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九月盛菊 于 2017-3-16 11:55 编辑
门外阳光 嫂子。二丑的声音很低，可能只有桃花能听到。
咋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腿疼？桃花停住了筷子问。
哎——要是感觉到疼就好了。二丑长长吁了一声，摇摇头，端起碗，胡乱吃了几口，觉得一点儿食欲也没有，就放下了饭碗。
你想吃啥尽管说，嫂子给你做。桃花满脸的笑，在二丑看来全是辛酸的流泻。其实嫂子的饭菜做得很香，以前的每顿饭都让他吃得撑肠大肚。尤其是星期天，嫂子还专门为他改善生活，鸡呀鱼呀炒菜呀，做好几样。那时，嫂子就说，得好好犒劳犒劳未来的大学生呀！而现在心情太差了，多好的饭菜也如嚼泥。
你放心吧!我已经打听好了，北京有家医院能把你的病治好的。钱我会想办法的。桃花温柔得像一位母亲。
我不治，我哪儿也不去，你就别瞎操心了，还是赶快离开这个家，走的远远的，我不想再拖累你！二丑说这话时，嘴唇哆嗦，泪水横溢。
你就这样在炕上躺一辈子？你还小才十七岁呀！桃花知道二丑是关心她，她每当听到二丑说这些话，就伤痛不已。
二丑还是不依不饶，回击了一句，你不也才二十八岁！
桃花的泪水汹涌了，说，不管咋样？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你的病治好，这是我的责任，你就好好听我的话，别再胡思乱想好不好？咱们都是受难之人，我咋能丢下你不管呢？等把你的病治好了，你考上大学了，我就离开这个家，行不？
二丑无话可说，他的心里很是矛盾。
五年前，桃花看上了大丑。大丑长的是一表人才，壮实地像一头牛。大丑很早就失去了父母，只有弟兄二人相依为命。家境比较贫困，只有三间破旧的房子，可谓是叮当二响。桃花是一个朴实的姑娘，她不嫌大丑穷，就看对了大丑的人样和勤劳。虽然遭遇父母的多次反对，却也没有改变她矢志爱情的立场。就这样，桃花嫁给了大丑。当时，只有十二岁的二丑还在上学，自从有了嫂嫂之后，二丑更加活蹦乱跳了，不再是没娘的孩子了。桃花对待二丑视如亲弟，不敢有半点儿的慢待。也许是爱屋及乌，也许是心地善良。不管咋说，叔嫂关系处的是相当融洽。二丑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对嫂嫂是百般的敬重。不管嫂嫂的话是对是错，他从不和嫂嫂顶撞，总是百依百顺。五年的感情，情浓于水。
大丑临死的时候，只吩咐了一句，好好照顾二丑，就撒手人寰了。
这是两个月前的事情。大丑开着摩托车带着二丑进城去买学习资料。半路上，忽然刮起了大风，一个顶天立地的黑旋风卷地而来，将弟兄二人卷了进去，懵懂中，只听得一声巨响，大丑的摩托和迎面而来的一辆摩托车相撞。那个人当场死亡。
等到桃花赶到医院时，大丑只剩下一口悠悠气，二丑虽然捡回了一条性命，可下半身已经失去了知觉。
灾难毫不容情地降临到了叔嫂二人的头上。桃花忍耐着无限的悲痛，含着眼泪，每天伺候着二丑。
夜静悄悄的。柔和的月光爬进了窗口，把半个屋子照的透亮。
桃花躺在炕上，心比月光还亮，泪比雨水还多。她在思念着大丑。
二丑也是一样，可他没有眼泪，而是用敌对的眼睛看着窗户，牙关不时地发出嘎嘎的响声，他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他真想坐起来，冲着老天大发一顿牢骚，可越是这样越说不出话来。两个月前的悲剧让他触目惊心，惨象不忍回忆。
桃花的眼前不时地闪现着那场车祸的情景。丈夫死了，那个骑摩托的也死了，二丑躺在血泊里。
桃花的抽泣声在二丑的耳边响起，二丑知道嫂子的苦衷。这个悲苦的女人自从到了他家，就担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而且克勤克俭，节衣缩食，打理照外，就像《红灯记》里的李铁梅，里里外外就她一人忙出忙进。他知道她的良苦用心，为了给他积攒上学的费用，她节省着每一个钢镚子。几年来，没有换过一身像样的衣服，更别说擦油抹粉了。她是他的嫂子，却有着母亲一般的责任。她经常说，咱家也得出个大学生。
他也很争气，学习刻苦用功，在班里是数一数二的尖子生。
可是，老天不作美，竟然一下子让桃花守了寡，而他也一下子下半身瘫痪。美梦泡了汤不说，一个美满的家庭就这样崩塌了。
他自从瘫痪之后，一直就是嫂子伺候着，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半步。不仅这样，嫂子还和他睡在一个炕上。端屎端尿，熬汤喂药，洗衣做饭不说，嫂子为他的医疗费，几乎跑断了腿，求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可终因筹不起钱，未能领着他到大医院治疗。
嫂子现在要作蹋自己了，二丑的心就像刀子在搅，不能因为自己毁了嫂子的一生，如果那样，还不如死了干净。魔鬼的影子在他眼前晃动，他不害怕，这也许是最好的归宿，也许是对嫂子最好的报答！他不能让嫂子嫁给那个老男人。
