栏一阶阶下去，再上来，往返来回，一圈一圈，可真像供桌上那座老闹钟转着。宝蛋的四肢粗短，漆黑油滑，跟所有孩子一样，忙乱间，短裤不停落下胯，绞了腿。他企图舞动晾衣叉，今儿的金箍棒神气不起来了。

        阶上的灰泥地上，坐着刘妈，哭的伤心欲绝，鼻涕眼泪横流。刘妈是宝蛋的外婆，她的悲恸让宝蛋慌乱，宝蛋不知所措，转来转去的守着外婆，她可是宝蛋最亲的人，现在数她最疼爱宝蛋。外婆怨恨＼数落＼指责，不歇地哭诉，哀哀哭了都快一个上午。

        不远，接连有喜炮的声响，有人家在操办喜事。那是媒人来了，迎亲的要出门，一茬一茬的放炮竹以示喜庆。今天刘妈可听不得这炮声，每一声就如根根针刺扎她心里，正是这会儿，宝蛋的爸爸也结婚，离这儿三四里的城区。刘妈这女婿春子，一大早跑来接宝蛋，穿件簇新的红灰条纹T恤，清洁整齐，人靠衣装马靠鞍，精神神儿也好，可比先前帅气多了。而么，他就要给宝蛋娶回一个后妈来，刘妈的心都碎了。背地里，宝蛋的外婆恨恨地，切切地骂，完了，又骂那些女人：“都是些嫁不出去的乱货，没人要的东西 ，赶这大热天……”想到病逝的女儿，刚满周年，刘妈又嚎啕大哭，真是满腔恨，剜心的疼。见了春子，恨不得撕咬他几口，一听大喜事里要接走宝蛋，刘妈丧着脸死活不让，抵触出横劲。早两天春子也来过，没能如愿。今早不声不响站着，乞望能带走宝蛋，看着估计没指望，一会儿独自去了。春子一走，刘妈坐台阶上开始哭。
      
        从清晨到太阳热辣辣，树叶焉了，檐下的鸟窝边，老燕子不再叫喳喳，刘妈的哭声终于一点一点小下来，最后停了，人瘫靠在栏杆上。宝蛋不识疲倦，远远愣着。母亲死的那时，宝蛋哪里知晓人怎么会死？那天，攒动的人前，宝蛋以为久病的母亲睡着了，他轻轻去摸摸母亲的鼻子，冰冰凉凉，眼见得母亲消瘦的脸渐渐蜡黄蜡黄。人们拉开了他，往母亲脸上贴了一张黄表纸。宝蛋傻懵了，惶恐让他好像一下子明白。没了母亲，打次，宝蛋下意识的开始躲避，他慢慢记不清母亲的模样，怕黑屋子，绝不提母亲。宝蛋正发呆，刘妈一声尖利的哭叫，让宝蛋大恨起来，他擦擦手，额角粘糊糊，贴着一缕头发。宝蛋心中升起一股子火，喘不过气，举起金箍棒，到处敲敲打打。打那个让外婆伤心的女人，宝蛋抡起金箍棒，一棍下去，正中那只妖精！好，打死了，随后，瞅一眼外婆，挺舒气。

        一两只麻雀从树上飞下，落在宝蛋跟前的凹凼灰泥地里，前后翻滚扑腾，啾啾地欢叫弹跳。母鸡带了小鸡，走到台阶下，一路咯咯笃唤着。宝蛋看的忘神，听外婆又哭，妖精复活了！忽地一棍子下去，母鸡尖叫抖立起羽毛，麻雀吓飞了。外婆继续哭， 宝蛋提着棒，百无聊奈地立了一会儿。后来胡乱扭一把短裤，丢掉金箍棒，甩下鞋，迳自奔向合欢树。揪着一枝干，迅速地爬上，荡悠悠地，坠落了河心里。外婆哑着哭音叫：“野孩子，没人要的，瞎跑！打今后，谁要管你，宝……” 河水清浅，凉丝丝，仅及脚面。宝蛋就势打个滚，抹把脸，摸着一块大石片，撬开，底下飞快地爬出一只螃蟹，慌不择路的逃窜。宝蛋追去，这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外婆在说些什么。
      
        宝蛋终于可以跟父亲回家了。这一早，宝蛋收拾衣服，玩具，图画书……有些迫不及待，按耐不住的窃喜。要不是碍着外婆，宝蛋都吹口哨了。刘妈叮嘱不停，宝蛋心烦的想：“外婆可真是老啰嗦，说什么可怜，没娘，父亲不疼，继母无良的。从早到晚，翻来覆去光是那几句，才说过，接着又重复地说，颠三倒四从早到晚的不休。”箍紧宝蛋不让瞎跑，怎不憋坏宝蛋，赶紧收拾，离了这儿，一刻不想留。
      
        公交车拐个弯，一路颠跑，很快到家。院门虚掩，宝蛋欢呼飞奔，过去抬脚蹬门，一溜烟撞入。院角处正坐着那个熟悉女人，低头洗衣。宝蛋认识，她叫大叶子，多次带他玩过。宝蛋忽然心慌起来，嘎然刹脚，忐忑的瞪着。大叶子听见响声，回头笑盈盈。宝蛋慌乱的撇过脸，发狠骂着：“嫁不出去，没人要的坏东西！”话未落，夺路而逃。大叶子刚要说话，张着嘴，一脸愕然。
      