老男人叫田福，是一位退休老干部，几年前丧妻。不知啥原因，从城里回到了农村居住，扬言城里的空气不如乡下的好，回老家颐养千年，享受天伦之乐了。更巧的是，就住在二丑家的隔壁。老家伙油头粉面，精神矍铄，看上去只有五十岁左右。每天早晨起来，或者在院子里打太极或者去野地里散步。就在二丑家出事那天以及之后，常过来串门子，说些宽心的话，尤其对二丑的病表现出极度的关怀。二丑同时发现，老家伙看嫂子的眼色很不正常，脸上还不时地露出那么一丝丝的淫笑。话里话外已经流露出那个意思，只要嫂子答应嫁给他，二丑的医疗费他包了。老家伙财大气粗，啥二十万三十万，不就是几个钱？钱对老家伙来说没啥，可对二丑却是致命的。。
桃花已经有了那个意思，要不是二丑极力反对，可能木已成舟了。
嫂子，我还是那句话，你走吧，守着我这个活死人没用，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吧！你啥也别想，我不能把你毁了。我的命就是这样了，你就别管了。二丑是下了决心不想活了。
如果那样，我就对不起你死去的哥哥，我必须对你负责。再说，女人嫁谁也是嫁，管他老呀小呀，我已经是个寡妇了，年轻人谁还要我？
嫂子你别欺骗自己，也别哄我了。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前天金磊已经来过了，征求了我的意见，他要娶你。
你咋说？
我说我一万个愿意。嫂子，你想想金磊才比你大一岁，正好和你般配。金磊说的也挺好，看上你的人了。咱不嫌金磊穷，光景过好过赖在人，金磊我是了解的，勤劳又有脑子，人缘又好，我看你还是跟了他吧，跟了他，我也就放心了。
他有钱吗？能拿出二十万给你治病吗？傻瓜，嫂子长得又不差，你真当没人要了？
可那老头也不是你想嫁的男人啊！
老头咋了？老头是你我的福星，只有他才能了却我的心愿。你就别唠叨了，小孩子啥也不懂，就听嫂子的。
二丑的手紧紧抓着被子，狠狠地说，你打死我，也不愿意你嫁给一个老头！
桃花再没有说话，轻轻抚摸着二丑的额头，说，睡吧，夜深了。
太阳刚刚爬上了山头，就有人来敲门了，桃花胡乱穿了衣服就忙忙跑了出去，开门之后，阳光扑了她一身。她一看是田福，傻了眼。结巴着问，你，你，这么早有啥事？
好事，好事！田福站在门外，是一脸的阳光。
啥好事？看把你高兴的。
田福说，他晚上在微信里和他北京医院的一位朋友聊了二丑的病情。朋友说，其实二丑的病没啥，治疗也很简单。按他的说法，只要住一个月院就能和正常人一样走路。你说这不是好事吗？
这个，这个……
桃花，你就别这个那个的了，我知道你缺钱。钱不是问题，我早说过了。再这样耽误下去，就把二丑毁了，你想想二丑还年青，再说，我也不会亏待你的。你怕啥？
这个，这个……
哎呀，你还是封建思想，啥时代了，还计较男女岁数大小。你看看网上，少妇嫁老头子的有多少？咱们这又不是先例，我也不会说啥那个，那个我爱你的话，可我是真心喜欢你，你知道为啥？
桃花摇摇头。
你人好心好。这年代真是少有，所以，我才拿定主意的。田福说到这里，眼里涌出了一股老泪，按理说，我这么大岁数了，不该再续弦了。可我那儿子媳妇，哎，就是容不下我。幸好我村里的房子还在，要不我连安生的地方都没有。你说我连饭都不会做，每天就买的吃，这样长久下去，我也会得病的。不说这些了，伤心死了。
桃花听了老头子简单地哭诉，心里顿生怜悯之情，抹了把眼泪说，让我想想，行不？
桃花的话音刚落，就听得家里“哐当”一声响，桃花和田福慌忙跑了进去，二丑摔碎了酒瓶子，用玻璃碴子，割断了手腕的血管，血泉水一般的涌出，淌了半炕。
桃花吓得浑身哆嗦，抱着二丑放声嚎啕。幸亏田福多经广见，上去用一条布带紧紧缠住二丑手腕，又拨通了120。
医院里，田福忙来忙去，又是找医生，又是买药。毕竟是老干部了，医院里有好多熟人，谁也得给留个老面子。二丑的命终于救下来了。
四月的阳光，暖融融的，桃花是满脸的绯红。
轮骑上的二丑也感到了阳光的温柔，大自然的气息充溢着他的肺腑。
活着多好啊！树呀花呀，云呀风呀，你说呢？
谢谢嫂子了，把你吓坏了吧？
该谢的人不是我，是老田，要不是他，真不知道是啥结果。哎，你还嫌我不够伤心吗？
二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嫂子，我错了，对不起！
田福过来了，将桃花拉到旁边说，桃花，我刚才问医生了，二丑能出院了。
那就出吧！花你那么钱，我实在过意不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明天上北京，赶快把二丑的病治好，咱们……。
可我还没答应你呢！桃花的脸霎时红到了耳根。
哈哈，不忙。只要二丑的病好了，别的就不是问题了。田福非常自信。
到时候，我要是反悔了呢？
啥也别说了，咱们赶快准备吧！田福猛然拉住桃花的手，说，走吧！
院内的一棵大树上，一只鸟儿睁着黑豆般的眼睛，盯着这一老一少，连声叫着，羞羞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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