         春子接回宝蛋，匆匆走了，他急着去送货，晚饭后才回家。
   
        宝蛋进了家，靠自己小床上，开了电视看，不声不响再也没出来。
      
        大叶子拖地，拖到宝蛋房间。大叶子说：“宝蛋，中午包饼子吃，好吗？”大叶子的饼子里包了肉丝鸡蛋雪菜，宝蛋吃过，好吃得很。宝蛋想了一下说：“再做个汤。”大叶子快活的答应了。
      
        大叶子和面，剁馅，寻思多做一些，放进冰箱，吃时只热热。宝蛋电视看完，下床寻着晾衣叉，从厨房舞到大厅，院子，一路吆喝，抖擞出无数精神。大叶子贴出第一锅，小饭桌上摆好汤，叫宝蛋，没声，这才发现有一阵没宝蛋的动静。寻思刚好像还在，大叶子洗净手，出来找。伸头到处望，信手推开自己房门，——扑面一股骚臭。一看，门角边一滩屎尿。把个大叶子气得直跳，操起鸡毛掸乱抽，捶着宝蛋的房门叫：“宝蛋，你恶心不！你诚心！邋遢……”宝蛋开了门，悄悄从大叶子眼前溜过去，进了厨房，坐小桌边，拿碗要吃。“洗手！”大叶子又叫。宝蛋乖乖的起身，洗手。喝汤时偷眼看，见大叶子眼圈发红，宝蛋很是得意。
      
        然而宝蛋还是害怕，不安的等到父亲春子回家来了，宝蛋察言观色，宝蛋提防着。——万一挨打，就跑。外婆说过别怕他两人，受了委屈就去她家。
      
        春子吃过饼，洗澡，去房间开空调。一进房间，使劲嗅了嗅，四下看，奇怪的说：“什么怪味！花露水浓的刺鼻。”没人理他。宝蛋侧耳听着大叶子在洗碗，水哗哗响，她好像忘了，脸色也好看。宝蛋蹭到爸爸房前，开门探进头。春子叫，宝蛋欢呼一声，跑去扑床上，床铺真柔软，宝蛋摊开四肢趴着。从穿衣镜里见大叶子推门进来，宝蛋对着问：“我像青蛙吗？”大叶子认真瞧瞧，说：“像蛤蟆，你是小蛤蟆，你爸是大蛤蟆。”宝蛋叫了说：“你是母蛤蟆！”大叶子瞪起眼，噗嗤一声，大家都笑。
     
        春子在家日子少，他总是要出车送货。宝蛋报名上一年级那天，大叶子带着去，老师看着宝蛋直夸，笑说孩子都这么大了，妈妈真年轻，大叶子点头笑。宝蛋瞅瞅大叶子细嫩的脸，还甭说，是年轻，还挺漂亮。宝蛋就不断去看别的孩子，比较他们的妈妈，这一比，宝蛋由衷的高兴骄傲，小脸抬的挺高。
   
        黄昏后，蛐蛐在小院内到处叫。一星期后开学，刘妈带话来了，她想宝蛋，叫去玩几天。宝蛋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也不答话，忙着跑来跑去捉虫子。天黑下很快，大叶子开了灯，坐桌边钩织绒线拖鞋。大叶子钩织一会儿，叫一声宝蛋，听不见宝蛋的动静，又叫。灯光柔和的探射到大院门上，大叶子隐约看见宝蛋在墙角根扒腾。大叶子低了头继续干活。宝蛋忽然跑进来，抓住什么，跑到桌前，松手放下。再看，桌上蠕动了一条壁虎！大叶子大叫，拽了宝蛋就跑，拉着宝蛋，远远看着壁虎爬下桌，上墙，走了。两个人惊魂未定的看着，相互望望，爆出一阵大笑，笑的宝蛋扭着身子。笑过，宝蛋扭捏的抽出被握出汗的手，见大叶子鼻尖上溢出可爱的小汗圆珠珠。宝蛋于是摆着手，好似孤僻，边走边是明白非明白的想：“外婆也许错了，这继母不像她说的那么恶毒凶狠。”
     
        想着想着，宝蛋靠床上歪下去，睡着了，迷迷糊糊见着妈妈进来，她怎么活着？妈妈过去关了电视。宝蛋赶紧叫：“妈妈，别关灯，开着门。”大叶子将毛巾被搭宝蛋肚子上，关掉电视和灯，开着房门，转身来重又开了灯，见闭着眼的宝蛋飞快的嚅动几下嘴。大叶子站着看了一会儿，想着没事，该是玩累了，于是轻轻走了。

大姑娘

我不知道那个版权是如何弄上的

大姑娘

言默然

拜读学习，好文笔！

戏笑九宫

非常漂亮而干净利索的一题短篇，没有深厚的文字功底是写不出来这样的文章的，赞！
望朋友去新人报到版块尽快熟悉中财发文规章，尤其注意排版以及和大家交流互动环节。感谢您赐稿梦游太虚，辛苦！
热烈欢迎您常驻梦游太虚，祝来这里玩的愉快！

大姑娘

言默然 发表于 2016-8-7 09:55
拜读学习，好文笔！

谢谢先生来读，先生赞美了。

大姑娘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8-7 10:21
非常漂亮而干净利索的一题短篇，没有深厚的文字功底是写不出来这样的文章的，赞！
望朋友去新人报到版块尽 ...

这表扬，受宠若惊。谢谢。
谢谢来读，辛苦。

半两金

学习拜读。
关于版权，多发几次稿子就弄好了。

高山流水121212

流畅清新，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